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没人敢上前救助帮忙的——洛华村都是李员外的佃户,谁敢得罪李员外?就算不招惹那鬼神上门,也是要被家丁找麻烦。
“我刘卿卿,求神明开眼,救救我罢!”
最后几句唱词,甚至是几近凄厉。
然而她哭完最后一句之后,一道朗声接道:“既有不公,就细细说来。”
跪在地上哭泣的年轻妇人猛然一震,她泪眼婆娑的抬起头,只见刚刚还空无一人的街道,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陌生身影。
看形状是个男人,他衣着道士直裰,头顶反插发簪,脸上带着一张面具,红蓝相间、面目威严,一双怒目瞪视前方。
别说是年轻妇人,连偷偷开道门缝看戏的村民都是吓上一跳。
刚刚街上还没人啊?这眨了眨眼,怎么就凭空冒出一个来?
“有冤说冤,有仇说仇,”那戴着面具的道士说,“苍天有眼,自会给你一个公道!”
第56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17
空荡荡的村口, 刘卿卿仍然在与那名戴着红绿相间诡异面具的青年交谈。
她跪在地上,哭得泪眼婆娑,听得对面之人发言, 竟是楞上一愣,怯懦半天, 才鼓起勇气问:“敢问……仙人是从哪路来,住哪个山?”
“鬼谷门徒, 仙人算不上, 一道士耳。”反插发簪的青年回答。
他自报家门, 许多开个门缝偷偷观察的村民不禁嘀咕起来。
不止是村民惊讶,连蹲在一旁吃瓜看戏的人都很惊讶。
“鬼谷, 可说的是鬼谷子?”
孔乐安很是震惊:“那、那周良得活了多久啊?”
陈音希盘腿坐在地上, 手里还拿着从客栈带出来的水果。
她嗤笑一声:“听他吹,这逼总算是装上咯。”
道士打扮、傩戏面具,可不就是小说原著中“鬼谷老人”周良出场时的造型么。他背着竹筐,把这面具从蓬莱背到咸雍,总算找到了拿出来的机会。
之前嬴子黎想见他, 也称之为“鬼谷周良”,估计周良也没少拿这个名头招摇撞骗。
这边角落几个人或蹲或坐闲聊,那边刘卿卿和周良还在演着。
要说佩服,陈音希还是更佩服刘卿卿——看来这哭唱还是家族传统艺能,老刘头当街撒泼打滚就够本事了,刘卿卿这不仅有调子,还足够好听。
她一边抹泪, 一边把编好的故事用唱腔哭出来。
大意就是她出嫁不足半年,带夫君回娘家省亲,却没料到碰上李府冥婚不说, 新娘子还莫名失踪了。李府恐耽误了良辰吉日,竟然派了两个家丁上门抢人。
“我已嫁作人妇,怎能如此行事,”刘卿卿哭到最后,抹泪总结,“就算是不敬宗法,难道还不敬鬼神了么?他李家行事张狂,连神仙鬼怪都敢欺骗,是会遭报应的!”
“你说派了两个家丁,他们长得什么模样?”戴着面具的周良问。
“两名家丁好生魁梧,我连看都没敢看。”
周良却是冷哼一声。
他猛然一抬手,宽袖一扬,发出一声布响——
角落里的丹成立刻起身,把身边反绑住的两名“俘虏”丢了出去。
身着家丁服饰的二人落地,刘卿卿敬业地流露出受惊神情。
周良:“可是这二人?”
刘卿卿“呀”了一声,捂住脸面,却又悄悄把袖子放了下来,偷偷一看,而后点头:“好、好像正是这二人,我识得他们的鞋。”
说完她愕然抬头。
“仙、仙人真,真的是来救我的么?”
