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崔家。
林太夫人的屋子里传来一阵阵哭声。
张夫人焦急地在外面等候,林太夫人回到定宁侯府之后,就躲在屋子里,不准任何人靠近。
下人送饭食进门全都被打了出来。
林太夫人大喊大叫,整个人仿佛已经疯癫,刚刚让人侍奉着去了净房,就将恭桶踹倒在地上,屋子里臭气熏天,张夫人忙命人进去打扫,又让崔渭前去劝说,林太夫人的情绪才好转了些。
这件事过后,林太夫人与崔祯的母子关系表面上也无法维系了。
张夫人站在那里,月光落在她的脸上,却照不清她的神情,侯爷让人从北疆又送来信函,信上也没有问林太夫人和崔渭,反而让她去看看林夫人与珠珠。
侯爷对太夫人和崔渭失望她能理解,却怎么突然又与姨母一家亲近起来?
第207章 真情
秋日夜里开始寒凉。
张夫人在门外站了几个时辰,身边管事妈妈劝说:“夫人,您身子弱,还是回去歇着吧!”
张夫人摇摇头:“太夫人不用我在身边侍奉,我却也不能离开,太夫人和侯爷隔心,我若是还没有个媳妇的样子,等到侯爷回来之后要更加难做。”
张夫人说完这些,向前几步,走到门口敲了敲门:“娘……您别哭了,会坏了身子,侯爷是您的儿子,没有谁比您更知晓侯爷的性子,别看侯爷嘴里不说,心中其实惦记着,人心都是肉长的……”
张夫人刚说到这里,只听屋子里传来林太夫人重重地“啐”了一口:“我呸,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不是,他恨不得我去死,用箭射我的时候,他没有半点的犹豫……如果不是我命大……我……可就见不到你了,我的渭哥儿。”
“娘,”崔渭道,“都是儿子的错,是儿子护卫不周,才会让叛军将您俘走,您要怪就怪儿子吧!”
“你有什么法子,兵马都在崔祯手中,你没看到你那哥哥,真是好神气,率领那么多兵马,威风凛凛,不愧是大周朝的勋贵,什么亲情、母亲统统可以不放在眼里,如果你学到他半点这样的本事,早就建功立业,何至于在他身边委曲求全?”
“母亲别说了,”崔渭道,“都是儿子的错,您骂儿子吧,大哥……大哥也是为了大周百姓,就像嫂嫂说的那样,大哥心中也不好受。”
“你别被他们骗了,”林太夫人冷笑,“张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她嘴上说孝顺我,巴不得我死了,定宁侯府终于落到她手里了,她可以在府中作威作福,平日里装作柔弱的模样,好处却一样没少得,我的渭哥儿……你才是个傻孩子,母亲不死都是为了你,你可要好好活着。”
张夫人在门外听得真切,只是低下头不敢再有任何反驳。
林太夫人道:“你瞧瞧她,委委屈屈站在那里,又在博人怜悯,嫁到崔家这么多年身下没有一儿半女,却还能将中馈握在手中,这是侯府没有人做主了,才会让她任意揉捏,侯府早晚要败在她手中。”
崔渭打断林太夫人的话道:“母亲别这样说……大嫂她不容易。”
张夫人站在门外垂泪。
崔渭不停地劝着林太夫人,好半天屋子里才没有了动静,崔渭从屋子里走出来。
“大嫂回去吧,”崔渭道,“母亲睡着了。”
张夫人点点头:“娘吃东西了吗?”
崔渭道:“吃了一些,这次林寺真的事,母亲被吓坏了。”
崔渭看到张夫人身上衣衫单薄,不禁皱起眉头:“大嫂要注意身子,现在整个侯府都要大嫂打理,大嫂若是病倒了,难道要后院的姨娘帮衬不成?”
张夫人垂下眼睛。
崔渭接着道:“大哥可有家书回来?”
“有,”张夫人从管事妈妈要来书信递给崔渭,“二叔看看吧!”
