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咕噜咕噜说了什么宋佳凝根本听不懂。
宋佳凝叹了口气,认命地拿出电话给裴宜彬。
打完电话,她摸摸贺慈柔顺的头发。
发丝遮盖着贺慈半张脸,有几根停在鼻子前,跟着贺慈的呼吸一跳一跳。
贺慈明显觉得痒,可太累了,连动一动手抚开都懒,用一张皱成苦瓜一样的脸来表达头发的愤恨。
宋佳凝替她撩开杂发,挂在耳朵后边。
掀开头发,贺慈的耳朵后面出现了一只小虫子绕着一根红线。
宋佳凝抬手要捏掉,虫子却反咬她一口。
咬在指尖,还没指甲盖大的虫子却让宋佳凝惨叫一声。那种痛楚简直比钻心还难受。
宋佳凝几乎在瞬间就打开天眼。
这哪里是虫子?是一个脸上长了三张嘴的恐怖恶鬼!
它正趴在贺慈的脑袋上,双手撑着贺慈的肩膀,一脸敌视。
贺慈被宋佳凝叫声吓醒,揉了揉眼睛:“宋阿姨,怎么了?”
宋佳凝指尖流血不止,见到那只恶鬼,汗毛竖起。
“贺慈,你带了什么东西来!?”
贺慈:“啊?”她仔细想了想,最后摸着口袋,渐渐的脸色变了。
“我的小虫子昨天一直缠着我,我就把他放带在身上,怎么没了?”贺慈担心她的小虫子。
宋佳凝觉得贺慈和他们的理解一定有偏差。
在贺慈眼里的小虫子可能只是普普通通听话的小宠物虫子。
可那只是在她眼里。
只要脱离了贺慈,那些鬼蛊就是不折不扣的危险分子,是能够轻易取走普通人性命的怪物!
而她根本不懂这些虫子的存在对别人而言是怎样的威胁。
“贺慈,你要知道你那些小虫子不可以随便带在身上。”宋佳凝咳嗽着。
她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
贺慈:“可是我从小到大都把它们带在身上。它们很乖的。都是听话的。”
宋佳凝:“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它们对别人动手呢?如果有万一呢?人是很脆弱的。慈宝,人很容易就会死的……”
贺慈不服气。
说着说着,宋佳凝竟然眼前一片雪白,天旋地转。
她的身体开始抽搐,喉头底下有东西在上涌。
贺慈慌了:“宋阿姨!你怎么了!”
宋佳凝痛苦地抓着被子,几乎要抓烂,流血的指尖暴露在贺慈眼前。
贺慈认得出来那是小虫子干的好事。
她立马咬开自己的手指塞到宋佳凝口中。
“宋阿姨!宋阿姨!你不要有事,”贺慈无助又慌乱地挤着血,“宋阿姨!”
宋佳凝躺在小仙女床上,不动了。
裴宜彬恰好推开门,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立马去叫一声。
宋佳凝被医生护士紧急推进手术室。
裴宜彬才把目光落在贺慈身上。
贺慈脸色惨白,直直看着宋佳凝离去的方向,说不出话。
裴宜彬蹲下来,抓着贺慈的手臂:“贺慈,发生什么事了?”
贺慈的嘴唇没有血色。
她僵着一张雪白的小脸,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裴宜彬一掌拍在贺慈的屁股上。
“贺慈!”
贺慈咬着嘴唇,不吭声。
裴宜彬一下又一下打着,力道越来越大。
终于,贺慈哭出来,趴在裴宜彬的肩膀上嚎啕大哭。
她从小到大都不知道别人为什么怕小虫子。小虫子明明很乖很可爱,可别人却避之不及。她好多次和他们解释,小虫子真的很乖的。
为什么大家会怕小虫子?
