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泽女士因为她的话而又落下了眼泪,整个人都有些瘫软。她紧紧地捏着津岛雪枝的手,像捏住能救自己一命的人。
也许在这一刻,大泽女士才从女儿同龄人的懊悔中发现一件事——她的孩子本来不应该死去的。
“谢谢你,太谢谢你了…对不起,是我要说对不起才对。”
“请不要这么说。”
看着被大泽先生搀扶着带走的女性,津岛雪枝用手帕遮住唇角,垂着眼帘,做出伤心不已的模样。
这才对啊,大泽女士,您得更加伤心一些才是。这样的话,我心里的后悔和无力感才会更少一些。
很快告别仪式便开始了,从寺庙中请来的老和尚为大泽沙耶念经超度。坐在台下的来宾们保持着沉默,只偶尔有一两个人发出低声啜泣的声音。
津岛雪枝盯着大泽沙耶的遗像出神,因为盯得时间过长,她的眼睛有点酸涩。
那张照片上的图像不断扭曲着,在某个瞬间,在津岛雪枝的眼中变了个样子。那个微笑的少女变成了灰发金眼,变成了她自己的模样。
“一路走好,前辈。对不起,我什么都没能为你做。”灰发少女双手合十,用很小的声音说道。
“还有…谢谢你,我也爱你。”
我爱你的生命,爱你的存在方式,连同你的所有一起去爱。像是爱着过去的自己,像是爱着另一个已经死去的我自身。
如果真的有来世,希望这次的你能自由地活下去。
等告别仪式结束,作为寻常同学的津岛雪枝便先一步离开了。她打着伞,顺着青石的小路向外走。
在路的尽头,有一位身穿艳丽和服的女性正等在那里。
女性的身影被渐渐便密的雨幕遮住,看起来有些朦胧,但她手中的红伞和衣摆上的红花石蒜依旧灼人。
津岛雪枝愣了一下。
我还记着她,这是之前见过的大姐姐?
“许久不见,女孩。”女性将手里的伞举高了一些,露出了自己橘红色的盘发,“我是尾崎红叶,是中也的长姐。”
两个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沉默地注视着对方。半晌,津岛雪枝抬起脚,慢慢地走向她。
“在路上聊一聊么,尾崎女士。”
“车就在前面,随妾身一起来吧,女孩。”
于是就这样变成了两人并行。
小皮鞋的厚底敲击着石板地面,与尾崎红叶脚下的木屐声混在一起。津岛雪枝听着两人的足音,突然开口说道。
“今天出门的时候,中也问我这次参加的是学姐的葬礼么…我说谎了。”
“因为对我来说,今天也是我的葬礼——是另一个我的葬礼。”
大泽沙耶的死让她觉得很遗憾,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悲哀。
如果她没有因为中原中也的存在而对他人敞开些许心扉,如果她没有鼓起勇气逃到对方的身边,也许此时的自己也同样躺在那小小的棺木里吧。
——就像她曾经偶然作访的那个未来,那个没能逃离津岛家的‘津岛雪枝’一样。
尾崎红叶没有开口,只目光淡淡地看向自己身侧的少女。
灰发的女孩实在是生得娇小,跟在身边时软乎乎的一小只。只不过她目光清冷,注视着前方的那对眼瞳像是两颗无机质玻璃珠,在让她显得难以接近的同时又越发想让人将她抱进怀里。
她似乎曾经在哪里,在谁的身上看到过这样的眼神。
两人坐到车上后,天上的雨更大了。尾崎红叶交代了司机,叫他直接开车去中原中也常住的那栋公寓楼下,随后便拉上了隔音的挡板。
“你对我说这些话,总不会是单纯想向我倾诉吧?”
津岛雪枝摇摇头,“我只是想表达自己的决心。”
“决心?”
“嗯。”在昏暗的车里,雪枝向对方露出笑容,“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所以从今往后不管是跳舞还是恋爱,我都要全力以赴。”
“即使你已经猜出了中也与我的工作,哪怕你知道妾身并不看好你们两人。”
“是的。”津岛雪枝说道。“即使如此。”
车里安静了片刻,两个因为某个男人而产生纠葛的女性一左一右坐着,看向窗外的瓢泼大雨。而津岛雪枝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沉寂,让两人的目光一同挪到了她手里的手机上。
屏幕上“中也”的这个备注…怎么看都存在感十足。
这小子…
尾崎红叶无声地叹了口气,险些用手去扶自己的额头,“…没关系,接吧。”
一直保持着冷静姿态的津岛雪枝此时双颊涨得通红,那双玻璃珠般的眼睛里闪着微光,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寻常的恋爱中少女。
…中也的眼睛是多瞎才会没办法发现对方也喜欢自己?
