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七十万元悬赏金的问答环节。”我小声感慨过后,终于朝着今日的主题——我面前已经调好的呈现出玫红的酒发起攻势。
太宰在旁边撺掇起来,他已经把自己的酒杯移到了一边,说:“要试着猛——地来一大口吗?”
“哪有人这么喝酒啊?”我虽然只喝过啤酒,果酒之类的,但也不能苟同,“如果是啤酒的话......豪迈的一饮而尽是可以的。”
“不能这么说嘛。”他的笑容恰到好处,是没有那种引诱的意味的,他不会强迫我真的去试试,只是提出了一个他觉得有趣的建议。
我最后选择了择中的方式,喝了一口我认为是“一大口”的分量。下喉时是种气泡一般刺激的清甜感,目眩则是三秒后才抵达战场,我用舌头不自主的舔舐自己的牙后沾着酒液的地方。
在我一口下肚后,太宰也喝了口麦色的酒液,球形的浮冰撞得乒乓作响。他的动作是节制又文雅的,我决定将其作为是榜样。
“第一次喝酒的感觉怎么样?”
我缓过神来,将自己的感受如实道来:“并不讨厌。”
“那就是也不喜欢咯?”
“不能这么说。”我会喜欢上的,“要给我点时间。”
枯叶色的眼睛先是将目光落在我杯中的薄荷叶上,这片新绿已经是一叶孤舟。
接着,他“哎呀哎呀”的慨叹起来,口气慈爱极了,他跟我说:“因为伊君还是孩子呢,没办法啊。”
太宰先生说我还是孩子,这点我多少不太服气。按照法定饮酒年龄来算,太宰先生也不算酒龄很长。
我顺势问道:“太宰先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
“很久了。”他说,“十几岁就开始了。”
“那时候也来这家店吗?”
“不怎么来。”
他望着玻璃杯中快要和杯壁融为一体的冰球,手指蜷在杯旁,拇指侧抚摸着桌上的木头纹路。我不禁怀疑他是否陷入某种沉思,某种关于过去的自我的漩涡中。
“对了对了——”他似乎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过在闲聊中这是好的预兆——起码他对我们的对话还没有丧失兴趣。
他说:“伊君的小说写得怎么样了?”
“太宰先生是说在坍塌的房屋下抢救出来的稿纸吗?”
“只写了一半吧?”他说,“回来之后有继续写吗?”
“还没有。”碰上了这些事,思路已经被打断了。我也意识到还有不少能继续完善的东西,“也许会重新修改一下内容再投稿了。”
“其余的文章没有投稿试试吗?杂志社那边怎么回复?”他像是笃定我已经投稿了。
“还没有收到全部的回信。”我如实道来:“已经明确拒绝的有《风鸟花月》、《月刊文艺》、《新潮文艺》,基本都是老牌文艺杂志,会被拒绝也不意外。”
“《新潮》收稿要相对宽松吧?不过,也可能是最近排的太满了。”
我继续说:“再就是《新月》,虽然没有明确拒绝的,可是从回复来看希望也不大。最后我寄托希望的基本都是中学生为主力的轻文学杂志了,毕竟凭我现在的水准,在严肃文学前只是班门弄斧。”
“把目标定位通俗小说奖不也挺好吗?”
