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着全家人都指着原身喝血呢?
她嫁过去给人当后妈,王家人有了任劳任怨还不需要花钱的保姆,姜家人不用担心外孙被欺负,姜大嫂还能从她手里抠出一份工作,把自己的农村户口转为城镇。
啧。
所有人都有好处。
就她活该燃烧自己,照亮别人。
凭什么?
江糖摸了摸冰凉的额头:“……我没跳河自杀,是王春他们把我推下去的。”
李钟秀神情倏变。
“不能吧,三丫头。”
“春儿和小伟那么乖,那么听话,以前可是最喜欢你了,咋可能推你,你指定看错人了。”李钟秀说完偷偷觑了江糖一眼,发现她脸上没有出现憎恨的表情,似乎松了口气。
然后轻轻拍了拍她身上的薄棉被,语重心长道:“三丫头啊,妈知道你心里苦。可咱们女人,迟早是要嫁人的。王家条件不错,两家走动了这么些年,也算知根知底。你姐夫……”
说起王明华的身份,李钟秀脸上也露出不自在,但这点尴尬转瞬即逝。
“……王明华跟你姐结婚这么多年,从来没红过脸吵过架,可见他脾气是好的。你嫁过去,他就算不喜欢你,但看在你姐的面子上,也会对你好的。”
“至于春儿和小伟——”
“你要是担心他们不接受你,那你就晚点再要孩子。等春儿兄妹长大了懂事些,自然就明白你是真心对他们好的了。”
江糖:“……”
她的拳头已经蠢蠢欲动了。
江糖克制地移开视线,重新躺了下去。
她转过身,不让李钟秀看到她脸上的愤怒,沙哑着嗓子说:“我困了。”
就这一句试探,已经让她看清了姜家人对这门婚事的态度。
看来这姜家也是不能留的。
留在镇上,反倒不如去农村避祸。虽说这场运动已经进入尾声,但革委会一日不倒,王明华在红星镇便能一手遮天。其实农村也并不十分保险,但在当下,已经是江糖最好的选择了。
江糖想着事,渐渐睡着了。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才恢复了精气神。走出房门就发现桌上放着小半碗红薯稀饭,里面的饭粒肉眼能够数出来,旁边还有一小碟酸萝卜。
江糖顾不得嫌弃。
吃完饭便立马赶去了街道办。
下乡的事办得非常顺利。
街道办每年都有下乡指标,而像她这样主动要求去农村的少之又少。一听江糖觉悟这么高,希望尽快加入为人民服务的行列,办事员窃喜的同时不免肃然起敬。
私心给她安排了条件相对好一点的地方。
想当初最早的下乡政策出来时,知识青年们以为前去广大的农村腹地真能大有作为,各个踊跃,那叫一个声势浩大。
如今这些人被困在农村无法回城,跟农民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复一日地劳作,恁是再有抱负的人也明白下乡跟他们想象中的为国出力不一样,那是真正要吃苦头的。
最关键的是,一旦下乡,户口得跟着走。
城市户口转到乡下轻易,要想重新迁回城市户口就难咯。
没有城市户口,即便哪天回了城,也找不到正经的工作。没有粮油关系,又没有收入,那对于这座城市而言,知青仍旧是无根的浮萍。
大家都晓得知青不好当,城里的工作岗位就那么多,多走几个人,就少点竞争。
这也是八十年代初回城潮到来之际,大街小巷多了不少流民的原因。
街道办办事的大姐上道,江糖也投桃报李,不动声色将供销所腾出了一个工作岗位的事透露给她。
王明华是革委会的,她暂时惹不起,但给他找点不痛快,江糖还是能办到。
如果她没记错,王明华还有一个妹妹,跟原身同龄。
就为了王家把工作岗位当聘礼的事,处处刁难原身,还四处散播原身勾引姐夫、气死亲姐上位的谣言,让原身本就不好的境遇雪上加霜。
这回,她就告诉他什么叫鸡飞蛋打。
“最近一批知青下乡时间定在明天晚上,你赶紧回家收拾东西吧,这一去也不晓得啥时候能回来,好好跟家里人告个别。”大姐想到自家刚毕业的闺女,这要再找不着工作,就只能让她顶自己的岗。
否则也得按政策下乡去。
江糖无意间透露的消息对她而言,简直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又见她年纪不大,对祖国建设一腔热血,忍不住提点道:“给你安排的是苏省一个叫光明村的地方,那边环境也就相对还行,但终究比不得咱们这儿,别看红星镇只是镇子,那咱也是靠近芙蓉市的镇子。妮儿,离乡背井的,还是要多准备点钱跟票。”
