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女士欲言又止。
虽然只有两个月，她和鹿明珠女士的交道也是打老了的，知道这位女士惯孩子的态度：看到成绩单就语带忧愁找她谈心；一说到这孩子上课看漫画睡觉，就说自己会劝；回头一看，鹿洛洛还是那样。
她再一问，鹿明珠女士就叹气，说不忍心。
这有什么不忍心的！
都是些问题家长。
要不，就试试？她这个老师总要起点作用。
班主任女士表示采纳建议。
突然想到什么，班主任半是关心半是试探道：“洛洛最近上课状态还不错？”
鹿洛洛眨眨眼睛：“是吗？好像是这样？”
“继续保持。”没再多说什么，班主任女士鼓励道。
班主任女士暗自琢磨，好像是最近一周开始的转变。
最近一周……鹿然是鹿家的亲戚，听说辈分比鹿洛洛同学矮一辈，入学手续就是上周办的。
两者会不会有什么联系？是竞争心态？还是青少年对于颜面的维护？
“住校？”早读后的课间时分，鹿洛洛听到好友的决定有一点惊讶，但再一想明南家里的情况，也就明白过来。
“宿舍条件怎么样？能习惯吗？”鹿洛洛关心道。
“听说条件还不错的，有自己卧室，也很安静，就是需要共用客厅和浴室。”明南将自己哥哥昨晚的调查结果原样转述，叹口气道，“家里是没法待了。宿舍的话，习惯就好了吧？”
明南没住过学校宿舍，也怕不习惯，但再怎么样，也不会比她家里更糟糕吧？
见好友似乎也有一点忐忑，鹿洛洛思考道：“要不要我来陪你？”
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总是很容易就做出一个决定，为朋友或者其他。
明南感动得眼泪汪汪，果断拒绝：“你妈妈肯定不同意的，她一个人待在家，多孤单啊。”
鹿洛洛想了想：“我回家商量一下再说吧。”还真不一定的。
后排，无意将两位少女的话听了个完整的鹿然：……
也没听说过妈妈高中时候住过校，应该没有成功吧？
不过明北要住校了吗？鹿然往身后瞧一眼。
不小心再次瞥见沈容那一头火烧云，他默默转过头去。
“住校？宝贝儿你长大了，想要离开妈妈了吗？”鹿明珠女士睁大眼睛，努力营造出眼泪汪汪的效果。
“周末还是回家的。”鹿洛洛认真陈述原因，“也不全是想和明南一起。这样就省下了学校到家里坐车的时间。每天单程半个小时，来回一个小时，可以做一张卷子了。”
认真学习了一个周，鹿洛洛越来越感觉时间不够用，主要是前面落下的内容太多。
虽然落下的内容对新知识的学习影响不大，期末考试也是要考的。
还有两个月，也就是八个星期。
仔细规划一番后，鹿洛洛觉得时间很是紧迫。
而且……住校的话，就不用每天早起跑步了。
每天早晨在冷风中奔跑，精神是精神了，痛苦也是真的痛苦。晨跑+课间跑步，就是双倍的痛苦。
“那就买套近点的房子？”
听到洛洛说要节省时间做卷子，鹿明珠的本能反应是不信，接着又联想今天接到的班主任电话。
女儿好像最近是上进了……外孙的作用这么大的？
那不还是要早起跑步？
而且也达不到陪好友的效果。
“搬来搬去太麻烦了。”鹿洛洛道，“而且也没必要。我周末还是一样回家，妈妈平时也可以来看我，对不对？”
“等等……看你？”鹿明珠女士发现什么，看向一旁的鹿然，“小然不住校？”
鹿然想了想：“妈妈住校的话，我也住吧？”
就是留外婆一个人在家，可能有些孤单。
“行吧。”鹿明珠女士沉思十秒，最终面带失落道，“都去住校。”
“住校的话，就不好约着晨跑了。”鹿然顿一顿，道，“或者妈妈我们每天早晨在操场约个时间？”
鹿洛洛：……！
鹿明珠女士眨眨眼看向自己的宝贝女儿，合着还有这层意思在呢？
“哈哈哈哈那就不用了吧，明南——我是说，住校的话，我应该会和明南一道起床，吃早饭，不是很方便，起太早也怕打扰到人。”鹿洛洛紧急想到一个借口，“每天的课间学校也有安排跑步，也能锻炼身体，对不对？”
鹿然遗憾地点点头：“那好吧。”
鹿然心里感慨他妈妈真是努力。每天在路上的一个小时时间也想要节省下来做卷子。
