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低声道:“说要杀了贵妃娘娘,是贵妃娘娘害她们母子,如果没有贵妃娘娘,惠王府早就后继有人。”
太后道:“原来她将这一切怪在了贵妃头上,这是有人在暗地里故意指引她。”
宓太妃是没有了本事,却还有娘家人在大理府,对于某些人来说还算有些利用价值。
内侍低声请示:“太后娘娘,这事用不用咱们插手?”
“你们能做些什么?”太后道,“无非就是让人跟着点,别让宓太妃伤了自己,后宫不是有贵妃娘娘和德妃娘娘操持吗?”
内侍明白了太后的意思,躬身退了下去。
太后拿起了桌案上的剪刀,继续修剪花枝:“没有一个心正的人震慑,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太后将花枝剪好,扶了扶额头:“哀家觉得头疼得很,需要好好将养,谁也不见。”
……
养心殿中。
小黄门向暖笼中添了新炭。
黄昌先殿外看去,怀王身上只怕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积雪,皇上的怒气应该消散了些。
“皇上,”黄昌低声道,“怀王爷还在外面等着您传召呢。”适时开口说话是一门学问,不能早也不能晚,早了皇上觉得惩戒不够,晚了伤了怀王的身子,又要被埋怨没有眼力。
现在黄昌觉得火候烧得刚刚好。
皇帝皱起眉头,看向殿外,刚要吩咐黄昌打发怀王离开,就看到一个内侍快步进门,内侍脸色苍白,站在旁边只等着黄昌前来问话。
“怎么了?”
皇帝威严的声音,让内侍吓得跪在地上:“皇上……后宫出事了,宓太妃疯了。”
皇帝皱起眉头。
黄昌立即呵斥内侍:“胡说些什么,前些日子皇上在慈宁宫还见过宓太妃。”
“是……是真的,”内侍道,“宓太妃刺死了一个宫人,刺伤了两个内侍,喊着要见皇上,一路向养心殿来了。”
皇帝听得面色一沉,他并不在意宓太妃,但是宓太妃的举动委实有些太失常。
皇帝道:“她为何要见朕?”
内侍看了一眼黄昌,这才继续说下去:“宓太妃说……说……贵妃娘娘害了惠王爷一脉,求皇上为她和惠王爷做主。”
“荒唐,”皇帝拍案而起,“惠王是病死的与贵妃有何关系?”
旁边的黄昌想了想道:“皇上,是不是因为宓太妃请求过继宗室子弟承继惠王一脉,皇上没有应允,所以宓太妃一时想不开。”
皇帝冷声:“那也不至于会疯癫。”
听到这话,跪在殿中的内侍抬了抬头:“皇上,太妃宫中的人说,太妃会疯癫都是因为吃了仙药。”
仙药?皇帝想起上清观的孙真人呈给太后的药丸。
皇帝的目光立即看向殿外,仿佛直接盯在了怀王身上,他站起身来:“朕去看看那仙药到底为何物,到底能让人如何癫狂。”
皇帝快步向殿外走去,黄昌慌忙吩咐人拿来氅衣,皇帝却觉得胸口一阵热血涌动,根本感觉不到冷意,伸手将内侍挥开。
皇帝突然走出养心殿,吓得殿外的人纷纷行礼。
怀王活动着冻得僵硬的身体就要下拜,只听到皇帝低沉的声音道:“不必了,你随朕去后宫见一见宓太妃。”
听到“宓太妃”几个字,怀王只觉得腰一软,似是有人狠狠地拽了一把他的腿,他整个人立即跪倒在地。
“父皇,儿臣……儿臣……”
皇帝不去看怀王的模样,吩咐道:“拖上他,走。”
第368章 请皇后娘娘
皇帝不坐步辇,大步向内宫走去。
内侍和宫人一路小跑紧紧追在后面,怀王也不敢怠慢,还没活动开冻僵的腿,就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
皇帝从小练武,做鲁王的时候就几次带兵前往边疆,登基之后也没有撂下骑射功夫,现在怒气冲头,一路疾行,迫人的威严骇得所有人不敢抬头。
进入了内廷不久,皇帝就听到不远处嘈杂的响动,走近一瞧正是大喊大叫的宓太妃,皇帝虽然早有准备看到这种情形依旧皱起眉头。
宓太妃披头散发,脸上迸溅的满是鲜血,一双眼睛大大地睁着,仿佛瞧见了让她极为恐惧的事,她一边挥动着手里的匕首,一边用手去抓扯自己的头发,抓得太过用力,一缕缕青丝裹在她的指间,可她却半点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好在极力地撕扯,哪里还有半点太妃的容仪。
皇帝记得才见过宓太妃不久,上次只觉得宓太妃脸色不好,人有些憔悴,如今眼前的赫然就是一只厉鬼。而这就是吃了仙药的结果。
发现圣驾到了,原本围着宓太妃的人纷纷让开,这样的变化让宓太妃也注意到了赶过来的皇帝等人。宓太妃幽黑的目光落在皇帝身上,忽然一喜,整个人飞扑过来。
“拦住太妃。”