尾崎红叶的手开始痒了,很想拿刀去劈点什么。
‘够了,下次他再问我给女孩子送什么会让对方觉得开心又不过界,我就送他一刀好了。’
Port mafia的金色夜叉在心里给重力使阁下宣布了“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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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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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对中也的尊重,以及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引起无意义的争端,红叶姐并没有私下去查雪枝的背景情报。她目前只知道她的名字,知道她在横滨上学。
…
啾也,一个心里说着在女孩子成年前不下手,但是控制不住想送东西的男人。
啾也:这,送东西和追求是不一样的!
雪枝:中也最近很关心我,我觉得我能告白成功(握拳)
哒宰:出门别说你是我妹妹,雪。感谢在2020-12-30 14:00:19~2020-12-31 14:53: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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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37章
作为让老生展示自己, 让新生对学校产生归属感的年度活动。不管是哪个学校的校园祭,其热闹程度永远都是和运动会并驾齐驱。
捏着门票,中原中也站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里, 望着校门两侧的大量摊位,陷入了迷路的茫然中。
这种时候他但凡能用异能力飞起来那么一点, 都不至于会迷得不知道东南西北。
推了一下墨镜, 一身休闲打扮的中原中也将自己怀里的花向上抱了抱。粉红色的玫瑰花柔软、脆弱,看起来和他不太搭调, 但是又绝对没有不相配到看起来不顺眼的地步。
虽说是要给上台表演的雪枝送花, 但是用玫瑰是不是太显眼了?
想起先前在花店里挑花, 店主一听他是要送给女孩子时露出的笑容,中原中也的目光便略显游移。
【我懂,是要送给女朋友的对吧?不如送这种粉玫瑰加满天星, 好看,花语又好。】
【花语?】
【爱的宣言,很棒对吧?】
【…帮我包一束。】
他是被鬼迷了心窍吧!?说好的在雪枝成年之前不下手呢?
“打扰一下, 请问这位先生要去哪里么?”负责做导游的学生会成员看到他站在路边,便凑过来询问道。
“如果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地方, 请告诉我吧。”
“啊, 麻烦问一下表演会的礼堂在哪边?”
“您从那边的路拐进去,教学楼后面的那个一号体育馆就是。”
问到了路, 中原中也便顺着对方说的方向找了过去。绕过教学楼,穿过小花园, 还没有多少人的体育馆出现在他的面前。
用“家属票”换来了去‘后台’的机会, 中原中也在引路的黑发少女探究的目光下,抱着花,走进狭小的更衣室。
原本属于运动部的更衣间被征用, 这会儿四处都摆满了各个社团表演时要用的道具。在这有些凌乱的环境下,端坐在长椅上的少女便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那灰发的少女脊背挺直,背形姣好。她身上穿着裙摆蓬松的舞裙,层层叠叠的白纱让她看起来如同停歇在湖面的鸟儿。
而这只白鸟听见了声响,正微侧过头,用那双蜜金色的眼瞳扫过来。女孩的侧脸轮廓柔美,简直是画家用笔勾勒出的模样。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中原中也这会儿真的觉得世界上不会有比自己的女孩更美的人了。
“雪枝,你家里人来看你了。”谷崎直美敲了一下门板,向回过头的雪枝挤挤眼睛。“我先去哥哥那边啦,待会儿的开场表演加油啊!”
“好,那待会儿见。”
谷崎直美把空间留给两个人,而各自怀着心事的男女纷纷陷入了不自在中。好在两个人都不太镇静,所以谁也没发现对方的不对劲。
“…咳,这个给你。”说着,中原中也把自己手里的花束递给她,“很漂亮。”
赭发男人最后这半句话简直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如果不是两人现在凑得比较近,津岛雪枝发誓自己绝对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接过粉色的玫瑰花束,雪枝将自己的鼻尖埋在花中,带着满脸的红晕轻轻点头。
“中也,你可以先转过去么?”
