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百姓都匐跪行礼,山呼着“公主千岁”。
三公主府上贵女皆已到齐,见面覆轻纱的庄妍音从仪仗上下来,都前来行礼。
庄舒媛的赏花宴布置得高雅,她时刻保持着皇女的品味与尊贵,一轮赏花宴过后,她领了庄妍音去另一庭院。
花卉堆砌出一条盎然花路,穿过长廊,庭中一俊逸少年正于杏花树下抚琴,见她们来,忙起身行礼,复又重新抬袖弄琴。
这是上回那个样貌出众的少年,庄妍音还记得。
“皇姐,此人叫荀玉,他甚通音律。”
庄舒媛请庄妍音坐,低声道:“皇姐问过我一回,我便特意请来此人。那日也是他先听到皇姐的呼救声,我才没有赶来太晚。”
庄妍音弯起唇。春风中杏花倘佯,此人的眼睛竟真有几分像她哥,那双唇棱角也有些像,只是卫封的下唇略薄些,唇线也比这人要好看很多。
庄舒媛的心思她懂了几分,也不会拂了人家的好意。
正好她想她哥了,就领个替代品回去瞧瞧吧。
一曲毕,庄妍音示意荀玉上前。
少年十七八岁,生得的确风流俊逸,只是少了卫封的英气。他来到庄妍音身前行礼,这般近的距离,她打量这双眼许久,竟更想她哥哥了。
“都会些什么?”
“回公主,奴擅琴、箫、埙、申国胡琴,也会些吟唱。”
面纱后的红唇轻笑起:“还会唱歌呀,那你唱首歌与我听。”
荀玉敛眉行礼,退至琴前,一面弹奏一面吟唱。
他竟真是一副好嗓音,歌声带着穿透力,音色清朗而富磁性。古风词意缱绻,现实版的古代歌手,庄妍音看男奴千篇一律的舞蹈早腻味了,这正好是一个行走的音箱啊。
她低笑:“赏。”
陈眉不太习惯她好色的模样,但也只能拿出些金叶子过去赏赐。
“这般美人,怎么能光赏赐金叶子呢,庸俗了。”庄妍音扬笑,“过来。”
荀玉行到她身前。
庄舒媛识趣地行礼,领着一众仆人退下。
庭中杏花当空飘落,庄妍音取下头上的玉簪,挑起荀玉下颔。
白净,俊丽,还有一双好看的眼睛。
她微微倾身时,面纱自腻滑脸颊落下去,露出少女姣美容颜。
“我好喜欢你的眼,你的唇呀。”
荀玉仰面与她对视,被迫昂起修长脖颈,却被这句话与这张脸惊艳,一瞬间面颊滚烫。
“想跟着我吗?”
“奴愿意侍奉公主。”
庄妍音满意地松开抵在他下颔的玉簪,送入他发间。
这调-戏人的滋味,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能信手拈来。
起身回去,荀玉跟在她身后。
庄舒媛候在廊外,正恭送庄妍音。
庄妍音停下:“皇妹可有不住的庄子?”
庄舒媛微怔,忙说有。
走出公主府,庄妍音示意初九带荀玉去庄舒媛的别院里安顿。
荀玉微微失落,俯首朝她行礼告退。
回宫的路上,陈眉欲言又止,终是问:“公主,您以前没有喜欢,喜欢……”
“没有喜欢美男,没有好色?”
陈眉红着脸点头。
庄妍音眨眼:“慢慢你就了解我了。”
“那荀玉的眼与唇生得好像齐帝,公主是因为想他才勉强收了此人吗?”
是,也不是。
她也不想太崩人设。
她这个年龄,正是容易被美男吸引的年龄,不能太乱了人设啊。而且此人唱歌这么好听,她也愿意养着。
但她是不会养在身边的,随随便便就带人入宫,万一带回一个想杀她的杀手,或者别国的探子呢?
