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身带个老祖宗——寒小期
时间:2021-04-03 10:05:49

  李大学士明白了。
  这是准备摘取一些传播出去,让大家一起来骂吴三桂呢!
  又转念一想,这倒是相当得不错,作为汉臣,他自是明白很多汉人都不满清廷统治,眼下看似天下太平,实则不过就是发现硬刚不过,无奈选择暂时妥协。但这不是臣服,哪天一旦有人揭竿而起,只怕又要再次闹出大乱子来。
  而祸水东引,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
  君臣二人又商议了一番,终于有了个合适的对策。
  之后不多久,以京城坊市为起始点,各处都开始传开了关于吴家的童谣,明示暗示吴家有此报应乃是顺应天意。
  ……
  路谦都懵了。
  他把文章交上去后,就将这事儿抛到了脑后。因为这次跟上回地震一事是截然不同的,地震之后,朝廷迫切的需要安抚人心,自然对他这个有功劳者也乐得犒赏一二。可如今,吴家都彻底完犊子了,就算真把他们踩到了泥里,又如何呢?不过就是痛打落水狗而已。
  于是,连着数日都没听到上头喊他,路谦也没往心里去,横竖升官也不是一两日的事儿,等来年又一批新人到了翰林院后,像他们这些老人自然会被安排妥当的。
  结果,趁着休沐日,他陪着程表哥来京城坊市闲逛时,就听到了特别耳熟的童谣。
  这感觉要怎么说呢……
  “真不愧是狗鞑子皇帝啊!他比我还不要脸啊!”祖宗也是一脸的震惊,比不要脸,他居然输了!
  震惊之后,就是幸灾乐祸。
  “啧啧!瞧见没瞧见没?早就跟你说了,狗鞑子不是个好东西!他用了你的东西,也没见给你什么赏赐!这叫什么?用完就丢!……咋狗鞑子跟你一个德行呢?”
  幸灾乐祸到最后,祖宗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觉得吧,应该是有什么皇帝就有什么臣子,难怪路谦自打科举入仕之后,整个人就堕落了。
  唉……
  想到这里,祖宗整个鬼都颓了:“谦哥儿你答应我,别学狗鞑子那渣滓动不动就换媳妇儿。甭管咋说,我都是把闺女嫁到范家的,是不知道如今的范家是不是我闺女的后代,但总归……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没在听的。
  路谦已经被祖宗给锻炼出来了,如今不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但起码也不会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情而震撼了。总之,在极为短暂的惊讶过后,他就淡定了。
  至于康熙帝为何用了他的东西却不给他奖励……
  那帝王不要面子的呀?
  以前还能夸他吹得好,咋地这次还能夸他骂得好?总之,只要他的好被康熙帝记住了,将来一准前途光明,像这种小细节就不用太在意了。
  唯一可惜的是,他没机会说出这是祖宗托梦告诉他的。
  但事实上,路谦还是小瞧了康熙帝。
  康熙帝压根就不是为了发泄而故意派人散播童谣的,在京师重地倒还罢了,随着童谣的范围愈发扩大,影响也越来越大了。不久之后,就有急报传来,只道那些原本对清廷心怀不满的前明遗民开始仇恨转移了。
  仇恨这玩意儿,要消除很难,但假如只是转移的话,还是相对比较容易的。
  当然,仇恨转移属于典型的治标不治本,因为谁也不敢肯定,仇恨会不会再度回来。但可以肯定的是,拖时间的效果是不错的。
  康熙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清军入关三十多年了,从一开始的不得民心,甚至如同过街老鼠一般的人人痛骂,到如今年轻一代逐渐接受了江山易主的事儿,更有看重前程的人愿意入仕,真的每一步都是极为艰难的。
  但光有这些还是不够。
  汉家江山越美好,康熙帝就越觉得心下不安。
  最重要的是,他们已经回不去了,要么坐稳江山,要么……
  甚至于,他恐惧的还不仅仅是这些。
  当年为了能安抚前明的遗民隐逸,清廷在很多方面都是沿袭使用了明制的。他们是希望给汉人一个错觉,告诉汉人,就算江山易主,你们的生活还是照旧。所有的衙门机构都是老一套,科举流程一成不变,原先是怎样的如今还是怎样,包括在将来也一样都不会有变化的。
  且不论真假,这么做的一个最大的隐患就是,满人也开始逐渐接受了前明旧制。
  举个例子,在以前的大草原上,满人贵族的确是有好几位福晋的,但所谓的福晋本身就是不分大小的,她们统统都是“妻子”。而在满人的世界里,除了福晋之外的女人,那叫女奴,是奴才,像牛羊马一样甚至还不如牛羊马的奴才!
