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谢野晶子饮茶后将茶杯再次放入托盘,她打开手机找到了界面,随意往下翻了翻, 说:“啊……紫苑老师的作品我也很喜欢啊,一个人只能投一票吗?”
“稻井小姐有说大家投自己喜欢的作品就好。”中岛敦转达着当时的谈话内容, “这本身就是竞技。”
一旁的太宰凑到中岛敦的后方, 盯着他的屏幕上投票界面。
太宰拍着手称赞自己绝妙的猜谜水平,他笑着说:“果然不出我所料, 敦君投给了木村老师呢。”
这结果对太宰来说是可以预料到——前不久看见中岛敦在阅读《孤儿》,想必是主人公的遭遇让他这个孤儿院出身的孩子有不小的感触吧?
太宰笑了,他说:“换言之,敦君只是单纯的想给木村老师投票罢了。”
他摆了摆手, 中岛敦窘迫的为自己辩解起来:“……可是木村老师参赛的这篇短篇我也很喜欢。”
太宰从椅子上跳下来,拍了拍少年的肩, “敦君在紧张什么,我有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伊君也说过在文字评选上进行拉票是无意义的行为不是吗?”
少年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耳朵。
另一边,与谢野和春野小姐正在看网站上公布的紫苑老师的文章。
春野绮罗子原来也是紫苑老师的粉丝,她将网址发给直美,小型女子会又一次拉开序幕。
紫苑老师的这篇短文讲述了一对不同寻常的夫妻,二人虽然恩爱,却始终对对方有所隐瞒,二者皆是对对方一见钟情,然后打听出对方的喜好,来扮演对方心中的完美角色,身为职业杀手的男方谎称自己是医生,却因为熟知人体知识而未曾露馅。女方是一名黑客,却在丈夫面前扮演全职太太。
为了保证不露馅,二人只好一次又一次用滑稽的谎言来掩盖自己的身份。
“总而言之,是一篇恋爱喜剧。”春野绮罗子说,“从篇幅上来说是参赛作品里最长的了。”
谷崎也跟着妹妹一起看完了这篇小说,他发问:“读的时候虽然觉得有趣……但夫妻双方真的能一直隐瞒一辈子吗?”
“的确……”与谢野晶子转动椅子,她是最先读完这篇小说的,“短篇小说的优点就在于给读者留下了遐想的空间,前面读起来虽然轻松又好笑,可读到故事的结尾,二人又选择继续隐瞒身份,还真是让人替他们担忧起未来的事。”
“但是结合故事的剧情来分析,男方被拆穿的可能性更大吧?只要女方去他工作的地方探班不是立刻会被察觉到吗……?”在她们谈话的过程中,中岛敦也读完了,并且发表了自己的疑惑。
太宰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指——
“所以才要将女主人公的职业设置为‘黑客’——为了不让丈夫发觉,她必然只能在丈夫工作外出时才能进行自己的工作,也就是说她根本无暇去关心丈夫的工作、更别说在丈夫工作的时候抽空去探望了。”他说,“但是真要隐瞒,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小说的部分看起来是很甜蜜也很幽默啦……可是代入到现实就不怎么笑得出来了。”春野绮罗子一边整理文件,一边说:“只是将自己塑造为对方心中的‘理想形象’,这样的爱情是真实的吗?更别提对自己真正的一面深深隐瞒,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吧?到那时候会怎么样?”
“果然还是要像我和哥哥大人这样坦·诚·相·待~”直美亲呢的抚摸着谷崎的下颚,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
侦探社的众人早就习惯了这幅光景,竟是连个吐槽的声音都没有。
“那太宰先生肯定是投给稻井小姐了吧?”受不了急转直下的气氛,干脆重新点燃话题的中岛敦反问看起来悠闲的拿着水杯走向饮水机的青年,后者还在哼着歌,往水杯里接水。
他润了润嗓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今天的桌面上空荡荡的,没有文书,看不到工作的痕迹——虽然平时也相差没有太大,但至少会有些整理好的资料、报纸一类的信息来源叠放在那里。
太宰也没有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用手机投票,于是中岛敦根本没机会看到他的投票界面。
太宰慢条斯理的用水润好了嘴唇之后才说:“敦君认为呢?”