江糖承情,笑着应了。
第二天清晨,王明华领着两个孩子到姜家。
江糖从自己屋出来,视线正好对上王明华的。对方看她目光没有移开,稍稍一愣,旋即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春儿和小伟闹着想见小姨,我送他们过来。”
长得人模人样的,可惜说的不是人话。
江糖眯眼,斜了乖巧坐在王明华身边的双胞胎,不意外地被瞪了。
她心中微哂,没当众揭破这两天真无邪的小孩谋杀了原身。
反正就算说了,人家一句“小孩不懂事,但肯定不是故意的”就能轻而易举把这事盖过去,何况,她清楚原身死了,其他人不知道啊。
与其争执一番,不仅得不到公道,还会引起王明华的警惕心,不如以后再说。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
老话还说三岁看老呢。
这对双胞胎小小年纪,心思就这么恶毒,且将这种想法付诸了实践。如果原身这次没死,也会被他们磋磨一生。双胞胎却吸着小姨的血就读名校,成了人上人,活得光鲜亮丽,只在大结局喊了声“妈”就前尘往事一笔勾销,瞬间洗白。
江糖就想看看,等她跑了,王家去哪找一个愿意替他们做牛做马的女人。
而这俩孩子如果以对原身的方式去对待他们的新后妈……
想想就有趣啊。
江糖不言不语,就那么沉静地看着两孩子笑了一下。
王明华眼神微闪,心想小姨子果然还是看重两个孩子的,便放心把两个孩子留下,自己去上班了。
李钟秀见状,以为昨晚劝的话起了作用,想到自家马上能多一份工资,笑得嘴都合不拢,满脸都是褶子:“想通了?想通了就对了。今天别到处乱跑了,一会儿你嫂子得回一趟娘家,你就在家好好看着春儿和小伟。”
江糖挑眉,冷嗤一声:“谁爱带谁带去。”
第3章 杠精三
李钟秀被气了个半死,四下张望了一圈,待看到门后边的扫把时,眼睛亮了。
小跑过去操起扫把就要往江糖身上招呼。
江糖双手环胸,看见她的举动,也不过斜眼睨了她一眼。
站着挨打可不是她的作风。
她迅速躲开,绕了木桌一圈。
气死人不偿命地嚷嚷道:“我懂了,妈。您心疼我昨天呛了水,又碍于王明华和我大姐的面子,不好意思直说让我动手教训那两个心黑手黑的小兔崽子,就想言传身教示范一下是吧?您放心,我一定不辜负你的教导,好歹他们还是我亲外甥,我肯定不会手软,保管把他们教得服服帖帖。”
江糖边说边朝右侧小屋瞥了瞥。
等门后的两个小脑袋缩回去,她嘴角勾了勾,故意更大声:“要不以后两孩子成了劳改犯,你跟我爸怎么做人啊?您二老到了那边还怎么跟我姐交代?为了咱们老姜家的名声,必须将他们的性子给掰回来。”
李钟秀:“……你,你个死丫头,你给我站住!”
李钟秀被气得脸色胀红,捂着胸口哎哟叫唤,指着江糖许久没憋出一句话。
这要再看不出小女儿是故意顶嘴,那她就白活几十年了。
李钟秀脑袋瓜转了两圈,很快就反应过来,小闺女这是心里头不顺畅,故意恐吓两孩子出出气呢。
她嘴上说江糖看错人了,两孩子还小,不可能这么对自己的小姨,但心里未尝没嘀咕。
尤其是,一想到宝珍下葬那天,不晓得是哪个糟心婆娘对孩子说了闲话,外孙女特地跑到她跟前,问是不是她马上就要有后妈了,李钟秀心里就愈发没底。
当时她怎么说的?
她好像说,乖春儿,后妈都是狐狸精,是坏人。她会欺负你和你哥,万一她给你生了弟弟妹妹,你爸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喜欢你们了,你和小伟要是不想被后妈打,就冲你爸哭,去闹,告诉他你们不想要后妈。
后来怎么着。
春儿这小丫头闷着头,蹬蹬蹬就跑了。
等她离开王家时,小丫头又凑了过来,格外认真地对她说:“外婆,我知道了,我不会让后妈欺负我跟哥哥的。”
记忆拉回现在。
李钟秀脸色忽青忽白,心里复杂得跟打翻了调料罐似的。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该气啥?