明明没有威胁。
“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宋佳凝的话犹在耳边。
这是贺慈第一次意识到她的小虫子会给别人带来怎样可怕的伤害。
她知道了,不是所有人都和她一样被小虫子咬也不会有事。
小虫子对她也和对别人不一样。
他们怕小虫子,是正常的。不怕小虫子的她才是异类。
“都是我的错。”贺慈手掌中抓着小虫子,小虫子乖巧地停在那里,一点看不出来把宋佳凝送进急救室的元凶。
裴宜彬复杂地抓着贺慈的肩膀:“别哭了。”
她之前就知道贺慈喜欢她的蛊,这似乎就是她交不到朋友的原因。
裴宜彬一直没说,也没告诉她手里的蛊到底是多可怕的东西。动辄之间取人性命,就算是她自己如此信任贺慈,也不放心贺慈的蛊。
她想等一个时间好好告诉贺慈。
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贺慈被现实上了一课。
这种现实中的冲击可比他人的教诲有力得多,代价也大。
裴宜彬现在反倒担心贺慈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毕竟她的性格执拗,容易钻牛角尖。
果然,贺慈目光怔怔,心里把小虫子和人放在了对立面。
养小虫子,她就不能和人接触,否则便会伤到他人。
要和她喜欢的在一起,就要舍弃小虫子。
舍弃从小陪伴她到大的,作为她唯一朋友的小虫子们。
贺慈紧咬的牙关开始颤抖。
她好像在逼自己做一个决定。
裴宜彬一巴掌又打在贺慈头上。
“你在乱想什么?”她觉得贺慈的神色一看就不对劲。
贺慈闷哼着不说话。
“和我还不能说?”裴宜彬生气。
贺慈紧握着拳,垂眸:“我想回外婆那里,我和小虫子在一起,然后……”
“然后什么!在那边住?不回来?贺慈,你脑袋糊了吗!?”
裴宜彬吼了一通,终于想到贺慈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你不会为了这些虫子要自己住吧?!”她猛戳贺慈的脑袋,“幼稚!中二!别犯傻!”
贺慈难过的要死,心脏仿佛被丢进了搅拌机,又酸又痛又委屈。
她想和他们在一起!和裴姐姐他们一起的生活是她最有意思的日子,她之前做梦都不敢想自己会有这么多人喜欢自己。
但她绝对不可能把小虫子弃之不顾。
裴宜彬威逼利诱,弄哭了贺慈,也弄明白她的想法。
她牙痛:“你笨啊,选什么选,都要!”
贺慈:“我会害你的!”
裴宜彬的声音要冲上云霄:“你个小屁孩!因噎废食!”怎么就这么轴这么笨呢!
这家伙当初真的能变成那个算计了所有人,把女主耍得团团转的鬼女?
“裴姐姐……因噎废食什么意思。”
贺.文化沙漠.慈委屈又不解地哭出鼻涕泡。
第36章 手机,没收!
裴宜彬震惊, 把贺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说不出话。
“我骂你你都听不懂了?!”
贺慈又要大哭。
裴宜彬觉得完蛋。
她是不在乎贺慈的成绩,不做作业就不做呗, 考试考不好就考不好嘛。上学,就是一个社交成熟的过程, 贺慈过得快乐裴宜彬就满意。
直到贺慈说出刚刚那句话之前, 她都是这样想的。
老天在上!她想要的是是素质教育!
真不是要教出一个上了学和没上差不多的小笨蛋。
贺慈还在等着裴宜彬答疑解惑, 裴宜彬不想面对事实。
“你在山里没上过学吗?”
贺慈:“上过。我的成绩还可以的。”能考四十几分呢!
后半句话要是说出来, 裴宜彬绝对会当场砍死她。
裴宜彬又多问了几句,绝望地发现事实更加恐怖。
贺慈口中的上过也只是上过而已。她天生身体差,几乎每天都要请假。外婆也溺爱她, 奉行“千金难买我高兴”政策,贺慈不想上学就不用去上。
她在学校待过的天数,两只手都数的清。
贺慈过得非常快乐幸福, 像一只山间的小鹿, 天天在林野里嬉戏。至于作业和成绩是什么,那从来不是她操心的事。
“那你是怎么认字的?”裴宜彬蹲在地上, 痛苦抱头。
贺慈说,是外婆教的。
她还很骄傲:“我会的全是我外婆教的!”
裴宜彬:……看来外婆会的也不多。
贺慈还要再讲话, 裴宜彬立马捂住她的嘴。
“小祖宗,你先别讲话,让我冷静一下。”她被贺慈的文化程度吓得不轻,生怕贺慈再讲点什么气得她脑溢血, 到时候和宋佳凝成为一个病房的病友。
这样一想, 她的思绪又飘了。
难道原著里鬼女的文化水平也是这样?毕竟鬼女在虫子全部死亡之后,被贺文山在那栋名为家的小洋楼里关了近十年,连吃饭都是佣人送到房间, 不许踏踏出一步,更不要说让她去上学。
所以最后叱咤一方,令人恐惧的可怕反派鬼女居然是连“因噎废食”都不知道什么意思的文盲吗?
裴宜彬对鬼女诡诈强大的滤镜好像有点碎了。
她不得不接受贺慈是个文化沙漠的事实,拖着这个不成器的小孩走出医院。
车上何其还坐在驾驶座等着他们。
见到裴宜彬终于把贺慈带过来,他开口:“怎么这么慢?”
