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临走之前看向沈家妻夫俩,重新聊起贺眠进来前的话题,“大概就这几日,你早做准备。”
沈翎神色严肃,“是。”
将贵客送走,沈翎坐在书房的椅子里,老大老二过来后,听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一天,终究要到了。”
老大沉默不语,老二先是眉头紧皱后又慢慢松开,像是妥协,“对沈家来说,不算坏事。”
一棵旁支众多过于茂盛的树,总要被人修剪的,哪里能让它一直这么肆意生长汲取养分壮大自己。她们应该庆幸仅是被修剪,而非整棵拔起。
两人下去准备后,管家才从外面进来,轻声把自己刚才路过火青院看到的事情跟沈翎说了下。
沈弦要把贺眠赶出去?
八成又跟父亲有关。他喜欢宋荣,觉得贺眠住在府里容易让人误会,所以想出这么个拎不清的主意。
“现在如何?”沈翎倒是不急,毕竟父亲的心思总是要打水漂的。
管家回,“估计弦主子这会儿已经知道贵客的身份了。”
去替贺眠收拾行李的领头小侍听完管家的话后就去找了沈弦,说贺眠很得府上贵客的赏识。
“她得谁赏识与我何干?”沈弦轻阖眼皮坐在椅子上,由身后的小侍为他动作轻柔的按摩太阳穴。
今天的糟心事可太多了,他脑仁都胀的发疼,这会儿好不容易才舒服一会儿,根本不想听到任何烦心事。
“就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也不知道沈府要你们何用。”沈弦不耐烦的睁开眼睛,目光不善。
小侍吓的立马跪在地上,“这是管家要奴说给您听的,说您听完还执意要赶贺贡士出去,她亲自过来替她收拾东西,真不是奴等故意拖延。”
管家可是只忠心的老狗了,有她在府里,大姐哪怕去边疆都很放心。
沈弦着身边心腹去书房那边打探打探,看看今日来的贵客到底是谁。
她就是再赏识贺眠又如何?左右不过是寄住在他沈府的人,还不是说撵就撵出去了。
沈弦缓缓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再说了,皇亲国戚每日事情繁多,还能在意他沈家多一个人少一个人?
他嗤笑,就等着待会儿心腹回来,便让人把贺眠的东西给她收拾出去。
火青院离涌溪院近,环境自然也不差。不如等贺眠离开后让欣郁住过去,也方便他们兄弟俩培养培养“感情”。
沈弦想的极好,现在就等着贺眠腾出院子了,到时候定要把东西上上下下的换个遍,都给欣郁用上最好的,绝对不能输给沈钰半分!
前后不过片刻功夫,心腹脚步匆匆的回来,朝沈弦行了一礼。
“免了这些,今日府里来的贵客是谁?”沈弦舒服的闭着眼睛,语气放松,甚至还让身后按摩的小侍手劲再大点。
心腹此时脸色苍白,奈何自家主子根本看不见,他颤声说,“今日,今日来的是……”
见他吞吞吐吐有所顾忌,沈弦皱皱眉,示意他上前说。
心腹站在沈弦旁边,弯腰贴在他的耳朵边低声说了几个字。
沈弦倒抽了口凉气,眼睛瞬间睁开,瞪的滚圆,连气都忘了喘,一时间脸憋的通红,太阳穴凸起。
身后的小侍适时这么用力一摁,沈弦疼的尖叫一声站起来,反手就要甩那小侍巴掌,可现在这会儿胳膊软的根本抬不起来,只剩下阵阵害怕。
“怎么,怎么会是……”沈弦脸上的红色褪去,一片煞白,心都凉了大半截,声音都是抖的,“贺眠如何能得了她的青睐?”
心腹说,“千真万确,这事书房外头伺候的都知道。”
完了,完了。
沈弦也顾不得按摩,赶紧带着人往火青院走,务必在贺眠回去之前赶到。
跟这位比起来,宋荣算个屁!
得了她的青睐,就是只野鸡也能变成金凤凰。
而现在他却要把府里的凤凰往外赶!
沈弦脚步飞快,还没晌午,太阳并不浓烈,再说三月份的天又能热到哪里去?
可他依旧急出满头的汗,边擦边走,就怕贺眠已经回去了。
“快点快点!”沈弦催促身后的下人们。
火青院就在前面,看样子贺眠并没有回来,沈弦这才大口喘息,幸好赶上了。
瞧见自家主子来了,正在屋里给贺眠收拾东西的小侍们连忙朝他行了一礼,邀功道,“主子,已经全部收拾妥当。”
他们的速度就是这么快!
“已,已经收拾好了?”沈弦嗓子跟被人攥住了似的,哑的不行。
平时这些人一个个懒的要死,怎么这个时候偏偏手脚麻利起来了!
