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济院中寻短见是常有的事,管事并不觉得奇怪。顾崇义担忧珠珠:“人在哪里?”
……
顾明珠望着床上的尸身,这女子用碎瓷割了手腕,手上的血淌的太多,浸透了被褥。
宝瞳端着灯仔细地查看了一番,没有瞧见女子身上还有什么伤口。
验尸需要等到仵作前来,不过从屋子里的情形和女子整齐的衣衫和发髻来看,不像是有过挣扎和打斗。
趁着没有人前来,顾明珠弯下腰挽起了女子的衣袖,仔细查看那女子手腕上的伤口。
就在那长长的紫红色伤口旁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伤痕,从手腕到手肘,数起来大约有十几道之多,是多次割伤后留下的旧伤疤。
顾明珠听到外面有人与管事说话。
“保儿说看到蓁姑咳嗽,请大小姐来瞧瞧蓁姑,谁知道一推门就见到这样的情形。”
“蓁姑素来不爱与人说话,也不是一直就住在这里,有时候几个月都不见踪影,唉……小小年纪……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
顾明珠看向宝瞳,宝瞳会意立即去找蓁姑的另一条手臂,谁知道拎起袖子却发现袖管里空荡荡的。
蓁姑少了一只手。
这也就能解释蓁姑这样年轻为何会住在安济院中。
顾明珠觉得应该回去仔细问问保儿,既然保儿提醒她来这里,就是担忧蓁姑的处境。
想到这里,顾明珠快步向外走去。
“大小姐,怎么还在屋子里。”
大家看到死了人,忙着去向院子里的管事禀告,还以为顾大小姐早就被人护着离开了。
顾明珠提起裙子在安济院里跑动,就像是受了惊吓似的。
一路从女眷住的院子跑到前面保儿养伤的屋子里。
保儿刚刚喝完药,正靠在父亲怀里歇着,听到一阵脚步声,紧接着看到给他治伤的那位大小姐去而复返。
“死了。”
焦仲正要与顾大小姐说话,就听到那位大小姐开口。
“什么?”
焦仲刚刚开口询问,就感觉到身边的保儿忽然紧紧地拉住了他,然后就像受了极大的惊吓一半,整个人都缩在了他怀里。
第332章
焦仲拍着保儿的后背,安抚着保儿的情绪。
天边炸开一记响雷,风雨又大了些,就连焦仲也感觉到了丝丝寒意。
焦仲看向顾明珠和宝瞳:“大小姐说的是谁?”刚刚大小姐去给蓁姑看症,难不成说的是蓁姑?
宝瞳道:“蓁姑,蓁姑死了。”
保儿嘴唇开启,用细弱的声音道:“死了,死了。”像是在重复宝瞳的话,也仿佛是在喃喃自语。
焦仲长长地叹口气:“是不是去的太晚了?要不是刚刚听保儿说起,我也不知道蓁姑生病了,早知道……早些让人去照应。”
“蓁姑不是病死的,”宝瞳打断焦仲的话,“她……”
宝瞳虽然没有说清楚,但目光异样。
焦仲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身上的汗毛跟着竖起。
焦仲道:“那她……”
顾明珠一直看着焦仲怀中的保儿,保儿听到这话,手攥得更紧了些,但似是想要确定什么,还是战战兢兢地偏过脸看向宝瞳。
宝瞳点点头:“我与大小姐进去的时候,看到床上有许多血,蓁姑的手腕被割开了,血都流光了,人早就死了。”
焦仲好像看到了那情景,怔愣半晌才回过神:“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是她自己想不开,还是被人……可院子里的管事报官了吗?”
宝瞳颔首:“报官了。”
听到蓁姑的死状后,保儿显得更加紧张,整张脸再次埋入焦仲怀中,半晌没有任何动静。
顾明珠看向宝瞳。
宝瞳会意上前一步:“保儿,你知道蓁姑为何会死吗?”
焦仲十分意外,没想到顾家人会问保儿。保儿怎么能知道这些,他正要替保儿回话,就感觉到手臂一疼,保儿的手抠进了他的皮肉中。
保儿素来胆子大,经常在安济院的房顶上跑来跑去,安济院死了人,保儿都会凑过去瞧,今天这是怎么了?
“保儿,”焦仲道? “你到底怎么了?”
保儿脸色苍白,就像是在喃喃自语:“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瞧见,我不知道。”
焦仲皱眉? 如果保儿什么不知道? 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焦仲正思量着要如何询问保儿? 屋外传来顾崇义的声音:“大小姐呢?可在屋子里?”
