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天命可知不可说。
姜清筠一愣怔,眼神中难得带着几分真切的迷茫,“大师这话,又是何意?”
“天命不可说,事在人为。小姐若是不信佛,便也不必强求。”灵悟大师摇头,没接她的话,“姜二小姐只需记住,莫要心生业障,再错兰因。”
*
祈愿树下,苏未许过愿系过红丝带后,便一直在等姜清筠过来。
不远处的香炉已经焚烧完了一炷香,人还没回来,苏未心下担心,一时也坐不住。她刚想往外走去找姜清筠时,迎面便见姜清筠带着辛夷走了过来。
“灵悟大师可有替你占过一卦?”苏未迎上前握住她的手问着。
灵悟大师一卦难求更难遇,她们好不容易能遇到这个机遇,错过了以后都不一定会再有。
姜清筠回想着方才灵悟大师同她讲的话,点点头又摇摇头,“灵悟大师问过我几句话,之后便没说什么了。”
苏未闻言有些惋惜,而后就拉着姜清筠去了祈愿树下,换了一条红丝带给她,“禅山寺的祈愿树最灵了,你求个心愿,许还能成。”
“你临近及笄,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听到苏未话里的戏谑意味,姜清筠一时语噎,又打趣回去:“那方才苏姐姐许的愿,想来便不是姻缘了。”
苏未早已定亲,及笄后两家便交换了庚帖。如若前世那人不出现,想来明年开春之时,她也该要嫁人了。
苏未脸一红,想说回去的时候却又一时语塞,无言反驳。
姜清筠难得占上风,转而笑着想在红丝带上提笔写字时,却有不自主回想起灵悟大师那句“莫要心生业障,再错兰因”。
再错兰因……
姜清筠垂眸凝视着红丝带,却又迟迟无言,只是一时不察,等回神后她才发现红丝带上落了一滴墨,思考后索性直接收笔,将红丝带系到了枝桠上。
“苏姐姐?”姜清筠见苏未看着她走神,又唤了她好几声。
“今日这么巧,苏郡主和姜二小姐也来禅山寺祈福。”
苏未刚回神,晦涩地看了姜清筠一眼,刚想要问她要不要再祈一次愿时,便听见沈之彦的话。
沈之彦一如既往地摇着一把折扇,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说不出的风流恣意。
“沈二公子。”苏未同她说着话,人却下意识挡在姜清筠面前,一副护着她的姿态。
沈之彦见她这副模样,笑意更深,不让他看的,他偏生要看。
更何况,他对姜清筠可有兴趣多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衣容,确认过并无不妥后便收起那把折扇,“沈某又不是豺狼虎豹,苏郡主何必如此防着我?”
苏未皱眉,她清楚沈之彦一贯的作风,怕他对姜清筠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她刚想要开口时,便被姜清筠拦下。
“沈二公子言重了,只是我最近身子不好,怕过了病气给您。”姜清筠接过沈之彦的话,面不改色地说着,之后还以袖掩唇,虚弱地轻咳了几声。
沈之彦挑眉,上下打量了姜清筠几眼,想起之前他听人提起这位姜二小姐时的说辞,眼底笑意更深。
有时候,直白到底是不如你来我往更有趣。
“既然这样,沈某就不打扰苏郡主和姜二小姐了。之后沈某再和家妹去探望二小姐。”
“最近我父兄都在府中,若是二公子来姜府,想必也不会太无趣。”
沈之彦打开折扇的动作一顿,嘴角忍不住一抽。姜尚书和姜清时在府中,他若是真借着由头去姜府探望姜清筠,那确实不会无趣的。
他愣神之间,姜清筠已经和苏未走出了祈愿树所在的院子,一时间沈之彦更加无话可说。难得遇到一个,见过他还对他无动于衷,反而三番四次不领情的人。
有意思。
在红丝带上随意写下几句话又挂到树上后,沈之彦也准备离开。
去往山下的路上,沈之彦的随从跟在他身后,询问着:“公子,您看今日的事情……”
“不能轻信,你派人着手去查。”
只是一次见面,还未到能分清敌我的情况时,便更不能信。
*
“姜姐姐,苏姐姐。”
禅山脚下,姜清筠和苏未刚走到马车前时,林如暖便迎面朝她们走来,她身后的马车也缓缓驶停。
看她的模样,应该是刚下马车不久便看到她们的。
林如暖停在两个人三步之外,小脸发红,鼓起勇气但还是有些怯生生地说:“好巧,你们今日也来禅山寺祈愿了。”
“如果知道你们要来,我就再早一些出府了。”
姜清筠对林如暖的印象还是不错的,闻言对她友善笑了笑,“无妨,下次我来禅山寺时,提前给你送帖子便是。”
林如暖点点头,满眼欣喜地应了一声好。
“姜姐姐,苏姐姐,那我先告辞去禅山寺了,最近母亲身子不适,我来替她祈福。”
姜清筠和苏未应了一声,见林如暖走向石阶,两个人便也一同上了马车。
*
金銮殿后殿中。
听着陈还的回话,谢景寻系扣子的动作停顿一下,而后继续问道:“可听见灵悟大师书了什么?”
