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身带个老祖宗——寒小期
时间:2021-04-03 10:05:49

  哪怕他原本就已经做好了考不上的准备,毕竟都到这一步了,在场的所有应考生都不是等闲之辈,他年岁太轻了,经历的事情也太少了,偏生无论是才华还是文笔,都跟年岁是相关的。
  但是!
  这跟他自个儿答劈叉还是有区别的啊!
  路谦不敢置信看向祖宗,用表情控诉你咋不早说!这会儿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还不如闭嘴别说!
  祖宗:……
  那不是方才太生气了没想到吗?至于为啥这会儿又说了,当然是看到那位写东林党争的应考生,他想起来了!
  “没事儿!你要这么想,就你肚子里那么点儿墨水,本来就取不中的。照我看来,在场一共不到一百五十人,你大概可以排到前五十名吧。以你的年岁,这就很不错了。”
  言下之意,还有好多人写得还不如劈叉了的你呢!
  然而,路谦并没有得到丝毫安慰。
  他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的咸鱼,两眼无神表情呆滞的立在当场。
  此时,康熙帝已经开口说了一些话,大致的总结了一下这次的博学宏词科,全是官方的场面话。因为在场的应考生们都已经累了一天了,且还是全程没吃没喝的,哪怕他是皇帝老爷,众人都有些提不起劲儿来了,只是很勉强的撑着。
  幸好,没一会儿康熙帝就开始宣读取中者的名单。
  “一等榜首的彭孙遹,第二名的倪灿……”康熙帝在高座上宣读名单,祖宗却一下子就腾云驾雾起来。
  哦不,他就是一跃而起,整个鬼激动得差点儿没上天了。
  “看吧看吧!我就说了,那俩写得比你好上太多太多了,你就是个嘴上无毛的小屁孩子!你写得那都是啥玩意儿啊?我告诉你……这还有完没完了?”
  就在祖宗说话的工夫,康熙帝又念了好几个名字。
  “第十三名……第十六名……第二十名……”
  祖宗呆呆的看着康熙帝,就感觉他脑门上写满了问号。甚至可以说,他整个鬼都沉浸在满满的困惑之中,仿佛有种不相信自己耳朵的感觉,又像是在质疑对方的脑子。
  终于,第二十名念完了,康熙帝放下了手上的取中者名单。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这些人第三次进入体仁阁大殿时,都是排好队站在大殿的靠右手边那一侧的。而每当康熙帝念到一个名字,那人就会在小太监的指引下,走到左手边。
  因此,这会儿大殿的左侧共立着二十人,正承受这右边那百多号人羡慕的注视。
  噢,这二十人里面并不包括路谦。
  路谦真不愧是祖宗的直系后代,他方才刚知道自己答劈叉时,那叫一个震惊到窒息。但也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就恢复了正常,还拿眼去瞧了瞧那些取中者,发现里头最年轻的也起码有三十五六岁了,最年长的只怕得有六旬年岁了。
  嗯,他还是再努力三年,等下一届吧。
  只听康熙帝再度沉声道:“以上便是此次博学宏词科取中的一等鸿儒。”
  等等!
  请问什么叫做一等鸿儒?
  路谦用探究的眼神望向祖宗,因为这会儿众人不是在偷瞄康熙帝,就是扭头在看左侧的那些取中者,倒是没人注意到路谦的目光跟众人相反。
  然而,就算接收到了路谦的疑问,祖宗也说不出话来。
  不是啊,咋地鸿儒还分几等?一直都是第一名、第二名之类的。甚至有几次词科,根本就是在数百人中择一人的,哪怕最多的一次也只有五人,完全没那个必要的。
  其实,方才康熙帝念取中者名单时,最开始也是念过“一等”这两个字的,可谁也没有在意,光注意名字去了。
  就在这时,康熙帝又从身畔的太监手中接过了另一份名单,当场宣读道:“二等首名李来泰、第二名潘耒……”
  本以为自己已经落榜,结果愕然发现还有机会时,站在大殿右侧的众应考生又将一颗心提了起来,凝神细听有无自己的姓名。
  自然,被念到名字的人,也被请到了左侧,自成一列。
  待念到了十个、二十个……都还不曾停下来时,路谦往旁边瞥了一眼。
  祖宗啊,他这个已经死了百多年,自诩见多识广的经年老鬼,这会儿也是一脸的菜色。
  确切的说,此时此刻的祖宗,满脸都写着……
  你!他!娘!的!逗!我!
  终于,康熙帝的目光挪到了名单的后面,念出了最后两个名字:“第二十九名路谦,第三十名邵吴远。”
  祖宗:……我傻了。
  路谦也懵了,好在他那心境已经是被锤炼过无数次的,哪怕内心充满了震撼,还是老老实实的随着小太监的指引,走到了左侧的最末处。很快,他就感到后头有人站定,几乎同一时间,康熙帝又开始了官方讲话。
  但心情完全不一样了!