顾家管事打开门,顾崇义抬脚走进来,目光在屋子里一转? 立即落在顾明珠脸上? 见到珠珠安然无恙,顾崇义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了些。
“侯爷……”
又是一道声音响起,紧接着谭三爷也走进屋子。
焦仲怀里的保儿当看到谭三爷时? 脸色顿时变得更加苍白? 整个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谭三爷仿佛没有察觉这些? 径直道:“马车备好了? 您还是护着女眷先回去。”
保儿嘴唇已经发青? 一动不动地缩着? 不敢发出半点响动。
有古怪,顾明珠去看门口的谭三爷,保儿为何会怕谭三爷?
顾崇义点点头,看向顾明珠:“珠珠跟爹爹一起回家吧!”
顾明珠乖顺地走到顾崇义身边,宝瞳上前服侍顾明珠穿好蓑衣、斗笠? 谭三爷知礼地站在旁边? 不曾向顾大小姐这边看来。
焦仲也起身相送? 刚刚挪动身子就发现保儿拉着他衣襟不放。
“不必送了? ”顾崇义道,“好好照顾孩子吧。”
焦仲急忙又躬身感谢。
顾崇义不再说话,带着珠珠走出了屋子? 谭三爷也跟着一起走了出去。
屋子里没有了旁人,焦仲这才问保儿:“保儿你怎么了?是不是知晓些什么?你去了女眷的院子里?”
被子里的保儿却什么也不肯说,只是缩在那里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静寂中好像有一只手随时都会伸过来,将他也变成蓁姑那个样子。
顾崇义将珠珠带上马车。
“忍一会儿,很快就到家了。”顾崇义说完转身就要离开车厢。
“爹爹。”
清脆的声音响起,顾崇义转头,看到珠珠那双大大的眼眸正望着他,似是有话要说。
顾崇义默契地弯下腰。
珠珠轻轻地在顾崇义耳边道:“爹爹,保儿好像很害怕。”
顾崇义一时没有明白女儿的意思,宝瞳接着道:“侯爷,是真的,那保儿可能知晓些什么,先是让大小姐去给蓁姑看症,听说蓁姑死了,又好像有话想说。
刚刚谭三爷进门,保儿就愈发怕了,会不会……”
顾崇义神情微变不过很快恢复如常:“小孩子听说死了人害怕而已,不要乱想,这些事还是交给衙门处置。”
宝瞳还想再说些什么,顾明珠却点点头抱住了手中的暖炉。
顾崇义跳下马车,仿佛并没有将女儿和宝瞳的话放在心上,从小厮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护着马车离开了安济院。
……
谭三爷一直站在安济院门口,直到顾家车马再没有了踪迹,他这才转头看向保儿养伤的屋子。
刚刚他走进屋子里时将保儿的反应看在眼中。
“去跟叔父说一声,顾侯爷走了,也请叔父早些回府吧,一会儿还要上朝去,让叔父放心,这里的事交给我来处置。”
谭家管事听到谭三爷的话应了一声,快步走向院子里。
谭三爷转过头,保儿的屋子灯光昏暗。
……
保儿怎么也睡不着了,他闭上眼睛就能看到蓁姑脸上的泪水,然后是蓁姑的哀求声:“求求你,求求你,我不想死。”
可蓁姑还是死了。
他不会说出去,否则下一个死的人就是他了。
焦仲出去打水,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保儿想要伸出头去看一看,为什么爹爹出去半晌还不回来。
“你叫什么?保儿?”
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保儿整个人僵住,脸上满是惊恐。
“保儿,你的腿是怎么摔伤的?那天是你在房顶对不对?我喊了一声,你就吓得逃走了,你听到了什么?”