黄昌喊一声,几个宫人就要上前,皇帝却开口阻止:“让太妃过来,朕听太妃要说些什么。”
黄昌担忧地道:“天家,太妃手中拿着利器。”
皇帝淡淡地道:“朕会被太妃所伤不成?”他还不至于怕一个女子。
黄昌只好挥退了内侍,却还是不敢离皇帝太远,紧张地盯着宓太妃的一举一动。
“皇上,”宓太妃快跑几步,脸上满是渴盼的神情,“皇上,您来了,皇上,我与您说件事,您可一定要听。”
皇帝的面容与那簌簌而下的鹅毛大雪一样安静,一下子镇住了这慌乱的场面,就连宓太妃似是也变得稍稍正常了些。
“我与您说,”宓太妃道,“您一定要……”
宓太妃的目光落在躲藏在内侍背后的一个身影上,那是怀王,看到怀王的瞬间,宓太妃眼睛睁得更大了,露出欣喜的表情。
“怀王爷,”宓太妃一下子激动地不能自已,竟然伸手去拉皇帝的衣袍,“皇上,您一定要立怀王爷为储君。”
怀王听到这话只觉得脑子“轰”地一下,几乎让他眼前一黑,一头倒在地上,想要说话为自己辩解,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宓太妃扬起手中的匕首放在嘴边“嘘”一声,神秘兮兮地道:“皇上,您千万不要相信贵妃,更不要立贵妃的子嗣,她们都是鬼,都是要食人精髓,啖人骨肉的厉鬼,大周落在她们手中,那定然就是国破家亡,国破家亡了。”
听到这几个字,所有人全都变了脸色。
宓太妃竟然诅咒大周灭亡。
“皇上。”
宓太妃又要去拉扯皇帝,皇帝这次忍无可忍一挥手将宓太妃推拂在地上,一脸威严地道:“太妃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宓太妃并不害怕,神情依旧癫狂:“知道啊,我说的都是实话,你瞧瞧,你瞧瞧……”
宓太妃的眼睛忽然盯住,目光尽头正是刚过来贵妃娘娘。
“我替大周除了这只厉鬼,我要除了这只厉鬼。”宓太妃爬起来握着匕首就向贵妃奔去。
贵妃被吓得呆愣在那里,忘记了闪躲,幸好内侍上前将宓太妃死死地拦住。
宓太妃手中的匕首被拨落在地,她的手臂依旧直挺挺地向前伸着,十指如钩要将贵妃开膛破肚。
单薄的身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四五个内侍才算将她死死地压制住。
宓太妃张口咬在身边内侍的手臂上,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淌下来,此时的她才像是一个吃人的恶鬼。
身体动弹不得,宓太妃又开始大叫:“杀了她,杀了她……”
最后宓太妃将目光落在怀王身上,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温和,目光中满是期望:“怀王爷,您登基之后,别忘了将惠王挪入先皇陵园之中,你答应我的……你要做到。”
内侍将宓太妃带走,宓太妃的声音越来越远。
“皇上,”姜贵妃先跪下,“皇上您要为妾做主啊。”
“父皇,”怀王也膝行到皇帝面前,“儿臣不知道宓太妃怎么回事,儿臣离开宫中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私自见过太妃们,儿臣是被冤枉的,父皇……”
皇帝这次没有理会怀王,也没有与姜贵妃说话,径直向乾清宫走去。
怀王忍不住牙齿跟着打颤,父皇是不是在思量要如何惩戒他?就像之前的大哥那样,不……大哥还有贵妃护着,他没了母妃,更没有詹事府的官员为他喊冤,他可能会比大哥更惨。
怀王攥紧了拳头,申家是帮他笼络宓太妃没错,可宓太妃为何变成这个样子却与他无关,是有人借着现在的案子在害他。
怀王转头看向贵妃,贵妃脸上是一抹委屈、惊惧的神情,那神情却在怀王目光深处渐渐变化,变成了狠厉和轻蔑。
是贵妃,就是贵妃。
……
内侍七手八脚地帮皇帝换了衣袍,皇帝始终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案几上摆着的牡丹花,他记得那叫“玉楼春”。
皇帝脑海中一片纷乱,纷乱的影子渐渐拼凑出一抹窈窕却又英气的身影,那身影和面目一变,恍然变成了朝堂上不卑不亢的魏元谌。
魏家人。
这桩案子是魏元谌查到的,最终抓到怀王把柄的是刑部,本来他有意让刑部接手这案子,可现在一切顺利他却又觉得魏家有意如此。
“天家,御医给宓太妃诊脉了,宓太妃吃了不少寒食散,又服下了过量的仙药,才会神志不清,精神失常。拷问了太妃宫中的人,那种仙药,宓太妃用了许久,都是太妃命人去寻孙真人取来的。”
皇帝道:“孙真人被抓之后,宓太妃还一直在用吗?”
