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爷在院子里不出门,将二房的下人都约束住了。”丫鬟抿了抿嘴唇,有些话没有说出口,反正被抓的是三老爷,二老爷自然不着急,说不得到了关键时刻还会将三房舍弃。
周如璋简直不敢相信,二叔居然不管他们,这可怎么办?她还能做什么?如果定宁侯在京中,她可以去求定宁侯帮忙,可现在……
不对,周如璋想起来,她听母亲说,徐贵就是定宁侯让人盯着的,她理不清楚了,定宁侯明明原谅了周如珺,为何还要针对周家?
“二小姐,”丫鬟劝说道,“咱们什么都做不了,还是回房里等消息吧,老爷、太太都不在,您也要学着二老爷的样子,约束一下院子里的管事。”
周如璋慌了神,她哪里能管得了。
丫鬟道:“也不知道七老爷的人会不会抓我们过去问话。”
“让人过去听听消息,”周如璋指着坊间那女子离开的方向,“随时禀告给我。”那些人不一定了解周家内宅的情形,让几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丫鬟、婆子过去纠缠,拖延时间,也许祖母和二叔能想出脱身的法子。
顾明珠拿着周家下人名录,只是简单地扫了两眼,看了看六年内有多少变化,一切都了然于心。
六年前曾经服侍在她身边的三个管事妈妈,王妈妈、冯妈妈去了周老太太屋中,梁妈妈自请去了庄子上,她让人去请了梁妈妈,一会儿梁妈妈就能赶到。
顾明珠先看向王妈妈,王妈妈曾在母亲房里侍奉,母亲过世后就在照顾她,此时此刻王妈妈缩着手站在那里,目光闪烁。
顾明珠先没有向王妈妈问话,而是看向婆子:“将人逐个带去侧室问话。”
王妈妈看着那坊间的女子去了侧室,婆子开始逐个送人进屋子,不一会儿功夫有人从屋子里走出来,婆子什么都没说只是将人放了出去。
直到管事范妈妈被领进去,出来的时候婆子吩咐道:“将她带去前院交给七老爷。”
范妈妈听到这话面色苍白,她大约也能摸透这坊间人的意思,凡是没有可疑之处的下人,都会被放出去,反过来交给七老爷的就不同了,可能被押去衙门受审。
范妈妈管着后院的几道门,大家都知晓平日里范妈妈与徐贵不错,范妈妈经常买吃食给徐贵,徐贵有好活计就分到她身上。
可这位坊间的娘子初来乍到周家,怎么能把握的如此精准?就好像对她们做过什么全都了如指掌,难道是之前被问话的下人中有人告了密?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为之一变,关键时刻人人想着自保,说出些实话保住自己的平安何乐而不为?
怀疑的种子一旦在下人中间传开,众人看着对方的眼睛中就有了防备和猜忌,而那些心怀鬼胎的人就会更加惊慌。
范妈妈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转身就跑回侧室:“娘子,我还有话没说完,徐贵还跟几个人有往来。”
说着范妈妈深深地看了一眼王妈妈。
王妈妈心头一跳,范妈妈这是为了摘清自己向她下手。
范妈妈的身影消失在侧室中,这一次范妈妈进去大约有半个时辰之久,外面的人全都手足无措,不知等到范妈妈出来会轮到谁。
终于门再次打开,范妈妈被放出了屋子,这次那坊间人没有将范妈妈带去给周七老爷。
说实话就没事,若是藏着不说,那么就会与徐贵同罪。
所有人面面相觑。
王妈妈的手抖成一团。
又有几个人陆续进去又被放出来。
“王妈妈,该您了。”
王妈妈抬起头看过去,那位坊间的娘子就站在侧室门口,正隔着幂篱瞧着她。
王妈妈只觉得两条腿都酥软的没有力气,屋子里异常的安静,所有人盯在她身上,仿佛她就是那个即将要倒霉的人。
王妈妈吞咽了几次,却依旧无法让自己的心跳安稳下来。
进了侧室,屋子里竟然冰冷刺骨,王妈妈张嘴道:“娘子有什么话要问。”话说出口,她立即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顾明珠淡淡地道:“说吧,你与那徐贵都做过什么事?”
“冤……冤枉啊……”王妈妈跪下来,“娘子……姑娘……我什么都没做,也不知道徐贵与崔家二爷来往,我……”
顾明珠握着暖炉,看着抖成一团的王妈妈微微一笑,她让人将窗子打开,王妈妈自然会感觉到寒意,越是冷越会感觉到惴惴不安。
“那些文书,将她交给周七老爷吧,衙门的人应该也到了。”顾明珠吩咐一声,婆子就上前拖拽王妈妈。
被两个婆子攥住肩膀,王妈妈登时惨叫一声:“娘子饶命,我没有,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我不过就是送了徐贵一些银子,让他帮我在三老爷面前说些好话,将我那口子安排到前院。”
顾明珠道:“徐贵是周老太太带进周家的,你怎么知道徐贵与周三老爷有交情?”