“我认为……”中岛敦侧歪着脑袋,看向前辈捉摸不透的表情,“果然还是投给稻井小姐了吧。”
太宰坐在桌子上晃动手中的杯子,水溅出来了他也没在意,只是笑了笑,而没有回话。
……
……
见面会的活动已经让我开始头疼了,地址是书店外的露天空间,编辑说顺便给我们拍个视频素材回头剪辑用,大家只好并排站在一起面对镜头微笑,在他说了句“好”之后,就要正式进入活动了。
虽然对我们称是小型读者交流会,其实是《新潮》的创刊百年特辑的销售会,我只是附带上来捧场的。编辑事先给我们戴上了名牌,紫苑老师已经被她的读者两三个围了起来,木村也是。
相比之下我就清闲得很了,本来想偷偷玩手机,一考虑到还在活动中只能作罢,干脆在会场附近的花坛边悠哉的绕圈圈。
这么走了一小圈,就被一位棕色短发的女孩子拦住了去处。
她捧着一本从旁边的摊位上买来的特刊,问道:“……请问是未良老师吗?”
“你好,我就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女孩显而易见的松了口气,我这才注意到她还穿着校服,红色的领结因为她的动作而轻微颠起,“请问未良老师可以给我签名吗?”
“可以是可以……”
但是,找其他几位比我又名气的老师不是更好吗?
也许是我这句话几乎要写在脸上了,面前的少女连忙说:“我是专门为了未良老师来的!”
“诶?”
“其实我以前也有在老师的Blog下留言。”她说。
那就是老读者了,我心想。
“我一直都很喜欢未良老师的文字,所以今天是专程赶来想要见老师一面的。希望老师以后能创作出给更多优秀的文字!”
她一鼓作气的说完,然后将书递给我。
我取出笔翻开白页,问她:“名字要写什么?”
“给‘笹川京子’就好。”
我飞速写下,等墨水干后就关上书还给了她。
“哈咿——”在她背后,穿着不同学校制服的马尾辫女生匆匆跑来,也将书朝我面前一递,“小春……正好……哈……赶上了……未良老师,那个……请……签名!”
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旁边的笹川京子扶着她拍了拍她的背。
“……你没事吧?”我借过书,一边问道:“要去旁边的长椅上休息一会儿吗?”
“小春没事的!”
原来这孩子叫小春啊。
“那签名就写‘给小春’可以吗?”
“当然!小春正是为此而来的!”
我还在签字,旁边的笹川京子就发现了问题,她担忧的看着黑发少女,问道:“膝盖是刚才摔到了吗?还在流血啊。”
“还是去旁边休息一会儿吧,我去找书店的店长借点消毒和包扎用品。”我将书递给小春,说:“麻烦你们在长椅上等我几分钟好吗?”
小春丧气道:“……哈咿,实在不好意思。”
“没什么。”我笑着安抚道。
我从书店老板那里借来了碘伏和棉棒,以及胶布。再回去时他们旁边又多了位少年,少年一头棕发招摇的蓬松而起,在他身旁还有两个小孩子,其中一位的造型太抓我眼球,以至于我走来的这几步路都在偷偷打量——居然是奶牛服和爆炸头的造型。
小春从我手中夺过消毒用品,说了句“太感谢了”,然后开始自己处理伤口。我只好用眼神朝这位少年投来询问,他被我直勾勾的目光弄得不好意思了,捋了一把自己后脑勺上的头发。
“是……笹川京子同学和小春同学的朋友吗?”
“是!”他说,“我是沢田。”
“这两个孩子是?”
