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去看看花，去看看海，去用自己的双手拯救他人，受到他人的敬仰和深爱，那也远比剥夺更有意义。
雪枝沉默的时间长了一些，她微垂着眼帘，眼底带着漠然：“我可以轻易挽留濒死者的性命，可以赐予渴望永生者长久的岁月，也可以让已死之人变成我的神眷，重活一世。”
少女不是从‘中原雪枝’的视角来说这句话的，而是单纯以‘神’为立场表述事实。
“杀人是减法，救人是加法，当这两种极端相反的东西对我来说变得唾手可及时，人类的生命对我来说也变成了单纯的数字和算式。”
但我不想这样，不想丢掉自己作为人类的‘心’。
少女蜜金色的眼瞳中流露出这样的话语。
“即使我走向救人的一方，带给我的也只有倦怠。相比之下，这边能给我更多东西。我是这样想的，尾崎女士。当死亡变成日常生活的延长线，当耳朵里、眼睛中切实地录入了他人走向命运中的死亡的那一刻，那种‘死’的悲哀才会让我有真实感。”
我会觉得…啊，死去的人其实也有自己的人生，她没有权利去轻视每一个生命。
“对现在的我来说，不在近旁观察死亡，我就无法掌握生命的全貌，也无法尊重生命。”
尾崎红叶掩唇叹息，“妾身这会儿是真的相信了你与那小子是兄妹。但你和太宰虽然在某些方面很像，但是又非常不同。毕竟，我虽然听他说过几乎一样的话，但背后的含义却截然相反。”
雪枝下意识地瞪大眼睛，把自己从神这层壳子里剥离出来，“我和那样的哥哥？”
也不知道她是在感叹自己有智慧，还是在扼腕自己居然能和太宰治这种性格的人达成统一。
“呼呼呼，真是可爱的孩子哟。如何，可以叫红叶姐姐抱一抱么？”
“请吧请吧，红叶姐，我已经开始习惯被抱来抱去，拎来拎去的日子了。”雪枝装作无奈地叹了一大口气，向尾崎红叶张开双臂。
尤其是某位江户川乱步先生，他最近对拎着她衣领跑来跑去充满兴趣。好像他能只用一个手指头把她举起来，就代表自己变成了大力士一样。
“小滑头，给了梯、子就知道要主动向上爬一爬。”
单手托着雪枝，尾崎红叶干脆自己走一趟，把人给中原中也送回去。抱在一起的女性吸引了大批人的注视，让人又好奇少女的身份，又震惊于自家干部日渐增长——其实并没有——的臂力。
“红叶姐，真的不用这样给我撑腰的。”
“妾身只是想抱着自己喜爱的女孩而已，如何和撑腰这样没情调的事扯上关系？”
行吧。
雪枝乖乖闭嘴，晃了两下脚，不说这事了。
在路上，两人碰见了芥川龙之介。
这个纤细瘦削的青年看起来没有多少变化，脸上还是老样子没有多少血色。漆黑的服装裹着他的身体，让他看上去不比竹子粗上多少。
如果没人知道他便是port mafia令人闻风丧胆的‘狂犬’，估计会有很多人怀疑，他会被一阵风吹散身上的‘竹叶’而枯萎。
“你好，尾崎干部。”芥川龙之介用手遮住嘴，低声干咳的几下，而他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被尾崎红叶托在臂弯里的少女。
嗯……这个人好像是哥哥欠的‘风流’债来着。
中原雪枝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弯着眼睛，用纯良的表情向他点头问好：“你好呀，我是中原雪枝。”
“…芥川，龙之介。”
也不知道他确认了什么，面对着少女脸上的笑容，青年的眼底却冒出了熊熊怒火。他不是在对着面前的两人愤怒，而是对着相隔很远的某个人露出怨毒的獠牙。
“在下，会比那只人虎做得更好。”
“？”雪枝懵了。
什么人虎…等下，你说的这个人虎难道是指我家可可爱爱的敦君？
看着她似乎并不信任自己的神情，芥川龙之介更加憋屈了，“在下是被太宰先生带回来，并放在手下教导的。那只人虎虽有幸被你捡回来教养，但这只代表我们站在同一起跑线上而已。在下不会输。”
“…芥川君，对吧？”雪枝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和我哥哥有旧，但是这不代表你需要爱屋及乌，把我和他看成紧密的整体。而且，你的价值也不是需要我来认同才能实现的。”
“是，在下明白了。在下会拼尽全力向太宰先生展示自己的力量，让他认识到在下的今非昔比，以及那只人虎的弱小。…失礼了。”