重力使露出疑惑的表情,但依旧什么也没说,直接背过身去。雪枝单手抱花,另一只手则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捏住了他背上的衣服。
“我今天的舞,是为了两个人跳的。其中一个是大泽前辈,虽然这样说并不好,但是前辈的死带给我很多东西,让我能和过去的自己告别。所以,我想带着对她的感谢,跳完这场舞。”
“而另一个人…是你。”
中原中也的心猛地一跳。
“我现在什么都不说哦,要中也先自己理解才可以!那…我出去了。这个花等我表演完,再送给我吧。”
说完,津岛雪枝脸蛋通红地把花往他怀里一塞,快步离开了更衣室。白纱的裙摆在她的身后晃啊晃的,勾得人想伸手去抓住。
上午十点,表演会开始了。
中原中也坐在下面的第二排,只要一抬头就能看清台上人的脸。
广播社的成员例行公事地欢迎着今天来观看节目的众人,赭发男人环着手臂靠在椅背上,难得的觉得这种干巴巴的念白很无聊。
第一个节目是芭蕾舞剧《吉赛尔》片段节选,表演者:津岛雪枝、大泽沙耶。
随着灯光暗下,体育馆里陷入了黑暗。中原中也的眼睛飞快地适应了这种亮度差,他看着台上那道白色的身影跑过,默默坐直了身体。
涓涓如流水一般的音乐响起,明亮的灯光从灰发少女的头顶打下来,将她映做最亮眼的存在。她抬起手臂舞动,垫着脚尖起舞。在《吉赛尔》第一幕的节选中,此时的她就是那个小鹿般快活的少女吉赛尔。
她的舞很流畅,但是绝对说不上高明。少女的脸上时刻挂着笑容和红晕,她的目光一直缠绵地注视着台下的某处,让任何人都能看出她此时正狂热地喜爱着谁。
我和吉赛尔是相似的,因为我们同样不清楚阿尔伯特的真实身份。但是即便如此,‘吉赛尔’也会不可救药的爱上自己的阿尔伯特。
我被你拯救过,你给了我太多勇气。
因为你在陪伴我,所以我向桃子敞开了些许心扉,拥有了第一个朋友;因为你在劝慰我,所以我向沢田学弟伸出了手;因为你在支撑我,所以我从那个家逃离,飞往你的身侧。
所以…哪怕我最后会像是吉赛尔一般死去,此刻我也要拼命地为自己的阿尔伯特起舞。
在台上,津岛雪枝跳完了这场舞。她跳出了吉赛尔的单纯,跳出了她愤恨而死的悲切,然而又在黑夜中化为亡灵,为保护恋人而跳到最后。
台上没有鬼王米尔达,没有大泽沙耶。但是从灰发少女的动作中,依旧可以看出另一个人的存在。
台上没有阿尔伯特,因为她的阿尔伯特不在台上,而是在台下用那双钴蓝的眼瞳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中原中也听见自己身侧的一个女孩哭了,她小声地对自己的朋友说:“我看出来了…津岛同学的舞里有大泽前辈在。”
“嗯…太好了,学姐还在。”她的朋友在有些哽咽。“真好啊,我也想被津岛同学这样热烈地爱着。”
不可能的,她爱着的人是我。
不长的表演很快就结束了,体育馆内的所有灯光亮起,把台上微喘的津岛雪枝再次拉回人世间。
在众人的响声中,雪枝一手捂住胸口,一手在身侧微抬,向台下的观众欠身行礼。在起身的时候,她用火热的目光看向了中原中也。
我输了。
赭发男人看着少女轻盈地跑入舞台侧边的幕帘,一直到她雪白的裙角消失不见,才收回自己的视线。
我彻底输了。
中原中也将手肘撑在腿上,弯下腰捂住脸,长出了一口气。这会儿别说是心跳了,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脑袋里都开始发昏发涨,像是在发烧一样。
“麻烦让我过一下。”
说着,赭发男人抱着花,快步走向更衣室。
“雪枝?”
“我还在换衣服!中也…先去小花园等我一下,好不好?”
“啊,嗯。”中原中也捏了一下自己发麻的指尖。
更衣室里的津岛雪枝坐在垫子上,用力地锤着长椅,把铁质的椅子敲得咚咚响。
“津岛雪枝,不要怕,你可以的。”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雪枝自言自语道,“舞都跳了,不差这么一句告白了。”
大概吧。
换回自己的常服,一身裙装的津岛雪枝快步跑向小花园。穿着黑衣的中原中也摘掉了自己的墨镜,此时正站在花坛边,怀里搂着玫瑰,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