“是寄住在我家的……呃,亲戚的孩子。”
接下来的谈话中,我得知了少年全名是沢田纲吉,与这二位女生是朋友,但少年人的情愫和慕爱根本无法隐藏,只消看上几眼就知道在他心中有一个特别的存在。
沢田纲吉对特刊并不感兴趣,但出于礼貌还是买了一本,并且希望我也给他签上字。
我刚要落笔,却发现笔前面的珠子掉了,我说:“我去旁边换一只,沢田同学就在这里等我吧。”
两个孩子已经闹起来了,绕着花坛玩起了你追我赶。我经过他们旁边时,他们正打得火热,扎辫子的那女孩跑得快些,绕到了电线杆后头,小奶牛则是东张西望,一个没注意直接撞到了柱子,摔在了地上。
我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打算将他扶起来,结果他已经坐在地上流出了泪水。
“呜呜呜——”小男孩揉着他的头发哭起来,我对孩子的眼泪没有办法,只好靠近他一些打算将他抱起来。
结果我刚蹲下来,就正面迎上一个奇怪的柱状物,看起来似乎是游戏里的火箭筒。粉紫色的烟雾从我面前腾空而起,又倏地消散,等我视线重新恢复,眼前的景色已经完全不是销售会场了。
“咳咳……”我吸入了烟雾,呛出了一点生理泪,随后我扫视周围,发觉我完全被转移到了别处——
我站在一片青绿的草地上,泥土裹挟着芳草香纷纭袭来,四周还有清新的花香飘溢,可在这怡人的风景中我完全笑不出来,不只是因为我突然来到了陌生的地方,而是我周围整整齐齐的排列着石碑,刻着人名。
——这里是墓地。
作者有话要说:
敦:镜花酱你明白了什么?
镜花:(不可说)
太宰现在的心态我感觉还是挺纠结的。
然后今明几章我感觉信息量应该还蛮大的……会有一些伏笔,关于阿伊的过去和两个人的未来什么的。
害,甜文写手不发刀子,大家安心看,安心看(战术性安抚)
第69章 春宵苦短(十一)
我立在原地, 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来到此处。这里看起来是市内的开放墓园,远眺丘陵之下还有一座教堂。
在我面前的墓碑上刻着名字——IORI。
我蹲在碑前。
“IORI……是‘伊织’吗?没有姓?”我盯着碑上的字,不知为何从心底里泛起莫名的忧愁, 如同一片乌云缠绕在心脏上。
啊啊,这股无名而起的悲与涩究竟是什么?
即使反复观看, 我也无法明白自己为何会被这块墓碑深深吸引。我想让自己从这股情绪中解脱出来, 于是重新站起身子,打算在这片公墓走走看。
“沙沙”的鞋子踏着草地的声音由远及近, 我下意识的回头, 就在几个墓碑之外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钟声敲响震起白鸽飞舞而上, 散落漫天扑翅之声。
青年的半边身体被日光孕育出的树木阴翳所覆盖,但一开口依旧是令我安心的声音——
“……伊君?”
我愣住了。
不仅是因为他的声音中夹杂着罕见的、我极少在太宰治身上听到的“不确定”。
还有则是——当树荫下的青年超前迈步逐渐露出全貌时,给我带来的惊诧。
是太宰先生, 又不像是太宰先生。五官上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只是似乎更内敛沉静了,但又有种向外扩张的静谧盘踞在他身上, 那种忧郁的气质像从树梢顺着树干爬进了根系,虽然还在, 但不是时时刻刻强调其存在感了。
这么一来, 我也变得不笃定了——
“太宰先生?”
“啊……果然……是十年前的伊君吧?”他泰然自若的走上前来,“这幅模样真叫人怀念。看来是被十年火箭炮击中了, 现在的你大概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简而言之——你现在身处十年后的世界,不过五分钟左右就会回去了,所以不用担心。”
他没有穿风衣,只穿了一件衬衣和马甲——在这个季节显得有点儿单薄了。
“也就是说您是十年后的太宰先生?”
这也太荒谬了。我只记得自己是被一团奇怪的烟雾包围了, 没想到竟然是进行了时空旅行。
“突然用上了敬语吗?会让我有种‘原来我真的很老了’的感觉诶……”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哭笑不得的看着他,然后我问出令我在意的事:“对了, 太宰先生来这里做什么?”
“生者来到墓地能做的事通常只有两件吧?扫墓或者是给自己挑选墓地。伊君认为我是哪种情况?”
“……是扫墓吧?”
如果是十年后,太宰先生也才三十岁上下,这么年轻就给自己挑选墓地……结果我抬头就对上他的笑眼——
“嗯,我就猜到伊君会这么回答呢。”他说,“搞不好是二者皆有呢。”
“太宰先生……是来给朋友扫墓吗?”
“嗯。”他淡淡应了声,朝我走来,然后在“伊织”的墓前停下,“那边已经结束了,所以过来看看,哇……上面居然都积了一层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