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喜欢吗?”她的脸因窒息感渐渐涨红了,话音也有些弱,“阿宁以为,郎君们都是如此。”
他看着她艰难的样子,慢慢松开手,表情却依旧冷峻,怒火更是半点也没熄。
他怎会不喜欢?虽未曾体验过,可光是脑中闪过那样的画面,他的心口便是一酥,好似有无数只蚂蚁爬过一般难耐。
可男女之事,终归与情有关。不但他一人的喜好重要,她的感受对他而言,同样重要。
他看得出来,她并不喜欢做这样的事,既然如此,又为何要逼迫自己?能让他惬意满足的法子多得是,他一点也不想看到她委屈自己。
“朕喜不喜欢是一回事。”他心里有气,语气也越发冷,干脆站起来,背对着她,“朕不会强人所难。”
他高大的身影挡住大半烛光,在背后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楚宁被笼罩在其中,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先前,她始终分辨不清他口中的“喜欢”是真是假,到底是否是她心里以为的那种“喜欢”,甚至,因在太子身上感受到的心灰意冷,她明明已有些将信将疑了,却依然下意识选择逃避,不愿面对。
可现在,似乎避无可避了。
她已经离开萧煜,住在太极宫里,即便还有一重女冠的身份,可这就好像薄薄一层纸,轻轻一捅就破。
没了重重阻碍,她对他来说,便少了几分刺激与新奇。若只是将她当作个玩物,这时就该露出真面目,肆意地玩弄她了。
可他好像根本没有这样的打算,就连她主动,也被拒绝了。
若这还不是真心,她已不知什么才能算“真”了。
可这样的心意,要如何回应呢?她觉得迷惘不已。
他站在原地,迟迟没听到身后有动静,方才的怒火也不禁灭了些,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一眼。
这一看,却见她呆呆坐在榻上,仰头看着他,茫然又无措,好似一个做错了事却不知如何道歉的孩子。
沉默片刻后,萧恪之忍不住轻叹一声,连带着心里的怒火也全然消失。
“怎么不说话?”他重新坐回到榻边,抚了抚她鬓角的碎发,蹙眉问。
“阿宁不知该说什么。”她低低地说,声音柔软,完全没有因他方才忽然的怒意而不快,“陛下待阿宁好,阿宁却无以为报。”
他的心更软了,伸手揉乱了她的鬓发,摇头道:“朕想要的,不过是让你觉得舒坦罢了。当初要求朕帮你时的那股劲哪去了?”
这话好似在她身上推了一把似的,让她逐渐恢复平日的大胆。
她干脆站起身,绕到屏风后,将衣衫一件件除下,只剩最外头那件青莲色的道袍。
袍子底下空荡荡的,随着她迈步的动作不住摇曳摆动,模模糊糊勾勒出她玲珑起伏的曲线。
“郎君夜入道门,可是要借宿一宿?”她停在案前,斟了一杯温茶送到他眼前,柔声询问,好似果真是个道门中的女冠。
“是,娘子这儿,可愿容小生暂居一宿?”他似笑非笑看着她的衣袍,一面从然如流地顺着她的话说,一面伸手接过茶杯。
可才碰到温热的杯沿,她的手却松了,杯子倾倒,温热的水尽数落在他敞开的衣袍上。
“哎呀,实在对不住,是我冒失了,弄湿了郎君的衣袍,我这就替郎君脱下来。”她故作紧张地惊呼一声,忙不迭凑近,将湿衣除下。
不知不觉中,二人越靠越近,他干脆一把将她抱到膝上,凑在她耳边低语:“娘子将我的衣物都除去了,我该穿什么?”
他说着,扯扯她空落落的道袍,咬着她的耳畔道:“不如,娘子这一件,暂时借给我穿?”
“那,也只好如此了……”她咬着唇,羞涩地红了脸,慢慢解下道袍。
他的目光始终紧紧盯着她,眼看道袍落下,故作惊讶道:“娘子——你竟这副模样,当真是不甘寂寞!难道是早就等着我来了?”