是气宝珍刚走,就不要脸地盯上了小姨子的大女婿,还是气自己无意间的话差点把三丫头坑死。天地良心,她就算再不喜欢姜糖,那也是从她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哪会存心坑害她。
她当时真没想到文质彬彬的大女婿一早就盯上了家里这个木头桩子,她以为……
以为亲家看好了别家姑娘,就等着她苦命的大姑娘去了,好给对方腾位置呢。
李钟秀心疼大闺女姜宝珍啊,想着两孩子小,刚没了亲妈正伤心呢,亲家就不干人事。万一后头的女人进门欺负他们可咋整,所以才给春儿说了那样的话。
她私心里就是想让外孙女哭闹不休把女婿看好的婚事给搅黄咯,这样王李两家的关系才长久。
谁想到——
嗐。
李钟秀又气又悔,眼睛憋出了血丝,想到宝珍私下里跟她说的话,她没忍住瞪向江糖。可到底心里发虚,不敢直视江糖的眼睛。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扫把往地上一扔,咕哝道:“……反正你在家好好看着他们。”
说完解下腰间的围裙,急急忙忙走了,仿佛身后有狗在撵她。
这态度……
不对劲啊。
江糖捏着下巴,出神地望着夺门而逃的李钟秀。
她总觉得,有那么一瞬间,她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本不该出现的……恨意和心虚。
不过无所谓。
反正她马上就要跟这家人分道扬镳了。
江糖耸了耸肩,彻底将李钟秀的异样抛诸脑后,哼着轻快的小调回了自己房间。
原身住的屋子很小,不到三平米。墙角放着一个不足一米高的衣柜,柜子里拢共也没几件衣裳。
江糖将简单的行李收拾妥当,又不死心地把屋子里里外外彻底翻了一遍,终于在床下老鼠洞里掏出一个小铁盒子,里边放着皱巴巴的十块钱,这应该是原身所有的家当。
“……江湖救急啊,等我有钱了就给你烧纸钱,烧一屋子。”
江糖收拾东西没忘了关房门,是以不清楚堂屋里的小兄妹趁大人都出门,又整出幺蛾子了。
她随手将原身的笔记放进背包,心说喝水的搪瓷杯得捎上,便打算到厨房将杯子上的茶釉洗掉。结果一拉开木门,迎面就泼来一碗水。
江糖危机意识感很强,察觉到门外有人时就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鬼使神差地伸手挡了下脸。
可惜仍旧晚了一步。
她低估了这两熊孩子的恶劣程度,他们泼过来的不是冷水,而是刚从暖水瓶里倒出来的开水。
白皙的手背瞬间红了一片,传来火辣辣的灼烧感,江糖被烫了个措手不及,剧痛令她淡定不再,当场嚎出了声。
很快,整只手都红了。
王春兄妹见状,不仅不害怕,还倍儿得意。
小姑娘昂起头,天真的面庞上是惊人的残忍:“……坏女人,狐狸精,让你勾引我爸,你这个不要脸的……不要脸的……”她似乎忘词了,扭头询问哥哥。
王伟鄙视了妹妹一眼,说道:“笨蛋,奶奶说了她是吃小孩的妖怪,不要脸的小娘皮,呸!”
王春也学他的动作,冲江糖吐口水。
吐完,兄妹俩边拍手边哈哈大笑,指着江糖道:“哼,你别想欺负我们。”
江糖额际青筋暴出,太阳穴突突地疼,她的拳头已经饥渴难耐了。
但她看也没看这两熊孩子,先跑出去将院子大门关上,再快步冲到厨房舀了一盆冷水,反复用冷水冲手。约莫过了十多分钟,又将整只手浸泡在水里。就这样折腾了半小时,手上传来的痛意才算减轻了一点。
这年月家家户户都没有冰袋备用,就算处理得已经很及时了,但被烫伤的位置还是起了好几个水泡。
江糖看着水泡,眉心紧拧。
若是有熟知她脾气的人在,便知道她体内的洪荒之力已经控制不住了,江大小姐要大开杀戒了。
那颗久经战场、极少真正动怒的心似乎随着穿书变年轻了。
此刻的她很愤怒,胸腔里的怒火完全抑制不住。一点儿也没有包容孩子的雅量,又或许是因为熟知两人的白眼狼属性,让她现在只想狠狠教训一下这俩小兔崽子。
她这样想,便这样做了。
两个小孩儿心思虽然狠毒不输成年人,但终归也就八岁,体能上比不过成年人。
江糖发了狠,仅仅用完好的那只手便揪住了拿泥块砸她的王春。
几个健步就把人拖回李钟秀夫妇睡的屋子。
王伟愣了一下,眼见着妹妹被“后妈”拖走,拔腿追了上去,童声尖利:“坏女人,你想干什么?你敢欺负我妹,我就让外婆和奶奶打死你,我还让我爸揍你。”
“你放开春儿,放手!”
江糖拎着王春的后衣领,小孩儿本就挣扎不休,另一个还想扑上来咬人。江糖眸色稍沉,眼底迅速闪过不耐,不假思索踹了过去。
王伟没想到她真敢动手打自己,怔了片刻,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