沈弦掐死他们的心都有。
更要命的是,贺眠这时候正巧回来了。
第81章
沈弦扭头就对上贺眠诧异的脸,心跳都吓停了,随后反应过来,立马笑着上前说,“你听我狡辩……呸,眠儿你听我解释。”
贺眠疑惑的看着自己屋里多出来的这些人,以为看错了,往后退了两步抬头看看外头匾额上的“火青”二字,再次抬脚进去。
也没进错屋啊。
“你们在我院里干什么?”贺眠看着自己被收拾出来的包袱,微微皱眉,眼睛眯起来,拉长声音问,“难道是?”
打扫卫生?
今个天好,是该把被子衣服鞋子什么的拿出去晒晒。
沈弦完全不知道贺眠想的什么,这会儿脑子疯狂转动,急中生智想出应对的话,“我们这是给你换东西呢。眠儿你在府里住了好些天,像被褥摆件什么的都该换套新的了,所以正好趁着这会儿给你换上。”
他原本那些好东西可都是为欣郁准备的!这会儿全便宜了贺眠。
沈弦心里疼的滴血,脸上却勉强挤出长辈的和蔼笑容。
“换新东西?”贺眠觉得自己屋里的这些也不旧啊。
沈弦眼睛微亮,以为贺眠不愿意,巴不得她拒绝呢,这样自己就能把东西省下了,所以立马说道,“你要是更喜欢之前的那些……”
贺眠听到这儿眼睛比沈弦还亮,语气惊喜的接话问,“我要是也喜欢之前那些,新旧东西都给我吗?”
那多不好意思啊。
沈弦,“……”
年龄不大,心倒是挺黑。
沈弦不情不愿的让人去把新东西给贺眠拿来换上,心里后悔死了,今天分明连个上午都没过完,他却觉得仿佛已经过了一年那般漫长。
都是些什么事。
他累的不想再多说话,便让下人去老爷子那里说一声,贺眠怕是没办的从府里赶出去了。
老爷子觉得沈弦光长年龄不长脑子,既然不能赶出去,那就让她自己不好意思再住下去,让她自己离开不就行了吗。
沈钰要是说了亲,到时候看贺眠这个外人还怎么好意思再住在他旁边。
老爷子跟来青说,“到头来这事还得我来办。”
他让人去准备沈钰的生辰八字,找能掐会算的过来挑个好日子,便上门去跟老国公谈两个孩子的亲事。
至于沈翎跟周氏那边,知会一声就行,他为的可都是沈家。既然她俩不愿意再娶再生,那就把这事放在沈钰身上。
作为沈家的男孩,延续沈家香火,这是他应该做的。
老爷子已经派人去筹备礼物的时候,贺眠跟林芽坐马车去了趟娄府。
刚进门就听娄夫子笑呵呵的问身旁的陈夫子,“这是谁家的贡士啊,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我怎么不记得咱们府里出了贡士,毕竟也没听人过来报喜。”
陈夫子轻声跟贺眠说,“老师等你一上午了。”
谁劝都不听,她就固执的坐在那儿,说看看这个没良心的究竟什么时候能够想起来她这个老师!
贺眠略感心虚,“我给沈家主算了会题,这才耽误了。”
算题?
娄夫子疑惑的皱皱眉,她怎么没听说沈家主还爱好算学?
“对,算题。”提起这事,贺眠可就有话说了。她凑过去,掏出带过来的花生米,不见外的往娄夫子身边一坐,边吃边说。
娄夫子用余光夹了贺眠一眼,“你倒是不客气。”
她还没发火呢,贺眠就跟这事已经过去了似的。
“题目都太简单了,就最后那题有点难度。”贺眠说到这儿表情有些后悔,刚才进门的时候正好看见沈蓉笙出去,听说是宋荣有约,带着陈云孟一块去了。
娄夫子见她露出这个表情,心里倒是舒畅了不少,捏起花生米塞嘴里,觉得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没做出来?”
那可真是不意外,毕竟朝堂上下更重文学,懂得算学的倒是不多,底下的那些小私塾小书院甚至都没有这门课。
怎么可能做不出来!贺眠表示她就是后悔做出来了!
就应该装作不会,到时候拿沈蓉笙当挡箭牌,给她找点不痛快。
贺眠这辈子也就拼了两次命,上回的九连环,这回的解题,全是为了沈蓉笙。
将来这个师侄女要是不孝顺,自己腿给她打断!
看着贺眠嘚瑟的模样,她突然觉得嘴里的花生米都没那么香了。
见贺眠这个样子,应该是算学了得,能难住她两盏茶时间的题应该相当有难度了。
本朝能出这种题,尤其是还在京城的,怕是只有一个人。
娄夫子看向旁边安安静静听两人说话的林芽,问他,“沈府今日可去了外人?”
