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也没有走路的力气,付零也扛不动他了。
二人就地坐了下去,伯西恺躺下去的瞬间,付零回头看到了一路上走过来的每一步脚印都被伯西恺的血染成了红色。
红白相加,尤为可憎。
付零轻轻拍了拍伯西恺的脸,喊着他的名字。
可是没有任何一句回音。
他的双眼紧闭着,睫毛微抖好像是要看看她,但是却睁开双眼的力气都没有。
“伯西恺,我们马上就走到头了,你别睡。”付零的泪珠滚滚而落,一滴一滴的落在领口上。
伯西恺的脸色很差,青白的没有一点血色。
就像是有冰霜降临在他的身上,双手冷的发寒。
付零架着他的胳膊,想让他在站起来,可是不管是背还是拖,都不能再让伯西恺挪动一分。
她有些绝望,哭声抽搭了起来。
“伯西恺、伯西恺、伯西恺……”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一遍遍的喊着他的名字。
后背上的箭伤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付零很后悔,如果受伤的是她就好了,伯西恺一定有办法处理好这些伤口。
但是能处理的人已经昏死了过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付零揉着他的手,想要让自己身上的温度传递给他一些,似乎用这样的方式能让他的体温迅速回升。
可是不管怎么做,一切好像都是徒劳。
逐渐的,付零眼前飞速的眩晕了起来,所有的一切都金花四溅,整个世界都颠倒了起来。
她扶着自己的脑袋,可是手还没抬起来,脑袋里面的所有思绪就像是浆糊一样全部都被搅动成一团。
原本被磕着的膝盖也开始发软,斜斜的跌在地上,她想要站起来但是整个眼睛沉得睁不开。
黑暗袭来,逐渐吞噬掉所有的净白。
付零倒在了伯西恺的身边,二人的手,紧紧地握着……
第208章 你的选择03
混混沌沌的黑暗之中, 付零浑身酸痛的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她想要睁开眼看一看世界,但是眼皮怎么也睁不开,身体里的每一个地方都不是她所能掌控的了。
之后,右手背上忽然被针扎了一下, 传来一阵刺痛。
有点疼。
——“医生、医生, 她的眼睛是不是动了?”
付零听到了老妈的声音,音调骤高是她从未听到过的欣喜。
印象当中, 老妈是文文弱弱的女子, 虽然整天和刀子、骨锯为伍,但是身上还沾染着一层文人气质。不过干什么,说话做事都是慢不着调的样子, 这还是第一次付零听到老妈这样的声音。
但随即而来的,是一个付零不认识的声音,似乎就是老妈说的那个医生。
——“稍等下, 我看下08床的情况。”
然后付零就感觉到自己的心口一凉, 好像是医生在检测她心口的心率检测仪, 顺便还剥开了她的眼睛检查了一下瞳孔。
刺眼的光扎进来,让付零的眼角有些发酸。
——“心率、血压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为什么就是醒不过来呢?你们这儿不是最好的脑科医院吗?”
这个声音付零太熟悉了,是老爸的声音。
老爸、老爸……
付零在心里喊着,可是嘴巴怎么也张不开,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她想要睁开眼,但是连脸皮都动不了。
偌大的无助感让付零有些绝望,她该怎么样才能让老爸老妈知道自己能听见他们说话呢?
传说中在植物人是不是都是这样的感觉?
只能听到周边人说话的声音, 但是一点回应也给不了。
老爸干了多年的刑警头头,身上的领导范端起来的时候让人在旁边站着不由自主的想要低下头。
医生的声音也有些弱了下去,颇有一种无奈之意。
——“谁说不是呢,这事儿可真的蹊跷, 您说您为了您闺女,这一个星期以来也请了不少专家吧。但是我们院长的儿子,莫名其妙也得了这个病,虽说没发现有什么传染源吧,但是……”
——“好了,我不想听别人的事情,我只关心我的女儿。上次我让你们院长帮我联系的国外专家怎么样了?”
老爸声音不高不低,不怒自威。
这几句话说的医生练练陪话,又说了一堆注意事项。
在二人的交流之间,付零听到了很多对她病情的推断,还有日后一周的康复计划。
需要每天有人来做肌肉苏醒,营养输入和吊水绝对不能少。
还有就是,医生建议亲人时常来陪伴一下付零,因为检测之中脑ct和核磁共振发现付零的身体机能各方面没有任何问题。
也就是说,她能听到别人说话。
医生走了之后,四周陷入了沉默。
付零听到自己的床边好像有拉凳子的声音,再然后,就是一个男人低低的啜泣声。
老爸……在哭?
