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白莲手册——花落乌衣巷
时间:2021-03-24 09:44:49

  “你自己吃,别跑远。”
  容嫱便咬了一口果子,尝到酸酸甜甜的汁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旁边是高高的木制花架,但因为是冬天,没什么花。
  她有点想看一看开花的样子,可是今天她最好赶紧离开这个王府。
  容嫱啃着果子,看见他放下书喝水,赶紧问:“哥哥,你不开心吗?”
  “嗯?”秦宓奇怪地看她一眼。
  “那你为什么不笑呢?”
  他顿了顿,有点无语:“那你笑什么,你很开心吗?”
  容嫱捂着嘴巴:“也不是很开心。”
  同小孩子是没有办法讲逻辑的,秦宓默默翻着书,没一会儿看见方氏从外面走了进来。
  “宓儿,宓儿,今日宫里来了贵人,王爷王妃等人都在前厅迎客,正是分身乏术的时候。”
  秦宓合上书,瞥着容嫱:“赶紧吃完,送你出去。”
  容嫱咽下最后一口,期待问道:“是送我去找娘亲吗?”
  二人齐齐沉默了,方氏蹲下来,不忍道:“嫱儿,留在王府,虽然…但至少不愁吃穿。”
  也不知这小姑娘明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只是听她闷闷道:“姨姨,我不想和那个世子玩,他一点都不好。”
  “行。”方氏塞了些银子给她,又教她如何小心。
  容嫱被穿上一件小斗篷,大大的兜帽罩住她的头,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个哥哥收起书,换了身衣裳,停了停还是牵住她的手,一并从后门离开了。
  容嫱好紧张,不由攥紧了那只瘦瘦长长的手,甚至还有功夫想着,大哥哥的手和娘亲不一样,和那些姐姐也不一样。
  他们偷偷沿着围墙走到一个角落,都没有被人发现。
  角落里有一个小洞,只有她这样的小孩才可以过去。
  容嫱马上趴了下来:“嫱儿要从这里钻过去吗?”
  她听见一声轻轻的笑:“去吧,路上小心。”
  他小时候也会从这里出府,一直视作自己的秘密出口,如今长大了,已经出不去了。
  容嫱顺利地钻过去,外面是一条小巷,周围堆着杂物。
  “哥哥,我…”
  “好啊你!”后方突然传来一声怒喝,容嫱听出来是那个小世子的声音,吓得脸都白了。
  “秦宓!我王府供你们母子吃住,你居然敢偷我的女人!?”
  “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往死里打!”
  “看你还敢不敢和我作对!”
  “杂种!呸!”
  有人从洞里伸手出来,想抓容嫱的脚,她踢了几脚连连后退,边哭边喊:“呜呜呜大哥哥!”
  “你不要打他!”
  “哈哈哈哈我就打!这就是我家的一条狗,小贱人你管的着吗!?”
  “都没吃饭吗,用力点!”
  隔着一堵墙,她居然一点大哥哥的声音都听不到,难道他被打死了吗?
  容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怕极了,甩开腿往外跑。
  她一边跑一边摔跤,好不容易看到肃王府的大门。
  府里的下人也有些见过她的,知道是世子跑了的小通房,她要进去自然不会阻拦。
  前厅,他们所有人都在前厅里。
  容嫱实在不知道找谁好了,却被拦在前厅外。
  吴妈妈脸色铁青地走过来:“你怎么在这里?带下去。”
  “我不,我不走!”小姑娘几乎被整个拎了起来,她拼命挣扎着,把斗篷都拽了下来,拖在地上,露出一张脏兮兮的小脸。
  她大声哭喊,稚嫩的嗓音都哑了:“你们救救大哥哥吧!救救他吧!嫱儿求求你们了!”
  “把她嘴巴堵起来!”吴妈妈也吓得不轻,厅内可是有贵人在,惊扰了可如何是好。
  “谁在哭啊?”
  前厅果然被惊动了,但吴妈妈没想到那位新宠贵妃居然走了出来。
  美人儿一袭红裙如火,笼罩在冬日暖阳下,好似让人一瞬间得见春光明艳。
  “这是谁家的孩子?”贵妃捏着一把柔媚的嗓音,都叫人不自觉放低了声音。
  容嫱哭得整个眼睛都是红肿的,眯缝着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发觉拖拽自己人松开了,忙扑腾着小手哽咽:“救救哥哥,救救哥哥呜呜呜。”
  “你哥哥怎么了?”