看着走远的芥川龙之介，雪枝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纠结表情：“这孩子怎么回事，完全误会了我的意思啊。”
我想说的是人活着自然有自己的价值，不是劝你更执着地盯着我哥猛出头啊。
而且我家敦君惹谁了，他那么可爱，那么乖，像猫猫一样。
尾崎红叶戳了一下少女皱起的眉心，说：“芥川是个死脑筋，认准了太宰那小子，便一直闷头在后面追。你一句话两句话的，没法打消他的执念。”
“…”
“想问些什么？”
“人虎是？”
“哎呀哎呀，这件事你就得问中也了。妾身可不能像他那样，随便把情报往外丢。…当初没叫他进情报部锻炼，真是出色的抉择。”
被尾崎红叶丢回中原中也的办公室，雪枝没等后者说出一句‘跑腿辛苦了’，就扑到了他的椅背上。
“中也，‘人虎’是怎么回事？”
中原中也被嘴里的水呛到了，“咳…你遇到谁了？”
“嗯哼，是芥川君。”
重力使阁下咋了一下舌头，说：“敦在黑市里被人悬赏了，由‘钟塔侍从’、‘死屋之鼠’与‘组合’三家联合悬赏，目前价值70亿。”
“森先生接下了这个悬赏？”
“不，没有。”中原中也用指尖敲着桌面，对首领的选择有一些推断，“如果敦没有被我们捡回家里，现在还只是个寻常的流浪异能者，我们就算接下这个悬赏做外快也没什么。问题是现在他是我们家的孩子，除非我主动交人，首领不会强迫我。”
70亿的确是个会让任何组织心动的数额，但是这不代表森鸥外会让天平向它那侧倾斜。
“如果森先生真的越过你的个人意愿，在五大干部之一的中原中也手里抢人换钱…不管你会不会和他生出间隙，组织里的人也会因此而产生各种不同的声音，对么？”雪枝搂着对方的肩膀，伏在他耳边小声絮语。
“没关系么？三个组织一同下达悬赏令，port mafia把它直接无视会不会有不好的后果？”
中原中也：“没什么，其实认真下了悬赏的只有‘组合’，另外两个组织只能说是玩票性质地投了一点钱而已。而且这个悬赏是丢给了黑市，不是直接发给我们。”
就算回绝了又有什么问题？难道做交易这事还能一方强买强卖的？
雪枝‘哼’了一声，说：“森先生虽然痛失七十亿，但是他用这事卖了侦探社人情啊。而且还可以对着特务科哭一哭，以表示自己珍惜本国异能者储备，面对金钱都没有动摇地把人送上去。”
“没赔呢，森先生。”
中原中也沉默了。
中原中也开口了：“…草。”
一开始只是没有动脑想太深，单纯按照表层信息分析的中原中也听她说完之后也顺着这个思路想了想。然后他不得不承认，按首领的性格，他估计真的会这么干。
原来还有这种玩法么？
你们这群玩‘战术’的骚得很。
“但是，既然port mafia不打算抓捕敦君，为什么芥川君还一副想把他吃了的样子？”雪枝想不明白这件事，“而且看到我这个表情之后，他好像更怒了。”
说完，雪枝用手指顶着自己的唇角，露出了和刚刚一模一样的笑容。
“…你自己不知道么。”中原中也纠结道。
“什么？”
“在不知道你和太宰是兄妹时还好，等知道之后，怎么看都觉得你俩迷惑人时的笑容特别像。他估计是看你这个笑想起了太宰？至于敦…之前关于敦的悬赏还没下具体方案时，芥川被排了这个活。他负责盯着敦，随时准备动手。”
雪枝：“啊，他莫非是在监视过程中拿到了侦探社的情报？”
中原中也噎住了，“…比如，某个青花鱼对着敦笑的照片。”
这回雪枝也想说个‘草’字来表达内心的纠结了。
“哥哥绝对是在糊弄咱们家可爱的敦君，小老虎是无辜的！”
“但是太宰没对着芥川笑过，就算是捉弄人的笑，在芥川看来估计也能让他酸到爆、炸了。”
中原雪枝倒吸一口凉气，“完了。”
“啊？”
“芥川跟我说，他是哥哥捡回来的，然后还说敦君是我捡回来的。他们俩是同一起跑线。”顿了一下，雪枝又说，“这简直就是‘世界上另一个我’这种传奇剧本，不死不休，不争出个第一没法了事。”
两人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出了一模一样的意思。
——猫狗大战，没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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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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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先生：呜呜呜，我们赔了70亿啊！所以，终上所述，侦探社的各位对这件事有没有什么看法？
