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艳煞——越十方
时间:2021-04-02 10:23:42

  她字字珠玑,咄咄逼人,玉无阶终于在这一番话下渐渐变了脸色,他想说出一个“不”字,但姬珧的冷静和漠然让他难以想象,而那些端着的冷静和漠然下,他又看到了她眼底藏着的委屈。
  她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对他露出委屈的神色?
  姬珧心头发酸,她知道她现在是在迁怒,虞弄舟是她自己喜欢上的人,跟玉无阶没有半分关系,但是她也会好奇,如果当初玉无阶没有推开她,没有让她知难而退,是不是前世的结局就会大不一样?
  她许是情绪太过激烈,说完之后热意上涌,昏沉晕眩的感觉又卷土重来。她握紧拳头,吸了一口气,撇下他,往旁边走去,脚下在水中本就虚浮,这一动,身子立刻软得像没有骨头,顺着池水滑下去,玉无阶急忙揽住她的肩膀,却被她滚烫的双肩带起浑身上下蠢蠢欲动的火舌。
  姬珧被呛了一口水,咳也咳不出来,她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靠着池壁的动作变成了窝在他怀里,姬珧燥热难耐,想要将自己完全浸在水下,身体里的空虚需要填补,被水盈满的感觉会缓解一丝难受。
  可是玉无阶怕她呛水,不让她沉下去,只能一次一次将她从水中提起来,最后干脆将双手环到她腋下,让她整个人搭在自己身上。
  “无忧相的药力,你还能承受得住吗?”
  姬珧紧闭着唇,双臂紧紧搂住他肩膀,理智几乎消失。
  她知道小师叔是故意说这种话激她,想要让她保持理智,可是她心里怨愤多过冷静,尤其在知道整件事的真相之后。
  凭什么?
  她堂堂一个大权在握的长公主,被人算计成这样,到头来,竟然还要自己忍?
  她突然转过身去,动作撩起池中清水,她趴伏在池水边缘,扣紧掌心,埋着脸,压抑浪潮一般袭来的药性。
  这一次的药性却比刚才更猛烈,姬珧已经几乎没有意识了,玉无阶将她的手拽下来,搭上脉搏一探,面色更加难看。
  她脉象奇乱,再这样无法得到缓解,身子一定会承受不住。
  原以为冷水能帮她压制一部分药性,结果只是杯水车薪,她身上的难受更甚于千刀万剐,无忧相于男子是药,于女子是毒,想到这,玉无阶温润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戾气,杀意涌现。
  姬珧的轻哼渐渐变成难耐的嘶吟,她挣开他的手,恨不得浸在池水里。
  玉无阶看着她紧闭双眼压抑隐忍的模样,心疼不已,他知道她现在其实很难受,无忧相一旦发作,如万蚁啃噬烈火灼心,其痛难言。
  ……
  姬珧不知何时没有知觉了,只感觉到冰冷的池水渐渐回暖,恍惚中有人在哭,那哭声有些熟悉,好像就是她自己,像是又回到了积室山上那一夜,周遭的冷意也包裹不住浑身的炙热,疼痛难忍,撕心裂肺。
  长夜漫漫,烛火燃尽,热意终于消散,日光沿着边际高升,将墨蓝色的天空分成两半。
  姬珧沉沉睡去,玉无阶坐在床边,将被角掖了掖,抬手抚了抚她的发丝,笑容温和,她头发已经干了,光洁的脸颊上还有尚未褪去的红意,眉头轻轻皱着,模样无助又可怜。
  其实她一点也不娇弱,是他总是把她当小孩子看。
  他经常会想起姬珧刚刚去积室山那会儿,端着公主架子,娇纵蛮横,被山长惩罚几次之后不悔改,反倒还变本加厉,两个最不服管教的人,一个裴冽,一个姬珧,把积室山弄得鸡飞狗跳。
  只有他说话,她才偶尔会听。
  她若是对谁好,便会倾尽一切毫无保留,他心中藏着过往,总觉得受之有愧,越亲近越疏离,等到他发现自己不合时宜的内心时,对她的宠爱早已不可收拾。
  他说不出冷漠的话,只能让她知难而退。
  门被轻轻推开,薛辞年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药碗走了进来,他在床前停下,看了看玉无阶:“药煎好了。”
  玉无阶没抬头:“先让她睡一会儿,晾凉吧,她怕烫。”
  薛辞年没说话,转身将托盘放在桌子上,再回身时,眼睛总是下意识地看向床上的公主,她被包裹地严严实实,没有一丝缝隙,以他对二人的揣摩,竟然没法猜出昨夜到底是怎么度过的,不过看样子,毒应该是解了。
  对他来说,这就是最重要的。
  他将猜疑妥帖地收拾好,藏在心里。
  却又想起那个人,在栖云苑外面枯坐一夜,自己跟自己赌气,自己不放过自己。
  早知如此,何必出来呢?
