但那个和我们同父异母的青年却只是冷笑着告知了她这一切都是在老头子的默许之下。
她崩溃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丈夫会抛弃和他门当户对的她,选择低贱的野种。
这个家的女主人被穷凶极恶的暴徒一刀毙命,而身为继承人的我以及克莉尔被丢到了流星街, 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神遗之地。
少爷小姐的高贵身份正式和我们说再见了,但流星街带给我的却是从未有过的自由,在短短几天里,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瞬间忽然让我明白了我真正想要的东西。
那只会绽放于生死边缘的、燃尽一切的炙热令我深深着迷。
我爱上了战斗, 和各种各样的人。
于是, 在不知不觉间, 我的身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变得越来越疯狂, 而唯一没有改变的是至今都没有扔掉那个总是乖乖跟在我身后, 即使再害怕也不会选择逃开的妹妹。
克莉尔很弱, 是名副其实的拖油瓶。
我渴望的是心无旁骛, 势均力敌的战斗,一段不被任何人束缚的人生。
而这个妹妹的存在只会成为无形的锁链,将我绑在她的身边,像个甩不掉的包袱。
这种烦躁情绪最直接的体现, 便是我开始变得喜怒无常。
小东西和我不同,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大受打击,即使我们的母亲残忍杀害了她的朋友, 可等到天人永隔的时候,她仍然很没出息地怀念着那个女人。
被扔到流星街之后,她的笑容肉眼可见地消弭了,我很不满意这一点,更加不高兴她明明吃不惯流星街的食物,却在每次我带回那些垃圾的时候,满怀感激地收下,然后强迫自己吞咽下去却又忍不住犯恶心的模样。
因为不喜欢,所以我会在她沉默不语的时候,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笑给我看,也会在她面对那些垃圾忍不住皱眉的时候,把她手上的东西打落。
我想,她总有一天会怨恨我的。
但在那之前,我就继续容忍她留在我身边吧。
可惜,很多事总要等到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
在克莉尔出生前,我不明白什么是爱,令我向往的从来只有自由和刺激,如果有什么东西会绊住我的脚步,那就将其除掉,这世上本来也没有什么值得我为之妥协的东西。
我不在乎那些幼稚可笑、犹如昙花一现般的悸动,不过镜花水月、过眼云烟罢了。
当然,用冷漠自私来形容我那就再贴切不过了,我原本就是那样的人。
人生苦短,总要及时行乐才好。
至于别人如何,我从来就不在乎。
流星街的生活还在继续,我依然沉迷于生死一线间独一无二的快感,对于力量的追求更胜过了一切,每天乐此不疲地挑战着那些所谓的强者,然后不断磨练出一套自己的战斗技巧。
但这些的背后,是她愈来愈不安的心绪,她开始恳求我,让我不要再去做那些危险的事,而我却对潜藏在她心底的悲伤和忧虑视而不见。
我们就像被上天以亲情为枷锁,强迫彼此携手并进的平行线,所求之物不同,便注定了终有一日要分道扬镳、一别两宽。
可惜,我从未想过分离的日子会来得这么快。
克莉尔被带走了。
我依旧记得那天的情形,我遇上了一个很衬我心意的对手,可惜,他的自大害死了他,虽然身体受到了比以往更加严重的伤,但好在最后的胜利者是我,一个不被他放在眼里的新人小子。
因为玩得稍稍忘我了些,导致那天我彻夜未归,被我警告不准外出的克莉尔第一次越过了安全线,而滔天的灾厄也在那天落到了我们的头上。
5区老大德普拉是流星街出了名的色鬼,他一眼相中了只有三岁大的克莉尔,惊为天人,遂将她带回了自己的领地,囚为禁脔。
我喜欢和强者博弈,但这并不代表我会傻傻地为自己找来一场力量悬殊、完全没有胜算的战斗。
生命这种东西,总要在最耀眼的时刻消亡才不会让人觉得遗憾。
克莉尔太弱了,总有一天她会被流星街吞噬埋葬,弱肉强食的地方本该如此,但是——
我舍不得。
直到这个时刻,我才发现再多的玩具也比不上她发自内心的的一颦一笑,我到底该把她当成什么才好呢。
原来只是我自己不愿承认,这世上有人能够让我心甘情愿为之妥协和做出改变,既然舍不下,就当这辈子被她套牢了吧。
我义无反顾地前往了德普拉的领地,却见一个黄头发的小子扛着满身鲜血的克莉尔颤颤巍巍地倒在了小巷里。
她的身上布满了伤痕,殷弘的血珠顺着她的指尖一滴滴淌下,整张脸煞白羸弱,再也见不到生气。