林芽微楞,虽不知道娄夫子为何问这个,还是如实回答,“早上去了个贵客,只是什么时候走的却是不知道。”
贵客。
娄夫子缓慢嚼着嘴里的花生米侧眸瞥向捏了颗花生米探身喂林芽的贺眠,脸上慢慢露出笑意。
这孩子,运气属实不错。
“中午别走了,咱们吃顿好的。”娄夫子笑,像是有了特别高兴的事情似的,意味深长的跟贺眠说,“你这个关门弟子,我收的真不亏。”
也是贺眠优秀,才能把握住递到眼前的机会。
娄夫子欣慰,有贺眠这个小弟子,总算没毁了她的招牌。自己别的不说,挑人的眼光还是可以的。
春闱的结果已经出来,娄夫子跟陈夫子商量商量,说打算挑个日子给贺眠补个拜师宴,好好办一场,正好让自己的那些弟子们回来见见小师妹。
日子也不能太往后拖,毕竟贺眠也快殿试了,就这一两日就行。
沈府里的沈老爷子也在挑日子,娄府里的娄夫子跟他一样,两人虽未碰面,可就那么碰巧,选在了同一天。
清晨起来,沈老爷子精神极佳,让来青给他换上正式的衣服,笑着询问,“要带去的礼物可都清点清楚了?”
来青回他,“点清楚了,我亲自去点的,您放心就是。”
“你办事,我自然放心。”老爷子接过旁边小侍递上来的佛珠,“只是今天是去国公府,半分都马虎不得。”
他喝了口茶,便等着沈弦过来。
老爷子才刚坐在椅子上,就觉得右眼皮突然跳了一下,本来没当回事,可它越跳越猛,丝毫没有停下的趋势。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眉头拧紧,心莫名慌乱起来,加快拨弄手里的佛珠。
这么好的日子,怎么跳的是右眼皮,难道今日去国公府要谈的事情不顺利?
但帖子已经着人送去,国公府那边也派人回话,说已经备好了茶点就等他过去。
“来青。”老爷子攥紧佛珠,说,“快给我撕片金纸来。”
用金纸贴在眼皮子上压一压。
来青取纸回来,撕了米粒大小的一块,还没来得及给他贴呢,就听说外头有圣旨过来,传旨的宫使说要沈府上下全都过来听旨。
“除了宫使,还来了好些挎着刀的侍卫,个个凶神恶煞的,连宫使都不似上次那般笑模样。”
来青扶着老爷子过去,抖着声音将下人看到的事情说给他听。
上回宫使来沈家还是因为圣上封了沈钰为“青禾县主”,那时候宫使笑容满面,瞧着就好亲近,跟今天这幅冷漠疏离的感觉完全不同。
老爷子抿紧嘴唇,抖着手里佛珠过去的时候,除了今天早起去娄府的贺眠,其余人都在。
沈弦头发竖起一半散下一半,显然来的很急,像大房二房他们也是一脸懵,这时候特别冷静的只有沈家的几个女人以及周氏。
几人神色如常,并没有因为宫使的态度露出半分异样情绪,仿佛早已知道圣旨上说的是什么。
见老爷子过来,宫使便展开手里的圣旨。
老爷子掐着佛珠,跪在地上头低着,心说肯定不是大事,沈家可是皇商,怎么可能出事。
老爷子把所有能求的神全求了一遍,祈求是好事。
宫使平静如水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响在众人头顶,逐字逐句说出让沈家人大变脸色的话。
林芽微微怔住,周氏不动声色的握住他的手,温热的掌心传来热度,安抚他的不安。
其实从自己被封为的县主的时候,林芽便猜到怕是会有今天,因为从那时起爹娘就已经连同大房二房准备起来。
外人看来沈家三房并不团结,其实面对大事的时候,沈家就是一个整体。
林芽眼睫落下,回握住周氏的手,听宫使喧旨。
圣旨上的大致意思就是,上回运送到边疆的物资有问题,圣上龙颜大怒,当朝责备沈家,一怒之下不顾众人劝阻,直接收回沈家替皇家采购物资的权力交于户部,同时查封沈家大部分跟皇室有关的生意。
上头这是彻底把沈家这个皇商头顶的“皇”字,摘掉了?!
宫使说,皇恩浩荡,念在沈家为朝廷辛苦办事多年的份上,就不追责了。随后把圣旨一合,看向沈翎,“沈家主谢恩吧。”
老爷子难以置信的抬头看,根本不相信刚才听到的那些事情是真的,可沈翎已经谢恩起身接旨了。
那批物资可是沈翎跟周氏亲自押送过去的,两人向来谨慎,怎么可能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