他指着吧台旁不起眼的架子。
上放着好几本磨旧了的读物,两三本通俗小说,和几本中流杂志,这类杂志多半是什么内容都提一点儿的,杂学杂谈或者是随笔趣事,是离大众生活更接近的东西,一般会有一两篇连载文章,作者也能吃的上饭。
“通俗小说奖么......”虽然太宰先生这么说,其实也很困难。更别提正统严肃文学奖的门槛太高,瞄准通俗小说的作者逐年递增的情况下越发是僧多粥少。
最后,我以总结的口吻说道:“我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青空Blue》和《少年风物》上了。还有一本《月刊奇妙物语》。”
“贩卖机那本整体并没有什么生涩难懂的措辞,比起通俗,反倒是有点轻文学的味道,我认为投在怪诞故事相关的杂志也不错。只是这么一来,世人就会对伊君的印象定格了。”他说:“出道杂志相当重要,容易让世人的印象就此定格,考虑到以后的发展路线,《月刊奇妙物语》就不是个好的选择了,我认为《Blue》是最优解。”
“嗯,《Blue》在高中生中销量也很好。”
“这只是其中之一啦。”他说,“《Blue》可是和《新潮文艺》是隶属同一家出版社的,作为《新潮》底下专门面对年轻部门的杂志,如果能刊登在上面,以后想以《新潮》为目标也会更合适。这么一来在世人看来,伊君就是‘出身正统’的作家了。太往轻文学靠近,出头虽然容易,可是转型起来也困难。”
他继续分析起来读者心理:“虽然高中生中也有不少偏爱文学的少年少女,但是谈论起文艺杂志来,在以初高中生为市场的杂志里最为推崇的依然是《Blue》,这也是托了它出身名门的福啊。那个年纪的孩子自我意识极强,哪怕是看不同的书,也能成为他们将其余人划为三六九等的尺码,看《Blue》的孩子会瞧不起看其他书的孩子——这种情况也是会发生的。”
“不过,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分明是他自己开的头,漫无目的的说了一通之后,他又将水阀重新关上了。
他突然从杂志的话题切入到了青少年心理,我自然被吊起了好奇心。
“太宰的先生高中的时候喜欢读什么?”
“我吗?什么都读。”他说,“那时候最喜欢青年漫画和儿童漫画。”
我饶有兴致的问道:“少年漫不行吗?”
他说:“少年漫的代入感太强了。”
“代入主人公?”
“当然不是。”他说,“在十几岁的年纪,比起代入热血故事中一往无前浑身是胆的主人公,那个年纪里自我意识过剩又多愁善感的少年其实更容易代入反派。”
“唔。”他又说,“当然,我不是在说我自己,我是说那个年纪的、我见过的不少人都是这样,导致我看少年漫画时全无趣味,光是看了开头就对结尾一清二楚了,坏人的手段、目的、最后又是如何被主人公打败,看到一就能猜到十,对连载根本不会有期待。所以我完全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每周期待着新的连载,甚至第一时间跑到书店购买周刊。”
我津津有味的听着他说自己的事情。
“那现在呢?”
“现在也很难说喜欢上。”他说,“但是多少能理解一点为什么大家会喜欢这样的故事了。”
暖光映在他的侧脸上,他的语气温柔得惊人。
“我想是因为——那样的主人公真的很帅气吧。”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真的很帅气啊。
这章是二人絮絮叨叨的日常聊天。
希望能表达出他们的相处方式。
其实无伊实猜的跨国贸易公司也不算错(?)
以及这之后又八百年过去了,无伊实才知道这人读的是什么“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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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好事多磨(三)
“……宏人先生是除妖人?”
餐桌上, 锖兔听到我的话后,瞪大了眼睛望向义勇,希望从他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义勇握着筷子的手一点儿都没停顿, 将鸡蛋夹进碗后,才淡淡的说了句“嗯”。
真菰早就出院了, 恢复得很好, 但是医生嘱咐她吃得清淡点,所以她的菜都是少油少盐的, 她慢悠悠的端起碗, 对着冒着热气的味噌汤吹了口凉气, 喝了一小口。
真菰说:“从没听茑子姐提起过。”
“我姐姐也不大清楚。”他说,“姐夫很少提这些,我是偶然撞见他工作时的样子, 他才告诉我的。”他又加了句,“不过,姐夫是审神者我是头次知道, 原来他平日里的那把佩刀是付丧神啊……”
也许是因为有鬼这种古怪的生物存在,他们对各式各样的怪事的接受能力非常强。
真菰说:“反正都有鬼了, 有妖怪和付丧神也很正常吧?”
锖兔一时语塞。
义勇已经吃完了, 他将自己的餐具收拾好,背上书包。
我问道:“鳞泷先生还没回来么?”
