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敬坤摇头:“不……不对……是妹夫说要给妹妹治病,必须买来仙药,是我……是我……”
白敬坤忽然明白过来,他怔怔地看着白恭人。
就在这时,大牢里响起鞭子抽打的声音,听着那响动仿佛能亲眼看到皮开肉绽的模样。
“我说了,”一个沙哑的声音道,“我去袁家看诊,发现白恭人的伤势有些奇怪,明明渐渐好转,突然又严重起来,我相信自己的医术没问题,总觉得在换药上除了差错?于是我问白恭人?平日里是否有人给她换药。
白恭人说我医术不精,伤口包裹的不好?袁大人不得不重新包扎?怪我误了她的病情,让袁大人去坊间另请高明?我虽然气不过,但既然病患不信?再纠缠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就再也没有去袁家治伤,现在想起来这件事有古怪,白恭人的腿伤变成这模样,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只听冯安平道:“就因为这些你就认定有人故意为之?看来你还是不肯说实话?来人?给我接着打。”
那沙哑的声音接着道:“我说,我说,当时袁家还另请了一位坊间的金郎中,后来白恭人的腿伤就是那金郎中治的。
大约是七八年前了,我在孟定府看到了金郎中?那金郎中住着大宅,家中有良田?还开了两间药铺,我好奇金郎中是如何发财?就前去拜访,那时候金郎中病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认出了我?还当是我找他算账?就说什么医者仁心,他本不该如此,现在遭到了报应,自己也病入膏肓。
我知道这里面有蹊跷,我与这金郎中唯独一次见面就在袁家,金郎中这样必然是与白恭人的腿伤有关,加之我对白恭人的伤早有怀疑,于是诈了两句,说金郎中勾结袁家人害白恭人,如果我将这件事告诉官府,金家就完了,不过这件事对我也没有任何好处,我何必去冒这个危险做损人不利己之事?金郎中听了就送了我一百两银子,又将金家祖传的医书给了我,我答应再也不提这桩事。
这些年我在太医院疮疡科用的许多方剂就是金家的,金家的医书抄本就在我家中,其中许多方剂都被我编入了自家祖传的医书中,大人们不信到我家中取来对比就知晓。
自家祖传的医术怎么能随便给旁人,金家若不是心虚,断然不会这样做,我得了医书不假,但我也用其治病救人,大人,我也没什么大错啊!”
冯安平听到这里,恨不得从狱卒手中接过鞭子,再狠狠地抽这太医一顿。
这边魏元谌将目光再次看向白敬坤。
白敬坤脸上是不敢置信的神情:“是他,是妹夫……袁知行,他故意害我妹妹,他将我妹妹害成这般,让我去海上取仙药,我才走上这条路。”
白敬坤转头去看白恭人。
被绑缚起来的白恭人此时也安静下来,痛苦、惊讶、愤怒让白恭人的嘴唇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半晌她才道:“是他害我……看到阿婵鬼魂的也是他……大哥求来仙药,孙真人做好给我吃,我吃了不痛了,可不吃就会更加难受,一天比一天难受,他为什么要害我?夫妻一场,我为他生下两个孩儿,还帮他操持家事,让哥哥将赚来的银钱都给他,为他仕途铺路。
他想要与程家联姻,我为了程、袁两家婚事,不惜动用我的嫁妆,我可是一心一意与他过日子,阿婵死了,父亲母亲死了,我将整个娘家都赔给了他,哪家有这样的大娘子,我做的还不够好吗?”
“袁知行,袁知行,”白恭人大喊大叫,“是他要害赵氏和彭良,然后全都推到小姑身上,眼见事发之后,又吩咐蕙香害死了小姑,事发之前他支走了二百两银子押送去安庆府,那必然是他打点给蕙香家人的银钱。”
乔嵩嘴角一弯,抿了一抹笑意,白恭人现在说出蕙香正好,魏元谌那边想必已经拿到了实证,正好与白恭人的口供相呼应。
今晚这番供述,定死了袁知行的罪名,袁知行无法将一切罪责都怪在白家兄妹身上。
白恭人看向白敬坤:“你还知晓些什么?那鲁家是怎么回事?”
白恭人一口气说了这些话,身上又难受起来,她一双通红的眼睛盯着白敬坤:“鲁家……鲁家……定也是袁知行一手安排的,你软弱无能岂有本事带一支商队?你……你……”
白恭人挣扎着又要向地上撞去。
白敬坤满脸都是鼻涕眼泪,他怔怔地看着妹妹:“阿妘是不会骗我的,她不惜与我私奔差点被他爹打死,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所有事她都依着我,她还生下了我的骨肉,怎么可能会害我。”
乔徵忍不住道:“你说的阿妘是谁?她在哪里?”说完话他才发现自己急躁了,叔父和魏元谌都安静地立在那里,而他的情绪完全被这次审讯而左右。
乔徵额头出了冷汗。
“乔大人问的对,”魏元谌看着白敬坤,“不管阿妘之前在哪里,她必然早就离开了,鲁家人跟随的人一直就不是你,要保护的人也不是你,你仔细想一想,鲁家人效忠的到底是谁?”
