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向荣懒懒靠在椅背上,道:“阿迟你这话问得有趣。不敢当着正主面说的肯定就不是什么好话了,我们哪能自己主动说出来?”
温澈眨眨眼,“不是好话?不能吧?我这一年可老实了。”
怎么感觉今天大家都怪怪的?
温老爷子清了清嗓子,“你别管他们。”他眼神落在温澈手里的书上,状似不经意问道,“大早上看书啊?”
温澈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她坐到温老爷子旁边,道:“爷爷,我看了预报,今年咱们这里会有好多场大雪呢,可冷了!”
她小心看着温老爷子的脸色。
温老爷子不动声色,“然后呢?”
“然后你说巧不巧,我查了查另一头的天气,哎呀,难得的暖冬啊!正好可适合过冬天了!”
温老爷子没说话。
咦?竟然没一下子拒绝?
温澈精神一振,继续道:“爷爷,我在咱们那头的院子里新养了一株兰花。不过我不太会养,养得不太好……”
温澈看着温老爷子。
温老爷子慢条斯理接话道:“怎么忽然想养兰花了?”
“哎呀,这不是一个人住那么大院子孤单嘛!正好养点花花草草解解闷儿……
“爷爷你不知道,咱们院子里的玉兰树现在长得可好啦!每年三四月正好是玉兰花开的时候,可漂亮了!”
温澈开始大吹院子里的玉兰花,一边吹,一边看着温老爷子的脸色。
温老爷子都被她这磨磨蹭蹭的样子搞得有点想笑了,但面上还是很能端得住,问她道:“阿迟,你到底想说什么?”
温澈狠狠心,直接道:“爷爷你跟我回去吧!我替人接了给你的邀请函,想邀请你回去看春晚的。
“今年春晚我正好还有节目。
“你跟我一起回去吧咱们顺便就在国内过年正好国内天气还好人也熟我还被奖励了一栋大院子就在咱们家隔壁说不定还可以打通了扩建什么的以后咱们就在国内我也不用两地来回跑了你说呢?”
这一串话,温澈说得气都不喘一下,似乎就怕被打断了。
温老爷子都听得一愣,哭笑不得:“说归说,你心虚什么?当初不还理直气壮说要让我衣锦还乡吗?现在就开始虚上了?”
温澈长喘了口气,眼巴巴看着温老爷子,“没虚,但这不是怕你不答应我呢吗?爷爷,你就答应了吧,答应了吧,答应了吧?”
温老爷子板住了脸,“你先别胡搅蛮缠。那什么……邀请函呢?”
温澈急忙忙翻开书,将一个大红的邀请函递给温老爷子。
温老爷子接过,缓缓打开。
与他想象中只写了个姓名的邀请函不同,这一封,从头到尾都是手写的。
“温时启先生:
“一别经年,甚是挂念。先生志洁行芳,风雨无改初心。五十载离乡,虽远行而不忘根本,虽在外而心念同胞……
“受先生帮助者,至今铭感五内……先生功绩,不堕父祖芳名!
“又一年新春佳节,家乡人诚邀您回乡过年……
“人生七十古来稀。不求先生往事随风,只望您愿与往事和解,给未来一个弥补的机会……
“先生,家乡人欢迎并期待您,衣锦还乡!”
一番话,言辞恳切,笔锋温润,带着一种内敛的谦和。
温老爷子看得眼眶都红了。
他盯着这个邀请函看了好半晌,一直到将眼里的情绪缓缓收了回去,这才站起身来,负手慢慢走回了书房。
温澈站着目送他离开,有点想叫住他,又有点不敢叫。
这到底是答没答应啊?
温澈苦恼地皱起眉。
温向荣叹道:“阿迟,你别苦恼了。你不知道,你爷爷这些时日已经接了不下五个电话了。”
温澈下意识问道:“电话?谁打来的?”
“你的领导们,尤其是老一辈的领导们。”
温澈一愣。
这意思是……
“他们有些是跟你爷爷差不多岁数的人,都有着相似的经历,说起话来更有共同语言。”温向荣笑道,“你爷爷跟他们约了一起下棋,一起喝茶,一起钓鱼……
“唔,预计年后你可能还是见不到你爷爷,他现在行情可火了。”
温澈听得眼神一亮,“真的?你没骗我?”
