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集齐了武士,连夜赶回怀京。
望着一路倒退在车窗外的夜色,庄妍音在马车上提笔给戚阮平写信,让亥国能不能看在周国低价供盐的份上,召集兵力主动去找卫封。但她也不敢忘记保护马甲,嘱咐戚阮平不要透露卫封她与周国的帮助。
信由武士带着她的公主令送去。
这一趟赶路不敢停歇,庄妍音在车上颠得浑身散架般,终于在五日后到了怀京。
卯时初刻,天际阴云一点点泛着白芒,圆月未褪,皇宫巍峨伫立在朦胧月色里,太宣门前禁卫严整把守。
两辆不算华贵的马车直冲向城门,禁卫早已持刀与矛挡在城门前,却见马车上探出一只持天子令的手,车上之人不曾言语,但势不可挡,禁卫跪了一地,恭敬打开宫门放行。
哒哒马蹄声回荡在寂静的皇城中,庄妍音疲惫不堪,却再见到熟悉的皇宫而打起了精神,直接冲去了成乾宫。
向狄刚刚起床过来换下德子,准备等下伺候庄振羡早朝,打着哈欠的他被眼前冲进来的一团灵巧影子愣住,甩着拂尘大喝:“何人擅闯皇上宫殿,找死!”
直到瞧见了庄妍音,愣了半晌,后知后觉唤:“嫡公主?”
“我父皇呢?”庄妍音直接冲进寝殿。
向狄与一众宫人忙惶恐地跪下。
“父皇!”
“父皇——”
庄妍音来到寝殿,龙床前的地铺上睡着一个美人,明黄帐幔后也有一窈窕身影惊慌地起身。
庄妍音直接跨过地铺上的美人,掀起帐帘,帐中美人不识她,惊慌捂住裸.露双肩。
庄振羡被吵醒,睁开朦胧的眼,正欲恼羞训斥,定睛瞧见是她,狭长凤目炯炯有神,惊喜地抱住她喊阿妍。
“你回来了?父皇不是在做梦吧!”
“父皇……”见到最亲近的人,庄妍音满腔委屈与思念,眼泪飙出通红的眼眶。
庄振羡爱怜地将她紧搂在怀里,意识到帐中还有美人,喝道:“下去。”
可怜那荣宠一年的美人莫名其妙就被赶出了寝宫。
“让父皇好好看看你。”
庄振羡双眼湿润,这两年多朝思夜想,每回都只能靠女儿的信与画像排忧。小丫头长大了,一双眼少了圆钝稚嫩,娇俏精致,她五官拼在一张脸上竟是那样夺目娇艳。只是这双泪眼可怜地泛着红血丝,满是依恋地凝望他。
庄振羡抱了又抱,原以为女儿在宫外会吃苦遭罪,不想竟被养得这般白嫩娇贵,他狠狠嗅着这股香软,比坐拥美人与江山还要满足。
“我的小阿妍受苦了,眼眶都这般红,父皇为你诏太医……”
“父皇,我有事同你说,女儿在路上被欺负了!齐国的人与吴国的人竟然杀到了我们大周,还差点伤了女儿,你要为我报仇啊。”
庄振羡震怒不已,喝道:“父皇即刻下旨,要各方集结兵马去围剿这些该死的齐人与吴人。”
庄妍音:“再派几万兵力给齐国质子卫封,助他……”
“等等,是齐国质子逃到了我国?”庄振羡这才拉回理智,原以为她只是无意撞上外邦之人的纷争,他忙道,“不可不可,那齐国质子本该在吴国,原来是齐国质子啊。阿妍,咱别插手了,吴国太强,咱打不过。”
“父皇!”庄妍音俯在庄振羡耳边说起悄悄话,“女儿做了一个梦,那齐国的质子将来是要称霸天下的,你现在帮他,他今后便会记得你的恩情。”
庄振羡犹豫了片刻,见她一脸笃定,一向不忍拂她意,便点头允下。
庄振羡起身洗漱去上早朝,庄妍音累得直接瘫在了她爹的龙床上,实在困得不行,只能等醒来再去见她母妃了。
她这一睡一直睡到酉时日落,龙床前早候了满宫的人。
沈氏得知女儿归来很早便守在龙床前,皇后原是在礼佛,也早早过来探望。裕庆太后原本看不惯庄振羡在宫中荣宠美人、不务朝政,被气得要去华观寺长住,一听庄妍音回来了,也欣慰地赶来。其余皇子公主与后妃们见皇后与太后都如此,不敢轻慢,纷纷守在了成乾宫外。
庄妍音小脸埋在枕头里,嗅了满满的龙涎香,在睡梦里哝软喊“哥哥”。等她揉着眼睛醒来,被龙床前一张张脸吓了一跳。
沈氏凤目里泪光闪烁,皇后领着哭兮兮的庄沁似有千言万语般含笑望她,裕庆太后面容沧桑,却极欣慰地坐在床沿看她。
“母妃,皇祖母,母后,沁儿……”
跟众人久别再见,她免不得想念沈氏,扑在母妃香软的怀里陪沈氏流眼泪。
裕庆太后与皇后似有千言万语同她说,但见她才刚醒来,还未用过饭,忙让她起身用膳。
庄沁许久不见她,想念的同时有些含怯。
庄妍音揪了一把他软软脸颊,笑道:“不认识皇姐啦,都不叫我。”她抱住这个越来越可爱的弟弟。
“皇姐……”庄沁重新闻到熟悉的橙花香,眼眶一红埋在了她胸膛,“咦”了一声,发觉皇姐的胸膛变软乎了。
这般跟众人招呼完,庄妍音才有了同庄振羡单独说话的时间,庄振羡道已经快马加鞭传令去安排此事了。
只是两日后,庄妍音却收到一个不算好也不算坏的消息。
大周境内已经没有卫封这个人。
各地方官员集结了官兵,拦下不少吴国与齐国人,却未碰到要放行的卫封等人。燕地只是多了成倍的流民出城,也无卫封的身影。