纷杂的人和事在白敬坤脑子里翻涌,最终他颤声道:“阿妘,是阿妘。”
魏元谌看向乔嵩:“乔大人,看来下一步我们要去找那个阿妘。”
这一仗打得漂亮,乔嵩忍不住要称赞一句,如此一来刑部也要帮忙彻查袁知行、鲁家和阿妘。
全都在魏元谌的掌控之中。
乔嵩由衷地道:“魏大人说得很对,我这就回去提审袁知行,一鼓作气让此案告一段落。”
魏元谌与乔嵩彼此施礼,然后将乔嵩送出了顺天府大牢。
这一审案,天已经黑了。
张桐道:“三爷一天没用饭了,还是先歇一歇。”
是饿了,魏元谌吩咐张桐:“家中的五黑鸡生病了,你去将它抱来,我们找个地方用些饭。”
第324章 人不如鸡
怀远侯府。
几支箭“嗖嗖嗖”地疾驰而至,重重地撞入靶心之中。
顾明珠笑着拍手:“中了,中了。”
顾明珠说完转头去看邹襄,邹襄怔怔地看着远处的箭靶,眼睛中透着几分震惊和羡慕。
顾明珠道:“大哥哥再来。”
崔祯拉弓不停,将箭筒中的箭全都射了出去。
邹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两只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当看到箭靶被射穿时,邹襄惊呼出声。
箭矢有这样的威力,这是一个孩子如何也想象不到的。
这样的力气若是去打猎,一箭能射穿猎物的脑袋。
“邹襄,我们去拾箭。”
顾大小姐的声音响起,邹襄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跟着顾大小姐向前跑去。
箭靶坏了,不少箭矢穿过箭靶深深地扎在地上,邹襄握住箭身向外拔,一时没有拔动,他不甘心再次蓄力,终于将箭矢从地上拔出来,他自己却身形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崔祯走过来看到地上被箭矢撞出来的痕迹,心中颇有些诧异,一个三四岁的孩子竟然有这样的力气能拔出这箭矢。
崔祯伸手要将地上的邹襄拉起来,哪知道邹襄没有伸手,而是自己从地上爬起,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低声喊了一声:“多谢侯爷。”
“不用叫我侯爷,”崔祯道,“就跟珠珠一样,喊我一声大哥吧!”
邹襄点点头,不过半晌也没能将“大哥”两个字喊出口。
崔祯也不为难他,伸手去拍了拍邹襄的肩膀:“你力气很大。”
邹襄点头,也不多说话,更没有去瞧崔祯。
崔祯道:“我小时候也比常人力气大,五六岁时随着我父亲在院子里练拳脚,不过要记得不能急着去练力气,筋骨没有长成,太过用蛮力反而会有损伤,平日里做事也不要逞能,读书和练武都没有捷径,一步步来才能走得好,仗着自己先天长于别人,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崔祯声音低沉、威严,颇有几分教训晚辈的意思?邹襄攥着拳头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没有给任何的回应,
崔祯感觉到眼前这个孩子一直都在防备和拒绝他似的。
“襄哥儿?”邹林氏的声音传来?“你大哥这是在教你,你还不向大哥道谢。”
邹襄咬了咬嘴唇?终于闷闷地道:“谢谢侯爷。”还是不肯叫大哥,
崔祯也不在意?摆了摆手?平日里他是不会与一个小孩子说这些的,明知这么大的孩子什么都听不懂,说了也是白费口舌,大约是因为发现邹襄是个好苗子?这才起了爱才之心。
说话间邹林氏赶了过来?一把拉住邹襄:“你这孩子真是,侯爷点拨点拨你,够你一辈子用处了。”
邹襄依旧抿着嘴。
崔祯淡淡地道:“不必为难这孩子,我也是随口说说,他这个年纪应该好好进学?还不到练力气的时候,不要走了歪路。”
邹林氏连忙笑道:“我知晓了?多谢侯爷提点。”似她这种靠着林氏族中庇护的族人,本就没有什么地位?自然不能真的与崔祯攀亲,崔祯能让邹襄唤一声:大哥?那是看了林夫人的脸面。
崔祯看着邹林氏?正觉得有些眼熟?不知道是在族中哪里见过她,顾家管事走上前道:“花厅里备好了饭,夫人请侯爷、姨太太过去呢。”
众人在花厅里坐了一会儿,顾崇义也回到府中。
人到齐了,林夫人吩咐开宴。