王妈妈咬住嘴唇,她面色越来越难看,终于颤声道:“因为我看到过徐贵为三老爷做事。”
顾明珠步步紧逼:“做了什么事?你男人去前院做事之前,徐贵也不过就是护院罢了,他能为周三老爷做什么?”
王妈妈没有了退路,她抬起眼睛:“他……他……”
婆子又来拖拽王妈妈,王妈妈吓得魂飞魄散:“因为大太太,大太太过世的那日,我瞧见三老爷从太太院子里跑出来,然后……然后徐贵就进去了,徐贵出来之后,我……我才进去,我……我就看到……大太太挂在了房梁上。”
听到这里,顾明珠攥紧了手,她稳住情绪用异常冷静的声音道:“你再说一遍。”
第481章 心肝
原来人真的会突然失聪,什么都听不到了,顾明珠看着王妈妈的嘴一开一合,手指紧紧地捏着,心窝一阵疼痛,比当年她在大牢中被射杀时还疼。
人难过的时候下意识会哭会蜷缩起来,可这次她不想,她只想杀人。
王妈妈将话重复了一遍,屋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对面坐着的娘子一动不动,王妈妈更加慌张,难道她说的还不够多吗?
王妈妈道:“娘子,奴婢说得都是实情。”
顾明珠的手轻轻松开,几个呼吸之后,她才道:“你有没有将这些禀告给周家其他人?”
终于那娘子又开口说话
王妈妈没有迟疑:“奴婢怎么敢说啊,这种事……说了定然活不成,大老爷过世了,大太太的娘家人丁凋零,没有人主持大局,剩下一个年幼的大小姐,长房没人做主了。”
王妈妈说完这些,吞咽一口:“当时也容不得奴婢多想,奴婢出去喊人,老太太很快就赶了来,之后老太太坐在屋子里主事,我们这些侍奉大太太的人,全都跪在门外不准上前。”老太太想要一手掌控大太太的身后事,她那时候提出什么质疑,结果肯定会被灭口,正因为这样她才确定,大太太的死肯定与周三老爷脱不开关系,否则老太太不会前来善后。
顾明珠接着道:“为何那天晚上周大太太身边没有旁人侍奉?”
王妈妈道:“大老爷过世后,大太太就喜欢清静,大小姐又才生了一场病,大太太和院子里的下人都几天没合眼,大太太见大小姐病好了,心疼奴婢们,就让奴婢们都去歇着。
可大小姐病才好,多留些人手才能放心,所以我与梁妈妈看护大小姐,冯妈妈和大丫头江月轮流在大太太院子里当值,大太太出事的时候,江月在外间值房里,也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怎么的,江月竟然睡着了。
大太太去了之后,江月自觉没脸活下去,也跟着大太太一起走了。”
王妈妈说的这些事,顾明珠也记得一些,她这样问也是要确定王妈妈说的话是否属实。
那时她突然得了痘疹,祖母就让人将院子里一处稍远的院子收拾出来给她养病,母亲不眠不休好几日,终于看着她病情好转,这才回去歇着。
她记得母亲还说,等她好些了,就做甜甜的红豆糕给她吃,没想到她能下地走路时,听说母亲没了。
没了母亲温和的声音,没了母亲的笑容,有的只是院子里那黑漆漆的棺木。
那时候她才三岁,本来这些记忆早该模糊不清了,但因为事关父母的离世,对她的影响极大,所以这些过往还依旧藏匿在她脑海的最深处。
父母离世后她被带去了祖母屋中,大约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闻不了祖母院子庵堂里的香火味儿,闻到她就会心里难过,想起那黑漆漆的棺木,想到那重孝麻衣,想到父亲母亲离她远去。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她会缩在被子里,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她很想看到父亲母亲推门走进来,她想着那些僧人道士说的父母去的地方,她能不能去?怎么才能去?去了之后他们一家人是否就能像从前一样?
那时候只知道失去亲人的痛楚,却没想过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内情,她依赖祖母,信任叔叔们,从心底里仰仗着他们,每次族中长辈说要叔叔们多多照应她的时候,她也跟着点头,告诉长辈叔叔婶婶待她很好。
事实上,一切竟都是肮脏的假象。
母亲的死定有内情,深夜里三叔不该出现在长嫂院子里,母亲死后祖母一手办理丧事,绝不是因为看重母亲,而是在藏匿一些疑点。
可又是谁帮忙打点了衙门?让衙门没有细查?