“是,道门冷寂,只盼郎君怜惜……”
他无奈地摇摇头,抱着她往床榻上去。
“若我不来,娘子该如何熬过慢慢长夜呢……”
……
这一夜果然格外漫长。
屋里的几盏红烛都已经燃到尽头,熄灭了不知多久,楚宁才终于全然放松下来。
她趴在他肩上半阖着眼,眼尾还挂着盈盈的泪珠,嗓子也有些烧得难受。
方才的他与往日有些不大一样,一贯有力的同时,还不住磨着她,逼她放开自己,说出一切感受,痛苦、酸软、舒坦、紧张……统统都要表达出来。
她对自己掩饰惯了,起初感到别扭又拘束,可在他的步步紧逼和耐心引导下,却越来越觉得压在心里的重担被一点点卸下了。
她感到自己被照顾,被关心,被呵护,欢愉也不只是留在茶汤表面的一层薄薄的浮末。
“方才,朕让你觉得舒坦吗?”他搂着她,又一次问出已问过无数次的话。
这次,她再没有一点犹豫,点头道:“阿宁觉得很舒坦。”
他终于心满意足,替她擦去额角的香汗,低低道:“朕以后都会让你舒坦的。”
第61章 警告 无非要多流些血罢了。
太子妃让位, 东宫后宫便真正空虚下来。
重新为太子择妃之事终于被重新提起来,每日议政后,总有人会说一两句。
若换作从前, 想将家中女郎嫁给太子的人定数不胜数, 如今却只几位与太子交情深的老臣稍有表示。
可他们的表示,看来也不过是为了过去的情面, 并非真心有意许嫁。
这样的境况, 既是形势所迫,也是萧煜刻意为之,为的就是让赵家的事顺理成章——无人能选,才能选赵玉娥这样出身优越,却寡居家中的娘子。
眼看事情一天天磨着, 似乎已无人可选时, 萧煜这才小心翼翼地提起赵玉娥。
赵家有兵权,齐家即使再看不上武将, 也不得不警惕起来, 齐穆几乎当场便起身反驳,称赵娘子丧夫寡居,不配为太子妇人。
萧煜自然早已准备好了说辞, 称自己亦是已有过发妻, 迫于无奈才不得不分开,并没有资格嫌恶赵娘子的出身。
韦符敬也照着徐融事先的安排, 当场为赵家说话,直言太子之所以急着令立太子妃,为的就是早日能诞下子嗣,而赵二娘与程家郎君成婚,期间曾养过一个小女郎, 奈何女郎六个月大时,在赶往播州的路上淋了场急雨,这才染了风寒,夭折在播州。
如此,恰好堵了齐穆的话,争论数日后,事情最后落在萧恪之处。
身为天子,又是太子的长辈,理当做最后的决断。
齐穆也好,萧煜也罢,都将希望放在他身上。
他耐心地听了众人来回的争论,最后在数十双眼睛的注视下,淡淡道:“只是为了传宗接代,延续血脉,的确如韦尚书所言,赵娘子十分合适,既然太子也愿意,朕这个做叔父的便也不反对,若赵家同意,这事不妨就这样定了吧。”
“陛下!”齐穆惊得双目圆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先前他还觉得这位年轻的皇帝虽张扬,却多少懂得利害关系,如今竟要纵容太子和赵家的联姻,这不是直接将兵权往东宫送吗!
萧煜也感到难以置信。
他原本以为萧恪之定不会轻易同意,恐怕要费许多周折,甚至都想好了,若实在不行,便要用些非常手段,却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得到了准许。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一切来得太过顺利,除了楚宁的忽然离开脱离了既定的轨迹,其他都顺利得让他有些心惊。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得按下心中的异样,当众应下。
“好了。”萧恪之面无表情地扫视众人,目光掠过齐穆满是震惊和不满的神情时,未做半点停留,“今日就议到这儿吧。”
说罢,站起身来,先离开太极殿。
……
午后,内侍们往归真观各院中送每月的用度时,将萧恪之让人准备的滋补药品也一并送到楚宁屋里。
“娘子,这些都是圣上吩咐,让奉御亲自挑选的几样滋补药品,都是照着老方子调制的,娘子日常用起来,能温经散寒,活血化淤。”
楚宁笑着亲手接过,又让翠荷为来人沏茶,让出屋子来令他们休息片刻。
待人走了,翠荷才重新回来,将那几样药取出来,对着方子一一看着,道:“圣人待娘子的确是好的,这样的事也全记在心上。”
先前送避孕的丸药来时,刘康便说过,那药只是暂时先用着,往后还会继续想法子,果然不是一句戏言。
楚宁淡淡“嗯”一声,心不在焉地想起这近半年的日子里,与萧恪之相处的许多细节。
翠荷看她一眼,将门掩上,继续轻声道:“娘子,方才内官同奴婢说,今日,赵娘子和太子的婚事已定得差不多了,过几日便会让礼部和宗正寺照仪程办下去了。”
说着,又将大致的情形说了一遍。
“是了,赵家自然会答应,想必,不出三个月,婚事便能成了。”楚宁将焙干的茶放入茶碾中仔细研磨,“到那时候……”
那时候,一切坐实了,萧恪之便会有所行动,将萧煜和赵家统统拿下。
余下这句话,她没说出来,翠荷心领神会,取来筛子递给她,替她将研磨好的茶末倒在筛子上。
“等事情过去,娘子可想过以后要如何?”
