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圣上从来都不是什么喜欢留在皇宫里头的人, 皇宫那么大, 也关不住他那一颗向往自由的心。
前些年内帑充足的时候, 圣上就对皇宫进行了逐步地改建，比如说，将柱子换成铜柱，冬天的时候, 铜柱里头放石炭，夏天的时候, 里面放冰块。几个主要的宫殿甚至连墙壁里头都埋设了铜管，冬天注入热水，夏天注入凉水, 这样的话, 就能够在很大程度上保证室内的温度保持在一个比较舒适的程度。
但是, 这并不影响圣上到了夏天想要出宫避暑, 冬天想要避寒的心思。光是这些年，圣上虽说没有大张旗鼓修建什么行宫，但是京畿附近，却是多了好几个园子。太液池那边原本就有一个园子，只是多年不曾有人居住，圣上直接命人推倒重建，还扩建了一圈。除此之外，另外好搞了好几处园子，为此都是大兴土木。
一些官员倒是劝谏过圣上，但是圣上对此不以为意, 他又没花国库的钱，而对于顾衡来说，圣上又没有征发徭役，那些工匠都能得到还算是不菲的报酬。在这样的情况下，这种行为，其实是很刺激经济的。后世的时候，遇上经济下行，各地政府就大搞基建是一样的道理。之所以在这个时代，大兴土木容易造成民怨沸腾，是因为官府总是想要白PIAO，遇上需要搞工程的时候，就干脆征发徭役。这对于百姓来说，不光是义务劳动，还得自带干粮，这谁乐意呢！
征发徭役这种事情，皇家跟官府是有冲突的，除了修建皇陵，勉强算得上是国事之外，像是这种修宫殿，修园子，根本就是皇家的家事，这个要是征发徭役，难免要被那些言官嘀咕。
因此，圣上也懒得在这种事情上头计较，宁愿花钱叫人做工，也省得在朝堂上跟一帮言官啰嗦。
圣上如今有钱，就算是下面太监要从中分润，但是给出的工钱还算是比较高的，没办法，京城这边，就算是寻常小民，你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来头，说不准就跟哪个王公贵族能扯上关系。就像是刘姥姥，都能跟荣国府扯上亲呢！真要是想要盘剥那些工匠，说不准他们回头就能找人告上一状。圣上是个好名声的，对下面那些臣子，或许还算是优容，但是太监嘛，就是天子家奴。杀个官员或许有人喊冤，但是杀个太监，大家都觉得是罪有应得。
从秦汉时候开始，宦官就被官员给标上了奸佞的标签，曹操何等人杰，因为是宦官之后，在起家的时候，也是要被鄙视的。也就是少数几个太监，跟士人关系不错，才算是留了点好名声。比如说那位蔡伦，除了改良了造纸术，让读书人得益之外，这位也是个贪赃枉法的货色，偏生他就是青史留名了！至于其他的太监，但凡是想要一点清名的，对着太监唾两口，总不会错！
圣上营建园子，原本就有许多想要邀名卖直的官员盯着，要是再出什么事情，回头顶罪的就是他们这些太监了。另外就是，如今因为工商业的发展，那些工匠找个作坊随便做点什么，工钱都不差，而给皇家做事，却是要冒着风险的，出了什么岔子，回头再追究起来，那就是掉脑袋的罪名！
因此，若是没有足够的工钱，一般的匠人民夫，还真是不乐意掺和皇家的事情。
可以说，圣上几个园子一造，不光内务府相关的部门和人员赚得盆满钵盈，也算是盘活了一方经济，带动了京城这边的GDP增长，城里城外，不少百姓给皇家做事，都挣了不少工钱，虽说辛苦了一点，但是能给家里多置办几件家什，多扯几匹布料，给妻儿多做几身衣裳，饭桌上也能多添一点菜，这点辛苦又算什么！
因此，即便是有人在朝堂上叽叽歪歪，说什么劳民伤财，但实际上，京城这边，许多人巴不得圣人多建几个园子呢！
像是汤山这边，原本皇家在这里就有温泉庄子，之前圣上又命人扩建了一番，开挖了好几个汤池，只是建好之后，圣上还没真的来过，这次听说顾衡带着承恩公夫人跑温泉庄子上过冬，顿时圣上也是坐不住了，直接就在朝堂上宣布，要到汤山避寒。