保儿抖如筛糠:“我……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
保儿感觉到被子被人扯了下来:“我知道你听到了,所以你才让顾大小姐去看蓁姑。”
保儿惊恐地睁开眼睛,谭三爷的脸映入眼帘。
第333章 撑腰
昏暗的灯影晃动。
一个黑影将保儿小小的身子完全笼罩住。
保儿再也忍不住张开嘴大声呼喊,尖叫的声音还没有传出去,先被人捂住了嘴。
“唔唔唔”保儿奋力挣扎,顾不得脚上的伤,手脚并用想要从谭三爷手掌中挣脱,可他毕竟是个孩子,只挣扎了两下就被按住了脚,正当保儿无可奈何时,紧接着保儿就看到谭三爷伸手入怀。
保儿瞪大了眼睛,谭三爷定然是要拿杀他的利器,惊骇之中保儿几乎要吓得晕厥,就在这时门被撞开。
谭三爷听到声音不由地动作一滞,他转头向门口看去,只见几个衙差闯了进来。
谭三爷不禁怔在那里,趁着这个机会保儿张嘴狠狠地咬在谭三爷手上,谭三爷吃痛松开了手,保儿一边大喊一边向旁边躲去:“救命……救命,他……他要杀人……他……”
冯安平走到瑟瑟发抖的保儿面前:“来人,将此人拿下。”
谭三爷看看冯安平又看看吓得面色大变的保儿,神情有些茫然,显然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场面。
眨眼的功夫衙差就将谭三爷围起来。
谭三爷看着冯安平等人,尽量情绪平静:“你们是顺天府衙的人?我是府军后卫总旗谭子庚,今日跟着我叔父前来安济院帮忙,发现安济院中有人身故,这才让人知会顺天府衙,那具尸身不在这里,你们随我去后院吧!”
冯安平没有理会谭三爷,走上前几步看向保儿,低声问道:“方才发生什么事?有本官在这里,你直管说出实情。”
保儿鼻涕眼泪直流,神情仓皇,见到穿着官服的冯安平,立即扑过去:“大人……谭三爷……他想要杀我……”
谭三爷听得这话一脸诧异:“保儿是不是弄错了,我只是要问你两句话,你方才乱动,我怕你脚上的伤口裂开因此伸手制止,怎么会杀你?”
保儿不敢去看谭子庚。
冯安平看一眼几个衙差:“搜检他身上可有利器。”
屋子里灯光晃动,昏黄的光照得谭子庚面色阴沉不定,眼见这衙差上前,谭子庚立即皱眉道:“我看谁敢无礼,就算是顺天府衙门也不该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上前搜身,我也是朝廷官员,怎容你们这般放肆?”
说话间,焦仲端着刚刚熬好的粟米粥进了门,眼前的景象让他愣在那里,他离开的时候只有保儿躺在床上,怎么现在府衙来了人,而且……衙差还围上了谭三爷。
“这是怎么了啊?”焦仲道。
“爹爹。”保儿冲着焦仲喊叫。
焦仲放下手中的粟米粥快步走上前。
冯安平放开保儿,这才向焦仲问道:“你去了何处?”
焦仲道:“我出去时遇到了谭家管事,管事说大厨房熬了粟米粥,让我去取一碗给保儿吃,我去的之后粥还没有熬好,于是耽搁了一会儿。”
焦仲说完就去问保儿:“保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等保儿说话,冯安平看向谭三爷:“你家小儿说,有人要杀他。”
“谁?”老实巴交的焦仲紧张地挺直了脊背,“保儿,你说是谁?谁要……要杀你?”
保儿飞快地看了谭三爷一眼:“是他,他杀了蓁姑,还要杀我。”今晚遇到的变故太多,到了这时候保儿再也支撑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焦仲震惊地看着谭三爷,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谭家人杀了蓁姑还要害保儿?这怎么可能?
“你再说一遍,”冯安平道,“他杀了谁?”
“蓁姑,”保儿道,“我之前听到谭三爷说要杀了蓁姑,蓁姑吓得跪地求饶,后来谭三爷发现了我,我慌忙逃走时才从房顶跌了下来,刚刚谭三爷来问我,问我是不是偷听到了他和蓁姑说话。
他都知道了,蓁姑定是他杀的,现在他要杀了我。”
冯安平接着道:“你听到谭三爷与蓁姑说了些什么?你一字不差地说出来。”
保儿看着冯安平,紧张地舔了舔嘴唇:“谭三爷说,眼下京中四处捉拿买卖私货的商贾,若是让他听到有什么闲言碎语,他定然会杀了蓁姑。
蓁姑说,她就算死也不会说出任何对谭家不利的话,求谭三爷饶她一命。
谭三爷让蓁姑立即离开京城,再也不要回来,蓁姑不肯,谭三爷就一脚踹在了蓁姑肩膀上。”
谭三爷那狰狞的面孔,保儿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与平日里一脸和蔼,前来嘘寒问暖的谭三爷判若两人。
谭三爷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冯安平看向谭三爷:“这小儿说的是否属实?”
谭三爷目光深沉:“这些日子我一直未曾来过安济院,也没见过那蓁姑,这小儿只怕是看错了。”
“那你为何会来到这里?”冯安平再次逼问,“你方才说前来找这小儿问几句话,问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