说这话时,他难免带上了些许犹豫。
陈还摇头,“隔得有些远,听不到灵悟大师同姜二小姐说了什么。只是之后姜二小姐脸色不大好。”
“沈二公子今日也去了禅山寺。”陈还想着暗卫报回来的消息,犹豫着还是说了出来,但也似是而非。
如果沈二公子真的对姜二小姐动了心思,那……他抬头,小心观察着谢景寻的脸色。
“嗯。”谢景寻反应平平,“金銮殿里人都到了吗?”
“大臣们和中榜的贡士都到了,等着皇上您过去再定夺。”
殿试成绩已出,不管是试题还是结果,都是要皇帝过目的。今日召集大臣贡士到金銮殿,也不过是做最后的考察,而后今年科举的名次,便正式尘埃落定。
谢景寻整理好衣容后便往金銮殿前殿走,临门即将出后殿试,他步伐一停,半侧着脸看向身后的陈还,吩咐道:“去告诉沈卿,既然沈二公子无公事在身,之后便让他去禁卫军待着。”
陈还闻言,连声应着,不敢有片刻迟缓。
碍于太上皇,皇帝素来对沈家有些放任,如今却亲自插手沈二公子的事情……他摇摇头有些叹息,怕是皇帝也猜到了什么。
第38章 坦白 恩师顾云瀚
姜府。
苏未送姜清筠回到姜府后, 便自行回了苏府。
“小姐,夫人吩咐说等您回来后就直接去夫人那里,不必回松筠居了。”
府门处, 茯苓一直在等姜清筠回来,见她下车后准备往松筠居方向走去, 她急忙跟上去说道,生怕慢了一步。
姜清筠步伐未停, “舅舅和舅母出府了吗?”
茯苓摇头, “顾大人和老爷一同出府了, 顾夫人和夫人在一起。”
顾文临此次进京是为了三年一度的进京述职,即便是他中途调任乾州, 例行的规矩也无法更改。
姜清筠在心里掐算着时间,殿试已过, 三日便出结果, 想来便是今日了。
屋内, 顾氏和唐氏闲来无事对弈两局,也不在乎输赢。
姜清筠来时, 她们两个人刚好下完一盘棋,是唐氏所持的黑子赢了。
“阿筠回来了, 坐下喝口茶歇歇。”唐氏见她进屋,招手让她坐过来。
“今日去禅山寺可还顺利?”顾氏知道她爱吃小糕点,顺手便将桌上的点心都放到姜清筠那边。
“娘放心, 有苏姐姐在的。”姜清筠回着, 同顾氏唐氏闲聊着来去路上的事情,隐去遇到沈之彦的事情,提到了林如暖。
顾氏听说过林家的事情。林大人官职不高,发妻早逝只留下林如暖这一个女儿。后来林大人再续弦有了儿子, 慢慢的也就忽视了林如暖这个女儿。
“能在林家安然到现在,也不容易了。”顾氏感叹着,“若是觉得林小姐品行端正,阿筠你和她多些往来也无妨。”
“多交些朋友也是好的。”
姜清筠点头,“之后若有时间,我拜贴去林府看看她。”
*
“阿筠,之前杜姨娘送过你的禁步,上面的绛蛇香当真无事?”
