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无一用是缱绻——帘重
时间:2021-04-01 09:58:28

  刚开始交往时,他们聊得做多的就是高中。欧阳文会告诉她很多她所不知道的旧事,有些让她觉得很新鲜,比如,表面老实的陆明,和隔壁普通班的女生偷偷谈过恋爱;班主任老徐别看秃头,但他会弹钢琴还会唱意大利歌剧。
  这些,都是当时一心搞学习的宋方霓所忽视的。
  欧阳文随后信誓旦旦地说,她好友郑敏其实暗恋自己,偷偷给自己塞过情书。他说宋方霓当时疏远自己,肯定有郑敏的挑拨。
  宋方霓不说话。
  欧阳文喜欢她。但是,他有时候就是会做一些事情,试着让她极度不安,但他同时会表现得无辜,仿佛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
  但大部分时候,宋方霓一眼就看透了欧阳文的心思,这让她安心。而至于欧阳文所分享的所有光怪陆离和奢华的“上流社会”生活,也从来没有让她对这个世界更艳羡或更心灰意冷。
  在海南见到欧阳文的父母时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在一次闲聊中,宋方霓脱口而出自己是丁克族。
  说出口的瞬间,她自己暗自吃惊,因为,这想法宋方霓在内心深处反复想过,从来没对别人说过。或许,她说出口就是为了让欧阳文和他家里人震惊。
  欧阳文古怪地说:“丁克,代表你不要孩子?”
  宋方霓点头,她看出欧阳文父母交换着复杂的目光,包括欧阳文也极其不快。但宋方霓觉得无所谓,甚至觉得,为这个分手未尝不可。
  但是,欧阳文默默地接受了。
  除了,之后和她聊天,他每一天都会给她发各种可爱婴儿的表情。
  宋方霓看过一条娱乐新闻,某女星采访时说,自己是由姥姥抚养长大。姥姥去世后,她伤心欲绝,因此找到下一任男友的感觉就很像姥姥,这是一种移情。
  她看完后有一种茅塞顿开感,因为,欧阳文在某方面,真的……就很像她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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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入春,上海之后的天气都极度阴冷。
  梁恒波只带了四件羊绒衫,轮流穿,大部分时间都在恒温24空调的办公室。
  科讯的上海总部坐落于张江高科,在万里乌云的大晴天时,有可能远远地眺望到环球金融中心。
  但这里距离陆家嘴的距离很远。而它们距离静安区又多远?
  “梁总?”总工程师老方试探地叫他。
  梁恒波正在主持会,突然之间就望着窗外沉默了。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
  梁恒波回过神:“……人工智能在如今做to B的事情,但在商业模式里,C端并没有见到多少成功的案例——从这里继续。”
  梁恒波之前一直在北京研发总部,上海团队久闻大名,潜意识里觉得,他是个那种相信数据与算法的价值的大佬。
  他们也早就风闻,梁恒波没有做总部要求的AI芯片研究,长达一年多的时间,没有再被允许参加董事会议。
  但是,比起高层之间的暗涌,上海这里的技术人员对梁恒波的评价,是梁恒波是那种傻子和天才都能看明白的聪明人。
  而身为管理者,他要求极高,说话却真诚,娓娓道来的感觉。
  开会一般进行三十分钟,梁恒波原本想要继续去上海的一家机器人研发室。他的总助小跑着进来,低声说裴律师来了。
  梁恒波和留下的几个人交谈片刻,才走出去。
  裴琪正站在前台处。
  她穿着高跟鞋,全黑色的套装,身材凹凸有致。
  不少男同事纷纷注目。
  “梁总的女票?”有人问。
  “好像不是。”
  梁恒波看到裴琪,知道这位一来,今晚绝对不能继续工作。果不其然,裴琪要拉他吃饭,怎么拒绝都不行。
  在他旁边,梁恒波的总助倒是喜气洋洋,终于能休息。
  梁恒波来上海这段日子,除了工作外,颇为离群索居,就连和舅舅妈妈团聚,也是叫的厨师来家做饭,居然还没有下一次馆子。
  裴琪如今在一家红圈所工作,对上海最熟的也是外滩附近。
  夜幕低垂,马路平整。车头转了个弯,朝着最繁华的地方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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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方霓这些日子在超额加班。
  对数据,开会,参加营销峰会,反正是忙到头掉。到了晚上八点多,欧阳文来找她。
  “刘嫂在家给我包了饺子。”欧阳文一边单手开车一边问,“晚上不想吃面食的话,家里还有些西班牙火腿。今晚到我家?”
  宋方霓看着车窗外的标牌,她根本都没什么食欲,想起欧阳文爱吃日料:“去滩万吧。”
  欧阳文拖长声音:“八点多吃日料?”