崔渭有些迟疑:“大哥给嫂嫂的信,我看恐怕不太妥当。”
张夫人微微一笑:“侯爷的性子二叔还不知晓?即便是家书写得也与公文无异,家中人谁都能看得。”
崔渭将家书展开凑在灯下看了,字里行间果然似公文,连一句问候都没有,唯一算得上有感情的地方,就是让张夫人去探望林夫人和珠珠。
崔渭将信函还给张夫人:“在太原府时,大哥也常去姨母那里,大约是因为姨母与魏家走得近些,大哥想要查清战马案,还要依靠魏大人,后来大哥知晓父亲的死另有内情,更加不愿意面对母亲与我,好几次都在顾家用饭。
珠珠……大哥将她当做胞妹看待,在山西时就买了不少小玩意儿给珠珠,回京的路上还嘱咐我看护好姨母和珠珠。”
“珠珠是很惹人喜欢,我看到她时也忍不住欢喜,”张夫人这时候抬起眼睛看向崔渭,“我也准备送些礼物给珠珠,珠珠现在生得亭亭玉立,我就做件衣服给她,二叔再帮我挑选一些珠珠喜欢的小物件儿,改日我再送去怀远侯府,感谢姨母在山西对侯爷的帮衬。”
让他去选?崔渭眉宇中顿时多了一抹晦暗,想起珠珠的年纪,母亲当年想要珠珠嫁过来的话还在耳边,他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张夫人,当抬起头看到张夫人那双清澈的眼眸时,崔渭没有开口。
“好,”崔渭声音略微低沉,“我去,嫂嫂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衬只管说,我会尽力帮忙。”
张夫人向崔渭盈盈一拜。
“我回去了,嫂嫂也早些安歇。”崔渭说完话转身向院子外走去。
看着那快速离开的身影,张氏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她嫁过来算起,侯爷从来不会如此关切旁人,在林夫人那里,侯爷找到了亲情?
那还真的很好呢,人有了牵挂,才会像个人,才能感觉到喜怒哀乐。
想到这里张夫人喉咙一痒咳嗽了几声。
“夫人,”管事妈妈摸着张夫人冰凉的手,“奴婢扶着您回去,您这样为侯府操劳,侯爷也不知道问一声……”
“男儿志在四方,我懂侯爷,”张夫人道,“他在他的战场上,从来都是所向披靡,真的将他绑住,那才是真的误了他。”
她嫁过来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个男人将他放在战场上,将来必定建功立业,没有什么能牵绊住他,即便他的母亲也不行,但她还是想要试一试,万一就遂了她的心愿呢?
“夫人,您对侯爷和太夫人是真的好,”管事妈妈道,“不知侯爷什么时候才能明白。”
“该明白的时候自然会明白,”张夫人道,“我会继续好好做,一直到他看清楚为止,有生之年必然会有这一天。”
……
顾明珠睡得有些不踏实,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梦,睁开眼睛之后却忘记那些梦到底是什么内容了。
从床上坐起来,宝瞳立即上前侍奉:“侯爷早早就去了衙门,夫人去了园子里,嘱咐不让我们来唤小姐,小姐睡足了自然会醒过来。”
顾明珠坐在镜子前让宝瞳梳头发,京城中的女眷,能够像她这样日上三竿才起身的只怕不多,就凭这一点,她就要一直留在父亲母亲身边,做一个娇养的小姐。
换好了衣裙,顾明珠才带着宝瞳去寻林夫人。
“刚要让人去叫你起身,”林夫人笑着拉住珠珠,“方才怀柔公主让人送帖子来,请我们去公主府宴席。”公主府现在定然一片忙乱,她本不想这时候去叨扰,但或许公主是有事想要她帮忙。
昨日才在魏大人那里说起程家的事,今天就有了机会,顾明珠欢欢喜喜答应下来,跟着宝瞳先去吃饭。
林夫人和顾明珠一个时辰后到了怀柔公主府。
公主府前停了两辆马车,显然是有人在她们之前赶到了,顾明珠搀扶着林夫人下了车,在管事妈妈指引下一路去往花厅。
管事妈妈一脸歉意:“公主请夫人来的时候,府中还没有其他人,不想就在刚才程家人来拜见赵夫人,府中有些忙乱,还请夫人多多包涵。”
“哪里的话,”林夫人笑着道,“让公主先忙,我们在这里等着就是。”
管事妈妈再次行礼。
顾明珠向院子看去,只见外面有两个管事妈妈始终站在那里,她捂住嘴压低声音与母亲说了一句话,那两个管事妈妈立即向花厅中看过来。
顾明珠心中明了,这公主府恐怕里里外外都是贵妃娘娘的眼线,怪不得怀柔公主与驸马明明彼此有情,却差点失之交臂。
若说贵妃娘娘的手段厉害,倒不如说皇上给了她依仗,所以……魏皇后在宫中的处境可想而知。
半盏茶的功夫,怀柔公主就带着人前来迎客:“请夫人前来,我却没能接应,真是失礼了。”
林夫人摇摇头:“公主太客气,我……”
话刚说到这里,只听外面一阵喧哗,一个声音道:“公主在哪里?我请公主评评理,我程某人到底哪里做错了,让这逆子如此作践。”
第208章 骂名
怀柔公主听到这个声音脸色不禁一变。
管事妈妈快步去拦程大老爷。
“老爷,”管事妈妈低声道,“有女眷来府中做客,老爷有什么话想要与公主说,不妨等一等……”
这话很明白,再闹下去会伤了公主的脸面。
“再等下去,程家恐怕就要家破人亡了,”程大老爷声如洪钟,“我好端端的在家中,却忽然有杀妻的罪名压下来。若真怀疑我当年害了赵氏,就一纸文书将我告去刑部,既然他早知道赵氏没死,为何遮遮掩掩不肯说?如果他早些说清楚,就不会闹成这样。
太子被叛军掳走,就连公主也差点也落在叛军手中,朝廷没有将他们母子治罪,那是皇上仁慈,他岂能这样得寸进尺?还去程家庄子上抓人来问当年赵氏落水之事。
他是驸马爷不假,可再怎么样我也是他亲生父亲,他这样诬陷我就是大逆不道。”
程大老爷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年迈的妇人道:“让赵氏出来,老太太要好好问问她,为何她要做出这等事,我们程家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她,要陷程家于如此境地?
