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恶心的云喜隔夜饭都想吐出来。
之后云喜暗暗发誓绝对不能死在战场上。否则别说留个全尸了,说不定就被地精蛮族黑皮怪等奇奇怪怪的异族给分尸,当成食物吃进肚子里去。
噫!
想想都不能忍受!
周启恒脸色苍白的点头,眼睛里忍不住泛起了泪花。
这小模样一看就知道,跟那边树下俩吐了的修真者一样,是没见过世面的。
然而,这队伍里还能面不改色的,除了沉默坚毅身经百战的战士们,其实也只有一个云喜而已。
这种世面,大家真的是一点都不想见过呢。
徐安点了点头,说:“看来从前住在这里的人族,被地精杀光了。”他看了看手腕上的机械手表,下令道:“原地休息两个小时。吃点东西睡一觉,我会安排人警戒。”
徐安安排的是四位战士,两班轮换,云喜注意到,他们也比较疲惫了。
云喜主动道:“我来警戒吧。我目前精力还足,我来警戒,大家都挺疲惫了,休息一阵比较好。”
徐安犹豫了片刻,点头,说:“也好。”
于是就做如此安排,云喜警戒周围,其他人纷纷抓紧时间休息。
大家也确实累了。从昨天下军舰到走了一晚上的海上光路,今天早晨上岸后又经过一场追击地精活动,修真者和战士们还撑得住,队伍里的普通人却十分疲惫了,急需休息,补充食水。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起来后大家继续上路。
徐安参照手里的指南针,在前面带路,军队出身的战士们分成两拨,一拨在前,一拨在后,普通人被围在中间,有一定战斗力的修真者分散在队伍的各个地方。
他们这一走就一直走到日暮,天色暗下来了,他们找到一处空旷的地方安营。
大家停留在营地里休息,云喜跟队长徐安说了一声,在营地附近转了一圈。丛林里没有火,天色全部暗下来之后,幽暗浓重的的令人发憷。
这是一片被探索过的区域,在探索资料里被标记的危险程度有限。云喜艺高人胆大,在附近晃悠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危险,踩着黑暗回了营地。
晚餐是战士们白天在丛林里行进时沿路采集的可以食用的植物,和便携军粮。
吃饱喝足后,大家走了一天一夜已经十分疲惫,体力处于队伍底层的普通人撑不住了,纷纷回到帐篷一躺下就陷入深深的睡眠中。
云喜坐在营地中间的火堆边上,打坐一半心神沉浸修炼,分了一半心神警戒四周。徐安安排的守夜人员是他带领的战士,四人一组,两个小时一轮换,他没有安排队伍里的修真者和普通人守夜,在这种潜藏着危机的地方,普通人也无法担当起守夜的责任。队伍里的修真者,则是有些在帐篷里休息,有些如云喜一般,待在火堆旁边打坐或发呆。
夜里的丛林并不安静,黑暗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辨不准确是从哪个方向传来,亦或是每个方向都有。
空气中的气息是如此陌生,丝毫不能让人联想起中州的土地。
天上的星星不亮,月亮是弯弯的,淡红色,偶尔一片薄薄的乌云飘过遮住月亮,令微弱的弯月更加朦胧,仿佛要融入到黑暗的夜幕里去。
半夜发生了一场袭击。
守夜的军人最先反应过来,朝着疾飞过来的生物开了一枪,装过□□的枪声并不响亮,没把睡得沉的人吵醒来,睡在外围一圈帐篷里的战士被惊醒,迅速的起身拿起武器冲出帐篷,此时,云喜已经冲进林中,落后她一两步的还有三个年轻的修真者。
凡人无法在黑暗中视物,入道以后的修真者可以。
黑暗中飘着点点鬼火一样的红色光芒,云喜一眼就看清它们的模样,是长翅膀的黑色生物,不像鸟也不像蝙蝠,怪模怪样。
云喜抽刀冲进了怪物群中。落后她两步进来的修真者有两个是法修,一个施展火行法术携着高温与火光扑向林中的怪物群一角,一个施展风行法术卷起附近一堆正飞向营地的怪物。
落网之鱼被战士举枪射杀。
又有几个修真者加入进来,还有几个修真者站在营地里施法术,一根一根火把被战士们传递,照亮了周围的丛林,也看清了丛林里密密麻麻的黑影。
徐安厉声喝道:“吸血怪!不要被它们咬到,怪物有剧毒!”