杜氏听说了这个消息，很想翻一个白眼，当初就是圣上在宫中待不住，带着人出来行猎，结果将自个女儿搭上了。现在，圣上倒是已经地位稳固，不用担心这些事情，又开始随意浪荡了，结果自家女儿却是看不到了！
顾衡对于圣驾到来，却是没什么感觉，他虽说有爵位，官职却是挂在詹事府的，朝堂上头并无官职，他又不用上朝，也不用坐衙，圣上来了，顶多就是召见他几次，对他来说，并无什么变化。
圣驾过来，能够随驾的也都过来了。汤山距离京城也是二三十里路，除了一部分近臣重臣，其他衙门的官员依旧还留在京城，随驾的大头就是六宫妃嫔还有下面的皇子公主们。
太子新婚，圣上又不是南巡，并不需要太子监国，因此，太子与太子妃还有甄良娣也一块跟着过来了，而圣上除了带着甄贵妃之外，居然就没带其他妃嫔了，这也让所有人再次意识到了甄贵妃的荣宠。
因为甄良娣的关系，现在许多人都觉得太子与甄家算是结盟了，可惜的是，这只是一个错觉罢了。
甄贵妃被教养得极为精细，对于医理药理也有些了解。以前的时候，因为老徒家前面几个皇帝都活得不算长，甄贵妃一开始的时候，觉得圣上寿数未必长，因此，自然愿意对太子示好。但是时间长了之后，甄贵妃对圣上的身体就有了了解。
不得不说，圣上是个极为惜命，很是保重自己的人，作为皇帝，他居然是个生活规律，饮食有度，颇为惜福养生的人，他本身身体就不差，甄贵妃琢磨着，圣上起码活到花甲之年没什么问题。如此一来，甄贵妃就起了心思，毕竟，圣上活得越长，年长的皇子反而没有优势，如此，自家儿子岂不是就有机会了？
有了这般心思之后，甄贵妃对东宫那边看着亲近，实际上已经开始暗搓搓地准备挖坑给东宫跳，让圣上与太子父子离心。
太子呢，却是一直对甄贵妃存着戒心，毕竟，甄贵妃不过是个庶母，凭什么要掺和太子内宅的事情，可见她不是什么安分的。可惜的是，圣上宠爱甄贵妃，太子这个做儿子的，也不可能随便说什么就让圣上相信，因此，也只能防着甄贵妃暗中作祟。
太子与甄贵妃之间关系的微妙让甄良娣在东宫其实有些尴尬，碍于甄贵妃，太子不能真的彻底冷落甄良娣，免得甄贵妃和甄家从中作梗，但是，却又不可能真的对甄良娣如何宠爱。
好在在甄良娣的问题上，太子跟太子妃算是达成了一致，那就是保持表面上的客气和礼貌，但是更多的，还是算了。之前甄家就向穆家妥协，在太子妃生子之前，甄良娣不能怀孕生子，因此，甄良娣如今还吃着避子汤，但是，即便是停了避子汤，甄良娣生下了孩子，这个孩子也顶多做一辈子的富贵闲人！
太子跟太子妃之间的结合主要还是利益，夫妻两个在这方面达成了一致之后，相处慢慢也算是渐入佳境，在众人口中，俨然就是一对璧人。
太子妃虽说还没有正式册封，但是，太子也给她争取到了合适的权益，比如说，一部分的宫权，如今落到了太子妃手里。这让甄贵妃有些不爽，但是却又无可奈何。她毕竟是贵妃，并非真正的六宫之主，以前的时候，宫务是几个妃位一块打理的，她做了贵妃之后，在圣上那里吹了几次枕头风，大多数宫务才算是落到了她手里。她甚至想过要凤印，可惜的是，圣上固然对她极为宠爱，但是在这种事情上，还是拎得清的。除了皇后，凤印这玩意，谁也不能碰！圣上宁可将凤印封存，也不会弄出名不正言不顺的事情来。
圣上的性格甄贵妃了解，太子同样了解，借助于这个，太子顺利帮助太子妃争取了一部分宫权，别的不说，起码东宫都要掌握在自个手中，否则的话，只怕在东宫清清静静地说几句话，回头就被人传到甄贵妃那里去了。
太子妃出嫁之前是朝廷册封的县主，在被赐婚之后，又晋了郡主，她是正儿八经的大家出身，甄贵妃因为出身所限，眼光不够长远，而在这一点上，太子妃却要强得多。穆家那边，世子常年留在京城，其他几个儿子都比较废，太子妃却是聪明人，东平郡王一度遗憾这个女儿不是男儿身，可见太子妃的本事。