庄振羡的兵才刚集结,如今寻不见人,也无法帮上这个忙。
庄妍音想到那成倍的流民应该便是卫封兵力的乔装,稍微放些心,却还是担忧她哥会不会受伤,一路会不会再有意外。
庄振羡倒是轻松不少:“没用上我大周兵力也好,一免了与大吴作对,二省了冗杂军费。”
她怎么不知道她爹现在还重视银子了?
庄振羡怜爱地凝望她:“小阿妍多吃点,父皇特意给你做了满桌的好菜。”
庄妍音边吃边问:“父皇,听说你又强抢了一名李姓的美人?”
“哦,是有此事。”庄振羡不以为意地说起,“父皇也不是强抢,父皇用迂回之术,给了那户人家不少银钱与土地。”
“那名美人呢?”
庄振羡冥想着,仿佛已是很久远的事情:“父皇管她做什么,早已是旧人了。”
是的,她爹已经把强抢来的美人抛在了脑后!
好渣!
“父皇,我还听说你加重了税赋?”庄妍音一面用膳一面问起。
庄振羡打着哈哈:“朕是一国之君,加些税有何不妥?你吃饭,这些都是父皇特意吩咐宫人为你做的好菜。”
用过晚膳,庄妍音回了鸾梧宫去见沈氏。
但她的公主殿中不仅有沈氏在,裕庆太后与皇后也在。
裕庆太后慈爱地挥手唤她:“阿妍,过来,皇祖母看看你。”
老人家难得待她这般疼爱可亲,捧着她小脸爱不释手,最后却缓缓流出眼泪,哽咽不能语。
庄妍音微怔:“皇祖母,你怎么了?”
皇后见太后如此,也不禁潸然泪下。
沈氏叹道:“阿妍,你父皇他……”
她的父皇作死。
把国库作空了。
空了。
她父皇这些年里又养了许多美人,举国大肆选秀,尤其是去岁宠幸了一个美貌非常的柳淑妃,肆意挥霍为柳淑妃筑金屋,沉溺酒色,不务朝政。
原来举国加重税赋是这个原因,原来庄威痛恨庄振羡将庄舒容下嫁给商贾也是这个原因。
怪不得庄振羡方才还说不帮卫封倒免了军费开支。
庄妍音气得拍桌子,怒气冲冲返回成乾宫。
这个点,她父皇被迫接见了中书令康赫,被督促着处理朝政,待康赫走后却宣了柳淑妃来伴驾。
向狄也不知哪得的消息,知道她得知此事大怒地过来,忙给庄振羡通风报信。
庄妍音冲进御书房时,瞧见前几日那被赶出龙床的柳淑妃正坐在庄振羡膝盖上喂他吃荔枝。
庄振羡瞥见她,急忙站起身拂开柳淑妃。
“皇上。”柳淑妃幽怨嗔怪。
庄振羡只望着怒气冲冲的女儿,喝她:“还不快下去。”
他朝庄妍音笑道:“阿妍,父皇我……”
“国库账本呢?拿给我看。”
庄振羡连忙将她请到龙椅上坐,陪着笑:“父皇不是故意的,父皇这就宣尚书令来见你,你别生父皇的气。”
庄妍音坐在龙椅上,翻看着国库各项账目,怒不可遏,气到眼眶通红。
庄振羡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满殿宫人也惶恐地跪着。
她红着眼望着庄振羡,久久才道:“父皇,你真的太不争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2822:08:00~2021-01-3018:08: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苘奴啊3个;我的来安呐2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lice。、kid_76850瓶;just20瓶;醉生梦死19瓶;雪梨、止鹤啼、尽歌10瓶;长河渐落晓星沉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庄妍音再次收到卫封的消息时已是煎熬的半个月后。
齐国质子以替身入吴为质,被齐国三皇子请回国向吴谢罪,却集兵抵抗不从。齐国也在这时传来齐帝病危之讯,三皇子卫肃临危受命,被立为太子,召集兵马捉拿质子卫封。
卫封领兵北破长垣,南逼茂地,现下直抵齐国皇城魏都。
各国皆有暗探,暗探传回此讯时,庄妍音手上的信中所言:质子侵入皇都,一路护百姓,不踏庄稼,不伤无辜,分粮与流民。太子起兵抵御,攻为上,民为轻,满城血流。
此事一破,吴国也掀起一番风雨。
先是吴帝震怒,赐死替身质子。几欲发兵攻齐,奈何大国安逸已久,武弱兵废,不得已暂缓发兵。
又内卷追责。太子楚逢殷对替身质子一事知情不报,受多方官员弹劾,众人力劝吴帝废储,举荐二皇子楚逢俞为太子。
……
吴宫宣政殿上。
楚逢殷跪在龙椅前,楚逢俞跪在一侧,他身后还跪着柳心柔。
柳心柔得楚逢俞示意,说完一切,末了道:“一切皆受太子殿下指点,奴婢夜夜寝食难安,才决心不替太子隐瞒,请皇上明鉴。”
楚逢殷怒极反笑,不曾想救过的人竟是一条毒蛇。
楚逢俞的这些计划早在他预料里,虽然看似天衣无缝,他却早已布控一切,可以成功还击,但是这个女子该怎么办?