那日镇南侯府走后,顾文临处罚了杜姨娘,人至今还在院子里反省,没再出来过。
自从几年前顾云瀚离开江南后,唐氏便闭门不出,掌家大权便落在了杜姨娘手中。
她久不问事,没想到暗中杜姨娘竟然已经对姜清筠下手。
那块禁步,顾文临认得,她也认得。
杜姨娘曾佩戴过几日,后来不知因何缘故,便再没见她用过。
没想到,再一次见这尾禁步,竟然是在这种腌臜算计中。
姜清筠还在想着顾氏的叮嘱,乍然听到自家舅母的话,迟钝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面色带着几分犹豫,而后才坦白。
“回京时我去禅山寺时,遇到过蛇,幸好有人经过,将蛇打晕,我这才没事的。”
踌躇之间,姜清筠倒也恍然明白,这件事情迟早要被说出来,与其到时候成了杜姨娘开脱的借口。
不如她提前说清楚,也好让母亲和舅母有个准备。
“杜姨娘未免也太大胆了些。”唐氏抬掌狠拍着桌面,恨恨说道。
顾氏的脸色也难看了许多。
“阿筠,这事你怎么从未提过?便连你哥哥都不知道。”
姜清筠想起姜清时当初递给她的半块玉佩,细若蚊呐地应了一声。
“当时杜姨娘并不在京城,况且我也只是猜测。”
“娘,你和舅母放心。我可以解决好这件事的。”
“你们不用插手了。”
姜清筠摇着顾氏的手撒娇,顾氏气她什么都不说,却又抵不过她这般磨人的姿态。
说不得打不得,顾氏放开姜清筠的手,揉揉眉心,板着脸训斥了她好几句:“娘不管你了,但你要是再受伤,往后就在松筠居老实待着,哪儿也不准去。”
姜清筠忙不迭点头,顾氏见她这样,也被磨得没了脾气,“娘去书房,你好好陪着你舅母。”
顾氏说完,就径直去了书房,怕自己忍不住又想说姜清筠几句。
“舅母,有表哥的消息了吗?”唐氏正要开口再说姜清筠几句时,姜清筠见状连忙问了一句。
比起杜姨娘,顾云瀚无疑才是更重要的。
唐氏话语一塞,眸色隐晦,看破了她的目的。
“没有,镇上的人说他已经离开一段时日了,去向不明。”
这么多年来,唐氏早已经习惯这种失落的感觉,所幸这次她的人找到了顾云瀚定居的小镇,就已经足够了。
“你啊,就爱玩小聪明。”唐氏说着,伸手点了点姜清筠的额头。
“那也是舅母疼我。”姜清筠坐回到唐氏身边,挽着她手臂撒娇。
她说着,心底却如同碎石坠入深渊,无踪无迹。
上一世,她清楚记得顾云瀚始终留在那个小镇上而无人知晓,直至出了那件事后,才有人寻到顾府,找到唐氏。
只可惜为时已晚。
但如今,尚且未到时候,顾云瀚却暂时离开了小镇。姜清筠安慰着唐氏,心下却止不住的起疑。
*
金銮殿内。
“若是此时南方水灾不止,百姓流离失所。朕派你们一人前去江南,你们可有好的对策?”
玉阶下,吏部和礼部的主事大臣都在,进京述职的顾文临也在其中。
顾牧谦等高中会试的贡士也在殿中,听到皇帝的问题,几个人微微有些诧异,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
“草民认为,应当先安抚百姓情绪,朝廷开仓赈粮,解决百姓的温饱,把百姓迁到安全的地方。同时调遣军队去灾情最严重的地方,修筑堤坝,以防洪水再度泛滥。”
见无人上前,顾牧谦行过一礼,最先开口说道。他话语刚落,在他身后的几位贡士同时露出后悔遗憾的神色,恨自己没早点开口。
“顾卿,你意下如何?”谢景寻反应平平,反而直接点到了顾文临,像是丝毫不知道顾文临和顾牧谦之间的关系一样。
“皇上,草民有话要讲。”未等顾文临开口应旨,一旁贡士中,就有人发出一声嗤笑,似乎是丝毫不满意顾牧谦这个答案。
而后他抬手作揖,往前迈了一步说道。
原本站在他身边的贡士们,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同他拉开距离,生怕皇帝会迁怒他们一般。
皇帝喜怒不定,林翰是个胆大不要命的,他们却惜命得很。
谢景寻挑眉,从奏折中抬眼打量着出声的人,是这次的会试的会元林翰,在这次殿试中亦表现不凡。
“有话便说。”
林翰直起身子回话,不卑不亢,“草民认为,赈灾的钱,不应该由朝廷出。”
“而应该是由地方上富甲一方又素爱欺压百姓的人出钱赈灾。”
“平日里他们暗中搜刮民脂民膏,如今百姓有难,他们又岂能坐视不管。”林翰说着,丝毫不觉得这是荒唐之言。
他身后那几位贡士闻言,看林翰的眼神愈发像是在看疯子的眼神。
天高皇帝远,即便朝廷律例再严苛,地方上也多少会出现搜刮百姓的富甲;即便是盛世,这种情况都不一定能断绝。
更何况,林翰还想从他们这些富商手中拿钱,简直是天方夜谭。
只有顾文临,在听到林翰的回答时,整个人一僵,依稀记得不知何时,他曾听到过相似的答案。
“朕再问你,若是富商不愿意,你又当如何?”
“皇上心中已有答案,又何必再问草民。”林翰没有顺着皇帝的意思说对策,反倒是不顾大逆不道的罪名反问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