乱步：社长！这个人绝对是在诈你！对不对，太宰！
太宰：糟老头子你坏得很，明明一分钱没赔
森先生：可是没赚到对我来说就是赔了啊
太宰：来，拿去，你想卖就卖（指着敦）
敦：？？？太宰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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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1章
黑夜降临, 黑暗将横滨郊区这一整片的废弃仓库笼罩在其中。路灯年久失修，在夜晚散发出微弱的光芒，昏黄且黯淡。
有一身穿黑衣, 狼狈不堪的男性在顺着巷子逃走。肺里稀薄的空气让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燃烧。灼痛感填满了他的肺部，让他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
我要逃得再远一些。
看到眼前的铁质围栏, 男人的眼睛猛地亮起, 整个人充满了死里逃生的狂喜感。
只要从这个围栏翻出去，外面就是一条废旧的水道。只要顺着阴影, 小心谨慎地移动, 就不会被port mafia的走狗抓住了！
男人手忙脚乱地翻过围栏, 因为体力耗尽，他的动作非常不灵便。在跳下去的时候，他的上衣被围栏上方的尖角勾住, 整个人在空中晃荡了一下，磕在了围栏上。
他连一声痛呼都不敢发出来，越发战战兢兢地猫着腰, 贴着树影逃窜。
“这群port mafia的混蛋，只要我还活着, 总有报复你们的一天。”在走近废河道时, 男人情不自禁地低声嘀咕了两句。
“嗯？你要报复谁，蠢货。”
陌生人的声音。
男人的脸已经白了。
“什, 什么人！”
站在石桥阴影下的人嗤笑了一声，随意地摆了一下手。站在他背后的部下立刻会意上前, 用比这黑夜还冰冷空洞的枪口对准了男人。
安着消音器的枪用带着硝烟的火光点亮了夜色, 命令部下行凶者的的赭色发丝因此而清晰可见。男人被枪林弹雨击中，哀嚎着向后仰倒在地上。
“port mafia的…重力使。”男人艰难地喘息着，“为什么！你不是…不是在, 仓库…为什么你知道，我们的秘密、逃生路线。”
“…好问题，我也想知道这事。”中原中也用鞋尖踹了一下这家伙的脸，问部下，“剩下的路口情况如何？”
拿着对讲机负责沟通联络的部下连忙上前，说：“东边抓到了两个，西北侧也抓到了一个漏网之鱼…夫人负责的南边应该是因为视野开阔，没有人往那边逃。”
先前清缴一圈后清点，人数是缺了八个。算上他这边抓到的几只，八只逃鱼已经抓齐了。
中原中也轻哼了一声，“其他方位的人也可以撤了。”
“是！”
在部下们看不到的地方，中原干部悄悄地捻了一下指尖，以驱散自己手指上的酥麻感。
…大庭广众之下承认‘夫人’这种词，总觉得有点爽？
看着部下们有些羡慕的柠檬眼神，中原中也干咳了一声，把视线横扫过去。一小队的人立刻转开视线，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上司。
会被穿小鞋，喂狗粮的。
“中也。”
一群人正沉默无言着，少女的声音穿破了黑夜，传进他们的耳朵里。中原雪枝踏着木屐，动作却灵巧到像穿了双登山鞋，在泥土路上连歪都没有歪一下。
雪发少女一身白衣，像一团安静燃烧的白火，落在中原中也怀里。
在这种寂寞空虚冷的深夜，吃着上司的公费狗粮，感觉人生都圆满了呢！用余光看着相亲相爱的两人，小队成员露出了安详的表情。
“第一次外勤任务，感觉如何？”
说起今日的任务目标们，雪枝的声音里没有什么情感，只有冰冷的评判。
“一群被port mafia袭击后就方寸尽失，散成一盘散沙的敌人。…这个组织的人既然有胆子兜售那些‘药物’，怎么说也应该有些亡命之徒的勇气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