  薛辞年敛了敛神情,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我已经查到了,马蹄糕上的毒,不是我放的。”
  玉无阶道:“我知道。”
  薛辞年隐了隐眉头:“这么说,先生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玉无阶不说话,他又问:“先生打算怎么办?毕竟这人是先生带过来的,殿下没有清醒之前,先生不说话,我们也不好动她。”
  玉无阶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已经饶过她一次。”
  薛辞年不解,玉无阶也不解释,低头轻道:“交给金宁卫吧,等珧儿醒来,我跟她说明原委。”
  薛辞年表面上仿若无事,其实他很想把小芍直接杀了,但他也不是对面前的人全无怨气,想了想,他还是开口了:“虽然不是先生本意,但到底都是因为先生才惹出了这次的乱子,我不知道先生原来是怎么想的,或许你有你的考量,但做出让人误会的事还不给解释,对别人也是一种伤害,伤害到别人,不关我的事,可犯到公主的头上,他身边的人一个都不能忍,先生做好小芍有出气没进气的准备。另外,这件事怎么说,先生也要负一半的责任,毕竟起因是为你,不管小芍最后怎么样,希望你不要迁怒殿下。”
  玉无阶皱了皱眉:“我不会迁怒她。”
  他神色难得露出几分厌烦,薛辞年一怔,而后点了点头:“如此最好。”
  他转身走出去,到了院子里,背对着他的那个人急忙站起来,转身看着他,嘴唇嗫嚅一下,却没发出声音。
  薛辞年先道:“殿下睡了,已经没事了。”
  宣承弈面色微缓,然而刚松一口气,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一阵青一阵白,他低垂着眼眸,双脚扎根在地上,拳头紧紧握着,像是要冲进去,又像是没有勇气。
  薛辞年叹了一口气:“我问了问金宁卫的人,他们说无忧相这种药,药性极烈,尤其女子吃了,如果不能及时疏解,会对身体伤害很大。”
  “比起自己的私心,我还是更希望殿下能安然无恙。”
  宣承弈脊背僵直,他听懂了薛辞年话里的意思,可是脑中却一下子被那人的声音填满,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仓皇无措。
  让他走。
  让他走。
  即便是那种迫不得已的时候,他也不是她第一选择,更别说唯一了。
  宣承弈没说话,转身离开,虽然是离开,也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要走哪去。
  薛辞年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没一个人好活。
  姬珧睡了没多久就醒过来了,玉无阶见她睁眼,去桌子上拿了药碗,扶着她后背喂她喝药,姬珧觉得嗓子发干,喝下药水时剌着疼,不禁皱起了眉。
  玉无阶笑了笑,对她道:“用不用我喂你?”
  姬珧瞥了他一眼,看出他眼中的局促和紧张,明明是在笑着,眼底的心虚却挡不住。
  姬珧没管他,咕咚咚将药全都灌下去,玉无阶忙去倒了一杯清水,走过去递给她,姬珧虽是个公主,娇纵无比,但并不娇贵,再苦的药也不会嚷闹,她自己会喝下。皇后活着时,半分母爱也没分给过她,皇帝操心政事,又是男子,对她难免疏于照看,虽然表面上活得光鲜亮丽,实际上比寻常人家的女儿都不如,亲情淡薄,最终就养成了这般性子。
  玉无阶眼底有些心疼。
  姬珧接过水,喝完之后把杯子递给他,拢了拢被子,缩成一团,开口哑着嗓子问道:“知道是谁下药吗?”
  玉无阶一顿,点头:“小芍。”
  姬珧唇角一样,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我只是倒霉吧,这药不是下给我的。”
  她不是问句,只是陈述,玉无阶没有丝毫惊讶,她会很快想清楚其中缘由,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昨晚一听说薛辞年给她做了马蹄糕,玉无阶就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想起在竹屋里,小芍想方设法让他吃马蹄糕,当时他就应该看出不对劲,可惜他只想着赶紧离开,根本没在意桌子上的马蹄牛蹄的。
  小芍没道理要害姬珧,她只是想要玉无阶,却没想到中间哪里出了纰漏,她准备的马蹄糕送到了栖云苑,而她摔碎的那盘其实是薛辞年做的。
  姬珧昨天吃的时候就感觉到不对劲,因为口感较之前差很多,她只是不想让薛辞年失望,才没直接说出来,硬着头皮咽下去了,还吃了好几块,结果根本不是薛辞年为她做的。
  这也是她在药性发作之后偶尔清醒的时候想明白的,现在彻底醒过来了,她当然压不住愤怒:“下手都下到我头上来了,你该不会还要护她吧。”
  玉无阶顿了顿,才道:“我把她交给金宁卫了。”
  姬珧一怔,本以为在他这里要好生掰扯,没想到人已经给金宁卫了,要是那些孩子知道她吃了亏,保准叫小芍退一层皮。
  白让魏师兄跑这一趟了。
  姬珧眨了眨眼,想说“好吧”,玉无阶又开口:“我要去看一看她。”
  姬珧的“好吧”又咽了回去,抬眸睨着他:“别想在金宁卫面前耍花样,你带不走她。”
  玉无阶道:“我知道,你放心。”
  姬珧心头烦躁,别开脸,玉无阶走到床边坐下,视线始终粘在她脸上,姬珧看哪边,他就坐到哪边。
  忍无可忍,姬珧拿着玉枕摔在他身上:“你烦不烦?”
