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可选的有三。
一是保枝子和阿信远走高飞。
二是保枝子留下,阿信离开。
三是他们一起留下。
选项一容易达成大众心理中的美满结局,可同样能峰回路转杀得读者措手不及。但我认为总体来讲并不有趣。二是常规意义上的结局,容易达成“读者心理中所期待的悲剧”,并不会有太大的惊喜。三……介于一和二之间。
那就先尝试着用“二人远走高飞”这个选项吧。
我提笔闷头写作,写了一小会儿手腕就发酸了,可怎么都没法满意。
【阿信带着目盲的保枝子,可保枝子无法接受自己被剥夺身份,始终对阿信不假辞色,竟是变得刻薄了起来。而阿信也未料到,不谙世事的盲女在被人捧上高位后,会变得如此刁钻难伺候。
说到底阿信也只是个贫民,他也不是心思沉静,能去做实事的,否则也不会因为偷东西被主人家赶出来,更不会和江湖骗子联合起来做套子了。
这样的阿信,起初是被自己的良知拴住了,被良知扎根在龋齿里的毒给吓蒙了,才有了带保枝子走的勇气。而如今,良知所日日在他耳边告诫的悲剧已经避免了,他的心就又野了。】
“……不对。”写到这里,我生气的想将稿纸揉成一团扔在一边,刚要动手,想起今剑还在睡觉,只能轻拿轻放,和自己置气起来。
我想写的不是这样的故事。
这个结局也很糟糕。我不喜欢,读者肯定也不会喜欢。最大的可能是编辑将我的稿子当做废稿,我的自尊心也跟着一起成了废纸一叠。
我已经断断续续写了一个半小时,稿纸已经被我划得像草稿纸了。
果然,写文章也是要看状态的。
……我还是先休息吧,明天如果见到太宰先生,就问问他从读者的角度会怎么看好了。
……
……
翌日
我和今剑换好衣服出门,在约定的路口处和木之本君的妹妹见面了。她比今剑还要高半个头,一头蓬松的浅棕色头发,眼睛是纯洁的碧色。
“初次见面。”我微一鞠躬,“请问是木之本樱同学吧?”
“初次见面!”她也连忙朝我行礼,“叫我小樱就可以了,您就是哥哥说的稻井小姐吧?旁边的这位就是你的弟弟……”
“我是今。”今剑已经习惯了被人问起名字时的答复,他也好奇的看着面前的女孩子。
现在还在放假,这女孩却穿着夏季的校服来和我们见面。实在是太体贴了点。
“我带你们看看校园吧。”她说,“难得获得了参观名额。”
小樱就这么给我们引路起来。
“对了,稻井君今年是读几年级呢?”
“我弟弟应该读四年级了。”我替他回答道。
今剑则是好奇的望着操场、教学楼,甚至在教学楼对面的两排树,他都感到新奇。
小樱边走边介绍,“这边是我们平时上课的教学楼,料理教室也在这边。旁边过去是社团活动中心,前面的是体育馆……”
我顺着她的动作一一望过去,然后在心中记下——以防以后来学校迷路。
“社团活动吗?”今剑望着远处的体育馆。
我问:“有感兴趣的吗?”不会是剑道吧?
“足球、篮球之类的……阿伊,我想试试。”他说,“电视上真的很有趣!”
没想到他萌生出了新的兴趣,但这是件好事,我鼓励道:“你可以都试试的。”
就这样,我们一路听着小樱的介绍,差不多把校园转了个遍。从家到友枝小学,步行只需要不到十分钟,这么一来,今剑每天就有许多空余时间可以自己安排,最近他都和我一起在道场,我工作的时候,他就和那些孩子们一起打发时间。
到后来,他也不怎么和孩子们比试了,因为他告诉我:“他们又打不过我。可是在道场又不能玩别的……”
现在有了学校这个好地方,他就不会无趣了吧?