当年赵家出事,我还出面维护她,无论她娘家怎么样,她都是我程家的媳妇,她闹着要回家服丧,我苦口婆心地劝说,现在山西乱成一团,兵变还没有结束,此时回去恐怕会有危险,真的想要为父母尽孝,就让人在家中修一处庵堂……她却不肯听,一意孤行要回山西,现在却反口说是我们程家硬要送她离开京城。”
怀柔公主面色苍白,抱歉地看向林夫人,没想到会让林夫人看到这些。
林夫人轻轻摇头,她来到公主府,本就是因为惦记赵氏:“公主快去看看吧,我和珠珠在这里等着……”
顾明珠听着母亲的话,向院子里看去,显然程家人不想给怀柔公主这个机会,程家就是想要将事情闹大,这样才能将污水泼在赵氏身上。
程老太太向这边走来,程大老爷上前道:“母亲,要不然等一会儿……”
“还等什么,”程老太太道,“你还嫌外面的话太好听?我老太太都要臊得不敢出门了,程家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一人娶两妻的情形,程家子弟背不起这个骂名。”
程老太太说完,就急急地唤道:“公主啊……您就见见老太婆,不要听信片面之词,我们程家是被冤枉的。”话音刚落,程老太太立即跪在地上。
“母亲,您这是做什么?”程大老爷万分惊愕,“您快起来啊,这可怎么使得,儿子会将事情处理好,您这么大年纪了,若是有什么闪失,真是要了儿子的命。”怀柔公主再也坐不住,她是程家妇,就算有公主的身份在,也不能让程家长辈这样跪下去。
怀柔公主正要出门,却看到程翌扶着赵氏走了过来。
程翌面色阴沉,目光从祖母和父亲身上掠过,就要开口说话,却被赵氏按住了手。
“老太太、大老爷这是要做什么?”赵氏神情平静,“十几年前的事了,小辈们什么都不知晓,您们何必要为难公主和驸马,我来了,有什么话老太太和大老爷直管与我说。”
程老太太看到赵氏,眼睛中就要冒出火:“我以为你永远都不肯见我们程家人了。”
程大老爷将程老太太搀扶起来,程老太太接着道:“你说说,你男人是没有给你正妻的地位,还是没有将你生的孩子好好养大成人?你怎么能如此没有良心,在孩子面前搬弄是非,说我们程家暗地里害你?你手中可有真凭实据?”
“没有,”赵氏早就料到程家会有此问,“船上的人除了我之外都死了,前来杀我的凶徒都蒙着脸,我也没看清楚他们的相貌,就算他们都还活着,我恐怕也是认不出。”
程老太太冷笑一声:“既然如此,你怎说是程家害你?”
赵氏静静地望着程大老爷:“你们心中不清楚吗?我不想走水路,是谁写了书信说周围有兵变,让我坐船离开?”
程大老爷一脸茫然,显然不准备承认。
赵氏道:“我以为你顾念夫妻之情,暗中护着我,哪知是要送我上路。”
“既然你说有书信,”程大老爷看起来异常的冷静,“书信在哪里?”
“就算书信没丢,也浸了水,”赵氏道,“你们不就是算准了我拿不出证据来,才会上门逼迫。”
程老太太神情扭曲:“你瞧瞧,她这张嘴多厉害,黑的白的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且问你,河水湍急,别人都死了,为何你能安然无恙?那彭良又是何人?你们之前可相识?”
赵氏道:“我会些水性,而且抱住了一根浮木,被彭良救起来之前,我没有见过他。”
“胡说,”程老太太道,“那彭良在你父亲营中任职,你们早就相识,你们这些年夫妻相称,你还为彭良母亲服丧送终,忻县附近的人都认识你们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