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时间则在半个月后。
至此,姜糖便开始了头悬梁、锥刺股,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考试过的日子。
简直把当年高考的劲儿都拿出来了。
除了学习,她每天还得教人开拖拉机。五个学员里,只有陈白术跟另一个叫赵普的男人有天分又够用心,开得都挺稳当。至于修理方面则需要系统的学习,姜糖没想着让他们一口气吃成胖子。
她对他们的要求很简单。
短时间内,他们只要会开,开得稳当就行了。
至于拖拉机出了故障咋办,不还可以到农机站吗?
若是她在村里,她也能帮着修理。
就这样过了十来天,尽管在符横云坚持不懈地投喂下,姜糖依然没见长肉。不仅没长,小巧的下巴变得更尖了,眼睛下方的黑眼圈更是没褪过。
惹得口无遮拦的苏丹叶私下吐槽了无数次。
说她半夜里是不是跟男狐狸精幽会去了,一副被采补空了的模样,才短短几天就变丑了不少。
姜糖听得直翻白眼。
任谁持续半个月高强度用脑,完了还得在师父的严厉鞭笞下拆装枪械,辨认各类坦克零件……这一系列让人压力骤增的事,也不可能保持貌美如花的状态吧。
什么熬夜不见疲惫,依然美得惊心动魄……那是小说里的描述。
正常人只要熬上一晚,就跟缺了水的玫瑰似的,更别提她这阵子平均每天只睡4个小时。不需要照镜子,姜糖便知道自己的状态有多差。
难怪符横云默不作声将鸡蛋换成了炖汤。
也不知道他哪里的时间,更不知道他如何瞒过大家,隔两三天就能炖一回鸡汤。
回想起蘑菇的鲜香和鸡肉的肥美嫩滑融合在一起,再搭配上木耳的爽脆……真是百吃不厌啊,姜糖不禁口齿生津,默默在心里又给符横云加了两分。
她看着手里补得歪歪扭扭、凹凸不平的补丁,叹了一声。
咬断线。
真丑!丑得她不好意思把裤子还给符横云了。
还是等下次去县里,再帮他买条新的吧。
****
次日大清早,天还蒙蒙亮,村里大喇叭突然发出刺耳的啸音,电流滋啦的声音犹如利剑,划破寂静长空。
姜糖刚入眠没多久,立刻被惊醒了。
她上半身从床上弹坐起来,下意识往隔着窗帘布的窗外望去,屋子里很暗,只有屋顶几片玻璃瓦有微微光亮透进来。借着微光,姜糖能隐约看到对床苏丹叶的动作,她迷迷糊糊往外头滚了一圈,直接摔床下了。
“啪——”
“哎哟……”苏丹叶揉着屁股,一下清醒了,“咋回事啊?这个点还不到广播时候啊。”
姜糖也觉得奇怪,“可能有急事吧,你别坐着了,赶紧穿衣服。”
平时大喇叭每天六点半开始放红歌,放上半小时再背主席语录,接着是大队长讲话……每天如此,雷打不动。
但现在??
姜糖迅速穿好衣服。
推开房门,就见许庚、谢小兰他们屋里的油灯也亮起来了。
然后就听喇叭里大队长操着方言喊所有人立刻到晒谷场集合。
顾不得洗漱,江糖穿上鞋跟在大家后面,借着天边的微光,大伙儿往晒谷场那边走,走了几分钟后,在队伍最后头的宋虎突然出声:“咱们是不是少了一个人?”
“1、2、3……8,少了一个,漏谁了?”
他照着人头数了一遍,确定真少了一个。但外面光线不够,只能分清少了个女同志。而几个女知青里,除了姜糖高得过分,苏丹叶又稍显圆润,另外三人身高体型都差不多。
大家在一块住了这么久,谁的声音是什么样彼此都熟悉得很。
很快知道少了谁。
“吴芳呢?”许庚出声,随后转头看向谢小兰的方向,疑惑道:“她是没起床还是怎么了。你和她同住一个屋,你起床时没叫她一声?”
谢小兰被问得一怔,眼神些许闪烁,夜色掩盖了她的心虚。
“我……我叫她了,她也起床了,可能……可能走得慢,还在后头,也可能又睡过去了……”
吴芳这个闯祸精!
真是害人不浅,面上装得正儿八经对许庚一往情深的,私下却骚得不行勾搭有妇之夫。就算要跟姘头幽会好歹看看时间啊,这天快亮了居然还不回来。
累得她说谎帮她圆场。
偏偏她手里头有自己的把柄,她不敢不帮她打掩护。
否则,这个贱人就要把自己在背后传尹秀眉闲话的事捅出去。
一想到尹秀眉最近那么疯,谢小兰忍不住皱眉,面露忧心,万一被戳穿,要如何才能脱身呢?