佩戴面具的周良却是陷入沉默。
他一甩袖子,双手背到身后。书生身形苗条,此时却挺直了脊梁。清晨的冷风鼓吹着他的宽袍大袖,更显得其人身材瘦削。
可他的头颅却始终昂起,仿佛在眺望远处初升的阳光。
这么一看,颇有古风古意,好似话本评书中才会存在的什么侠肠道士、世外高人。
陈音希啃着水果不禁啧啧称奇:这幅模样,倒是有小说里出面帮助陈茵兮时的架势了。
“我不是来救你的。”他突然说。
一句话落地,刘卿卿猛然一凛,看她震惊不像作假,估计这句话是周良临场发挥。
“这李府于洛华村扎根百年,我却只是刚好路过,今日我救你,打家丁一顿,然则我走后又如何?李员外一家,欺男霸女、压迫百姓,道德败坏、有损天良!他一日不除,这洛华村就一日不得安宁。既我来了,绝不会善罢甘休。”
说完,周良那造型穷极夸张的面具“环视”周遭一圈。
他对着看似紧闭的住户大门,行了个礼。
“洛华村的住户,于李府有冤的可说冤,于李府有恨的可道恨,今儿个就好生算上一算,我鬼谷门下一小徒,愿为诸位讨个公道!”
周良话语铿锵落地,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天马上就要亮了,因为这么一出“戏”,周遭住户依旧房门紧闭,不敢轻易出头。
反倒是一旁角落里围观的按捺不住了。
孔乐安有些担心:“怎么不见有人出来呢?”
陈音希也觉得不妙:“得有人出头。”
丹成思忖片刻:“实在不行,就让我上——”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只听村西一隅,某个不起眼的农户院落,房门“吱呀”一响,走出来了一个人。
陈音希定睛一看,顿时乐了。
这不是夜里放走的那名参赛选手吗!
之前刘卿卿问出来,他的队伍被系统安排成了投奔亲戚的洛华村住户,“居住”于此已有半年。
选手看起来颇为年轻,仅凭外貌而言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他缓缓向前,对着周良作揖行礼,而后问道:“仙人说有冤道冤,可是真的?”
这是来当托了!
周良也没想到,但他反应快,当即颔首:“自是如此。”
陌生选手接道:“小人有冤!”
周良:“请讲。”
“小人有一青梅,自幼相识,后我投奔亲戚,半年未曾谋面。昨日深夜,旧村有消息传来,说我邻家妹子,竟然是被李府抢走,做冥婚新娘了!”他故意抬高声音,好让其他偷听的村民听个清楚。
“你说的邻家妹子,可是李府丢的那个?”
“正是!”
“那这位小兄弟毋须担心。”
周良说着,从袖子里把红盖头拿了出来。
言谈之间,天已大亮,日光之下,那新娘才会用的红盖头分外显眼。
“你那妹子,现下很是安全,李府的恶人决计不会伤害到她。”
“……谢谢仙人!”
面前的青年还挺会演,甚至是摆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道:“谢谢仙人,我愿替我邻家妹子报答,行犬马之劳!”
陈音希不禁感叹:“开了个好头啊。”
孔乐安:“什么?”
他的问题还没等到回答,只听更多的推门声响起。
虚掩的房门打开,隐匿在之后的人走出来。
洛华村五十六户人家,竟然陆陆续续出来了大半。
诸多干枯、绝望的面孔挤在一起,呆愣愣地围着周良,却也不敢开口。
许多衣衫简朴,甚至略有落魄的农户将一名头戴面具的道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起来,却始终没有人说话,只有无数呼吸声此起彼伏。
场面诡异的很。
陈音希见状,便放下嘴边的苹果,压低声音、粗着嗓子开口:“我、我有冤啊仙人!”
又是静默几秒后,人群骤然爆发出一阵骚动。
“有冤啊仙人!”
“李员外家强抢民女、霸占土地,已经十多年啦!”
“我的女儿,我的侄女,他们家是抢完了村子的年轻闺女,才从村外抢人的!”
“仙人务必为我们做主!”
她再次带了个头,一石激起千层浪。
周良目的达成,他不急不慌,对着迫切又绝望的村民一抬手。
“乡亲们莫慌!”
他朗声道:“今日我不救大家,天道自会救大家。李府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连妇人都敢抢,试图欺瞒鬼神,鬼神知晓了,不会再庇佑他们!劳烦诸位乡亲,带上铁镐锄头,随我到李府门前,什么都不用做,自有天谴上门!”