裴宜彬叹一口气,整个人累倒在副驾驶。
贺慈乖乖拉开后座的门坐进去。
裴宜彬一边揉着眉心,一边把刚刚发生的事说了一半。
剩下一半没说的,当然就是贺慈的文化问题。
她瞥了眼后视镜里的贺慈,不打算当着贺慈的面说出来。
何其听完,开口:“宋佳凝怎么样?”
裴宜彬:“出不了事,就是遭点罪。”贺慈在路上和她说了,宋佳凝中的毒是她用血养出来的子蛊下的,喂了她的血就没大事。
何其放了心。
很快车到了天苑。
因为夜深了,贺慈被直接赶去洗澡睡觉。
裴宜彬趁着贺慈不在,和何其说了贺慈学业的问题。
何其靠在墙上,穿着宽松的白色长袖,显得很闲适。
他笑笑:“我还以为你不会担心她的学习?”
裴宜彬之前可是说过贺慈随便造,她养贺慈一辈子的话。
裴宜彬:“我没想到她这么差!”
何其低低笑起来,清朗的笑声出现在客厅。看趾高气昂的裴宜彬吃瘪还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你不是老师吗?替她补补。”裴宜彬只想要甩锅。
何其顿时笑不出来。
贺慈严格来说不难叫,她又不笨,相反还很聪明。只是从不往好的方面用。
何其教过贺慈几次,都是痛不欲生。不是说她怎么教都不会,而是她会了还想刨根问底。一个问题可以衍生迁移到千千万个问题上,简简单单的一道题你去给她解释,得到的结果很可能是一个十万个为什么。说的好一点,就是思维具有发散性,所得不好听,就是烦人。
何其当老师之前的工作是码农,十分珍惜自己的头发。
让他去教贺慈,他宁愿码字。
在学校给贺慈开小灶就算了,下班时间继续是绝对不可能的!想都不要想!
何其面不改色撒谎:“专业不对口,我是教她电脑的。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
裴宜彬不知道想到什么,表情不太好,她摆摆手:“你是老师,你来弄这方面的吧。你和宋佳凝去商量,我就不插手了,免得拖你们后腿。”
她现在倒是承认自己的教育方法可能有问题。
何其挑眉,他还真没想到裴宜彬会这么痛快地自己说出来。
贺慈洗完澡,跑出来,鞋都没穿。头上裹着擦头巾,包成一颗大包菜的样式,远远看去,像阿拉丁。
她趴在门边:“裴姐姐,我可以留下小虫子吗?”
裴宜彬:“你留。不过你要管好它们。”
她一瞬间变得很正经:“你的虫子对于正常人来说,就像枪。枪存在的本身就让人害怕,你的虫子还是活的,更危险。你要明白别人为什么惧怕它们,想办法做好平衡。”
其实贺慈没有完全听懂,但她还是点头。
她会努力的。
过了一会儿,贺慈又问:“裴姐姐,老师,你们那天怎么会知道我在哪里?还有那个婆婆为什么也回来?”她其实还有更多问题。
为什么这些人好像都认识。
裴宜彬一瞬间卡了壳。
何其弯腰摸贺慈的脑袋:“你看到了,我们都和你一样,会一些一般人不会的东西。”
“你现在不明白的东西,等你长大就知道了。”何其小时候被父母用这句话搪塞了无数次,现在有有样学样拿来应付贺慈。
贺慈皱着脸想了想,既然之后自己会明白,那就算了吧。
裴宜彬赶紧把贺慈敢去睡觉。
都快十二点了。
“你又不穿鞋!白洗澡了!”裴宜彬看着她雪白的脚丫,又想打人。
贺慈逃跑回房间,擦擦脚,跳到床上。
她本来是很困的,结果小虫子闹出事,她一个情绪激动,就睡不着了。
贺慈拉好被子闭上眼,脑中却一直想到宋佳凝痛苦昏迷的样子。
她翻一个身,又想到推她下水的女鬼。
再一个翻身,脑中的东西变成了宋佳凝教的数学公式。
贺慈猛地直起上半身,摇着头疯狂揉自己的头发。
睡不着!
贺慈扭头,看到床头正在充电的手机,手情不自禁摸了过去。
凌晨三点。
裴宜彬终于忙完公司带回来的工作,想下楼到餐厅倒一杯牛奶喝。
晚上阿姨把走廊的灯全关了,一片漆黑。裴宜彬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下楼,路过贺慈放门口的时候总觉得有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