“哗——”
浓烈的火焰骤然扩大点亮了一侧丛林,却是修火行法术的和修风行法术的联手了,火借风势,风助火势,一时间火焰有形成火海之势。
被火焰烧到的怪物发出了尖利的鸣叫声,大片怪物在火焰中被烧死,它们的同类被激怒了,纷纷振翅更凶猛的朝营地发起攻击。
怪物的数量成千上万,营地的周围都有它们,但是明显可以看出怪物忌惮火光。它们不敢越过营地周围燃烧的篝火,只在幽暗处成群飞过,掀起狂风,形成一种紧密的压迫感。而站在篝火包围圈中战士的枪,扫射如雨,没有一秒钟停下过。
丛林里法术迭出,怪物濒死前的哀鸣声尖利刺耳,此起彼伏。
云喜刀下的怪物亡魂不知积了有多少,一层层的怪物尸体铺满了她的脚下,周围的树都被她砍光了好几棵。
刀气所过之处,死亡如影随形。
终于,云喜周围的怪物越来越少,及至没有了。
云喜眼睛紧紧的盯着丛林深处的黑暗中,在她的感知里,那里有东西。
逃了!
云喜抬脚追了上去。
当持续一个多小时的战斗结束后,大家返回营地。
明亮火光下,地上摆着两位战士的尸体。他们被怪物咬到,毒发身亡的。
此刻身体肿胀,皮肤是被毒素侵染之后的黑色。
大家都很沉默。
战士们自发围在他们身边,沉默的为战友送行。
有个年纪很轻的小伙子发出了抽泣声,战斗中他没有哭,可是此刻他哭了。他声音里压抑了不少的情绪,“这才第二天啊!这里是资料里标注为轻度危险的区域,轻度危险的区域一下子就死了两个人!”他痛苦的叫道:“如果早告诉我这里这么危险,我根本就不会来!”
徐安沉默着,没说话。
他的目光停留在躺在地上的两个战士的脸上。其实他们也还很年轻。不到三十岁。是军中的精锐。他们此刻躺在这里,没有生息了。
夜晚的风有点冷。
篝火中噼啪炸响一声,飞溅出几颗火星。
徐安凝视他的战友的遗容。没有太多的时间给他悲伤,他是领队,他得带着他的队伍继续走下去。徐安慢慢说道:“火化,收殓骨灰。”
战士们沉默着开始行动。
发着呆的修真者恍然醒来,沉默的加入他们。
他们来到这片异族土地上的第一场葬礼。
徐安开始清点人数时,大家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周启恒惊惶的举起手,“云灵喜,云灵喜不在这里!”
徐安问:“有没有人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迟疑的说道:“她应该不会有事的……她是我们当中最强大的修真者,已经金丹境界了,这种级别的怪物再多也破不了她的防。”
“嘶~”
修真者中有人抽气。
“金丹?真的假的?”
徐安神情冷肃,说:“资料是十多年前的资料,我们谁也无法保证这十多年间这里的情况没有变化。地域上的生物是会活动变换的,正如我们登岸时遇上的地精,十几年前的探索资料中,那里是一群人族的领地。我说过,资料只能用作参考,被探索过的领域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徐安看了看腕表,说:“还有四个小时天亮。大家抓紧时间休息,天亮后我们就出发,如果那时候她还没有回来,我们按计划启程。”
他说完,最先行动的是战士们,该睡觉的睡觉,该守夜的守夜,秩序井然。
紧接着是普通人,也陆续回帐篷去了。
一群修真者里有人喃喃道:“太冷酷了吧……”
有人问:“她真的是金丹?”
“我肯定。”
“那估计没事。抓紧时间休息吧,还不知道后面要面对什么呢。”
“金丹有多厉害啊?”
“没见识。我得去休息了。”
“我告诉你吧。金丹修士,能活五百年。没有筑基巅峰的境界,你全力一击,大概等于给金丹修士挠痒痒。”
“这么厉害?!”
“对。所以别担心了,休息去吧。”
“如果她遇上的是金丹修士也解决不了的东西,那么,我们一群人,就得为自己担心了。”
“真是的!我就说那些家伙没安好心!这是把我们送过来探寻一条死路啊!”