到这份儿上,戏也看够了。
陈音希站起来拍拍身后的土:“走吧。”
初步计划达成,紧接着就是第二步计划。
周良一呼百应,五十六户人家,一户人出了两三名青壮年跟随,也是浩浩荡荡一二百人围到了李府正门,而趁着这个功夫,陈音希、孔乐安和丹成三人绕到了李府后门。
“东西都带全了吗?”丹成最后问。
陈音希和孔乐安各自检查了一下包裹,上至铁镐镰刀,下至燧石火折子,以及七零八碎应对意外的各种道具,基本齐全。
只是昨天偷偷从后门潜入之后,李府肯定有所察觉。
孔乐安推了推后门,摇头:“里面用东西顶住了。”
陈音希:“□□吧。”
说完,她率先一个健步,翻身上墙。
对于陈音希等人来说,即便用不了灵力,上墙下墙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陈音希第一个纵身落地,她稳住身形,拍了拍手,而后转过身——
一名面目模糊的纸人与她面对面,相隔不过两寸。
饶是陈音希,也是惊得大喝一声,连续退后好几步。
院落仍然是那个安静的院落,纸人还是那粗制滥造的纸人,然而天空太阳正好,空荡荡的院子里却没照进来多少光。
三人甫一落地,阴影中的纸人便已将“面孔”转了过来,却一动不动。
丹成接连骂了几句晦气。
“走走走,”孔乐安看见这些纸人就心理发毛,“去中院。”
少年人迈开步子,陈音希与丹成紧接着跟上。
然而走着走着,陈音希就觉得不对。
她不禁扭过头看了一眼。
刚刚还躲在各个角落中的纸人,竟然离他们近了几分。
陈音希:“……”
她又走出四五步,接着回头。
纸人已然走出了阴影。
陈音希继续走,而后停下。
身后的纸人,已经距离他们不过三步之远。
陈音希:“…………”
行吧!
现在她有点感谢穿越之前玩过的那些恐怖游戏了,像这种套路中的老套路看多了,也不觉得多么可怕了好不好。
陈音希一把拽住丹成和孔乐安。
“别走了,走不出去的。”
她说着指了指身后越来越近的纸人:“先把这些处理了。”
两位男士也是一惊:“怎么处理?”
陈音希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备好的火折子。
“它们该去哪儿就送它们去哪儿。”
她说。
“点他娘的。”
第57章 鬼屋一日游(上)。
18
陈音希的想法很简单:纸人本来就是在祭奠死者时用以点燃“烧”至冥府。那它们在这儿站岗, 岂不是用错了地方。
免费送他们一程就是。
然而设想很美好,实际操作起来却有点麻烦——这纸人竟然不太好烧。
或许是放久了有些潮湿,陈音希费了老半天, 把它们全部堆在一起,还找了不少干草树枝辅助, 这才勉强点燃,然后白烟滚滚, 近乎浓郁的恶臭扑面而来。
三人捂着口鼻退到中院与后院之间的门槛前, 只见白烟汹涌往院落上空漂浮, 火越烧越旺。
片刻过后,纸人燃烧殆尽, 一阵莫名其妙的风吹拂过来, 将浓烟与灰烬席卷而去。
陈音希他们莫名觉得周身轻松了不少,原本阴森森的院子,也在和煦日光之下变得温暖明亮。
丹成摸了摸口袋中的二踢脚,不禁开口:“这倒是省下信号弹了。”
原本与周良商量好,等过了后院就放个二踢脚, 好让他临场发挥的故事去安抚激励平民。这下可好,二踢脚的声音谁都听过,搞不好能被认出来,但这恶臭白烟可不一样。
“走吧。”
陈音希兴致勃勃:“我倒要看看第二关是什么。”
说着她带头迈入中院。
中院要比后院大很多,这才是平时李府起居的地方,但现在——
陈音希做好了应对袭击的准备,偌大的院落却空空荡荡, 一个人也没有。
而这次,他们甚至不用分头搜索。
同样是东厢房,同样的两扇棂窗, 同样纹路的房门,却从门到窗到墙壁都贴着密密麻麻的黄纸符咒。陈音希和孔乐安走在前头,一打眼就辨别出来。
“是镇压咒,”孔乐安说,“里面镇着东西呢。”
“就这间了。”
陈音希直接扯开大门的符咒,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然而进门之后,房间里干净亮堂,正中间摆着木桌,两侧高脚椅,屏风地板,宽阔整洁,和预料之中鬼气森森的卧室完全不同。
孔乐安讶然:“这有什么好镇压的?”
陈音希面无表情:“咱们进的东厢房对吧?”
孔乐安:“所以?”
丹成:“这是府邸正厅才有的摆设。”
孔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