  再看祖宗……
  咦?我家祖宗呢?有谁看到一只暴躁老鬼没?
  甭管怎么说,这一天的罪也算是没白遭。当然,如果说应考生们是身心俱疲,康熙帝也没好多少。因此很快众人就被遣散出宫了,只是落榜生该干啥干啥去,取中者明个儿全部到翰林院报道,具体的品阶和官职,康熙帝是不会插手的。
  翰林院啊!
  那可是翰林院啊!
  等出了宫门,路谦就是一脸狂喜的表情,他如今还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官职,但那有什么要紧的?依着科举的惯例,就算是每一届的状元郎,也不过是授以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哪怕给他一个无品无阶的翰林院庶吉士也好啊!
  他整个人就是摇摇晃晃的回到了书院里,然后猛地一个清醒。
  暴躁老鬼呢?真不见了?
  咋可能不见了呢?人家压根就是团成了一个小黑球,这会儿正趴在路谦的光脑门上,也是看到路谦前后左右的找他时,他才蔫巴巴的开口:“别烦我,我不想跟你说话。”
  噢,那没事儿了。
  路谦才不会热脸贴祖宗的冷屁股,他忙着呢!
  这不考中了吗?那肯定不能再在书院里待下去了,但因为程表哥多日之前就已经走了,先前他们赁下的院舍也早早的退掉了。虽说他兜里还有不少钱,尤其程表哥临走前又塞给了他二百两银子,但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房舍。
  他就琢磨着,要不跟书院商量一下,好歹通融通融,起码也得给他时间找房舍吧?再说了,他都付了一个月的住宿费和伙食费了……
  打小苦过来的路谦,那是连一文钱都要抠的,他特别好意思的就找过去了。
  书院这边也是头一次碰上这种事儿,但甭管怎么说,这都是大喜事儿,甚至连书院都能沾上不少光的,当下一口应承下来,还表示在他找到房舍之前,可以一直住下去,住几年都没问题。
  路谦:……这是你说的!
  祖宗:……你太小看他的脸皮厚度了。
  转天,路谦就去翰林院了,他都不抱什么希望了,毕竟作为一路垫底考上来的幸运儿,在这五十人当中,还能轮到什么好品阶好官职呢?
  他已经够幸运了,人啊,要知足!
  **
  同一时间,程大少爷也在对自己说,人要知足。
  会试考完至今已有月余时间了,程表哥他们肯定还在路上的,本来出发就晚,再说也没必要紧赶慢赶的。但朝廷的兵差速度却不慢,只因他们送消息,一贯都是到一处换一人的。
  因此,就在路谦赶往翰林院授官时,程大少爷已经站在了省城贡院的大门外。
  他甚至是提前了好几日就等在省城里的,为的就是能够第一时间看到皇榜。说真的,去年乡试放榜那会儿他都没这般焦虑,偏这次却是急吼吼的提前数日出门,谁劝都没用。
  终于,皇榜贴出来了。
  程大少爷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极为不放心的从后头又往前面看了一遍,确认了皇榜之上并未路谦的名讳,甚至压根就没有姓路的,他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内心充满了喜悦之情。
  “没考上……没考上……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没考上啊!没考上啊!!”
  路人纷纷侧目,用怜悯的眼神看向他,仿佛在说,又疯了一个。
 
 
第14章 真·不忘初心牢记使命。……
  老家发生的事情,路谦自是不知情的。
  事实上,别看会试的皇榜已经到达各个省府了,但其实多数落榜生们都还在路上呢。像程表哥一行人就是才离开京城不久,毕竟又不着急,没必要白天黑夜的往回赶。
  路谦也想过要给老家送个信儿,可转念一想,他不过才刚刚取中,倒不如干脆等定了品、入了职之后,一气将好消息写信送回去。正好,程表哥离京之前都安排好了,让路谦写了信就送到南北商行去,自有人帮着送去程家在金陵城的商铺里。
  自然,程家那头若是有事儿,也会送信过来,只是留的却是书院的地址了。
  这也是为什么路谦不着急搬出来的缘故,心疼钱财是一方面,再者也怪麻烦的,就先这样好了。
  书院那边也是相当得乐意,这等于说是双赢的局面,甚至书院受益更多。要知道,那些会试取中者,这会儿还在埋头苦读,期盼着能在下月的殿试中发挥出色。
  但即便是二榜进士,都不一定能入翰林院。而路谦,如今却是笃笃定入翰林院的。
  只是,就算是书院那边也没想到,路谦还真就厚着脸皮一直住下去了,这当然就是后话了……
  此时的路谦已经到了翰林院,到了之后才知道接下来的事情还有很多。
  首先就是馆选了。
  其实依着惯例,词科出身的是没有馆选这一关的,毕竟以往的词科最多也就三五人,自是直接安排妥当的,哪里还用得着再考一次。而馆选,多半都是正科二榜进士出身的,若考上既入了翰林院,考不中则留待吏部选派。
  好在这一次的馆选也就是走个流程,所有人都是能留下的,端看品阶高低。
  路谦等五十人,昨个儿刚考完今个儿又要考,索性考试内容并不难,多是在经史子集的上绕。费了半天工夫,总算是考完了。
  “应该不用再考了吧?”路谦侧过头,同右侧的人低声交谈着。
  他们五十人是依着词科名次入座考试的,因此他右侧那边就是词科垫底的,名唤邵吴远。
  路谦是这么想的,他们这五十人,最终定的品阶肯定是有差距的,但甭管怎样,这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差距总归是不大的。正巧,那邵吴远年岁看起来也就不到三十的模样,是比路谦大了不少,那也没办法,在场的谁不比他大?