  肃王和肃王妃惊疑不定地跟上来,面色难看:“娘娘,是府里的一个小丫鬟,您别站那么近,小心冲撞了。”
  云贵妃收回想要伸出去的手,望着那地上哭得狼狈可怜的孩子,轻轻道:“阿倩,你陪她去,把她哥哥接过来。”
  她歪头看向肃王:“本宫瞧她实在可怜,管一回闲事,王爷不介意吧?”
  这位云贵妃如今宠冠后宫,陛下对她几乎百依百顺。肃王笑了笑:“娘娘心善。”
  阿倩扶起容嫱,用自己的帕子擦了擦她的脸,又拍了拍衣裙上的土:“还请姑娘为奴婢带路。”
  容嫱抬头对上一双温柔和煦的眼睛,心里一下子安定下来。
  她一把抓住阿倩的手,看见她手背上一颗红色的痣。
  “姐姐走这里。”
  容嫱跑了起来,她呆了好几个月,对府里的路还是熟的。
  没跑多久,便撞见小世子一行人大大咧咧地走过来。
  容嫱一眼看见被下人拖着的少年,一动不动,哭着扑了上去:“大哥哥,大哥哥!”
  “哟?还敢回来?”
  阿倩上前去,制住秦仞的手:“我是贵妃娘娘的大宫女,阿倩。”
  秦仞眼底流露出几分惊疑。
  父亲母亲特意叮嘱过,今日贵妃娘娘来散心,一定不能招惹。
  秦宓嘴角染了血,脸上肿了一块,长长的睫毛动了一下,勉强睁开一只眼:“怎么…回来了…”
  “大哥哥?”容嫱摸了摸秦宓的脸,又把他凉凉的手抱在怀里,抽泣道,“你不要怕,我给你请大夫伯伯好不好?”
  阿倩让身后两个小太监把人带走,直接往前厅去。
  肃王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黑,尤其在云贵妃问到秦宓的身份时,难看到了极点。
  “这是…我儿子。”
  云贵妃拿帕子掩唇,似乎是被吓到了:“这…这是王爷家中私事,本宫便不多问了。”
  “但是孩子纵使犯了错,也不该往死里打呀。”
  肃王平白被扣了口苛待庶子的锅,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这位贵妃指不定又去陛下那里怎么说,虽不是什么大事,但总让人心里隔应。
  府医当着众人的面给秦宓诊治,自然也不敢做什么手脚,老老实实处理了伤处,开了药。
  容嫱抱着他没怎么受伤的左边胳膊,将头抵在上面,死活不肯撒开。
  秦宓瞥见那颗紧挨着自己的小脑袋,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她竟然折回来了……
  “好了好了,都别杵在这里了。”肃王妃给吴妈妈使了个眼色,随即堆满笑容,“带宓儿下去休息吧,切记不可再调皮了。”
  容嫱跟着秦宓离开,才走出前厅,那位吴妈妈便跟了上来,森森然道:“真是小看你了…”
  “嫱儿姑娘?”阿倩突然往这边走来,吴妈妈一顿,忙变了表情,关切道,“二公子这几日千万不要让伤口碰水…”
  阿倩冲她点点头,把一块玉佩塞进容嫱手里:“这是我家娘娘让我给您的,她说,有什么事便让人去找她。”
  容嫱懵懵的,还是秦宓轻轻提醒:“嫱儿,谢恩。”
  “…谢谢姐姐,谢谢娘娘,真的很感谢你们。”她没什么章法地胡乱谢着,语气倒是很真挚。
  阿倩也不在意,笑了笑转身。
  容嫱抓着玉佩看了看,收进腰间的荷包里。
  吴妈妈没敢再说什么,低着头垂着手让二人离开。
  “娘娘,玉佩送给她了。”
  云贵妃辞别肃王夫妇,登上奢华宫车。
  她只是看着空处,半晌才喃喃道:“我没想到是这样……”
  阿倩跟在宫车一侧,压低了声音,小心问:“娘娘,她就是……?”
  “她一眼都没有看我,她怎么这么瘦…”
  车内突然传出一阵几不可闻的低泣声。
  这位人前风光无限、人人艳羡的贵妃娘娘,此刻正死死捂着唇,痛心至极却不敢哭出声。
  “嫱儿,娘亲对不起你……”
 
 
第六十九章 沉湎
  时光仿佛被长久地封存在这座僻静小院里, 只消推开门,便会如洪水奔涌而来。
  那是她不知何时忘却的一段光阴,是她与秦宓朝夕共处的漫漫六年。
  府里的丫鬟随后匆匆赶来, 将方氏带走,只是见容嫱莫名流着泪, 还以为自家夫人说了什么不好的话,连连道歉。
  容嫱摇了摇头, 木然走出肃王府。
  今日阳光正好, 映出她红肿眼睛内一片茫然恍惚。
  她竟然和秦宓早就相识, 既然有这一段,为何她不记得了?