……
云喜隐藏气息,吊在前方在黑暗里赶路的生物身后。
浓重的黑暗中只能看清那是一个类人形的背影,能在地面上奔跑,能在大树间弹跳,在黑暗中来去自如,速度挺快。
近一个小时的路程后,云喜跟着对方来到一个宽阔的地方,平地上搭建了十多间草皮树枝盖起来的房屋,空地上燃着篝火,七八个‘人’围坐在篝火边上,那个身影走进这处聚居地,走到篝火边坐下,叽里咕噜比手画脚的跟其他‘人’说话。
云喜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凝神倾听。
这似乎是一种方言,云喜勉强听出几个通用语的音节,“……外域人……好多……厉害……地精没骗……”
“#@&……明天骗过来……”
“外域人*&#<@……祭祀……神……开心……”
寥寥听懂的几个词汇,也让云喜的脸色沉了下去,联想猜测,不难猜出他们想干什么。
云喜探头观察围在篝火边的‘人’,眼睛一扫,心里一数,九个。
扩散感知,草皮树枝房子里还有十二道呼吸声,从呼吸的深浅与频率猜测是妇人和小孩。
这些人都不强。
云喜很快作出决定:先下手为强。
云喜提着凝固了血迹的刀回到营地的时候,距离天亮还有两个多小时。
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
走进火光中,警戒的战士投来警惕的目光,发现是自己人,才把视线移向别处。
云喜走到营地中间的火堆旁。
徐安坐在边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喜在旁边坐下,说道:“队长,我有情况报告。”
徐安听到声音抬起头,不知道是不是火光下的错觉,云喜仿佛看到他眼睛里闪过水光。
云喜把自己发现的情况仔细说了一遍,徐安认真的听着。
等她说完了,徐安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徐安不说话了,云喜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也安静下来。
云喜去周围捡了些树叶过来,坐在火堆旁擦她的刀。
凝固的血迹有点难以擦除,云喜慢吞吞的、认认真真的来回擦了许多遍,才把刀身上的每一丝血色都擦尽。
天快亮了。
徐安突然静静地说:“昨天晚上,我失去了两位战友。”
云喜抚摸刀的动作一顿,安静的侧耳倾听。
徐安又安静下来。
云喜以为他不会再说下去的时候,他又说话了。他说:“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一条九死一生的路。”
徐安的目光注视着静静燃烧的火焰,说:“我比历史上的前辈们幸运,我们都比历史上的前辈们幸运。消耗了西洲大陆大量人口和高阶武力的战争刚刚结束。我的队伍里面有十六个修真者。我们有前辈们用生命换来的探索资料。”
“你很厉害。”
徐安看着火焰跳跃的形状,说:“历史上有二十七次对西洲大陆的探索,一百三十六支探索队伍,两万七千两百位葬身海外的先驱者。”
“期中有两万一千一百六十位军人,六千零四十位学者。”
“没有一个人活着回到故乡。”
“二十七次探索行动中没有修真者。”
“这是第一次,强制性的安排修真者为国家贡献力量。”
徐安仰起头,眼睛里的水光压抑不住,顺着鬓角滑下。
徐安说:“你们都很厉害。如果没有你们,今天我们会死更多的人。”
“谢谢。”
徐安闭上眼睛,哽着喉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云喜沉默着,消化了一会儿徐安说出来的数据,问:“为什么以前不安排修真者呢?类似我这种情况的,国内应该不少吧,这么多年下来,应该不止我们这支队伍里的十几个?这些人里,总该有不少愿意报效国家的吧?”
火堆发出‘噼啪’一声响,迸溅出几颗亮亮的火花,坠落地面后,没过多久,就失去了光亮。
徐安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云喜的问题,声音平静,如同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我不懂,死了那么多的人,探索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为什么从前不安排修真者一同去?修真者也是夏国的公民,在这片土地上出生、成长,享受夏国的和平与权益。为什么修真者可以超然世外,不必承担公民的义务责任?”
云喜点头,表示她也这么想。
徐安说:“我到现在也不明白这些问题。”
他又看着安静的火光,静静地出神。
良久,他又说话了,“我是一名军人,想不明白的事情我就不去想,我只需要服从命令,执行任务,就够了。你们这些被安排进来的修真者,有不少人是被强制执行这项任务的。我知道他们心里不痛快。我心里更不痛快。”
云喜沉默倾听。
徐安说:“我知道在你们修真者眼里,我们都是凡人,有着所谓的,‘仙凡之别’。但是你们不能忘记,你们生在这片土地上,长在这个国家,享受着和平安宁长大,当国家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有义务为国家做出贡献。哪怕你们选择了成为修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