“难道真的要在道门里蹉跎半生吗?奴婢以为,圣上待娘子是真心实意的……”
楚宁筛着茶末的手顿了下,随即轻叹一声,并没有回答。
她的确有过要在道门里度过余生的念头,毕竟能离开萧煜,已经是超乎预期了。可想起萧恪之,她似乎的确心动了。
只是,关于往后,他没提过,她也没问过,到底会如何,还未可知。
……
百福殿中,齐太后已气得手中的佛珠都拿不稳,正闭目端坐着,深深呼吸,克制心绪的涌动。
齐穆亦是满脸怒容地坐在一旁,齐沉香则站在太后身边,静如泥塑,一动不动。
先前的事,她们都已经知晓了,已有侍女赶去甘露殿请皇帝过来了。
“殿下,圣人素来行事不羁,恐怕还同上回一样,根本不会来。”齐穆等了片刻,怒意难消,便冷冷地揣测,“到底在外待了那么多年,没人教导。”
然而话音落下不久,外头的侍女便道:“殿下,圣人来了。”
齐穆讪讪地住口,站起身来冲信步进来的萧恪之躬身行礼。
“太后此时令朕过来,可是有话要说?”
萧恪之冲他略一抬手后,便自顾自坐到一边的榻上,仿佛没感受到气氛的僵硬一般。
“哼,陛下难道就没有话要对我说?”齐太后也不多客套,睁开眼冷冷一笑,道,“让赵家人和东宫掺合在一处,陛下是嫌朝局太稳,还是不将播州军放在眼里?”
“怎么,太后对朕的旨意有疑虑?若是身为长辈说一两句,倒是无碍,可若是要干涉朕的决定,就大可不必了。”
他淡淡瞥过去一眼,平静的话语里暗含警告,却听得齐太后压抑不住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
“六郎!你如今是以为自己羽翼渐丰,就能将旁人抛诸脑后了吗?”她用力拍桌案,手里的佛珠嗑到坚硬的木料上,被甩得断了线,一阵脆响后,落了满地。
齐穆亦忍不住站起身,沉着脸警告:“陛下莫忘了,当初扶持陛下登上皇位的,是我齐家,太后乃陛下嫡母,当初能让你坐上这个位子,自然也有法子让你下来!”
这话,他在心里已憋了许久,今日终于忍不住说出来了。这个年轻的皇帝,若不给些警告,只怕要越来越无法约束了。
“好了,大相公慎言。”齐太后瞥他一眼,话虽如此,语气里却并没有半点不悦的意思,俨然也是赞同他的话的。
“是吗?”萧恪之挑眉,似乎根本没将他们的警告放在眼里,“不知太后和齐相公要如何让朕下来?凭太后下一道旨意?还是让朝臣们弹劾皇帝?”
齐太后被他满不在乎的语气气得胸口不住起伏,脸上松弛的皮肉也越发耷拉下来:“你不信?我一道旨意也许不够,朝臣们的弹劾也许依旧不够,可你别忘了你的皇位是从谁手里抢来的,你长兄在前,若有人指认你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是从侄儿手里抢来的,你还能坐得稳吗?”
萧恪之一时不说话,静静打量着屋里的两人,神色透着一丝惊异。
齐穆以为他如此模样,当是明白其中的厉害后感到害怕了,不禁觉得心里舒坦了些,缓下语气,道:“陛下,如此纵容东宫,总不是件好事,为了陛下自己着想,便不能坐由东宫与赵家联姻。”
“六郎,你应当是个明白人,太子到底不是你自己的血脉,如何会与你一条心?”齐太后也接着劝,“你既是我齐家扶持上来的,我自然会站在你这一边,只是,你也不能总是让我失望。”
萧恪之沉吟半晌,才道:“太后的意思,朕明白了,是否要朕疏远太子,亲近齐家,最好——能娶一位齐家的女郎,再诞下一位皇子,好取代如今的东宫?”
始终立在一旁不言不语的齐沉香猝不及防被提到,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攥紧裙摆,下意识要开口反驳。
可话还未出口,萧恪之忽然脸色一变,猛地起身,冷冷地垂眸睨着两人,厉声道:“太后和齐相公,是将大凉的皇位当作自己的筹码,将朕当作手里的提线木偶了吗?想不到,整整半年,你们还未看明白,朕不是先帝,不会任由你们摆布!”
他说着,大步走到门边,将门拉开,冲殿外大喝一声:“来人!”
不一会儿,百福殿外,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铠甲与刀枪碰撞的铮铮声,听得人心惊不已。
不过片刻功夫,靳江已带着数百名披坚执锐的千牛卫侍卫赶到,将整个百福殿里里外外包围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