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整个人如老僧入定,沉静如深海,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探寻他这海底的秘密。
单季秋心里有个小人猝不及防地跳了出来,在怂恿她去问那些本不该问的问题。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你为什么这么紧张我?
你其实,会不会也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喜欢我?
陆允见单季秋停顿的动作过久,一抬睫便对上她一双莹亮又略憨的双眼,四目相对,它伸手在她光洁的脑门儿上一弹:“想什么呢?”
单季秋被这一下弹回了胡思乱想,也弹醒了身体里那个怯懦的灵魂。
“没什么,你别乱动。”
她假装没事人般转身又从茶几上抽出一支棉棒,去沾碘伏,回身继续给他上药,可心跳却再一次登上的巅峰。
“反正这次算一个警钟,虽然你会点儿拳脚功夫,说到底遇到行家你根本没辙。”陆允倒是听话的坐直身子不乱动,嘴上开始了正经八百的安全教育,“我不可能永远在你身边,保护不了你一辈子。钱财是身外物,以后不要为了这些把自己搞到危险的境地,懂?”
“嗯。”单季秋几不可察的点头,手上动作未停,脑子里蓦地腾出了一丝空间闪现过往回忆。
陆允当初逼迫她学拳脚功夫的时候也说了大相近庭的话:“我答应过会保护你,但是我不可能随时都在你身边。所以你得自己学会怎么保护自己。”
是啊,她怎么那么傻会想去再一次试探他,想去问那些个愚蠢到她明明就知道答案的问题。
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小时候的承诺和日积月累的习惯么。
他对她再好也是情理之中,却不添任何男女之情。
而他不是也说了么,他是不可能保护她一辈子的。
因为总有一天,他的生命里会出现一个让他全心全意想要去保护的女生。而那时的他与她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应该不会了,他们的关系或许只会随着时间和避嫌而变得渐行渐远,止步不前。
还好啊,怯懦总是会及时拯救她时不时就会犯的,这名为“自作多情”的病。
脸颊的伤处理好了,单季秋也同时在心里叹了口气。那种突如其来涌入的无力感,就像窗外的落雨,忧伤到让人窒息。
“我以后会自己保护好自己。”她略沉声,不想再继续这个闹心的话题,“别说话了,给你嘴角上药。”
“哦。”
单季秋收拾心情,凑到陆允的面前,观察了一下,他嘴角的伤比较严重。她干脆捏着他的下巴,固定着给他上药比较方便。
陆允就这么被单季秋捏着下巴在嘴角上药,他半垂着眼眸。
眼前是姑娘专注的神情,微微蹙着眉头,那一双莹亮的黑瞳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嘴角,纤长卷翘的睫毛在鼻梁上留下一道剪影。
再往下看,姑娘的双唇在过于白皙的肌肤上极其红润,还泛着水光,看上去软绵绵的。
鼻子里碘伏的味道好像越来越淡,而她身上的香气却越发浓郁。下巴处是她指尖传递过来的温度。
空气里沉浮着潮湿感,窗外雨滴敲在地上的声音清晰,风声也很响亮。
砸进,吹进彼此的耳朵里。
明明是这样喧闹的雨夜,陆允却在霎然之间,只听得见胸腔里变得不太规律的心跳,震耳欲聋。
那是从未被他察觉过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莫名。
不知为何,似乎是源自于眼前的这个姑娘?
单季秋见陆允拧着眉心,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得询问:“疼啊?”
她的声音一向好听,像潺潺的清泉。
此刻压下来的音色,更像是一粒小石子掷进这片波澜不惊的池水,徒然泛起了一圈涟漪。
一并挠着人心。
陆允回过神来,又撞上了单季秋蕴着疑问的眼瞳。干净又无辜,心跳好像不受控制地更快了些。
“什么?”他几不可察的移开双眼,开口询问,嗓音有些沉哑。
“什么什么。”单季秋抬起陆允的下巴,往灯源处搁,“刚才都知道喊疼,现在不会喊了?干嘛忍着?脸都忍红了。”
陆允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拿掉单季秋的手,反应极大的往旁边一躲,跟她保持距离:“弄好了吧,赶紧回去写作业。”
单季秋:“没好,你手上,还有肚子上都还没上药。”
陆允蹭地站起身来,反手把单季秋给扯了起来。一边推搡着她往门口走,一边说:“其余的我自己处理,你可以回去了。”
单季秋回头:“碗碟还没拿。”
陆允:“我洗我洗。”
单季秋:“你手有伤,别沾水。”
陆允拉开门:“我还有一只好手。”
单季秋被推到门外,转身看向陆允:“你这突然……”
“怎么了”还没说出口,就硬生生吃了个闭门羹。
门内,陆允握着门把手立在原地盯着门看,似乎要盯出一朵花来。
心理学上说,人在夜晚,特别是下雨的夜晚,会大大降低心理防御,感情自然丰富充沛,是会胡思乱想。心理学上还说,人在受伤的时候比较脆弱,是会对照顾自己的人产生一种特殊的依赖感。
没错了,他自我肯定的跟门讲话:“对,都是幻觉。”
第10章 年少 搁这儿学经验呢?