我按耐住心口清晰可见的跳动声,强迫自己去探她的鼻息。
当我感受指尖细微到不可辨的呼吸时,我高兴得快要发狂,第一次感谢天无绝人之路。
我抱起她,另一只手揪住那个黄毛小子的衣领,把他扔在了附近的厂房里。
把他带离那个满是血污的地方就算是报答他把克莉尔带出来的人情了,至于会不会被德普拉的人找到,那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我背着克莉尔一口气逃去了8区,她的身体轻得像是一片羽毛,心脏的位置寂静得让人感觉不到跳动。
我没有放下她,只是拼命地向前跑着。
或许,一切都还来得及。
如果我想要的未来没有她,那么....我宁可不要。
人真是世上最反复无常的存在,我一心向往自由,不愿被任何人牵绊脚步,却原来还是轻易抛不下细水长流的陪伴,和某个人相守的点点滴滴。
很多年之后,有个还算有趣的家伙,说过这样一句话——
本以为疯子都是一群连性命都豁得出去的异类,却原来所谓的异类也有不可碰的软肋。
如果把她放在哪里都不合适的话,就把这个女孩珍藏在心底最深的角落。
哪怕有一天,我再也记不得小丑面具下自己最初的模样,也总有一个人让我愿意为了她过那些最平淡乏味的日子。
-完-
第三十三章
这天晚上, 水谷杏花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在一栋漂亮的花园洋房里,满心欢喜地扑向了疯子先生, 然后被他稳稳接住,虽然梦里的他依旧是一副捉摸不透的表情,但她总觉得此时此刻的疯子先生, 有些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同,她说不上来,只觉得眼前的男孩格外温柔,同他在一起, 整颗心就像是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再无纷扰。
由于这个梦太过真实, 她早上起来的时候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总觉得对梦里的景象分外怀念。
“克莉尔小妹, 你哭过了吗?”
乔克指着红发女孩泛红的眼角, 十分直白地问了出来。
水谷杏花摇摇头, 她除了眼睛有些干涩外, 并没有什么想哭的冲动。
“泪痕。”
库洛洛合上书,在一旁好心地补充道。
飞坦见她仍旧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忍不住出言道:“死撑着干什么。”
有什么难过的事就不知道来找他嘛。
水谷杏花心情微妙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迟疑道:“我看起来像哭过的吗?”
屋子里另外三个人整齐地点了点头。
她细细品味了一下, 发现今天的自己依旧同往常一般无二,除了那场无厘头的梦境让她平添了几分不得劲的胸闷外,并没有什么能够扰乱她的心绪。
难道是最近压力太大的缘故吗....说到这个——
“乔克, 你能把那个组织的具体情况告诉我吗?”
“可以是可以啦,但自古以来,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你确定要深究下去吗?”
乔克摊着手,眉宇间很是纠结。
“反正无论知道多少,那帮家伙都不会放过我们,知深知浅又有什么区别?”
飞坦鄙夷地挑了挑眉,冷漠道。
而身为大人的乔克又一次被镇压了,半晌只憋出了一句“好像是这个道理”。
接着,像是要挽回他早就丢到犄角旮旯的颜面,乔克做作地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我跟你们说,我当初也是流星街惹不起的美男子,后来吧....不幸遇上了那个坏蛋组织的头目,被他忽悠着倒卖了好几年的人口,真是往事不堪回首,这事儿不提还好,一说起这个我就来气——”
“你别来气了,赶紧说重点。”
飞坦不耐烦道。
正讲到兴头上的乔克幽怨地“哼”了一声,据理力争道:“你懂不懂什么叫铺垫,没有我的悲惨遭遇怎么衬托出那个小贼的阴险狡猾?!”
水谷杏花叹了口气,无奈道:“那就长话短说,速度。”
得到首肯的大龄幼童乔克朝飞坦哼唧了一声,结果被对方甩了一个大白眼,最后只得悻悻而归,继续他的表演。
“刚刚说到哪儿了....美男子是吧,对!我这样一个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男人为什么会委身于一个见不得光的传销组织,你们难道就不好奇吗?”