她记得小说里卫封就在各国皇宫安排过暗探,宫廷内幕百事通。她父皇身边就被安插了一个臭道士。虽然卫封如今忙着御驾亲征,没空安排这些,但也还是谨慎点好。
……
齐军不惧风雪寒霜,自凛冬到暖春,齐帝驭兵一路激进,占领申国六城,如今依托山地城墙险阻扎营。
申帝求助于楚国,楚借兵八万,而两军竟都不敌齐军。他们如何能想到,一个少年皇帝脑子里有那么多诡谲的布局,尤其是琅山的诱敌之计,申军镇南将军钟璞光也是有一回作战经验的老将军了,竟陷敌营,拼死才逃回城。
而琅山之战实则是卫封有意放了钟璞光活路。
中将刘建得他事先授令,匆匆入帅营来禀:“钟璞光乃皇上交代不杀之人,他幼子的确叫钟斯。”
卫封便传令,让季容放此人一条生路,但别让申国看出破绽。
他不欲让钟璞光背负通敌之名,虽然这样可以轻易诱敌内战。
钟斯此人,别看书院中与庄妍音在一起像个孩子,实则楚夫子都夸其善谋。
他既然想收服钟斯,就不能伤其父亲,厉则说过钟斯乃镇南将军的幼子。
…
入夜后的军营,士兵森严巡守,火把照亮漆黑夜空,一骑快马冲入营地中,直奔帅营急停。
卫封正端坐在营帐案前,案头是朝廷每日都会送来的国事奏疏,也有一些各国的消息。
但这深夜冲入军营中的信,于他而言却是比国事还要重要。
他快速从信使手中接过,一如从前,每次皆是一样的消息。
卫封压下心头恼泄杀气,放下那信,翻阅奏疏。
楚夫子与徐沛申在他亲征的这段时间里监国,朝政之事都会传给他一份。
厉则随他同行,来到帐中,朝他行礼后便席坐在案前的蒲团上,照例拿起各国间暗探的密报。
他看完不禁失笑。
卫封问:“何事能惹你发笑?”
厉则将信递给他:“臣只是笑这周国的嫡公主。皇上下令一字一句都不得落下,这信便比别的有趣很多,您自己看吧。”
卫封接过。
暗探的字还算规整,上头的确一字不落地写出周国那个浪荡的嫡公主落入美男计中的言行。
“我好喜欢你的眼,你的唇呀。”
“想跟着我吗?”
如此句句,是一个端淑女子能说得出口的?
他嗤笑一声。
“此男子品貌如何?”
“按那公主身边最得宠一男奴寻的,擅音律,样貌也俊丽。”
“但他只是被嫡公主养在宫外别院。”卫封卷起了那信,“让此人尽快博得公主亲睐,潜伏到宫中。”
“已有交代,且看之后的信吧。”厉则向卫封禀报起周国近月来的改变,“一国皇帝,能下罪己诏者不多见,若是周帝真愿洗心革面做个好皇帝,皇上可还要攻下?”
“周难自救。”卫封浅淡抿了抿唇,翻开下一份奏疏,“先攻下申国,再看楚国是何态度,但经此一战,朕意愿是灭申攻楚。”
二人在帐中相谈到夜深。
……
时值十月寒秋,空气中的硝烟卷裹着烈风都吹不开的浓重血腥气,齐军出兵数月,自南北攻入申皇都上京,申国士兵与百姓早已穷困疲惫,甚至在皇宫失守时,齐军攻下奢华的申国皇宫,整个宫廷与国库亦都无所积余。
申帝被最后一支亲军拥护,自地宫逃离,被齐帝截杀,斩杀于申皇宫城门处。
申皇室血脉无一幸免,后宫二品以上妃嫔赐死,余下七十八嫔妃赐绝孕药刺配为奴。
卫封的亲兵在搜寻皇帝寝宫时发现了一宝物,欣喜呈到卫封身前。
“皇上,属下发现了申帝的宝贝,八颗夜明珠!”
一身冰冷铠甲衬得卫封轮廓愈发凌厉,他原本对一切喜怒都不形于色,却在闻此讯后双目中的沉冷终于被一股柔情融开。
亲卫打开匣盒,满殿流光溢彩。
卫封抿了抿唇,薄唇边融入一抹浅笑,示意亲卫收起。
退出大殿上,他忽闻一道清脆铃铛声响,远眺见不远处在士兵刀下逃亡的娉婷身影。
卫封眸色一沉,施展轻功飞落在那女子身前。
不是她。
“皇上,此人是申帝的淑妃,都是属下们的失误,不识皇宫地形,令她逃到此。”亲卫冲来,钳住女子双臂就要拔刀。
“齐帝救命!”