“家中没有外人,也就不分桌了,”林夫人笑着将邹林氏和邹襄叫到身边,“你们挨着我坐。”
邹襄乖顺地坐过去,他听着周围人说话,脑海中回响的却是定宁侯崔祯的声音:我小时候也比常人力气大,五六岁时随着我父亲在院子里练拳脚。
邹襄眼睛微微有些湿润,心底里却慢慢涌出一股恨意,但他不会表露出来。林氏族人背地里骂他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族里的孩子常常会欺负他,有一日他忍不住反抗动了手,打了那两个比他大的孩子,后来他就被那孩子的父亲骗着送去给了人伢子。
“母亲”邹林氏好不容易才将他找到带回来,从那以后他就读懂了一些东西,无论走到哪里,看他的那些目光要么是嫌弃要么是怜悯,他也知道了,怎么做才能少些责难,他说不出来,但他都明白。
邹襄慢慢松开手,拿起了箸,他得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吃饭,这就似他袖子里的匕首,拿不出来,只能好好地藏着。
顾明珠吃了一碗饭,一碗酥酪,喝了两碗熬得鲜甜的菌菇鸡汤,又将母亲夹给她一盘子菜和肉全都下肚,就坐在旁边小口小口地喝茶、吃茶果,正觉得舒坦,宝瞳凑过来道:“大小姐,小书房里有人了。”
确切地说,是一个人一只鸡。
顾明珠吞下嘴里的茶果,魏大人果然不打招呼就径直进了屋子,她就知道爬墙上了瘾不是件好事。
现在人来了,她总不能不理睬,尤其是父亲和崔祯都在家中,万一没有藏好被撞个正着,她倒是不怕,魏大人颜面何存?
顾明珠想到这里站起身,匆匆忙忙向众人行了礼,就带着宝瞳一路跑了出去。
林夫人知道珠珠是个素来闲不住的,连声嘱咐宝瞳:“看着点大小姐,刚吃了饭不要让她跑得太快。”
角落里的邹襄看着一阵风似的顾大小姐,脸上闪过一抹羡慕的神情,但随即他低下头,将这些情绪全都遮掩住了。
……
魏元谌站在窗前,目光落在院子里的假山石上。
他从墙上跃下来的时候,就看到顾家管事带着下人向花厅里走去,府中一片其乐融融。
他等到宝瞳走出来,用一块石子提醒了宝瞳,然后径直来到书房中。
一时半刻,她应该不会过来。
不过,就算站在这里,心中也会莫名地多一份安定。
五黑鸡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双鸡眼东瞧西看,显然对这陌生的环境很是好奇,大大的鸡爪子缓缓抬起又缓缓落下,那神态……果然被初9惯得不成样子。
听到一阵脚步声远远地传来,魏元谌微微扬起眉毛,她来得比他想的要快些。
顾明珠撩开帘子进了屋,就看到魏大人坐在八仙桌旁,他怀中还抱着一只通身乌黑的大公鸡。
“大人你怎么……小白怎么了?”顾明珠下意识地关切五黑鸡。
魏元谌淡然地道:“病了,不肯吃食,饿了好几日愈发没有了精神。”
顾明珠凑过去看,五黑鸡一双眼睛通亮,十分有精神,头顶上的鸡冠子雄赳赳气昂昂地支棱着,怎么看都不像是生了病。
而且,好似比刚刚回京时又打了一圈似的。
与五黑鸡相比,魏大人倒是憔悴许多,眼睛中满是红血丝,显然好久不得歇息。
顾明珠怎么觉得病了的不是五黑鸡而是魏大人呢。
魏元谌微微皱眉,用手捏了捏眉角,声音比往常似是少些气力:“可有法子治好?”
第325章 动心?
顾明珠上前要将小白接过来,魏大人没有撒手,抬起眼睛恹恹地道:“别过了你病气。”
鸡还能过给人病气?顾明珠第一次听说。
看着魏大人这般模样,她也不好争辩,转头看向宝瞳。
宝瞳一上前,小白“嗖”地一下从魏元谌怀中蹦出来,飞扑入了宝瞳怀中。
看小白这样精神的模样,一顿鲜花饼定然会更上一层楼。
鸡好解决,人却是个麻烦事,不能撸一撸羽毛,喂点吃的就给打发了,顾明珠觉得魏大人此时变成一只病猫也不赖。
“大人,喝点茶吧!”顾明珠亲手倒了一杯茶。
眼看着魏大人将茶水往嘴边送,顾明珠道:“不过好像有些凉了,我早晨的时候来看过书,就没再往这屋子里送热水。”
不过偷偷摸摸地在屋子里相会,能有水就不错了,总不能大张旗鼓吩咐人去端茶来侍奉魏大人,顾明珠道:“一会儿让宝瞳去厨房弄些热水,再给魏大人好好泡一壶松萝茶。”
魏元谌打开茶碗盖子看了一眼,冷水中飘了两朵干花,花瓣皱巴巴没能舒展开,看起来可怜兮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