他停住,心里希冀着自己的听众们能够给他一点回应,然而,这些小孩一个比一个冷淡,不禁痛心疾首,感叹自己的演讲才华和人格魅力没有得到充分发挥。
但故事总是要讲下去的——
“这个组织的头目名叫琉伽·斯宾,是个心思缜密、步步为营的男人。他本身的能力并不强,之所以能够撑起整个地下组织,是得益于他念能力的特殊性以及得天独厚的领导才能。”
“特殊?”
水谷杏花虚心问道。
“对!简直就是个bug!把我这种老实人坑惨了!”
乔克捂着心口,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你确定不是因为自己太蠢吗?”
飞坦pk乔克——句句箴言,字字诛心,但凡出口,必要人命。
大龄玻璃心儿童乔小克摸了一把自己稀疏的头顶,欲语还休,忍痛丢给了毒舌小王子一个幽怨的小眼神。
“别难过,这不是熬出头了吗?”
她本想拍拍他的肩膀,但身高差距过于明显,只能意思意思捶了捶他的脊梁骨。
“呜呜呜,克莉尔小妹!”
乔克皱着一张苦瓜脸,一把将她举至空中,端详了半晌,搂进怀里捂紧了,嘴巴里还发着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作为一个长相精致的妙龄女童,水谷杏花乍一下被人轻薄,总觉得有些一言难尽,虽然嫌弃是有的,但更多的却是对眼前这幅景象的迷之熟悉。
这个秃瓢怕不是她们家傻龙的转世。
当然了,劣质版的。
“喂,赶紧给我松手!”
飞坦的周身散发出无形的黑气,狂躁的杀气几乎要化为实质。
大人的威严早已荡然无存的乔克依依不舍地把她放到了地上,哼唧了两声,终于想起来他还没有讲完那些年的风风雨雨。
“琉伽那个小贼,体术差劲得很,能活到现在,多亏了他作弊一样的念能力,叫什么来着....对——强制契约!”
“能具体说说吗?”
一直沉默不语的库洛洛突然发声道。
乔克皱了皱眉,继续说道:“这个能力一旦发动,会凭空出现一个骰子,被他选中的目标会强制性地陪他玩一场猜数字的游戏,倘若被他先猜到朝上那面的点数,就可以向对方提出一个要求,如果猜错的人拒绝执行,就会当场暴毙,反之——如果对方先猜到,那么他就会付出死亡的代价。”
“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库洛洛追问道。
“不,琉伽的能力还是有一定限制的,他想要提出的要求对另一个人来说越严苛,骰子的面数就越多,猜到的可能性也越小。”
乔克抬头望天,默默回忆着前尘往事,而后悲痛道:“像我这么英勇神武的男人当年就是被他用十二面的骰子干倒了,真是卑劣至极!”
“废物。”
飞坦冷哼道。
“你——!”
“好了,按照你的说法,那么至今没有狗带的琉伽·斯宾岂不是流星街的一代赌神?”
水谷杏花后知后觉地对这个人物产生了一种迷之敬畏。
“他算什么赌神,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乔克愤愤不平道。
“所以呢,他对你提出了什么要求?”
飞坦像个小大人似的环抱着手臂,狐疑地盯着他道。
“啊....就是让我为他卖命嘛。”
“那么你现在的行为不算违反契约吗?”
飞坦皱着眉,不善地说道。
“干什么!大家都是过命的交情了,你这小屁孩怎么还在怀疑我!”
乔克气得都快跳脚了。
“是有期限的吧,以琉伽·斯宾当时的实力,应该无法提出让你一辈子为他工作的要求。”
库洛洛冷静地开口道。
“对对对!我是十年约的。”
乔克像是找到了靠山,挺着腰杆子对飞坦神采奕奕道。
后者轻嗤了一声,并不多鸟他。
水谷杏花看着这一大一小,总觉得自己永远都参透不了他们为何能杠得如此妙不可言。
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暂,顶多只能算是一场充满意外的露水情缘,但是无数次的邂逅,没有一次是不珍贵的,她很容易喜欢上别人,自然也不会讨厌这三个有趣得不像话的家伙。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尽管和这帮人一起闯荡流星街说不定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只能和他们江湖再见了。
飞坦听罢,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就被某个不知趣的秃瓢抢占了先机。
“克莉尔小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丢下我单飞了吗!”
老实说,不看他稀疏的发量,乔克的五官也算是硬朗立体很有男人味的那一类了,但偏偏这么大的人了,心理年龄却和成熟男人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拖垮了整个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