不过，住校的话，是不是和明北的接触就多了？
说不定能找机会拿到对方的基因样本。
在学校一起吃饭虽然有接触，但大庭广众容易暴露目的，不方便。
此时的鹿然，还不知道沈容也会住到学校。
于是，鹿洛洛鹿然住校的事宜就这么敲定下来。
下周正式搬进学校宿舍。
鹿洛洛鹿然只负责做决定，鹿明珠女士要和老师联系，负责办手续和布置宿舍。
从某些方面来说，鹿明珠女士是真的很宠孩子。
正好借布置宿舍的机会，看看侄儿沈容的情况。
等鹿洛洛和鹿然道过晚安，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鹿明珠女士想道。
鹿明珠女士面上的失落怅惘一扫而空。
孩子们都去住校了，她也不用早起了！
周一到周六的早晨都可以睡懒觉，不用起床陪孩子们吃早餐！
她盼着鹿洛洛上大学很久了。
第13章 013
沈容从小父母俱全，但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以为自己生活在单亲家庭里。
这个误会在后来看来多少有些好笑，但小时候的沈容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有趣的事。
四岁的时候他总会偷偷跑去厨房看家里的米缸，看剩下的米还有多少，够不够吃；因为电视里的单亲妈妈带孩子总是过得很辛苦。屏幕上，女人满面风霜，对着米缸叹气的样子，沈容记得很清晰。
当然他的妈妈很漂亮，脸上没有风霜，有的是愁容。
有时候妈妈会带着沈容去爷爷奶奶家里蹭饭，沈容就尽可能地多吃一点，这样下一餐就能少吃一些，给家里节省一点。当时的沈容根据自己浅薄的常识思考，爷爷奶奶应该有退休金，大约比他们孤儿寡母的好过。
而且每次看他吃得多，爷爷奶奶都很高兴。
半年后，沈容才知道有时候早晨会来蹭饭的男人是他爹，叫沈宾。
以及，自己家里，并不缺钱。
那妈妈为什么总是不开心？
后来沈容长大几岁，明白母亲郁郁寡欢的来源，也知道有“离婚”这个说法，就一直希望父母离婚。
沈容一直以为就算父母离婚，他也是跟着妈妈的。
没想到后来两个人真的离了，母亲干脆利落地放弃他的抚养权出国，说是为他好。
也行吧。
沈容不知道自己跟着他爹会不会好一点，只知道他妈妈离开他爹和他之后，过得好了很多，发过来的照片渐渐添上笑容。
后来妈妈再婚，又生了个女儿，家庭和睦，看上去很幸福。
再后来，和沈容的联系也越来越少。
沈容逐渐长大，学会染发、逃学，他和小弟们一起到网吧、电玩城，偶尔也去一去酒吧。他爹不管他，生活费倒是给得多，爷爷奶奶也会发零花钱。沈容愿意买单就有人愿意跟着他混，给他当小弟。
上进、当个“好学生”多累啊，而且有什么用呢？像他爹一样？
有人期待吗？
倒不如快快乐乐没心没肺地生活。
他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一中的老师很负责任。准确地说，社会责任感很强，班主任女士往他爹手机打了两个月电话，终于把他妈从海外请来。
沈容看着他妈在他面前掉眼泪，只觉得陌生。
“染头发交朋友我管不着，你起码得上学呀！”
行，上学，做个过得去的样子。省得她老人家辛辛苦苦坐一趟飞机回伤心地，见到当初“错误婚姻的结果”，大家脸上都好看。
上学也是形单影只，毕竟小弟们都是不上学的。
沈容看见鹿家刚回家那个小辈跟堂妹他们站在一起，有说有笑，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第一次见鹿然就觉得不顺眼。
你看，同样是孤儿，没爹没妈（沈容觉得自己有爹妈跟没有也差不多），有人轻易就能得到关怀与好意，他什么都没有。
那天沈容赌气吃了一顿很难吃的饺子。后来想想，觉得自己也太矫情了。
关键是饺子真的很难吃。
一中食堂的名声也不错，怎么会有这么难吃的饺子？
站在学校安排宿舍卧室的床前，沈容拆开装干净被套的真空袋，干脆利落地将其在棉絮上，扯起四个角抖了抖。