温向晚也笑了,“骗你做什么?我们飞机票都订好了,家里的行李这些天已经开始收拾了,有些已经邮回去了。等你考完试后……
她看着温澈,笑得很温柔,“阿迟,我们一起回家!”
第102章 荣光归故里
温家的飞机落在首都国际机场的那天, 是个大晴天。
首都刚下过一场小雪。飞机临降,从窗外往下看,下方的地面是一片稀稀落落的白。巍峨的高楼和四通八达的马路就落在这星星点点的白里, 有种既繁华又宁静之感。
温老爷子看得目不转睛。
不一样了。眼前的这幅场景, 跟他记忆中的故乡已经不一样了。温老爷子一时看得心潮澎湃,一时却又有种陌生之感。
近乡情切, 近乡情又怯。
温老爷子心里的滋味, 复杂难言。
“要放在几十年前,这片地儿还是个小农村。我没记错的话,当年我姥爷家就在这片儿。现在啊,我都有点不敢认。”前排有位老大爷这么感叹道。
温老爷子来了精神了,“这片地儿当年可流行大棚蔬菜瓜果了, 您小时候看来没短了这些?”
前排的老大爷一听, 顿时来了兴致:“老弟你一看就是个老首都人了。可不是嘛!我小时候要啥没啥,但这瓜果蔬菜可是真没缺过。
“吃不起肉, 还吃不起这点儿地里种的吗?
“也是当年大家都稀罕肉。你看着要是放在现在, 我们家搞不好就能发家致富……”
温老爷子道:“现在也不晚。这片地儿一圈成机场……可比您家老老实实种地强。”
“嘿!您这话也有理。”
飞机即将降落,也不好起身,两人各自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 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聊了起来。
从当年的老黄历, 侃到如今的潮流,顺便还说起各自的儿女……
温老爷子完全找回了感觉, 跟人越聊越起劲。
飞机一落地,他甚至没太管温家人,直接跟新认识的老大爷来了个相见恨晚。
对方也是一大家子一起旅游回来的,这会儿俩老人相见恨晚,年轻人们只好彼此相视一笑, 由着他们去。
温澈现在出行时已经不太适合光明正大露脸了。但她也不想搞得太夸张,只带了个鸭舌帽,将帽檐压低,一路上尽量避免跟人对视。
两家人相伴着入了海关,提了行李,又一同往通道口走去。
他们不着急赶路,一路都慢腾腾的。等他们走出通道口时,同期的旅客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这样一来,等在通道口的那一小撮人,尤其是为首的那个长得十分斯文俊秀的青年,就有点打眼了。
众人下意识多看了几眼。
那个俊秀的青年直接走到温家人面前。
不等他说话,站在温老爷子身后的温澈已经看见人了。
她稍稍抬起头来,惊讶道:“二哥?你怎么在这里?”
跟在后头的沈祥锡和温向晚下意识看过来。
二哥?
这是简家的孩子吧?
早听说过不止一次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模样?
温家人并不是同一批回来的。温向丰夫妇忙,一时走不开,温向荣就更不用说了,到了年底根本停不下开。
所以这一趟,除了照顾温老爷子起居的人之外,只有温澈一家三口跟温老爷子一起回来了,其他人还得等等。
温澈一出声,好多人都下意识看向简泽谦。
还有一部分人则看向温澈。
有人因此惊掉了手里的饮料瓶,失声道:“温澈?”
温澈这个名字以及这张脸可谓自带知名度。尤其她这大半年还总是神隐,无形中就是饥饿营销,赚足了大众对她的期待度。
这会儿看见真人了,年轻人们都激动坏了。
温澈笑着跟他们打了招呼:“你们好。”
简泽谦身后的那群人已经上前来了,十分热情地要替温家人拿行李。
这都是温澈组里的队员们,都是温澈的“铁粉”。
一群人簇拥上来。
“沈伯伯您好。我叫小赵,您别跟我客气。我是我们副队组里的,大家早就对你们好奇得不行,这个接人的名额还是我争来的,您不能让我白来一趟吧?”
“温伯母您好。我是小刘,就一敲代码的,听说我们副队今天回来,大家就想着来热闹热闹……”
“哎呀副队家里真是一家子神仙颜值。”
“你们矜持点,别把副队家里人吓到了。”
隔壁家的那位大爷看着温老爷子的眼神已经变了,“合着老弟您家里还出了点了不得的人哪!”