  然而,这才过去了多少年,再放眼看满清贵族,一个两个的都搞出了各种花样来。有嫡福晋,有侧福晋,还有乱七八糟的一堆女人。
  康熙帝倒不是反感他们后院女人太多,而是他发现八旗子弟越来越像汉人了。
  这也罢,先前就有人密报说,不少旗人开始给女儿裹小脚,只因为贵族们开始喜欢汉家小脚女人,他们希望将女儿培养好了高嫁……
  当时,康熙帝就震怒不已,下狠手收拾了一批人,将苗头狠狠掐灭,还在八旗子弟之中明令禁止了这一做法,并申明再有类似的事情,祸及父兄。
  这么一来,事情自是翻篇了,还因为发现及时,并不曾将消息外泄。莫说汉臣了,便是很多满人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可康熙帝还是心有余悸。
  同化……
  就好比一群狼为了统治数量高达自身几千上万倍的羊群,故意使用了怀柔政策,装温柔装贤良,甚至假装自己压根就不是凶狠残暴的狼。
  羊们相信了。
  但狼崽子们也信了啊!!
  在路谦等汉臣毫无所觉之际,康熙帝暗中连下几道命令,对旗人进行约束,命令旗人中的青壮年必须学习骑射狩猎,试图用强制性手段让年轻一辈们重拾当年祖上遗风。
  假如祖宗在这里,就会告诉康熙帝,没用的,真的毫无作用。毕竟,他已经试过了。
  成长环境对人的影响太大太大了。
  以前还在关外时,满人莫说青壮年了,便是女子也都是擅骑射的。不会骑马就仿佛不会走路一般,除非是年幼的孩子和年迈的老人,不然谁还能不会骑马狩猎呢?
  可如今……
  看这偌大的京城,大街小巷皆是马车、驴车,是有汉人不错,但满人也一样。比起在马背上风吹日晒,坐马车它不香吗?
  更有各色轿辇横行,这在以往那是想都想不到的。
  在满人的文化里,那就没有轿子这个说法!哪怕是男婚女嫁,那也是牛马相随。哪怕是女孩儿又如何?在草原上策马狂奔才是最寻常的满洲姑奶奶!
  如今,一切都变了。
  时间真的是世间最残忍的东西,不仅让汉人们逐渐接受了上头坐着的是个蛮夷异族,更让他们这些异族人慢慢的习惯了汉家文化。旁的不说,皇太子胤礽已于今年开春后就正式开蒙,学的便是儒家文化。
  可再一想,都已经这样了,满洲八旗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就决不允许江山再度易主!
  “传朕口谕,命令礼部择一个好日子,朕要亲自在太和门受贺。尽快!”
  十二月里,康熙帝太和门受贺,将平定三藩之乱一事宣捷中外。
  之后,又为太皇太后、皇太后加徽号,大肆封赏后宫诸嫔妃。其中,晋佟佳氏为皇贵妃,封孝诏仁皇后之妹钮祜禄氏为贵妃,晋惠嫔为惠妃,宜嫔为宜妃,荣嫔为荣妃,德嫔为德妃。
  自此,康熙帝后宫四妃已定。
  大封六宫之后,康熙帝又接连颁发恩诏,赏赐宗室、外藩,随即又诏见直隶巡抚于成龙,称其为“清官第一”。
  ……
  路谦望眼欲穿的等着。
  他等啊等啊等,等到花儿都谢了,也没等到康熙帝赏赐他。别说没升官了,连丁点儿东西都没赏,甚至连只言片语都没有。
  受赏的人那么多,加我一个又何妨?
  看到路谦这么不高兴,祖宗别提有多开心了,那简直就是笑得满脸菊花开。
  一嘚瑟,祖宗就开始马后炮:“我早就跟你说了,狗鞑子皇帝就是个渣男!喜新厌旧,用完就丢!你呀,被渣了!”
  路谦:……
  噢,我被渣了啊!
  逻辑是通的,可这话听起来咋就那么不顺耳呢?
 
 
第34章 清朝的社畜。
  不对诶!
  路谦猛的回过神来, 斜眼看向祖宗:“那文章不是你写的吗?”
  两篇文章,彩虹屁是路谦吹的,但如今在坊间流传的祖安童谣却跟路谦毫无关系。最多, 他也就是个代笔者。
  祖宗的笑声戛然而止,不敢置信的反手指了指自己:“我?对噢, 那是我写的……狗鞑子居然渣了我?”
  路谦沉默了。
  他的脑海里浮现了康熙帝的身形, 又抬头看了看眼前即将原地爆炸的老鬼,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太可怕了。
  竟还不如自己被渣了呢!
  康熙帝这口味……啧啧……
  再看祖宗, 此时此刻他的脸色别提有多怪异了,不像是生气,也不像是憋气, 较为恰当的形容词应该是……如遭雷击??