周末结束回到学校后,陆允因为周五留校写检讨跑了的事又被校长请去“唠嗑”。
后来得知陆允是去见义勇为去了,脸上的伤还没完全消。加上单季秋的“供词”,都是实打实的证据。作为校领导怎么也不会不相信好学生的话。
没两天,陆续有学生家长直接告到了教育局去,说严旭伙同校外社会上的人霸凌欺负同学。
七中是市重点,任凭严旭家多有钱,也没用。到最后,以严旭被退学而告终。
其实对严旭造成致命一击的是一份匿名的视频,里面清晰的记录了他如何欺负同学的全过程。
严旭直到很久以后再回忆起当年那事,依然一头雾水。他保存在自家电脑里的加密视频怎么会出现在校长的电脑里?
单季秋看着陆允在电脑跟前删除视频,不由得笑了起来。
谁能想得到,一个优秀的三好学生,竟然是计算机高手。
她扫了一眼旁边书架上密密麻麻,各种类型的书。目光越过那些被卷好的图纸,再移到各种证书奖状,最终落到了一排专业编程机械等书籍上。
而这个高手,在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编程。
……
九月一眨眼走到了底。
月考在降温天中如约而至,正值花期的金桂在校园里馥郁着芬芳。
顺着秋风从每间考场的窗户攀了进去,给奋笔疾书或是冥思苦想的考生们提神醒脑。
第一考场正好是单季秋本班,作为考场表上的NO.1,第一组第一排被她常年霸位。
然而后面那个也是常年霸位的NO.2,此刻已经“不小心”踹了她椅子第五次了。
踹到她打起了嗝。
教室里的广播响起:“本场考试结束,请考生停止答题……”
监考老师收完试卷,安静的教室瞬间炸开了锅。理化公式满教室飞,全是对答案的声音。
单季秋还在打嗝,一转身就对罪魁祸首提示道:“你能不能考试的……嗝……时候管管你的腿。”
陆允拉上笔袋拉链,明知故问:“为什么?”
单季秋一边打着嗝一边没好气道:“你一考试就踹我椅子的毛病哪儿来的。”
陆允毫无愧疚感地伸伸腿:“腿太长,你多担待。”
单季秋气极反笑,从齿缝间漏出话来:“你还真是不谦虚,嗝。”
陆允没忍住乐了起来:“打嗝啊?”
单季秋:“眼瞎还是耳聋?看不见听不见么?拜你所赐,踹我椅子。”
陆允微微抬了抬下巴:“闭气能治。”
单季秋将信将疑的抿唇闭气,直到脸都憋红了,才松口,大口呼气:“嗝……”
陆允噗嗤一笑:“你要意识到自己再不呼吸就要死了的那种,再试试。”
单季秋微蹙眉头的瞧着陆允,死马当活马医。她大大地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
就在她快要受不了准备呼气的时候,陆允眼明手快地一手摁住她后脑勺,一手捂住她的口鼻:“忍住。”
单季秋体会在众目睽睽下被人“谋杀”的感觉。
她想要伸手求救,偏偏班里的人都活在对答案里,还过于忘我,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向。
“呜……”她只能去拍陆允的胳膊,眼睛瞪得像铜铃。
陆允松开手,单季秋赶紧大口喘气,也终于切身的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缓了几秒,掀眸看陆允,等待下一个嗝,半天没来。
她欣喜地笑了起来:“好像真不打了。”
陆允的手还搁在她的后脑勺,身体被课桌阻碍,可脸却近在咫尺。
四目相对,脑海里蓦地闪现出那天晚上比这更近的距离。
他松开手,暗自清了清嗓子,道:“我就说这样有用吧。”
单季秋没注意陆允的不自然,而是义正言辞地回他一句:“那也是因为你踹的。”
“哎,单季秋,陆允,最后一道选择题你们选的什么?”