这个问题,一直到大家走到晒谷场她也没想到办法,紧接着,根本不需要想了。
因为吴芳就在晒谷场。
她跟郝思平两人的手被麻绳绑着,嘴巴里还被塞了抹布。大队长跟老支书神色严肃,旁边几个穿绿军装的男人押着另外两个人,正跟符横云说什么。
整个晒谷场里充斥着细碎的讨论声,有些人大半夜被叫起床本来骂骂咧咧,一看眼前的阵仗也不骂了。
兴致勃勃地看起的热闹来。
“……嘿,我当初说什么来着,我就说郝思平这小子不老实,下乡半年就跟玉芳看对了眼,一看就是图玉芳是大队长的侄女嘛,花花肠子贼啦多。”
“那谁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啊,看着老老实实的,对玉芳好得不得了!舍不得玉芳干一点点活呢,帮他洗个衣服都不让……居然会背着媳妇和吴知青搞到一起哪,是不是吴知青在那档子事上放得开,勾得人离不开啊……”
“哈哈哈,她脸不白,但腿比玉芳白,说不定郝会计就喜欢白皮子,就是可惜了玉芳哦,带着两个丫头片子咋再嫁啊。”
“哎哟,亏我家栓子没讨吴知青做媳妇,这城里头的女人啊,表面看着清高,私下还不晓得咋个脏呢,一点不觉得害臊,我是没脸看了。”
“男人没得一个好东西!对媳妇再好,看到别的女人还是有想头。”
“……”
“我不会。”耳畔传来温热的呼吸,姜糖猛地扭头,就见符横云不知什么时候跑过来了,似笑非笑道:“别的女人我看都不看一眼,我只对你有想头,所以,你就别跟着点头了。”
“……”
姜糖闻言,脸上飞上红霞。
这厮真烦,也不看看什么场合就说这么露骨的话……遭了,不会被别人听到吧?
姜糖心里慌乱,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赶紧往四处看了看。
确定其他人还在七嘴八舌讨论吴芳和郝思平的风流事迹,没注意到这边,她才松了口气。
扭头狠狠剜了他一眼:“……符同志,注意场合。”
“那……现在不能说,私下能说?”符横云嘴角的笑意加深。
“哪里都不行。”姜糖板着脸,凤眸睁得大大的,睨着他:“你的思想太流氓了,需要纯净。”
符横云噗嗤笑出声,快速在她脑门上点了一下:“以结婚为前提的谈恋爱不叫耍流氓。”
姜糖拨开他的手指,随即又好奇地往吴芳那边看过去,几个当兵的把吴芳、郝思平两个推上卡车,吴芳拼命摇头挣扎,却因为被堵了嘴无法说话,只能发出“呜呜啊啊”的声音。
看起来后悔的样子。
“……你这几天忙得不见人影,就是在布局抓他们吗?”
符横云抄起手站在她身侧,低声“嗯”了句。
姜糖分神听大队长的讲话,见他们事先商量好了这几人明面上的罪名,完全没扯到敌特上,便没继续听了,而是问符横云:“那,安全了?”
她没问抓人的过程,这样的任务向来属于保密级别,她若问了便是自己不知分寸。
而符横云若是回答了,姜糖不会因为他对自己的与众不同感到高兴,反而会很失望。
“只能说,隐患暂时被排除。”只要龙温山一天没消息传出来,那么这里永远不会安全。
如今不仅有果党的特务,还有大洋彼岸的丑国,北方的老大哥,国内国际局势都不大好。“上回说的电影,咱们还没去呢,要不就明天?”