黄昌低声道:“没有,断了一阵子,宓太妃忍不住偷偷服用寒食散,”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方才宓太妃又在宫中寻到了一丸仙药,趁着宫人不备服了大半,于是……就癫狂了。”
皇帝冷哼一声:“真巧。”
黄昌没有说话,不必想一定是贵妃娘娘的手笔,贵妃娘娘为了让怀王露出马脚,不惜这样施为,弄得前朝、后宫人尽皆知。
“朕废了太子,她一直不声不响,朕以为她要安生些时日,”皇帝声音中多了几分威严,“她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
黄昌不敢说话。
“你是不是想说,这是朕给她的权利?”皇帝目光沉下来,“但她忘记了,朕能给她们也能收回来,魏氏摆在哪里,她怎么就不懂呢?”
黄昌更不敢出声。
皇帝道:“怀王府不用去理会,朕要看看怀王到底还有多少底细。”
皇帝话音刚落,就听内侍来禀告:“皇上,宓太妃自尽了,太后娘娘让人来问,是否让皇后娘娘筹备丧仪。”
第369章 她的孩子
“自尽了?”
皇帝抬眼盯着那内侍,眼睛中藏着一股将要涌出的怒气,宓太妃才被抬回太妃所,太医诊出的脉案甚至刚刚禀告到他面前,宓太妃却死了。
内侍道:“太医们诊完脉,让宫人服侍宓太妃歇息,谁知道片刻功夫宓太妃就突然抽动不止,太医们忙上前把脉、针灸却都没有效用,宫人说宓太妃怕我们将仙药抢走,趁着我们不注意将许多仙药吞进了肚子里。”
皇帝听到这里,目光更是凌厉:“说这话的宫人呢?”
内侍低头道:“趁着众人不备,她触墙殉主了。”
真不错,转眼之间两条人命。
“好,”皇帝笑道,“一个比一个有本事。”就连太后娘娘都看不下去,要请魏氏出面。
在太后心中只有魏氏才能处置?
“那就去唤她,”皇帝看向黄昌,“看看她肯不肯去。”
皇帝说完转身向殿外走去,但是走到门口他却停下了脚步,他本向去慈宁宫,不过此时此刻他却改变了主意,他不必去问太后,就知道太后的意思。
宓太妃和那宫人一死,虽然许多内情没法再追究,太后怎么会看不出宓太妃“疯癫”的内情?宓太妃暗中勾结怀王是事实,却也是贵妃打击怀王的手段。
所以太后才会让魏氏压一压贵妃的气势。
皇帝转身重新回到内殿,魏氏躲在宫中避开锋芒许久,他也看看她到底会不会走出那道宫门。
……
坤宁宫中。
魏皇后刚写完一幅字,就吩咐女官将老墨块收起来。
女官道:“娘娘不写了?”
“不写了,”魏皇后抬眼向铜镜看去,“让人给我换一套衣衫,我一会儿去太妃所。”
女官惊讶地道:“您真的要去?”
魏皇后抬起头,眼眸一如往常般平静:“怎么?平日里你们不是盼着我走出坤宁宫吗?现在又不愿意了?”
女官又是忐忑又是欢喜,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魏皇后道:“别愣着了,去向太后娘娘和皇上回个话,我许久没出去了,还有许多事要准备。”
女官应了一声立即下去安排,整个坤宁宫都开始忙碌起来。
女官轻手轻脚地给魏皇后梳好了头发,换上了衣服,眼睛中却还似蒙了一层雾气似的,不敢相信眼前一切都是真的。
女官忍不住道:“娘娘,您到底为什么?”
“宫中要乱了,”魏皇后思量片刻道,“不能让他们太辛苦。”
女官知道娘娘说的“他们”应该是指魏家,可娘娘是如何看出宫中要乱了的?
魏皇后道:“谌哥儿不是说了,这桩案子另有玄机。”
女官一怔:“三爷何时让人送消息进宫的?”
魏皇后从妆奁中挑了一支玉花簪递给了女官:“他说了,你们仔细听才能听得到。”这桩案子是刑部查清的,谌哥儿一直没有说话,她了解谌哥儿,所以不用问就知道这案子另有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