  “不烦,”玉无阶把玉枕放在旁边,抬手想要摸她脑袋,被姬珧大力挥开,他不生气,仍然满是笑意,然后笑意又慢慢隐去,“你为什么不问我,毒是怎么解的?”
  姬珧睇着他,眼底是说不清的情绪:“我得问你才能知道吗?”
  玉无阶眼底有失落,但转瞬即逝,马上恢复笑意,似是调侃道:“那我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姬珧按了按眉心,把被子再次归拢归拢,确保捂得严严实实:“张家满门被灭跟你没关系,你那时才多大?你以为自己是谁,一个门客说的话,张云安会当做圣旨去听?而且他都已经娶了江氏为妻了,孩子都比我大五岁,他说自己对我母后旧情未了,你就信了,你怎么那么笨?”
  姬珧劈头盖脸一顿骂,玉无阶先是有些惊讶,随后面色数度变幻,最后化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这里还有别的事。”他是笃定的语气。
  姬珧冷哼一声:“你们都不信父皇,只有我信他,就算他真的嫉恨张云安和母后之间的私情,他要杀只会杀张云安,绝对不会动张家满门。父皇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可他在位时诛杀的大臣,哪个不是真的有异心?忍了张家那么多年,何必在最后给自己落下骂名?父皇可不是什么奉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人,有仇他就会即时了结,省得徒生祸端。”
  玉无阶眸中闪烁,仔细想了想她的话,脸色越发苍白。
  “是我跟他说,你母后在宫中不会快乐,如果真为她好,就应该把她救出来,然后张云安就去求见皇后,不久就出了事。”
  他试图理清逻辑,姬珧却道:“不是他求见的,是我母后想见他,母后那时候本来就油尽灯枯了,父皇不忍心看她郁郁而终,才答应张云安见她一面。”
  “但是,”姬珧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那天一定发生了什么,母后当时并不是吊着一口气,她本来不该那么快就走的。”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正在查。”
  姬珧忽然抬眸看他:“你之前说,如果你为我做事,要让我以后答应你一件要求,是不是有关虞弄舟?”
  玉无阶怔了怔,而后点点头:“我原本对他有愧,想求你放他一条生路。”
  “不可能,他不得好死。”姬珧想也没想就截断他的话。
  玉无阶无奈笑笑:“现在你就算不说,我也不会让他有命活了。”
  说完之后,声音一顿,视线在她脸上逡巡,端详着她的神色,试探道:“你真的,对他一点旧情都不念?如果他回心转意了呢,你会手下留情,放他一命吗?实际上,现在他似乎也没做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姬珧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忽然笑了一声。
  “等到不可挽回的时候,不就晚了?他就是一头白眼狼,养不熟的。”
  玉无阶微微皱眉,轻声道:“珧儿,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如果只是暗地里招兵买马,她对他的恨意应该不会这么大,他隐隐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屋里一瞬间陷入安静,两个人各怀心思,相对无言,姬珧觉得大脑昏昏沉沉的,很不舒服,她侧身躺下,闭着眼道:“我这两日不进宫了,你让盛佑林来公主府。”
  玉无阶一看她无精打采的样子,伸手探了探她额头,面色微变:“你发热了。”
  说着,就伸手拉开她被子,姬珧猛然睁开眼,满是防备地看着他:“做什么?”
  “把脉。”玉无阶看到她眼中的防备,心底也升起一股怒意,声音就没那么温柔了,将她的手从被窝里拿出来,两指一按,姬珧看他果真是把脉,老老实实地躺着。
  过会儿,玉无阶将她的手放到被子里,道:“这两日谁也不许见,好好休息。”
  姬珧立起眉眼:“你说话我就得听?”
  “师叔说话你什么时候不听了?”
  “别拿这个来压我,现在是在公主府。”
  玉无阶不甘示弱:“你现在是我的病人,病人要听大夫的话。”
  姬珧沉默片刻,抿着唇看他,半晌之后沉声问:“你什么时候学的医术?”
  “在你来积室山之前。”
  “为什么不给小芍治病?”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