我们缓行至侧门,却发现此处还有人影。分明是大热天,这人还带着双手套,单手持一台小型录影机,正在拍摄风景,听到我们的脚步声,他居然就这么将摄像机架在面前转过头来。
“欸……”小樱率先出声,“好像是隔壁班的小林同学的爸爸……运动会的时候见过一次。”
对方看起来年纪不大,一头干净利落的黑色短发,容貌也称得上端正。只是略显疲态,见到我们后,他放下摄像机。
“你们好。”他的目光落在小樱身上,“我记得你是隔壁班的……”
“是,我是隔壁班的木之本。”她问,“小林同学的身体状况好些了吗?”
男人摇了摇头,强颜欢笑道:“谢谢你还记得小葵……那孩子一直想念校园生活,所以我特地来拍下学校的风景,带回去想让她开心一点。”
“小林同学一定会好起来的。”
“谢谢。”他笑得苍白,“……话说这两位是?”
“我弟弟要来这所学校就读,我们提前来了解一下校园。”
小林先生的视线首先是落在了今剑的脸上,从侧脸到头发,然后又望向我,“……恕我冒昧,二位并不是很像呢,是重组家庭吗?”
这要是解释起来就复杂了,而且也没必要对陌生人说这么清楚。
“是的,我们生活在一起。”
他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望了我一眼,那疲惫的笑容又浮上脸颊,说:“像您这么年轻的女性独自抚养幼弟,也真不容易。我已经拍摄完毕了,就不打扰你们了。”接着,他又看向今剑,亲切的祝福他:“祝你有段愉快的校园生活。”
“……谢谢?”
等他的背影没入侧门离开,我才想起,他为什么会认为我独自抚养幼弟?
真是怪人。
保险起见,我朝小樱问了点这人的事。
“隔壁班的小林葵同学去年开始就一直住院……具体病因我不太清楚。”
我问:“那小林同学的母亲呢?”
“似乎前年就因车祸过世了,之后小林同学一直和父亲住在一起。”
再问多的,她也不了解了,毕竟只是个不太熟的隔壁班同学。
告别了小樱后,我们回到家中,我重新征求了今剑的意见,这次他没再说“哪里都行”了,而是说“我觉得友枝小学就不错”。
“为什么?”我有点好奇他为什么突然转变。
结果他伸出手在我面前比划着,说:“因为操场和体育场很大!”
在此之前,我也对比了几所其他的小学,也征求过今剑的意见。他一开始一直抱着一种“哪里都行”的态度,弄得我无从下手。敲定友枝小学,单纯是因为学校组织的活动丰富,而且大多数室外活动和运动相关的活动,都很合适今剑。
其余工作由时政帮忙处理,我只用和今剑意见统一,选好学校就行。等到第二学期开学,他就可以直接去学校了。
我其实私底下有问过石上小姐,文化课成绩的事要怎么办。
而石上小姐拍着胸脯朝我保证:“刀剑们现世后被赋予的知识中,已经包括了一些基础的学科常识,至少小学的内容是问题不大的。”
我想了想,也有道理,但还是有些担心,就问道:“那英语呢?”
“……这……”石上小姐愣了,“……应该?”
我想,英语已经可以不抱希望了,作为家长,最好早点做好被英语老师拉去谈话的准备。
明天就开始准备上学要买的东西吧。
……
……
当晚,发生了一件堪称稀奇的事。
太宰先生来蹭饭了,好吧,这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他居然迟到了。
他来的时候我们已经要收拾桌子了。
见他浑身湿漉漉的,站在靠近浴室位置的锖兔直接找了条干净的毛巾递过去。还不忘吐槽:“太宰先生,你不会是从水里爬出来的吧?”
他把毛巾搭在头上,“是啊,钱包也被水冲走了。”
我和真菰端着空盘子,经过一旁时,忍不住问了一句:“委托警察的话,能找到钱包吗?”
“多半是不行吧。”真菰小声说,“太宰先生已经掉了至少四个钱包了。”
“……都是被水冲走的吗?”