这已经是我从八原回来的第三天了, 一直没有见到他。
“老师最近一直没时间回来落脚……”真菰也吃完了,她一边整理校服,边说道:“高层那边有事要和他商量,具体情况我们也打探不到太多。”
“你们今天也太快了吧?”锖兔发现自己是最后一个, 赶紧把碗里的食物清空。
在玄关换鞋子时,真菰问我:“无伊实小姐今天就要带那孩子回来吗?”
“嗯, 晚点带他和大家一起打个招呼。”我说,“顺利的话,今天就能办完全部手续了。”
今剑的事我也和他们说了,反正今剑可以和我睡在一起,鳞泷先生也同意了。外加有宏人先生在其中做解释,大家没什么抵触的就接受了这个新成员,我也松了口气。
今剑在我回来后就被送到了附近的月峰神社,由巫女替他补充灵力。因为灵力常年亏损,所以补充的过程非常耗时间,大约是昨晚我才收到观月小姐的电话。
“今天就可以来接他回家了。”她说。
“辛苦您了,真的非常感谢。”
我备了两份茑子姐家的点心,一并带上作为谢礼。
当我到达神社时,已经有人先我一步抵达了。
“这么早就来神社,难道是赛前祈福么?”
我知道有的运动选手,或者竞技选手会挑个大早,去神社祈福以求上场时候的安心。当我走进了些,才发现是位清秀的少年,额前的头发分开,梳着侧单辫,造型复古中却意外让人感到时髦。
“啊。”看到我,他主动打招呼了,“那个,你就是无伊实小姐吧?”
“您好。”我点了点头,重新打量起他来,见他腰间还有一柄刀,试探性的问道:“……请问,你认识我吗?”
“唔啊,我家主人没告诉你吗?”少年明显一愣,虽说是抱怨,但听起来很是亲呢,“搞什么啊……”
他飞快的整理好表情,对我做自我介绍。
“我是加州清光,我的主人是富冈先生,这么说您应该能明白了吧?”
“啊啊……”
这样啊,这孩子就是宏人先生说的“可爱的家伙”么?光看脸的话,的确是可爱的,至于宏人先生说的“讨小姑娘喜欢”,我暂时还没理解到。
“原来如此。”
“嗯,我也不卖关子了。”他说,“主人说今剑的情况比较复杂,他担心在重新唤醒他时可能会遇到问题,但是他本人因为工作的事情走不开身,就委托我来了。”
“真是麻烦二位了。”
“没事啦。”他满不在乎的说,“反正我也很好奇今剑的事,再怎么说他可是时之政府编下唯一一个带薪休假的刀剑。”
来到唤醒池前,清光还和我说了不少事,基本是关于时政和审神者的。
“因为真正和我们签下契约的是政府,而不是审神者本人……所以解释起来会很麻烦。”他说,“对刀剑来说,现在也许是个好时代,但也可能是个糟糕的时代。”
“为什么这么说?”
“刀剑和审神者的关系变得更加平等了吧。”他说,“有的刀剑喜欢这样,也有不接受的,认为自己只是武器,是主人手中的工具……就现在来看,刀剑也好审神者也好,不过都是给时政这个主人打工的,那个,人类不是经常说‘社畜’嘛,就是这么回事吧?”
“听起来很复杂,以前不是这种模式么?”
“嗯……以前是由独一人的审神者管理巨大的本丸,将所有刀剑收到麾下统一管理的,并且要安排日常行程、工作和出阵,但是后来出了乱子。现在就由政府统一管理了。”
“清光更喜欢现在这样,还是以前那样?”
“我没有经历过之前的情况。”他说,“我也没法比较谁更好,反正对我来说,只要主人能够一直疼爱我就够了。”
唤醒池重新准备好了,观月小姐才姗姗来迟。她穿着红白巫女服,一头长发束在脑后,是让人移不开视线的高挑又端庄的美人。
“早上好。”她微笑着和我打招呼。
我连忙将准备好的礼品送上,“麻烦您了。”
加州清光站在离唤醒池两米远的位置,静默的望着躺在中心的今剑。它底下还衬着一块柔软的红布。观月小姐告诉我已经可以重新唤醒他了。
“灵力的储备至少够二十天。”她说,“两周左右补充一次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