老妈的声音也带着哽咽,但还是尽可能的让自己听起来情绪平稳:“没事儿的,亲爱的,都会好的。”
“都怪我,都怪我……”老爸咬着哭腔,呼吸之间都带着抽泣。
付零从来没想过,老爸居然会哭。
她差点忘了,纵使干了二十多年的刑警、见过各种穷凶极恶的凶犯,他也是一个父亲。
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老妈安抚着,可是说着,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说到底,还是怪我。当初听妈说她要来南津参加什么综艺,我就应该反对的。不然也不会出这档子事儿。妈这些天也像是脱了一层皮,天天嚷嚷着想来,但是我不敢让她来。她要是看到幺幺这个样子,恐怕得直接昏死过去。”
提到奶奶,老爸吸了吸鼻子,将哭腔收了一下:“不能让妈来,你就跟她说,幺幺已经醒了。”
“你别以为妈年纪大了好骗,我要是说幺幺醒了,她肯定自己一个机票从老家飞过来。人家都说亲人之间是有心灵感应的,不然当初幺幺忽然变成这个样子,我们瞒了两天都没瞒住。哎?你干嘛去?”
“我去隔壁病房,看看他。”
老爸说着好像起身要出门。
这个“他”说的,应该就是伯西恺了吧。
伯西恺这三个字,仿佛是一道强心剂,让付零浑身多了一些力气。
她的指尖动了动,这细微的动作被老妈发现了,一时之间整个病房像是炸了锅一样。
老爸和医生都去而复返,一时之间屋子里面聚集了一群人,所有人说话的声音同时响起就像是有人在付零的耳边煮一锅沸水。
乱七八糟,喧闹不已。
这种争吵的声音持续了一整天,付零感觉自己被推过来推过去,从这个地方推到了另一个地方。
最后,她心尖上强烈的刺痛了一下。
这种疼痛要远比在三千世界里被惩罚时的B级疼痛还要疼。
但是这种疼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尘封许久的身体各处。
四肢、手指、头颅,每一个细胞都像是被唤醒了一般,让她猛地睁开双眼。
强光刺入眼中,让她头晕目眩、两眼酸涩。
耳边是狂喜之下的尖叫,老妈抱着老爸喜极而泣,扑上来抱着她呜呜咽咽的哭着。
而她像一个木偶人,想要坐起来发现自己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输管,面上还带着氧气罩。
透明的氧气罩里输送着略色的气,随着她的呼吸,在氧气罩上蒙了一层有一层的雾气。
她看到老爸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领口的海蓝色领带皱皱巴巴的歪在身上,打理成三八分头的精干模样因为眼底和下颚泛起的青色胡渣而略显的苍老。
是啊,老爸今年快五十了。
再过几年,都该退休了。
“爸……”付零张口,喊了这一声的时候,声音把自己吓到了。
声音沙哑到完全不是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一个鸭子在嘎嘎叫一样。
“幺幺,你先别说话,让医生给你检查。”老爸强撑着情绪,但是难掩自己的兴奋和喜悦,他趴在女儿的床前轻轻拍着女儿这些天因为没有进食而过分瘦萦的肩膀。“别怕,爸妈都在这。”
她不怕,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所以付零动了动胳膊,发现手可以动,撑着自己坐出来的时候还没刚动两下又跌了回去。
医生和老妈赶紧又都围过来嘘寒问暖,询问付零的情况。
她知道,自己可能是因为昏迷太久而导致的身体各方面都有些没恢复。
“爸、妈,伯西恺……”付零念着,念着的时候总有一种隔世之感。
伯西恺,伯西恺。
这三个字在她的口中念叨过无数遍,但是这个时候说出来总觉得有些奇怪。
老爸老妈对视一眼,二人都听不懂付零的意思,再加上她刚刚醒,多日为自己进水而导致喉咙干涩,说出来的话也是模糊不清的。
老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拨开?你是想把这些管子都拆掉吗?”