他拒绝了爷爷奶奶派人来帮忙收拾的提议。
自己又不是不会。
由于不喜欢阿姨收拾自己的房间，沈容早早掌握了一系列家政技能。
房门被敲响，沈容皱眉前去开门。
难道是室友？他没有留意宿舍另几间卧房的人，按照预想，他和这些人不会有太大交集。
门打开，沈容脸上流露出一点真切的惊讶。
“伯母？”
“听老师说小沈也住校。”鹿明珠女士提前和班主任通过话，开门见到一头火烧云也没有表现出奇怪，她淡定自若朝沈容点点头，微笑道，“我带了人过来给孩子们布置宿舍，来问问你需不需要帮忙……看来小沈动手能力不错？”
“谢谢伯母，我这边不用的。”沈容点点头，称得上礼貌道，“堂妹和鹿然也住校？”
沈容往客厅瞧去，发现对面的两个房间都开着门，有穿制服的家政人员来来往往。
就算堂妹住校，也不住男寝，另一个房间是谁住？
“还有明家那两个孩子。”鹿明珠女士笑道，“我问过老师，你们宿舍一共有四个孩子。”
自己、鹿然、明北，“……还有一位是？”
怎么突然大家一股脑地全住校？
学校安排宿舍也按座位来？
“还有一位叫陆清嘉的同学，现在是小然的同桌。”鹿明珠女士拊掌，“这间宿舍原本有三个人住，后来其中两位都转了学，只剩下陆同学一位；现在你们搬进来，才算填满。”
鹿明珠女士笑眯眯道：“小沈等会儿有没有空，我做东，请大家一起吃个晚饭？洛洛和明南带着鹿然明北熟悉校园去了，待会儿过来。陆清嘉同学也答应一起。”
“有空的。”沈容点头。
他和鹿家这位伯母说不上熟，但对她很尊敬。这尊敬一半源自从小到大，爷爷奶奶对这位伯母客气而谨慎的态度；另一半因为在他看来，这位伯母一位很好的母亲。
所以就算看不惯鹿然，他也不会拒绝鹿明珠女士的邀约。
“这宿舍不会是按照座位排的吧？”明南随口道，“会不会过于巧合了一点？”
鹿洛洛有些心虚：“女生宿舍是刚好有空出来的两人套间，咱俩一起住；男生宿舍那边嘛，陆清嘉的室友都走了，同班又有三个人同期住校，安排在一起也正常。”
“是巧合，但也说得通。”明北温和地笑笑。
鹿然没说话，他的心态有些奇异。
调查名单上的两个人刚好都成为了室友，难道是天意？
是不是暗示第三个人可能也有问题？
鹿然决定见机行事。
下一刻，决定见机行事的鹿然看到前方路边橘色影子一闪而过。
没有多想也来不及说话，他立刻追了出去。
鹿洛洛：？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她还是及时拉上身边明南，跟着追出去。
明北在原地愣一愣，看见妹妹朝他招手，来不及多想，也很快跟上。
路边有三三两两的学生不明所以，但心中莫名有点慌，也接连跟着拔腿向前。
……
十五分钟后，终于将橘猫拢在怀里的鹿然察觉有什么不对，回过头，瞧见身后乌泱泱的一群一中同学。
……
“所以就是追一只猫？”
“你们四个人追一只猫？”
“四个人追一只橘猫？”
众人或惊讶或鄙视的眼神下，四人默默无语，羞惭地低下头去。
人群很快散了。
鹿然怀里，橘猫艰难地扭动身体。
“……是上次那只？”鹿洛洛将气喘匀后，轻咳一声，问道。
“好像是？”鹿然注视怀里的橘猫，犹疑不定。
片刻，鹿然熟练拉起橘猫的后腿。
鹿洛洛&明南&明北：……
“哦，不是。”绝育了。
他遗憾放走怀里的橘猫。
四人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视下，橘猫飞快地窜入草丛消失不见。
明北：“鹿然你……在找猫？”
鹿然点头：“嗯，一只猫，橘猫。”
鹿洛洛跟着点头：“对的。”
“……可以登一个寻猫启示，或许有好心人看到，会把它送回来。也不用……”明北顿了顿，“是很重要的猫吗？”
“是的，很重要。”鹿然从明北的建议中得到一丝灵感，“谢谢你的提议，我会考虑的。”
这个启事不一定是给人看的，也可以给猫看……大橘不是一只普通猫，或许看到启事会自己找上门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