  欧阳文从小到大被宠在手心,什么衣服什么香水,包括家里浇花的水壶买的是findi。宋方霓有一次不小心弄坏了,被嘲笑了半天有眼不识珠。
  对细节如此苛刻的男人,当他审视别人时,只会更加严格。宋方霓的收入如今也很高,但她觉得,很多东西差不多也就够了,在工作之外不爱操这份心。她骨子里还是很懒。
  他们去了银座小野寺,八点多的食客少了很多。
  宋方霓没急着落座。到了盥洗间,她掏出卸妆湿纸巾,把妆容全部卸装了。
  别人以为在外企,化妆是最基本的职场礼仪,实际上,高职位才是最强的自带光环。比如宋方霓升到中层后,她最多花钱买点贵衫,平时就画个眉毛,但因为是少数的女性经理级别,底下人依旧追着喊着叫她美女。
  宋方霓今天上午去参加一个峰会演讲,被化妆师揪住,化了个浓妆。她难受得要命,终于下班,对着欧阳文也不用太在乎形象。
  等素面朝天,她重新坐在桌前,突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咦,这不是欧阳?”
  宋方霓和欧阳文同时回头,眼前站着裴琪和普通便装的梁恒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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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琪约着和梁恒波吃饭,相当重视,衣着打扮皆精致,整个人颇为容光焕发。
  裴琪和欧阳文也算是间接认识,算是她的客户,自然要来打声招呼。
  她的目光落到宋方霓的脸上,眼前的女子,不长不短的头发,素颜朝天,穿着白色的职业套装,轻盈,俏丽,眉宇间有相熟的感觉。
  “哟,裴大律师,好久不见,越来越美艳动人啊。”欧阳文站起来,越过桌子和裴琪握手,“今天我和家属一起来这里吃个便饭。”
  梁恒波本来只是插兜站在后面,看到欧阳文盯着自己,他便走上前,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
  欧阳文仿佛没看见梁恒波在半空中伸出来的手,他揪着慢半拍才站起来的宋方霓,两人重新重重地坐回椅子上。
  裴琪一愣,梁恒波倒是好风度地收回手,略对宋方霓欠了欠身子,再对裴琪说:“我们进包厢吧。”
  电光石火间,裴琪却是认出了宋方霓。
  原来……是她!
  裴琪的脸色立刻白得和宋方霓差不多。
  她缠上梁恒波的手臂,含笑说:“要不然,咱们今晚别吃日料了。啧,看到败兴玩意儿。咱们换家餐厅。”
  他们转身要走。欧阳文却在他们身后拿着菜单看,淡淡说:“这么巧都遇上,梁总现在发达了,赏脸给我们买个单再走吧。”
  两人交往的时间,不长也不算短,但欧阳文对她向来百依百顺,甚至还很粘人。宋方霓却忘记,他性格里有这样讨厌的一面。
  她轻轻地伸出手,碰了一下他的胳膊。
  裴琪冷笑一声,转过头说:“哟,我还以为你眼神不好呢,原来,看到恒波了?”
  欧阳文懒懒地说:“才看到。你有意见?”
  宋方霓深吸一口气。她扭过头,用力地把欧阳文手里玩弄的菜单抽出来,重重甩在桌面。欧阳文一惊,侧头看着她,她却站起来
  自从看到裴琪的那张脸后,宋方霓的脑子仿佛被锈住。
  原来,梁恒波虽然没有结婚,他还和裴琪在一起。裴琪打来宣告主权的电话,她还记得全部内容。
  带着多年锻炼下来的处事不惊或者说是虚伪,宋方霓微微地笑了。
  她走过去,先伸出手和梁恒波握一下,但动作很快收回来,然后对裴琪说:“裴小姐,好久不见。如今在哪儿高就?”
  她的语气很真诚,仿佛感觉不到裴琪对自己的敌意。
  裴琪说她是大成律所的合伙人,宋方霓用女性才懂的口吻称赞了好几句,然后说:“刚好今天碰到,咱俩加个工作微信呗。”
  裴琪实在没办法,只能掏出手机,很不情愿地和她加了微信,脸色很坏。
  宋方霓又重新看向梁恒波,梁恒波心想,这女生该不会反社会人格到了也假装要自己的微信吧。但宋方霓避开他的目光,平静地说:“抱歉啊,就不打扰你和裴小姐聚餐了。”
  她这么一折腾,刚才一触即发的气氛已经缓和,直到欧阳文又在旁边不快地说:“这么亲热,你干脆请他们和我们一起吃吧。”
  宋方霓心头火起。
  不料,欲走的梁恒波听到这话,真的点头:“也好。”
  他拉开欧阳文旁边座位的椅子,一个甩手,就把欧阳文原本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摔到他胸膛上。
  那姿势,就像扔什么微不足道的垃圾似的。然后,稳稳地坐在欧阳文旁边。
  欧阳文猝不及防,被西装蒙住脸,他立刻坐直身体:“你!”