  祖宗整个鬼都不好了。
  都变成了鬼了,居然还会被人渣,渣他的居然还是康熙那个狗鞑子皇帝!!
  “你啥时候去见狗鞑子!我要在他头上蹦跶!”
  路谦倒是不反对这个, 没能升官也就算了, 偏偏康熙帝嘉奖了那么多人,又是大封后宫又是大赏群臣的, 独独没他的份,他是不敢说什么, 但让祖宗过去蹦跶两下怎么了?
  他就问怎么了!
  “再等等吧,腊月里挺忙的,再不济年后新人进来了,到时候我就该正式进入南书房轮值了。”
  到了明年四五月间, 他就是满了三年的老翰林了。还有就是, 依着以往的规矩,在新人进来之前,翰林院就会举行一次散馆考核, 他先前是觉得不关他的事儿,毕竟他是隶属于明史馆而非翰林院。眼下就有些拿不准了,万一他也要参加的话,那还是得提前准备起来。
  这么想着,次日上衙后,路谦主动去找了邵侍读,询问了相关事宜。
  没曾想,邵侍读也拿不准。
  “明史馆的翰林官有两种,一种是同我这般早已入仕多年的官员,另一种则是像路侍读这样初入官场的。”言下之意,他们这些老翰林肯定是无需散馆考核的,说白了这玩意儿本身就是为初入官场的新人准备的。
  “那我们呢?”路谦又追问了一句,誓要个明确的答复。
  邵侍读犹豫再三,还是摇头道:“这个我确实不知。这样吧,抽空我帮你问一下。”
  “多谢邵侍读。”
  路谦很是放心的离开了。其实,他本身倒是不惧散馆考核,假如是其他翰林,那么一旦没办法通过散馆考核,面临的就是离开翰林院被放外任的结果。但路谦不是,且不说明史馆这边一直缺人手,单说他如今的品阶,就不会轻易放他去外任。
  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放在京城里倒是不算什么。可一旦放了外任,按照京官高一阶半品的规矩,那他就要当五品外放官了。
  五品外放官代表着什么意义?
  各府的同知、直隶州的知州那可都是属于五品官的。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路谦自认为的老家是在金陵城下属州县的蔚县辖内,但其实金陵城只是大家平常说的,实际上在满清正式的各省府州县一览表中,金陵的正确说法应当是江宁府。
  江宁府的一把手是知府,属从四品外放官。而同知即知府的副手,也就是所谓的二把手。
  他何德何能啊!
  路谦才不担心自己考劈叉了会被放出去,想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翻过年也才十八岁,男子二十才及冠。况且他还没成亲呢,在朝廷里也是有默认规则的,所谓先成家后立业,哪怕不会拦着没成家的先立业,但实际上却不会安排未成家的去做一些要紧的事儿。
  怎么算都得让他在明史馆里待满两届才成。
  洋洋得意的路谦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儿,上头的确不可能将他调去外放,但谁说散馆考核就不能参加了?
  得了邵侍读提醒后,朱大人很快就做出了决断。
  明史馆的新人也要参加翰林院统一的散馆考核,但介于明史馆的特殊性,但凡通过者另有褒奖,若是不曾通过,则继续留在明史馆内修书。
  路谦:……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所以他从今个儿开始就要备考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祖宗本着你开心我就不开心,你不开心我就特别开心的原则,笑得鬼身摇曳,花枝乱颤。
  路谦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没人会喜欢考试的!就算考砸了也没关系,他还是不喜欢!
  早知道,他就不去提醒邵侍读了,唉!
  “老话说的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觉得啊,你接下来肯定还要倒霉!”祖宗一锤定音,基本上就确定了这个年,路谦一定不好过。
  “你可闭嘴吧!”
  路谦怕死了祖宗那张嘴,以往的经验告诉他,祖宗倒不是铁口直断,而是典型的“好的不灵坏的灵”,俗称乌鸦嘴。
  果不其然,考核的消息下来后没多久,路谦就感觉有些不对了。
  这腊月都过半了,也该放假了吧?
  为此,他还特地回了书房仔细寻了一遍去年写的文章草稿。他有存草稿的习惯,一般还会在末尾标注上日期和时辰,当然誊写的时候不会这么做,只是习惯了在草稿上做摘要。
  这么一翻,就翻出了去年腊月里写的年终奏表。
  日子是前两日。
  路谦差点儿没把草稿瞪出个洞来,他分明记得去年年终奏表递交上去后没两日就放假了,而且按理说在放假之前都是有预兆的,因为要将其他琐碎的事情收尾,再将来年的大概计划安排弄出来。无论怎么看,今年都特别奇怪。
  这次,他倒是没去找邵侍读。毕竟,俩人只是名义上的平级,实际上邵侍读是管着路谦的,总找上峰说这事儿那事儿的,总归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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