  为何几年来都没有人告诉她?
  分明是一段切实属于她的回忆,如今细想, 竟无比陌生。
  门外等待的车夫和丫鬟上前来,容嫱摆了摆手,独自绕过整个肃王府,来到一条狭窄无人的小巷。
  清理开堆积的杂物,当年那个只容得下一个孩子爬过的小洞已经没有了。
  只是通过略有差异的墙面颜色, 能看出有一块是后来填补的。
  她按了按酸胀的眼睛, 找了间茶楼坐下。
  清香氤氲的热气稍稍抚慰了身心上的疲惫。
  茶楼里人不算多,隔着垂下的珠帘, 大堂里仍有说书先生在兢兢业业地拍着惊堂木。
  “……那肃王妃于赏花宴上, 一眼相中那才貌双全的林府千金, 二人母女缘深、相谈甚欢,心里头便定下了儿媳人选。”
  “谁知回家一说, 世子秦仞却是唉声叹气,连呼不可!”
  “肃王妃一惊,细细追问, 才知儿子看中的,乃是那赵家的小女儿,生得叫一个粉面朱唇、人间尤物!”
  “可说来,那赵家小女儿乃是庶出,这身份做肃王世子妃,真真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
  “肃王妃心里觉得不行,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林氏女做正妃,赵氏女为侧妃!”
  “世子秦仞当即抚掌而笑:‘好,好,届时再纳一名侍妾,岂不是三全其美’!”
  惊堂木又一响,堂下零散的几桌人放下瓜子儿开始啧啧议论。
  “这些权贵真会玩啊。”
  “一天讨三个媳妇,这秦世子新婚夜里忙得过来吗?”
  “哈哈哈哈高兄你这话妙啊!”
  “人家就不能分三天,办三场酒席吗?王府,有钱!”
  “分三天,那连续三天洞房花烛,秦世子也吃不消吧?”
  “哈哈哈哈哈!”
  “荒谬,实在是荒谬!”
  “可不是,难怪满门一夜之间就消失了。”另有一桌人低声窃窃私语,这话显然不好大声讲。
  按理说,说书先生嘴里的故事,大多经过润色加工,图听众一笑,不可全信。
  容嫱在隔间内扯了扯唇角,拼拼凑凑的几段记忆里,倒确实有这件事。
  秦仞说的那个侍妾,就是她。
  最后,什么林氏女赵氏女,他自然是一个都没娶到。
  因为亲事定下没多久,肃王府便因谋逆大罪,连夜抄家,除了秦宓母子,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现在,活口里应该再加上一个她。
  自贵妃娘娘那次之后,容嫱便跟着方氏和秦宓母子二人生活,在肃王府小院一住就是六年。
  期间没少受秦仞欺负。
  秦宓常常为了护她挨打挨罚,方氏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一点法子都没有。
  谁叫她只是个不受宠的侍妾,连秦宓的出生都是个意外。
  容嫱有时反过来保护秦宓,也挨过几下。
  后来又叫那位贵妃娘娘瞧见了,不知说了什么,秦仞倒是没再敢明目张胆地下手。
  容嫱过去常常记起的少年和红衣女子,那少年必定是小时候的秦宓。
  而那红衣女子,想来便是几次救助她的云贵妃。
  只是她好像仍旧记不清红衣女子的面容,想来是见的少,且总是隔的远远的。
  云贵妃……
  容嫱蓦然想起这人,记忆里也就那么个模糊身影。
  她后来如何了?
  *
  “咦,嫱儿你眼睛怎么了,好像有点红?”容娇娇凑过来盯着。
  “来时路上吹了些风,过一会儿就好了。”
  容娇娇不疑有他,坐了回去:“噢……你刚刚是不是问,前朝云贵妃的事?”
  “嗯。”容嫱笑道,“我知你各类小道消息最灵通。”
  “哼,你直接说我爱听八卦嘛。”容娇娇咬了口点心,含糊不清道,“我想想啊…”
  “云贵妃死得很早啊。”
  容嫱手一抖,几乎打翻手边的茶。
  容娇娇压低声音:“肃王府谋逆那事你知道吧?”
  “是齐盛他那些兄弟喝多了吹天吹地的时候说的。”
  “据说当时肃王已经屯兵多年,一举杀进宫城,直逼皇座。”
  “关键时候,是云贵妃舍身为先帝挡了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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