门再次被打开,顾明珠抬起眼睛看到了梁妈妈,梁妈妈看着跪在地上的王妈妈,稍稍有些惊讶,不过眼眸中浮起一抹轻蔑的笑意,虽然一闪即逝,但顾明珠看得清楚。
“娘子,”王妈妈指着梁妈妈道,“您问问她,江月殉主之前,她曾与江月说过话,江月都说过什么?”
梁妈妈不知晓王妈妈此前招认了什么内情,但她听到王妈妈提及江月,此时就明白了大概,七老爷可能在查大太太过世之事。
梁妈妈又是激动又是迫切地问王妈妈:“你是不是知晓什么?我那时候问你,你就是不肯说,我早就怀疑这其中有问题。”
“梁妈妈,周大太太过世时,江月有没有说什么话?”顾明珠打断梁妈妈,现在是最好的审案时机,要一气呵成,不能被情绪所左右。
梁妈妈是个聪明人,听到这里,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江月说她不知为何会睡得那么沉,就算被人叫醒,她脑子里依旧晕晕沉沉,听到这话我就向老太太禀告,让老太太查查江月是不是被人下了药。
结果就在大太太柜子里发现了迷药,老太太见状就说大太太死意已决,所以才让江月昏睡过去。大太太柜子平日里都是我打理,我从来就没见过那装迷药的小瓷瓶,我曾将这件事说给王妈妈听,王妈妈却说她好像见到过。”
王妈妈道:“我还不是为了你?你这样纠缠不休会有什么好结果?你我就是个下人,怎么能逆着主家做事?要不是这次七老爷做主,我也不敢将当年看到的说出来。”
梁妈妈目光火热:“你看到什么了?是谁害的大太太?三老爷是不是?”
王妈妈低声道:“我只是看到三老爷进大太太房里……”
“我就知道,”梁妈妈一脸悲愤,“大老爷在的时候还好,大老爷走后,三老爷看太太的目光太过放肆。”
梁妈妈两鬓银白的头发,就像是染了一层冰冷的霜雪:“他们这样做全都不得好死。”
说到这里,梁妈妈道:“娘子,您审一审老太太身边的田妈妈就知道了,大太太过世之后,是田妈妈给大太太整理的衣衫。”
如果母亲是被人害死的,身上会有挣扎时留下的伤痕。
顾明珠站起身:“我不在这里审她。”这里对那些人来说太安逸了,真正的大牢和严刑拷打,才是她们的去处。
顾明珠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周择笙撩开帘子进门,听到婆子的禀告之后,他心中满是怒火,恨不得立即去大牢将周三老爷剁成肉酱,可他又想到了阿珺,这时候阿珺更需要他。
“七老爷,”顾明珠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可以抓周老太太身边的田妈妈了,最好与周三老爷和徐贵一起审问,让田妈妈看看大牢里徐贵的模样。”
周择笙点点头。
“七老爷先去安排,我问完剩下人的口供就会前来。”
她要用一环一环的证据,死死的将他们钉在那里,让世人都看清楚他们肚腹里到底是什么心肠。
田妈妈看着周七老爷怒气冲冲地走进内院,心中就开始忐忑不安,周七老爷与长房的关系她很清楚,这次周七老爷上门除了处置徐贵的事,也是要为长房出一口气,所以……周七老爷会不会发现大太太的事?
田妈妈正思量着,就看到周七老爷重新回到前院,而周七老爷那双眼睛就盯在她的脸上。
田妈妈胸口一紧,脖颈上的汗毛都竖立起来。
“将她带走。”周择笙直指田妈妈。
田妈妈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周老太太的衣袖:“老太太救我。”
第482章 躲不掉
周老太太看向周择笙:“周七,你在做什么?”声音听着眼里其实已经没有了底气。
周择笙也不说话,只是用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周老太太。
周择笙走到周老太太跟前淡淡地道:“汪家还有人。”汪家是周大太太的娘家。
周老太太周身冰凉。
周择笙的话没有说话,他继续道:“即便汪家没人管,也还有周氏为大嫂做主。”
周老太太不好的预感到现在应验了,家中乱起来,那些下人果然就约束不住,有人提及了汪氏的事。
周老太太佯装镇定:“你在说些什么?”
周择笙本就没想让这老虔婆现在认罪,他的目的是田妈妈,他要让田妈妈知道接下来她会经历些什么。
有周家和汪家人在,会想方设法将真相从田妈妈嘴里掏出来。
婆子上前押住了田妈妈,将田妈妈的头屈辱地压下去,让她身子佝偻着离开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