  邵吴远听得他的话,只微微一笑:“确实不用再考了。”顿了顿,他又添了一句,“接下来该是礼部考核了。”
  路谦:……
  不是,大哥您不觉得您这个话前后矛盾吗?什么叫做不用考了,却又还有礼部考核?
  大概是看不下去他继续犯蠢,祖宗忍不住哼哼道:“但凡入仕者,都要经过礼部的考核!教规矩懂不懂?还有,别老是东张西望的,你是乡下来的土鳖吗?”
  那他不是头一次来到这万千读书人心目中的圣地翰林院吗?多瞅两眼咋了?
  不过听说是教规矩,路谦就淡定了,他打小就被祖宗摧残,这种小事儿难不倒他。
  在礼部派人来教导规矩之前,馆选的结果先出了。
  总得来说,馆选和词科的排名差不多,至少多数人是这样的,路谦则从倒数第二上升到了倒数第三。为此,祖宗是好一通的冷嘲热讽。
  “啧啧,乡试垫底,会试直接没考上,词科是取中了却是倒数第二,眼下的馆选又是倒数第三……我是不是应该期待一下,三年后的散馆考核,你给考个倒数第四?”
  路谦不稀得搭理他,只专心致志的听上峰给他们定品阶。
  就像路谦先前预料的那般,刚入仕的官员品阶普遍都不高。路谦本人被授以翰林院检讨一职,属从七品。
  而他们这五十人中,品阶最高的则是翰林院侍读,属从五品。值得一提的是,这唯一的一位侍读学士不是别人,而是那位词科垫底馆选还是垫底的老哥……邵吴远。
  路谦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是什么让他认为自己跟那位老哥差不多呢?
  见路谦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邵吴远主动跟他搭话,也算是变相的跟其他人解释:“我跟你不同,我是已出仕的。在考词科之前,我就是从五品了。”
  是了,词科同科举正科最大的区别就是,允许已出仕的官员再度参与。
  路谦来了兴趣:“邵侍读出仕多久了?”
  “我是康熙三年甲辰科的二榜进士。”邵侍读笑着解释道,“我当年也是少年进士,大概同路检讨差不多年岁。”
  祖宗气哼哼的跳脚:“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人家是真的进士,你呢?你没考上!”
  路谦觉得这也没啥,他学问不够好,但他运气够好啊!
  见自家子孙这副没脸没皮的模样,祖宗只能暗中憋气,打定主意接下来的三年时间里,一定要好生教导这蠢货,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他丢老路家的脸。
  那位邵侍读显然已经被委以重任了,对路谦这个新入仕的菜鸟不算太关照,但也会提点一二。
  当下告诉他翰林院的日常工作,以及接下来礼部考核要注意的事项,又道这并不算难,只因为他们并不需要在御前行走。
  邵侍读是不需要参加礼部考核的,直接就提前上任去了。之后的七八日里,路谦就同另外三十几人一同接受礼部来人的教导,且全部一次过关了。
  也是在接受礼部教规矩时,路谦才愕然发现,一同通过词科的五十人中,竟有十余人是本身就已出仕的。哪怕是剩下这些未出仕的,看起来也不像他这般一头雾水什么都不清楚。
  及至礼部考核后,路谦同其他人一道儿来到了……
  嗯?明史馆?
  不光路谦傻眼了,连带祖宗都是满脸的惊吓。
  “什么鬼?你不是翰林院检讨吗?”
  这个问题就问得很好,路谦很努力的回想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个儿跟明史馆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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