他并没有看向温澈,反倒把眼神往一旁一瞥。
一旁站着两个像是路过,实则眼角余光都在注意这边的人。这两人虽然站姿放松,可偶尔一个眼神过来,带着点沉沉的力道,自带压迫感。
老大爷瞧着这两人,乐了:“这两位是保镖吧?我才想起来,他们俩好像就是跟咱们一起下的飞机。跟了咱们一路吧?
“我家里老三就是当兵的,一看就是跟他们一个路数。
“您这家里了不得啊!”
这一通夸,捧得温老爷子通体舒泰。
他还知道自谦,圆圆排场,“哪里哪里,也就是小年轻自己搞的事。保镖什么的,有俩钱不就能请到了吗?都是私人经营,私人经营……
“改天得空了约您聊,我这得走了。”
“您忙,您忙。”
温家人被一大群人簇拥着离去。
等他们都离开了,这边的这一家里还有人忍不住捶胸顿足。
太女啊!那可是太女!
温澈!
货真价实的!活的!
温澈竟然跟他们搭了同一趟航班,而他们从头到尾就顾着刷剧、睡觉、聊天吹牛了,竟然都没注意到她?
这种感觉……好像错过了一个亿?
有人忍不住在社交平台上发消息了。
“跟澈澈搭了同一班飞机,我家老爷子还跟澈澈爷爷聊上了,就这样了我都没发现太女就在我身边!!
“我果然是个假的太女党,自闭了QAQ”
当天温澈的超话因此热闹了一场,差点上了热搜。
当然这是后话了。
温老爷子到家后,把屋前屋后都逛了个遍,又是伤感又是叹息。
这种阔别半生终于重返故土的滋味,除了他自己之外,也许别人都没办法理解。
温老爷子一连好几天的情绪都有些大起大落。
温澈都有些担心他老这么着会伤身,正想着是不是劝一劝,温老爷子自己很快就恢复过来。
新的一天,温老爷子跟人有约。
温澈早上起来,看见的是穿着一身暗红色唐装,整个人十分精神的温老爷子。
这身打扮……
温澈看了大半晌,忍不住问道:“爷爷,你这是终于想开了,要相个老伴啦?”
这话听得温老爷子一惊,差点没把手里的茶杯打翻了:“你这一天天瞎想什么呢?没大没小的!”
他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的,我约了人下棋。据说是个高手,杀遍首都无敌手的那种。
“呵,不是我说,我都没出马呢,他也敢自称杀遍首都无敌手?”
客人很快上门了。
出乎温澈意料的是,里面竟然还有熟人。
温澈打开大门,看见一个头发发白的矍铄老者站在门外,一旁还站着一个简泽谦。
老者看见温澈了,笑得十分和蔼,“你是小温吧?”
温澈赶紧道:“是我,领导好。”
“别领导不领导的了。我姓简,是耀之的爷爷。我找你爷爷,他在家吗?”
温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门内传了过来:“老简吗?早等着了!茶我都添好了。过来杀一盘!”
简老爷子闻言,根本没管一旁的简泽谦,兴冲冲就进了门。
温澈跟简泽谦面面相觑半晌,没忍住都笑了。
简泽谦解释了一句:“我名泽谦,字耀之。我的名字是我姥爷给起的,字才是我爷爷起的,所以我爷爷习惯叫我这个……”
简泽谦这么说着,忍不住看着温澈,心里既有点忐忑,又忍不住有些期待。
他曾经也叫耀之的。
她会不会对这个名字有一点点印象?
温澈只惊讶了一下就点了点头。
虽然现在人不流行起字了,但简家也算是比较老派的家族吧?有这个习惯也不奇怪。
再说了,不过一个称呼而已,叫什么都很正常。
就跟她的小名是阿迟一样。
但怎么二哥的神色有些奇怪的样子?
温澈忍不住问道:“是怎么了吗?”
简泽谦淡淡笑了下,“没什么,就是……你爷爷的棋艺如何?”
温澈道:“我爷爷的棋下得特别好!”
简泽谦也笑了,“巧了,我爷爷的棋也很不错。估计他们有得拉扯了。”
温家老宅的院子里有一棵玉兰树,树下是一张石桌,温老爷子和简老爷子此刻就在桌前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