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怕有人抓住小瑜儿的把柄,又知道他跟赵家的关系,将小瑜儿丢进家里,一网打尽呢。
挂了电话,方东升犹不放心,又分别往附近的革委会和公安局拐着弯地寻问了番。
放下电话,方东升回身一脚将小瑜儿连人带凳踹翻在地,张嘴骂道:“兔崽子,胆儿肥了,不知死活的东西!还初中生呢,我看你这些年的政治课白上了。”
小瑜儿这会儿也怕了,是真怕了,听着方东升打电话寻问的内容,他就知道自己闯祸了,极有可能会牵连到家里的爸妈和方爷爷他们,抹了把脸上的泪,小瑜儿抖了抖唇:“我想给我爸打个电话。”
方东升又惊又怒,抖着手点燃根烟,猛吸一口,没理他,重新拿起电话。
赵恪接到电话,仔细捋了遍事情的经过,若有所思,方东升的猜测虽说不无道理,不过他更倾向于,绑小瑜儿非敌是友。
“小瑜儿,你仔细想想,这段时间,你身边有没有突然靠过来的陌生人,或是你明明觉得这人十分熟悉亲切,却从没见过。”
小瑜儿沉思了会儿:“是有这么一个,不过应该不是她,对,肯定不是她!她是女生,13、4岁的模样,哪来的本事将我打晕,又丢进方爷爷家的柜子里啊。”
“说说,从相识说起。”
小瑜儿怔了下,将遇到赵红霞(小黑蛋)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赵恪又问了几个细节,还有赵红霞的一些小动作和吃食喜好等,彻底放心了:“方叔,没事,熟人。那孩子应该是感受到了什么,出手教训小瑜儿同时,顺便给你敲了下警钟。”
方东升松了口气:“不怪我紧张,你不在城市不知道,现在……”
赵恪表示了解,安抚了他几句,逮着小瑜儿训了十几分钟,让他去看看他三舅和军区的几位长辈,赶紧回来。
小瑜儿这下受到了教训,哪敢不听啊,迭声应着,老实地在疗养院陪了秦淑梅两天,便乘车先去了军区。
结果刚一下车,就见一帮身着军装,带着红袖章的学生跟拿棍棒的王竣叔叔对峙着。
叔叔身后是惶恐不安的囡囡和张大娘。
小瑜儿心下一紧,撒腿就朝那边跑,门口斜刺里伸来一只胳膊,抓着他颈后的衣领,将人提溜了过去。
“红志叔!”
王红志上下打量了他番,“高了,”说完,探头朝门外看了看,“你自己过来的?”
“嗯,我跟串连的同学一起来的,他们在花城,我过来看看大家。”小瑜儿扯了下提上去的衣服,问道,“红志叔,我怎么没看到王奶奶?”
“老太太今早在家避着人喝了口农药,这会儿在军医院躺着呢。”
“人没事吧?”小瑜儿紧张道。
王红志默然,便是没事,接下来的日子也不好过。
“是王奶奶的身份被人揪出来了吗?”
“不光如此,张宁他大哥,七月份察觉形势不对,带着妻儿出国了。”
小瑜儿心头沉了沉:“其他人呢,蔡校长他们?”
“蔡校长和孟副师长那是战斗英雄,谁敢动他们!”王红志拍了拍他的肩,“放心吧,他们没事。倒是……”
“嗯?”小瑜儿疑惑地看向王红志。
王红志抹了把脸,颇是无力道:“老院长出事了。”
小瑜儿一愣,继而便带了抹然,老院长是军部有名的老中医。
“江司令呢,他都不管的吗?”