他似乎每次转移话题都很快,很诡异。
姜糖垂眸,沉吟了一会,点头应了。
等第二天两人到电影院,一看片名,姜糖顿时呵呵哒了。
——原来是这一部啊。
第44章 搬回来住
与后世拥有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放映厅不同, 如今的电影院就是一间足以容纳几百人的屋子,呈阶梯状,每一层阶梯上都固定着一排刷上绿漆的木椅子。
这样的电影院八十年代还有, 姜糖小时候也是去过的。
是以进来时, 她觉得分外熟悉。
等幕布上显示出第一列字幕时,姜糖愣了, 秀气的柳眉微微上挑了一下。
她转身看符横云,就见他目不斜视, 认真得仿佛在做什么不得了的研究课题一般。
又一想, 姜糖恍然失笑, 可不是课题嘛。
这部名为《蛇》的影片讲述了地球上几大强国之间的间谍斗争。
而拍摄此片的F国在片子里一面丑化E国的情报系统, 将联盟防御漏洞推到E国头上,另一方面又对两大超级大国之间的丑国暗送秋波, 表达自己摇尾乞怜的一面,愿意为其瞻前马后。结局更是讽刺,将丑国情报机构捧上了天, 夸他们机智有谋,手眼通天, 且富有国际主义精神, 帮助被陷害的F国人洗清冤屈, 揪出了别国埋在他们中的间谍。
这是一部刻画地缘政治博弈的片子。
在国外反响平平。
但却真真切切给华国人上了一课。
那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现代化特务手段、从测谎仪到模拟发声器, 从五花八门的窃听器到室内闭路电视的安置……这一切的一切, 都让科技水平远远落后的华国人大吃一惊, 以至有草木皆兵之虞。
而在开眼界的同时, 上层迅速发现了片子的价值。公安部和外交部率先在内部放映,从中学习军事科学,以及增长外交知识。
尤其是, 这片子正好在“文|革”转入“新时期”这一拐点出现,带给华国人的震撼可想而知。
可姜糖隐约记得,这部片子被引入时约在七十年代末,又或者八十年代初,如今却提前了四五年,在七五年便被引入公映,这是为何?
难道书中的时间线跟现实存在误差吗?
如果存在差别,她的认知就肯定会随之发生变化,那么她知道的“未来”还是未来吗?即便这只是平行时空,这里的人跟她曾在的世界里的人并不相同,但本质上,他们仍是同根同源,姜糖同样不愿意平行时空华国人的路再一次艰难。
思及此,本来有些漫不经心的她也跟着认真起来。
她是不是能从这部片子里解构出一些被遗漏的信息呢。
符横云以为姜糖会觉得无趣,结果没想到她看得比自己还认真。
他侧首看了好几次她都没察觉到,眼睛定定盯在黑白幕布上,偶尔蹙眉陷入思考。
这让他有种,两人思路是同步的感觉。
也不禁让他自鸣得意起来,他跟小知青真是方方面面都很合适,尤其是他们的灵魂,是多么的契合啊。
符横云一面看着电影里展露出来的东西,一面忍不住去想原来的小知青到底是什么职业,有什么经历,她对这个为什么会这么感兴趣呢。
越往下深想,心里那股探究的欲|望便越是强烈。
***
这年头没有别的消遣,一男一女在街上呆久了也会惹人侧目,严重点的还会出现纠察队上前警告的情形。
这不,电影一散场,两人慢慢往村里方向走。
符横云思忖了半天,待走到村里岔路口时,他仿若无意地问道:“过几天还会放《八百壮士》,还想看吗?”
姜糖揪着发尾,十分随意地晃了下脑袋:“算了,如果三天后的招工考试通过,下周我应该就是省一机的工人了,估计没时间看电影。”
这个年代的电影就那么一个类型,全是阶级斗争、意识形态的斗争。
看起来怪没劲的。
符横云不以为意,笑得肆意,学姜糖的样子摇头:“你是领导,时间由你决定,我坚决听从组织的安排。领导哪天有时间,咱们就哪天去看。”
姜糖被逗得噗嗤一声。
“你可别贫嘴了。”
“不信啊?”符横云收起脸上的嬉皮笑脸,表情格外认真:“小姜同志,你的事业即将有新的进展,在家庭方面,是不是该考虑上新的台阶了?我希望不管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中都能与你并肩作战。”
“你的工作我承诺不会做任何干涉,而你若有需要,我将尽我所能帮你助你。至于在家庭方面,我知道,我的家庭比较复杂,未来或许有别的麻烦出现,而这对你并不公平,我能给你的唯有忠诚。现在,我郑重提出请求,姜同志,你愿意做我的革命战友吗?”
姜糖愣在原地。
怎么轻松愉快的聊个电影,一下转折这么大,突然就说起人生大事了呢。
她张了张嘴,发现不知道说什么,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怔怔地看着符横云。
“呃,我……”姜糖掐了掐掌心,低头思索了半晌。
她几乎没想过结婚这件事,但跟其他人以为的又不一样,姜糖在结婚这件事上,其实并不带任何负面情绪。偶尔吐槽一下女人结婚不值当,其实根本的点还是怒其不争,怨她们自己把自己先看低了。
上辈子她不婚不是因为什么感情受创,对婚姻怀疑或者别的,只是因为在当时她不想,她不愿。
她觉得婚姻麻烦,实在过于消耗一个人的精力。
而生活中并没有出现那个令她心甘情愿处理那些鸡零狗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