女子跪在卫封身前,不住磕头:“求您不要杀我,求您——”
亲卫粗粝大掌捂住那妃子嘴唇,堵住了哀求的呜咽。
“放了。”
亲卫的刀戛然止在卫封话音里,但锋利刀刃还是伤了那年轻的妃子。
她不过十六七岁,顾不上流血的伤口,死里逃生,脸色恍惚而惨白,不住磕头,腰间铃铛清脆响。
“赐药,随二品以下妃嫔刺配为奴。”
卫封转身离去,目之所及的江山越来越辽阔,她今年应该快及笄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0219:45:00~2021-02-0421:1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芜茗2个;苘奴啊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艿绛、冷白皮包青天30瓶;我没吃饱20瓶;沁水儿、嗯哼、小余不是小鱼10瓶;早悟兰因、泡泡9瓶;芜茗6瓶;默默、别低头除非地上有钱5瓶;48471262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齐国年轻的皇帝攻下申国,消息传到各国,这是一开始所有人都不曾料到的。
除了庄妍音。
听闻这则战报时,她正在宫外查看义诊,怀京不乏也有许多饥苦百姓,义诊药钱超一两,需自行付钱买药。但能瞧上病的人皆对皇帝感恩,从之前的不看好变作如今朝东面皇宫作揖参拜。
她父皇如今已算是一个洗心革面的勤政皇帝,今后再想做什么改革也有了些信任基础。
回了皇宫,她去成乾宫看这份战报。
卫封灭了申国整个皇族。
她肌肤本就莹白透腻,在望见这些文字时更白了几分。
卫封还是如书中那样,对后妃也没有留情。但他善待申国朝臣与子民,收服了钟斯一族入齐国,申国归入齐境内,以东西南北划设为燕郡、广稽郡、常陇郡、汔郡,收编申军四万,余下二十万大军,驻守燕郡。
燕郡东接以楚国,或许他想攻楚。
庄妍音不知是喜是忧,若非是申国挡在前头,信中的便该是周国吧?
他正当青年,对这样的成就也该是十分喜悦的。
分别了这么久的时光,庄妍音竟有一种卫封对她来说十分陌生的错觉。她攻略的那个少年只是书院里勤学苦练的单纯少年,是哪一回,她环住他时不小心触碰到他腹部肌肉,隔着衣衫,少年的眼都会赧然。如果她现在站在他身前,他还会再护着她,当她是他的小卫么?
她的状态,似乎跟庄振羡甚至各国皇帝都差不多。
庄振羡与群臣在成乾宫议论此事,几个老臣面色凝肃。
庄振羡也一时无言,询问他们:“亥国曾借兵助齐,当时嫡公主建议朕也带兵助齐,圣旨只是才传到南关,那齐帝便已经见不着踪影,也不知咱们欲助他一事。”
尚书令徐久安捋捋银须,道:“不如我们将此事宣扬出去,且看那齐帝能否领这份情。”
庄妍音坐在她父皇龙椅后的一方隔间中,大臣们如今都懂了,这位年轻的皇帝小觑不得。
她未再听,意兴阑珊起身出宫,去了别院。
别院中有她拨过来的宫人,见她来,几人行礼,一人去通传荀玉。
她这段时日只见过这少年三回,每回皆是来听曲子。
荀玉穿廊赶来行礼,翩翩少年行走间衣带乘风飘逸。
“奴拜见公主。”荀玉跪在她身前。
“起来吧。”
“公主今日想听什么曲子?”荀玉抬起头,却见她不甚欢喜的模样微微一怔。
庄妍音步入琴室中,裙裾迤逦。透过落地板门,眺望着庭中幽兰。
她未曾言语,荀玉便先为她煮着桂花茶,袅袅热气腾升,香气也四溢开。
庄妍音吩咐候在门后的陈眉与初九:“你们都退下吧。”
她示意荀玉为她弹一首激越些的曲子。
对面的少年在弹这样的曲子时,熟悉的眉宇间终于像极了卫封。只是待一曲毕,那股激越英气散尽,他分明又不像了。
她起身踱步到荀玉身前,手指抚过这双眼睛,无声凝望。
荀玉有些惶恐,又是受宠若惊,握住她手指,含笑时双目温情,也有几分少年的青涩羞赧。
庄妍音不动声色抽回手:“不像的。”
她起身,裙摆逶迤而去。
……
未再让自己被情绪所扰,庄妍音一回皇宫便直去庄振羡的寝宫找人,准备打起精神同她父皇搞事业。
夜已深,宫人换着烛,落上宫灯绢罩,今日是沈氏侍寝,庄妍音尴尬地撞破她母妃被父皇揽在怀里喂蜜枣。
“甜么?”
“嗯。”
“朕也想尝尝。”
庄振羡凑到羞柔的沈氏唇边要尝枣,正好瞥见立在门口的庄妍音。
庄妍音不等他们反应,连忙大撤,好笑地弯起唇角,又有些责怪自己。
她不能被卫封影响呀,她可是活了两世的人。
翌日的早朝上,朝臣建议庄振羡募兵。
募兵非强行徭役,而以条件招募兵丁,只是大周国库无裕,庄振羡答应的同时便下令以地募兵,让武卒成为常备兵。
待早朝散后,庄振羡回到成乾宫,庄妍音正坐在龙椅上,连忙折起手上的画像。
齐国又来画像寻她了。
还是那个十三岁的她,好在她如今快要及笄,已比画像上的小姑娘好看,五官也稍微有了变化。
庄振羡道:“又是齐帝来寻人的画像?”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