“能护的江司令都护了,他们两家……”王红志叹了口气,“江司令也无能为力。”
“走吧,”王红志望着过来的公交,拉着他向外走道,“我送你去镇上坐车。”
“等、等等。”小瑜儿挣开道,“我爸让我过来看望大家,出了这事,我怎么也得跟他说一声啊。红志叔,我打个电话。”
若是在以前,小瑜儿早就冲过去了,这会儿他已经知道轻重了,不敢再胡来。
不过想着王奶奶对他的照顾,张大娘往昔对他的疼爱,囡囡对他的依恋,他还是想尽一份力。
当年赵恪走得突然,没给王红志他们留下什么信息,两年没见没通过电话,王红志一听小瑜儿要给赵恪打电话,立马便妥协了。
赵恪正带着人给房子上梁,听钱乐水叫,忙将肩上扛的檀转给旁边的汉子。
“局长,南方来电。”
赵恪算了算日子,这会儿小瑜儿不是在镇上他三舅家,便是去了军区。
三哥打电话一般都是找小梅,点名叫他,八成是军区出事了。
想着,赵恪接过钱乐水手里的自行车,长腿一迈骑了上去,转眼到了公安局,放下车子,坐在办公桌后等了会儿,那边的电话再次拨了过来。
“喂。”
“爸,出事了……”小瑜儿巴巴一说,赵恪头痛地捏了捏眉心,没想到连他们那样特殊的部队都受到了波及。
“让你红志叔接电话。”
小瑜儿将电话递给王红志。
一开口,王红志便哽咽道:“团长,你跑哪去了?我找孟副师长要地址他都不给我。”
每每还没张口呢,便先挨一顿训,有那么两三回,王红志便识趣地闭了嘴。
“在边境开垦种地呢。”赵恪笑道,“回头,给孟副师长他们寄东西,也给你们寄一份,尝尝我们这儿的特产。”
“好。”王红志抹了下眼角,将他离去后军部的情况说了一遍,其他倒没啥变化,只两点,一是他们侦察团在杨同光的带领下,升级为特战队了;二是外面上学的学生回来,大搞特搞什么大字报、成份论,再有几个干部跟着起哄,这不,王竣他们家和老院长便出事了。
“除了王竣和老院长,出事的还有谁?”
“董大山(董毕的父亲),他父亲是地Z;后勤叶部长,他家解放前在苏泸一带经营着数十家米行。”
赵恪一一记下,挂了电话,便让阎铭帮他查了查董大山的父亲、叶部长的父母家人和老院长早年的行事作风,不为别的,救人也要做到心中有数不是。
阎铭的动作很快,下午就将三家查清了:“队长,董大山别管了,他父亲早年逼死过人。倒是叶部长和老院长,咱们伸把手吧,你不知道,42年,叶部长家捐空了粮仓,老院长一生更是救人无数。”
“嗯,我先跟江司令联系一下,问问情况。”
“好,有什么事是我能办的,你尽管吩咐。”
赵恪道了句“知道”便挂了电话,将小本上的董大山划掉,拨通了江司令的电话。
他也不说别的,只问叶部长、老院长和王竣一家能下放吗?
江司令迟疑了下:“有地方吗?”
“陕北,小梅娘家。”
“你先跟那边通个信,若是可行,我立马批示。”
“好。”
……
苏家庄,早几年便通水通电了。
村头大队部就装着部电话,喇叭一喊,苏老爹便放下饭碗,下了炕。
苏老娘紧跟着往外走。
苏老大不放心爹娘,忙瘸着腿追出了门。
六点多,伊嘎已入夜,闺女从没在这个时间点打过电话,苏老爹担心出了什么事,一路走得飞快。
“爹。”赵恪一听电话那边传来的急喘,声音里便充满了后悔,“走急了吧,早知道,我明天再打了。”
苏老爹顾不得回答这些,只担心道:“小恪,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赵恪笑着安抚了一声,接着将王竣三家的情况说了遍。
早年苏老爹去南方军区看望苏梅,住了些日子,没少跟王家打交道,因则王老太对几个外孙爱护有佳,他记得老妻还吃醋了呢。便是叶部长和老院长,他在山下田里劳作的时候也见过,都是通身气派的和善人,见到他极是亲切,问生活问老家的收成啊,从没什么高人一等看不起人的形为。
“让他们来吧,咱当亲戚照顾。”
“别!”知道二老为人实诚,赵恪担心的就是这个,“爹,明面上咱最好不要多跟他们接触。回头你帮我跟村长和大队书记说,该怎么安排便怎么安排,私下请他们帮忙照顾一二,来年春上我帮村里多争取两个参军名额。”
苏老爹点头应了,忍不住细细问起了苏梅母女的情况,说到妻女,赵恪也柔和了眉眼:“小梅你还不知道,在哪都能让人自己过得舒服。和暄会跑了,这两天我和小梅忙,叔爷一个人都看不住她,噔噔跑到这,噔噔又跑到那,一个瞧不住,就躲在哪儿跟你玩藏猫猫了。等她再大些,我带她们母女回去看你们。”
尽管做梦都在想闺女想没见过面的外孙女,苏老爹还是不舍得二人在路上奔波,“别折腾,那么远,一边是肥沃的黑土地,一边是干巴的黄土地,孩子过来别再水土不服了。明年秋天,我跟你娘看看,要是得闲了,我们就去看你们,陪你们住上几个月。”
“行啊,来前说一声,我过去接你们。”
苏老爹一听这话,心头便暖洋洋的跟喝了红糖水似的舒服:“不用你来,让你大哥陪我们过去,他也几年没见小梅了,想着呢。”
“好。”
又说了会儿话,苏老爹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苏老娘支着耳朵在旁听了半天,没听到闺女和外孙女的声音,急道:“怎么没听见小梅和小暄说话?”