“这就不清楚了。”
锖兔实在看不下去,提了个建议:“不是有那种带链条的钱包吗?你就拴在腰带上,钱包就不会丢了。”
真菰:“……”
我:“……”
“我在网上看到街头随机采访,新宿那边一些牛郎很喜欢这样穿。”真菰压低声音告诉我,“……总觉得太宰先生如果这么做,该说奇怪吗……可是好像也不是不行?”
我大概能明白她在纠结什么,但我想象了一下——走在路上,身上挂着链条叮叮当当作响的太宰先生。
没准还挺有趣的。
他如愿以偿的在我们收拾完之前赶上了一顿晚餐,晚餐过后,孩子们写作业的写作业,看电视的看电视。我们又闲了下来。
我进房间拿东西时,看见摊在桌上的稿纸,想起昨晚挠腮抓耳、怎么都不满意的卡文地狱……
如果麻烦太宰先生站在读者的视角审读一番,他的建议会不会能给我带来新的启发?
于是我将这堆稿纸双手捧上,请他阅读,在他阅读时,我好几次忍住了想要屏息的冲动。待到青年放下稿纸,我才满怀不安的看向他。
他将半成品的文章先放到一边,“伊君现在烦恼的事,是故事要如何结局吗?”
“没错。”我连忙将自己的列出的三个结局的可能性阐述了一番,然后告诉他我的烦恼:“我很担心这篇文章太平淡,没法在末尾抓住读者的心,结局可能缺乏意外性。”
“太在意意外性就本末倒置了,这不是为了吸引眼球而刻意去制造噱头的怪诞惊奇小说。”对于我的烦恼,太宰中肯的给出了建议,“要是连作者本人都没弄清楚文章想传达的意图,读者只会更迷惑。”
被他一提醒,我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中又走进了陷阱只中,只想着文章要如何吸引人,却忘记了小说的根本点是什么。
太宰继续问道:“伊君,说说你写这篇文章的初衷吧。”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啊!今天不写作话了!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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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好事多磨(八)
“文章的初衷么……”我将他话中的关键词拉出来咀嚼, 反思。
他耐心的等待着。
我在脑中将想说的话梳理一番后,道:“是因为雪村同学的事,但也不只是这件事。我想指出的是现实中暧昧不清的将他人送上神位的捆绑行为。”
“嗯。这一点有很好的体现出来了, 是指的被村民奉为圣女的保枝子。”
他的手腕靠在桌角,稿纸还没有放下, “村民扮演的是‘民众’, 保枝子是‘人造神明’、‘人造的信仰’……阿信和江湖骗子所代表的,是幕后推手?”
“欸……等等, 这么说阿信有点像在影射娱乐经纪公司。”我说, “这篇文章不会被人当做是嘲讽当下的娱乐产业中的造星现象吧?”
“不用这么敏感。”他安慰我, “优秀的作品会让人在方方面面产生共鸣,更何况你动笔的时候是没有想要针对具体某个行业现象的,不是吗?”
我点头, 然后将我的想法告诉他:“我认为在这种奇怪的高压环境下,无论是保枝子,村民, 还是阿信都会逐渐崩坏。但是阿信作为对实情最清楚的人,必然是最受到良心拷问的。”
“阿信这个角色, 伊君专门点出了他是受到教育的, 这是想告诉读者什么信息?应该不单单是说受过教育,所以对愚昧的行为无法忍受吧?”
“毕竟他也是悲剧的始作俑者之一嘛。”我托着下巴, 说:“受过教育的人说不定会做出更可怕的事,因为他拥有知识这种别人所没有的工具。”
“嗯,所以他联合外人一起骗人。”
我:“然后呢……他自以为的良知所带来的不安,其实是有指向性的。”
太宰反问:“怎么说?”
“他只是害怕事情败露后村民会杀了保枝子, 而自己会间接背负上人命这件事。”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