终于有人想起了学神和学霸,纷纷朝他们看来。
“C”,陆允和单季秋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就像是标准答案一样,此刻有人哀嚎遍野,有人喜出望外。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下午考完英语,明天就是国庆小长假。
大家把教室后面的桌椅恢复原位,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徐志站在讲台上开始讲节假日的作业和注意事项,以及节后回来的各项安排。
“……学习上的事我说完了,现在说说别的安排。下个月有运动会,大家展现自己文武双全的机会来了。你们利用国庆长假好好练练,看看自己哪方面比较擅长,想报什么心里有个数。这可能是你们高中生涯最后一个运动会了。等到了高三,想参加怕是没什么机会了,所以不要留有遗憾啊……”
“基本上就这些,还是那句话,放假注意安全,祝大家假期愉快。然后,那个陆允,单季秋,谭俊浩,刘鹏,张晓,王博,杨明峰,你们几个等会儿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到了徐志办公室,几个人站成一排,旁边四班的班主任调侃道:“徐老师,这训人呢?”
徐志一边在办公桌上倒腾着什么,一边回头笑道:“没有,跟学生说说竞赛的事。”
“行,我先走了,假期愉快。”
“假期愉快邹老师。”
徐志跟同事招呼完,抬头看着面前的几个学生,言归正传:“下个月学校要进行第一轮的淘汰赛,优胜略汰这是比赛规则。不管你以前拿过多少奖,参加过多少比赛,现在大家都同时再出发。经验方面我不担心,就是这国庆放假这么多天别光顾着玩,还是要多做做题。”
他顿了一顿,继续:“数竞这条路既然决定了要走下去,就走到国家队给我看看。我希望在机会面前你们都能够全力以赴,将来回头看也不至于留有遗憾……”
几个人不知道为何,听到小徐这番话,突然有点儿热泪盈眶。
他们纷纷点头。
“行了,回去吧。”
“徐老师节日快乐!”
“小徐节日快乐!”
“想留校了?”徐志气笑
“徐老师再见。”众人挥手。
“……”
徐志瞧着这群孩子相继离开,不由得一笑。
十六七岁的青春年少,美好也迷茫。如此年轻的他们不也正是曾经的自己。
风华正茂,无限可能。
……
十月一日早上,单季秋被沈素约早早就吼了起来看升旗仪式。
单季秋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机里缓缓上升的国旗,转头瞄了一眼陆允和外婆,两人的视线顺着国旗一路到顶。
陆允的父亲是消防员,在他八岁那年牺牲了。这可能也是为什么他每一年国庆元旦都喜欢看升旗仪式的原因。
他身上淌着军人父亲的血,父亲的信仰也是他的信仰。
她也问过陆允以后会不会考军校,一生戎装,报效祖国。
而他却摇摇头,说:“报效祖国的方式有很多种,军人在保护我们,那我们为什么不可以保护他们。”
那时候单季秋其实并不太明白陆允说这话的意图。
直到多年后他们再见,她知道他那时在做的是什么,才恍然大悟。
原来,当年小小年纪的他,早已坚定了目标和理想。
假期总是过得很快,还没回过味来,就已经是最后一天了。
头一天晚上,余可夏就跟单季秋打了电话。说明天最后一天了,说什么也要抓住假期的尾巴,好好狂欢一下。
五个人自从放假就没见过,陆允和单季秋刷题刷的也枯燥。所以一被邀约,就一拍即合,快言快语地答应了下来。
问她玩什么,人家文科班的文艺细菌立即来袭:“寻找秋天的足迹。”
单季秋哂笑:“郊游就郊游,说的那么文绉绉的。”
余可夏:“所以说你们理科生没有浪漫细胞。”
说了郊游大家都知道,可是大家不知道余可夏说保密的郊游地点是距离厘城六七十公里远的普青山。
郊游秒变爬山?
一行人抵达山脚下抬头望着郁郁葱葱的山峰,齐刷刷看向余可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