“你也不看看啥时候,这会儿那边都入夜了,十月底,天儿都上冻了,夜里出门多冷啊。”苏老爹说着,摩挲了下手里的旱烟袋,转身出了门,唤在院里跟苏老大说话的村长,“来来,跟你说件事。”
听到赵恪那边愿意给他们村争取两个参军的名额,村长有啥不愿意的,不就一家给间废窑洞安置吗。
书记过来一听,也没啥意见,前年要不是赵恪跟他战友打了通电话,他们村这会儿还用不上电呢。还有那两年,要不是苏老爹从南方一回来,就提醒他们存粮,实行工分制,别慌报产量,他们村还不知道饿死多少人呢。
再说人家赵恪也说得明白,下放来的三家早年都上过战场立过功,光凭这一点,他们也不能将人拒之门外。
“苏均他们家旁边不是还有几孔废窑洞吗,叔,”村长看着苏老爹道,“你让老大没事过去收拾收拾。”
苏老爹抬脚在鞋底磕了磕旱烟袋:“成。”
季秋婉骑着车子从镇上的供销社回来,远远地看着前面走着的三人,加了把劲追上人,跳下车子道:“爹、娘,你们这会儿怎么出来溜达了。”
苏老大接过妻子手里的自行车推着,低声将赵恪拜托的事说了一遍。
季秋婉在镇上对行势了解的更多些,尽管心下忐忑,却也没有退缩:“那等会儿我跟你过去看看那几孔窑洞,大面上咱不动,内里帮忙修齐整些。”
苏老大点点头。
“你们别去,”苏老爹不愿让儿子儿媳掺和,“这事家里谁也别管,有我跟你们娘呢。”左右他们年纪不小了,真出了事,也不怕,该享的福享了,一辈子知足了。
“爹,你再说这话,明儿我可就给小妹打电话了。”季秋婉笑道。
一提苏梅,苏老爹心下既甜蜜又头疼,实在闺女管得太多了,别看隔着距离,他和老婆子每天吃多少糖啊蛋的,都要叮嘱,还不让干重活,不让乱操心。
……
赵恪这边挂了电话,立马就给江司令拨了过去。
江司令守在电话旁边等着呢,一听苏家庄愿意接收,忙写了下放通知,连夜让警卫员送到了王竣、老院长和叶部长手里。
王竣看着上面的地址,惊讶地看向病床上的王老太:“娘,是陕北槐林苏家庄。”
“那不是小梅娘家吗?”张宁惊呼道。
囡囡怯怯地扯了下张宁的衣角:“上午我瞧见瑜哥哥了。”
“小瑜儿?!”王竣、张宁齐声道。
囡囡点点头:“我看他被红志叔拉着避开了,便没跟你们说。”
张宁怜惜地摸了摸闺女的头,知道出事后,面对他人避之不及的行为,闺女心里伤着了。
“能想到这个地方,并将我们按排过的也只有赵恪了。”王竣收起下放通知,重新端起红糖鸡蛋茶,喂王老太道,“娘,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王老太撑着身下的褥子坐起,张宁忙上前扶了一把并抱了床被子放在她身后,让她靠得舒服点。
王老太舒一口气的同时,看着儿子忍不住愧疚道:“是我拖累你了。”
张宁整理被子边角的手一顿,垂下了头。
王竣轻叹一声放下碗勺,伸手抱起闺女放坐在膝头,握住他娘和妻子的手,“别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咱们一家人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叩叩……”
几人一惊,同时看向了米黄色的木门。
“是我。”孟子衡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个瓦罐,“蔡校长熬了锅鸡汤,她怀着孕夜里不放便走山路,让我带来了,快拿碗。”
送了这边,他带要去看看老院长呢。
王竣拿了个小盆递给他:“明儿别来了……”
孟子衡不等他把话说完,便冲他翻了个白眼:“这话每天不说一遍,你嘴痒啊!”
王竣噗嗤一乐:“这回说真的,我们接到下放通知了,明天收拾东西,后天走。”
孟子衡一愣,放下盆,“哪呢,给我看看。”
王竣笑着递给他,随之点了点上面的地址:“这下放心了吧?我听江司令的警卫员说,我和老院长、叶部长都下放在了这个地方。”
“赵恪怎么知道你们出事了?哦,”似想到什么,孟子衡猛然拍了下额头,“小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