“医生,能拆吗?她不舒服。”老爸紧跟着问道。
医生护士们各自看一眼,都摇了摇头:“暂时还不行,患者刚醒不能轻易拔掉这些东西。”
不行,她要去找伯西恺。
伯西恺就在隔壁的病房,她要去找他!
付零的剧烈运动让胸膛的心率监测仪脱落,旁边的各项仪器发出警报声,医生和护士全部都围了过来大声喊着:“镇定剂!镇定剂!”
不知道是谁拿出来一个针管,往付零的吊水里面滋了一针。
随后强大的昏睡感袭来,付零张大嘴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她又重新跌回床上。
黑暗之中,付零好像听到了伯西恺的声音。
他在对自己说。
“幺幺,我一直都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房间内没有开灯,到处都是漆黑一片。
只有床头的应急灯亮着,稍稍能照亮一点点周围的位置。
付零看了一眼四周,应该是在独立的病房,没有人看护是因为在晚上,可能觉得药效还没有退。
趁着现在,付零在床上微微动了一下,先检查自己的各项指标是否还能支撑她独立行走。
确定双腿能动之后,付零一把摘掉自己的面罩,拆掉身上所有检测的东西,拔掉了输液管。
一时之间,病房内警铃大作,她知道,一分钟之内医生护士们肯定都会齐刷刷的冲进来。
她飞速下床,但是却在双脚沾到地面的时候噗通跪倒在地上,两腿使不上劲儿,她就往门外爬。
她大声喊着伯西恺的名字,企图用这样的方式来让伯西恺听到。
但是伯西恺没有听到,听到的是赶过来的医生和护士们。
“你要干什么?”护士把她从地上架起来,去被付零一把推开,有护士看到她一直往隔壁09号房走去,便拦住她说道:“你要去找隔壁那个人吗?他今早已经推去停尸间了……”
“什么?”付零浑身冰冷,像是刚从冰窖里被捞出来一样,“不可能,赖说、已经放过他了……”
“真的,你找他干嘛啊?你们什么关系都没有的……”
付零不管,在护士们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冲向隔壁房。
推开门的瞬间,她看到了洁白空洞的房间。
“伯西恺呢?伯西恺呢?”付零哑着嗓子,抓着护士拼命地问。
可是护士们听不懂付零的话,见患者情绪激动,又开始去嚷嚷着要找镇定剂。
不行,不能再打镇定剂了。
再睡过去,醒过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付零几乎是哝着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拨开人群死命的往医院大门跑。
护士一直在后面追着,付零也不管了,随手抄起旁边的各种推车来帮助自己逃跑。
跑出去的时候,门口正好停着一辆空出租车,付零坐上去就报上了省公安厅的名字。
司机看了看付零身上的病号服,又看了看追出来的医生和护士们,有些犹豫。
付零编了个瞎话:“这是非法医院,我要去警厅报警!”
司机一听,这还了得,踩着油门就直接冲了出去把医生和护士们远远甩在身后。
到了公安厅,付零摸了摸身上的兜,一个子儿都没有便只能说:“您跟我进去,我爸在里面给您付钱。”
司机扶着她从出租车里下来,这一顿跑把付零所有的劲儿都跑没了。
巧的是老爸正好就在大厅里面送人出来,看到女儿穿着病号服被人搀扶着进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怔住了。
“怎么回事?”
付零看到老爸,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爸,伯西恺、伯西恺呢?”
这下她声音清楚了,老爸愣了愣,不确信的问道:“你说谁?”
“伯西恺!伯、西、恺!”付零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着。
随着字句清晰下来,老爸眼底里的震惊难以言表:“你、你怎么会认识他的?”
看着面前的女儿哭成了一个泪人,当了多年的刑警瞬间反应了过来,女儿之前说的不是“拨开”,而是“伯西恺”。
“你在找我吗?”
旁边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穿过付零呜咽的哭腔,带着清亮的笑意和稳健的脚步声一并出现在旁边的走道里。
付零顺着声音看过去,眼泪挂在眼眶里,一颗一颗的掉下来。
她看到伯西恺笑着站在走廊边,右手悠闲的抄着兜,身上穿着一件普蓝色的警服,肩膀上带着的星标泛着点点的银光。
领口的银色纽扣整齐的扣在每一个带子里,右肩上缝着队徽、左胸口缝着他警服的编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