太子妃进宫之后，就确定了自己的立场，甄贵妃那边，虚与委蛇便已经足够，这个名义上的盟友随时都会捅自己一刀，或者说，作为太子妃，后宫的妃嫔，其实都不能算作是盟友，而是明面上或者是潜在的竞争对手。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是作为太子，还是作为太子妃，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他们必须要保证，不能出什么错，免得被人揪住了短处。
然后，太子妃同样意识到了顾衡在东宫这个小团体之中的重要性。因此，在她入宫之后不久，就跟陆惜做了闺蜜，然后，太子妃便准备从中牵线，让陆惜暗中与顾衡见上一面了！
第41章
皇家用的温泉庄子其实就已经算是一处行宫了, 只是比起寻常行宫, 这里稍微小了一点, 好在也不是什么人都配跟着圣上一块来温泉庄子的，因此，总算不显得有多逼仄。
圣驾既然到了，顾衡自然得前去拜见, 要不然就是不敬。顾衡对于这个时代的不满正在于此，各种没有必要的礼节特别多, 偏偏你还不能逃避。
圣上对顾衡这个小舅子一向关照，见了顾衡之后，拉了几句家常, 还赏赐了一些东西之后, 就放顾衡自个回去了, 这边才一出门, 那边，东宫的人就在外面等着了。
顾衡一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是太子有事找他，结果到了那边，太子就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带着顾衡说是要在花园里面逛一逛，他还在亭子里安排了锅子，他们可以一块喝点小酒，涮点火锅！
顾衡瞧着太子这副样子，就知道太子肯定有什么事情藏着掖着没有说，他也没有追问, 干脆就顺着太子的意思去了花园里。
火锅一年四季都相宜，虽说温泉庄子上比较温暖，但是涮羊肉还是挺不错的，再配上一点菊花白，可以说是非常惬意了。
顾衡这边正提着酒壶想要斟酒，就看见对面太子对着他挤了挤眼睛，使了个眼色，顾衡顺着太子的暗示往一边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不远的地方，太子妃正在跟一个穿着洒金红呢斗篷，少女打扮的一个女子带着一些宫人正在折取花枝。
顾衡瞬间就明白了，那个少女应该就是自己的未婚妻了。那边，太子妃在陆惜耳边说了几句话，陆惜就向着亭子的方向看了过来，而顾衡也看清楚了陆惜的模样。
陆惜并非那种绝色少女，她生得还算是秀美，身量高挑，显得身材有些纤细，她这会儿脸上微微带了一点羞涩，不过，并不扭捏。
未婚夫妻婚前尽量不要见面，因此，她们并没有靠近的意思，只是远远地颔首示意，然后太子妃就带着陆惜换了个方向离开了。
等着一行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太子笑嘻嘻地问道：“小舅舅，如何？”
顾衡轻笑一声：“看样子，倒是劳烦殿下费心了！”
太子嘿嘿一笑：“哪里哪里！长宁姑姑温婉秀美，也算是配得上小舅舅你了！”
顾衡笑道：“长宁公主乃是功臣之后，公主之尊，如何配不上我了？”
太子见顾衡的神情语气，知道顾衡并无不满，他笑了笑，说道：“也就是小舅舅你不是个拘泥的，小舅舅你对朝堂上的权势也不感兴趣，所以，做驸马对小舅舅你来说，的确是没什么！不过，多的是人没什么本事，偏偏还自命不凡，觉得公主配不上自己呢！”
说到这里，太子神情也变得冷淡起来，其实这也是难免的事情。别说什么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从宋朝开始，公主的地位就大幅度下降，驸马也不再是什么抢手的差事。