  梁恒波已经泰然处之地拿起桌面的菜单,翻了翻:“方霓,裴琪,你俩都坐吧。”
  宋方霓和裴琪两个站立的女生,对视一眼,彼此心情起伏,却也忍着笑,都刻意不去看欧阳文铁青和即将发怒的表情。
  这真是尴尬的一顿饭。
  宋方霓的海胆饭最先被端上来,海胆像金元宝般黄灿灿的,她却毫无胃口。
  欧阳文一改之前的冷漠,开始热情地和梁恒波聊天,仿佛为了证明什么。
  他同样看到梁恒波手上的宝格丽戒指,挑起眉说:“哎呦,你俩结婚了?”
  裴琪在旁边笑靥如花,她抢先说:“那倒还没有,结了一定通知你。”
  梁恒波微微蹙眉:“你……”
  裴琪这才捂嘴,哈哈地笑着说:“好了好了,开玩笑。我现在已经另有男友。我和恒波,目前也只是很亲密的老友罢了。”
  欧阳文和裴琪不约而同地瞥了一眼宋方霓的反应,但她把裴琪新加的微信删了后,正在用勺子拌着海胆饭。非常置身事外的态度。
 
 
第32章 
  之后他们三个在聊比特币和区块链。这是一个极有争议性的话题, 连梁恒波都忍不住下场加入争论。
  宋方霓对该话题一窍不通,全程没有说话。
  但这顿饭,最后是由她坚持买单的。
  因为裴琪要了一瓶大吟酿, 这顿饭吃了快两万五,扫付款码的时候,宋方霓的手情不自禁地停顿一下。
  普通人家的孩子出身,收入再高, 一顿饭花那么多钱, 难免觉得浪费。
  欧阳文和裴琪都没关注数字, 唯独梁恒波看了她一眼,也许是错觉,宋方霓觉得, 他目光里有微微的歉意。
  后来发现真的只是错觉。
  欧阳文载着她开车出来,梁恒波和裴琪却也同样走出来。
  宋方霓看到,他们正在马路边一起散步。
  晚风里,裴琪仰头对梁恒波说话, 他侧耳倾听。因为梁恒波高瘦的身影,就让陪在他身边的裴琪,显得娇小, 有一种双兔傍地走的洒脱自由。
  她突然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 后来想到,有一年冬天, 自己坐在车里,误会他和裴琪在一起。
  曾经看到那一幕, 她感觉心里就像被扎进一根刺,无比酸涩无比无奈。而现在,她只能干巴巴地说“一点难受”。
  想到梁恒波曾经说, 如果主动打招呼,他一定过去找她。一点难受。
  想到无数次地试着重新联系他。一点难受。
  想到事隔多年,她依旧坐在车里,木木地看着他们。这些全部是一点难受。
  而回家的路上,欧阳文一直在说欧阳文,他觉得梁恒波是一个夸夸其谈的垃圾技术狗。
  欧阳文耸耸肩,重复了一遍梁恒波的话“区块链不能光看技术,也不能光看商业模式,甚至也不能光看政治实践”。
  “嘴上逼逼赖赖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还有裴琪,她什么都不懂,就在旁边附和他。”
  当欧阳文知道,梁恒波和裴琪确实交往过的,再嗤了声。“哼,老情人见面,今晚吃完饭就一起开房吧。”
  宋方霓勉强说:“吃饭时的闲聊,你那么较真是要干什么?”
  她突然很庆幸,欧阳文没有纠结他们的关系。想也奇怪,她这边的人,好像都把梁恒波出现在自己面前,看成无足轻重的小事。
  “他和你谈的时候也这样?”欧阳文突然问。
  宋方霓回过神:“哪样?”
  欧阳文模仿着梁恒波那种喉头压低的说话方式:“就是每次说话,都一副中气不足的样子,感觉心脏有毛病。”
  宋方霓太疲倦了。她撑着头,转移话题:“今晚上海的夜色真美。”
  她隐约觉得,自己遗忘点了什么,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
  过了会,她突然心里一个咯噔。
  今天……几号?
  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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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恒,恒波,祝你生日快乐。”
  梁新民给他打来电话,梁恒波笑着说谢了,他会努力成为一个祸害万年的男人。然后母亲接过电话,她问他是不是一个人过生日。
  “遇到了老朋友。”他回答。
  裴琪赶在lady m下班前,为他买下一块伯爵红茶千层。
  梁恒波也不搪塞,他爽快地接过塑料袋:“谢谢。”
  裴琪细细地打量着他的表情,那里除了沉静沉稳,却也没有任何的柔情或欣喜。
  多年前,她曾经为陷入极度低潮期的梁恒波送过一份生日礼物,无论是挑选的礼物或送出的时机,她个人都认为别出心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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