头顶罩着来自齐帝审视的利光。
父皇也许没那么相信朝臣与楚逢俞,父皇在等他一个交代。
眼角余光处,柳心柔柔弱垂泪。楚逢殷想起那算命小姑娘可爱的脸,纵使柳心柔恶毒,那小姑娘也的确是救了他。
他正权衡如何开口时,谢宗终于回来,俯在他身边说起:“殿下,铃铛姑娘来了信,此女并非她表姐……”
楚逢殷敛下眼底震怒杀气,朝龙椅上的人道:“儿臣并不认识此女,也并无救过此女,她被二皇兄带来,该是与二皇兄最为熟稔才是。”
谢宗拿出他布控的那些证据,包括楚逢俞对他的多次暗杀。
吴帝勃然大怒,下旨降罪楚逢俞时也问楚逢殷:“此女该如何处置?”
楚逢殷微怔,知这是吴帝对他的试探,他敛眉回:“父皇前日虽在气头上,却并未下旨要赐死替身质子,却逢二皇兄赐死此人,让我吴国背此不义之名,失我大国仪范,此女在场不劝解,又诬陷一国太子,极刑处死不为过。”
柳心柔惊恐地向吴帝求饶,又抓住楚逢俞衣袖:“二殿下,你救我,都是你让我……”
“你这下贱的婢子!”楚逢俞一脚狠踹在柳心柔脸上。
殿上传来柳心柔惊恐的尖叫声,皆因那一脚将她踹去了台阶,磕破了眼珠子。
吴帝嫌这婢女满脸血迹碍眼,挥手让人拖下去,关在天牢。
楚逢俞正欲辩解,却见楚逢殷已经先跪行一步求情:“父皇,二皇兄终究是我兄长,他只是被恶人蛊惑,还望父皇手下留情。”
吴帝神色莫辨,精明的眸光流连在楚逢俞身上,看得他仓皇埋下头。
吴帝蓦地低笑一声:“你能为你兄长求情,朕深感欣慰。”他罚楚逢俞先去闭门思过,等他想好了处罚再下旨。
众人散后,楚逢殷仍未起身,朝吴帝重重磕头:“父皇,方才儿臣一番求情,实非儿臣本意。”
吴帝早就猜到了,不动声色勾起唇角,未曾言语,示意他说。
“谢宗查过,那柳氏乃二皇兄的侍妾。如若二皇兄只是对我多次暗杀,儿臣或许还可任由父皇处置,毕竟儿臣不愿父皇因诸子争储而失子嗣。但在齐国质子一事上,他却妄先做主,赐死此人,乱您大局,毁我大国之仪。如此便不可再轻易饶恕。”
“那你方才为何不说?”
“父皇恕罪,儿臣是太子,有些事也许父皇出面比儿臣出手得宜。”
殿上寂然无声,但楚逢殷知道他父皇是会应允的。在方才听到父皇没有处死柳心柔时,他便察觉到了圣意。
殿上果然响起吴帝的朗笑声:“越来越像朕了。”
楚逢殷松了口气,便顺着吴帝心思道:“或者不必父皇出手,让这幕后之人自己出手。”
“幕后之人出手?”
“是,那柳氏父皇或可先不急着处死她。”
圣旨一下,吴帝念在多子争储,不欲再与子嗣分别,只罚了楚逢俞闭门一年,免朝罚禄。那柳氏留下一命,慢慢受刑致死。
可是翌日夜里,天牢中却出现了楚逢俞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