做了驸马，许多事情就再也跟你无关了。没有公主的允许，你不能纳妾，想要跟公主敦伦，还得公主宣召，这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作为驸马，许多实权的岗位从此就与你说再见了！也就是说，尚个公主，做一辈子的富贵闲人可以，但是想要在朝堂上有所作为，那是想也别想。
这直接导致了驸马的素质也开始下降，因为真正的精英不会选择去做驸马，而皇家总不能强迫臣下尚主吧！
本朝的驸马一般都是从勋贵里面挑的，勋贵嘛，本来也不是人人都能混个实差的，不过，就有那等人自个看不清自己的本事，做了驸马得了便宜还卖乖，觉得是公主挡了自己建功立业的路，因此，很是搞出了一些事情来。
当然，这也就是私底下的一些作为，谁要是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给皇家难堪，那么，皇家就能让他更难堪。
太子之前就是听说某个驸马在外面养了外室，常年待在外室那里，常有一些抱怨之词，偏偏那位公主也不是什么强势的，只是缩在自个公主府中，对驸马的事情不闻不问，但是却也难免遭受一些非议，年纪轻轻，就有些心如槁木一般。
太子听说之后，难免为那位公主不平，后来又听说皇家诸多公主之中，真正过得比较舒服的没几个，顿时就有些忧心。
陆惜算不得正经的公主，不过，若是回头陆惜跟顾衡成了一对怨侣，也不是皇家所希望的。因此，在太子妃表示希望让顾衡跟陆惜远远见上一面之后，太子便配合了起来。
顾衡听了太子的言外之意，自然知道，只怕京中某些驸马犯了太子的忌讳，不过他并没有插嘴的意思。陆惜如果是个聪明人，就该知道，她这个公主的荣耀有一部分其实是来源于自己这个未婚妻，要不然，皇家就算是有什么恩典，额外封一个乡君县主，最多是郡主就了不得了，偏偏还册封了公主，圣上也算是将给顾衡的一部分功劳先赏赐给了他的未婚妻。
陆惜也不是什么蠢人，比较起来，顾衡跟皇家的关系可比她跟皇家的关系密切得多，她要是真的将皇家当做是娘家，才叫真的作死。
陆惜以前的时候，只是凭空想象过顾衡的模样，如今亲眼见到，表面上淡定，实际上却是快要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顾衡长得不错，毕竟，顾家也是传承多年，这么多年下来，历代主母都不是寻常出身，容貌多半秀美，自然，顾家的颜值也因此得到了很大的改良。在这样的情况下，顾家的嫡系子弟，容貌都算得上是俊秀。
而顾衡不仅相貌出众，更有一种从容自信的气质，这让陆惜格外心动。
陆惜的成长环境里头，几乎没有遇上过这样的男性，她还没出生，父亲就已经过世，而新任的庆丰侯，本来也就是出自陆家旁支。第一代庆丰侯当年就是寻常佃户出生，他的族人能有几个真正有出息的。就算是他封侯之后，照顾到族人，族人之中，也少有出息的。
第一代庆丰侯自个是天赋异禀，有着一身神力，之后又算是得到了相对系统的军事教育和更多的军事实践，才算是有了陆家传家的本钱。这等军事素养，庆丰侯又不是什么傻瓜，会传给寻常族人，最多就是提携族人给自己做亲兵，从亲兵开始，立下功劳，之后可以混个武官当一当。
问题是，陆家那些族人，也没太多远见，给庆丰侯做亲兵，听起来风光，实际上也是有风险的事情，自从第二代庆丰侯战死沙场，身边的亲兵无一能够生还之后，那些族人得了足够的抚恤，便都不愿意继续上战场了！这不是乱世那会儿，不在沙场上搏命，躲在家乡也未必能有多少好过，乱世人命如草芥，大家自然还有心气拼一拼。但是等到天下渐渐太平之后，愿意在马上搏一搏的，就很少了。尤其又有人暗中传说庆丰侯这一脉命硬，这更是叫族人有了许多忌惮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