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身带个老祖宗——寒小期
时间:2021-04-03 10:05:49

  朱大人沉吟了一番:“姓秦……可是三年前那位同你一起赴宴的秦举人?”
  路谦愣了下,他没想到自己随口说了秦举人的名字,朱大人还记得,忙点头说是,但心里还是有些异样。
  是了,三年前他和秦举人、蒋先生是一起赁了院舍来住,一同参加了会试也一同落了榜。之后,他好像是跟蒋先生一起搬到了九江书院借读,而秦举人则是准备跟程表哥一起南下回家。
  但在回去之前,他们收到了朱大人的请帖。
  其实,路谦当时想过的,明明是一同赴宴的,按说像吟诗作对这种事儿,秦举人比他更有灵性。可最终,只有他被朱大人带去了宫门外,参加了从此改变他人生轨迹的博学宏词科。
  是因为只有他当时在京城吗?毕竟,秦举人赴宴之后没两日,就跟程表哥一起离开了京城。
  那假如……
  有些事情不能深想,一旦想得多了,就特别容易钻牛角尖。
  朱大人最后告诉他,有好友参加会试也无妨的,会试的考卷只有主考官一人知道,等其他阅卷官知道的时候,考生也就看到了。之后的阅卷就更没问题了,糊名制的。再一个……
  “对于应考生而言,考完第三场就算结束了。可对于我们而言,考完才是一个开始。”
  晴天霹雳啊!
  路谦直接就给听傻了,也就是说,等考生们可以四处浪的时候,他还要被关起来批卷?
  这到底是何等人间疾苦啊!
 
 
第37章 路谦:……您有事儿?……
  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路谦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凄惨到了极致,万万没想到,还有更悲催的事情等待着自己。
  散馆考核。
  当他听说散馆考核的日子就定在二月初, 且比会试开考还要早五天后,整个人都傻了。
  “不是……都忙成这样了, 还要散馆考核?会试不管了?就不能等会试结束了, 再考吗?”路谦发出了灵魂拷问。
  不是他不敢考试, 事实上考试这玩意儿吧, 只要确定不管考成啥样儿都没关系后,心理压力自然也就消散了。当然,不排除有那种特别爱面子的人, 一旦考砸了就会过不去心里那个坎儿。
  但路谦是吗?
  显然,他不是。
  可有一说一,不怕考试跟忙得连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这是两回事儿。关键是,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邵侍读惊讶的看着他,愣了好一会儿后, 这才拍了拍额头,好笑的摇了摇头:“忘了忘了, 是我把你这个特殊情况给忘了。”
  “什么意思?”路谦问。
  等听到邵侍读解释后,路谦更悲伤了。
  是了,散馆考核本质上针对的就是三年前刚科举入仕的新人,这次考核即将决定他们的去留, 包括定品阶等等。但说白了, 散馆考核只跟新人有关,跟那些老翰林有关系吗?没有。
  甚至连每该一年一度的年终考核,都因为科举年的缘故, 直接跳过不考了。这说明,上头还是很有脑子的。
  然后问题来了。
  理论上来说,既然散馆考核只针对三年前的这一批新人,而科举,尤其是会试,参与者最差也该是正六品翰林院,再低是不可能的。那么,这应该是毫无关系的两拨人才对。
  路谦:……
  是我的错,都怪我升官太快了。
  邵侍读笑着安慰了他,只道到时候过去点个到就成,大家都知道他是特殊情况。
  都已经这样了,路谦还能如何?
  结果就是,忙完散馆考核,又要准备会试一事。路谦只来得及跟秦举人说,他被临时选派为了会试监考官之一,所以最近这几天就不回家了,跟同僚一起提前去了贡院。
  秦举人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咋地三年前咱俩一起上京赶考又一同落榜,三年后我又来考了,你却成了监考官?
  不管怎么说,会试还是如期而至。
  路谦到底跟那些应考生是不同的,他和同僚提前两天就来到了贡院这边,等会试的前一日,看着应考生们一一进入贡院。
  说真的,路谦挺显眼的。
  在一众中老年人之中,他这个少年郎别提有多显眼了。甚至别说是在翰林官之中了,就算是将他放在应考生里,他这个年纪也是很轻了。
  打眼瞧着,路谦还见到了几个眼熟的人,记不得具体的名姓了,只依稀记得三年前他被秦举人拽着去参加过几个诗会茶会,似乎有一些人能跟那时候的同乡对上号。
  路谦是真的不记得了,这三年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对比他前面十几年的人生,实在是要精彩太多了。要知道,他以前在程府时,每日里也就是他所居的偏院到程氏族学两点一线间。见到的人除了先生和同窗外,也就是寥寥几个下人了,噢,还有一只鬼。
  但总之,他以前的生活是特别平静了,每日就是读书进学,再不就是被祖安老鬼指着鼻子破口大骂。
  结果,自从来到了京城后,见到的人和事,简直比他前面十几年相加还多。再加上他进入了官场后,要注意的方向也跟以往有所不同了。
  简单地说,那么多的同僚上峰,其他各部的朝廷官员,乃至皇室宗亲等等,他要记得事情太多了,不可能再分神给只有一两面之缘的所谓同乡了。
  但他的同乡可不这么想。
  三年前,绝大多数的人对路谦的印象都不算深,只知道他年岁轻,又听他自己说,乡试是侥幸吊榜尾考上的。再之后,路谦理所当然的落榜了,那些人对他更是没了旁的印象。
  谁知,没过几个月,五十鸿儒名天下,路谦的名字赫然在列。
  这个时候,曾经跟路谦有着一面之缘的同乡们,这才意识到路谦已经跟他们这些人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博学宏词科太过于罕见,就连很多读书人都未必听说过。哪怕翻遍了资料,也只是知道历史上只有寥寥几次的博学宏词科,且每次通过词科入仕的人,都是前途无量。
  不一样了,真的不一样了。
  这次再度赴京赶考,也有人想过要不要去找路谦,但他们跟路谦都不算熟,绞尽脑汁也只想起了九江书院这个名字,可想也知道,路谦肯定不能在书院里一住就是三年。至于康熙帝赏赐宅院一事,他们并不知情。
  想套近乎又没个好法子,等想起路谦跟秦举人交情好时,再去找秦举人,发现他已经退房跑路了。问了客栈的人,掌柜只道是去了已入仕的好友家中借住。
  又迟了一步。
  万万没想到,兜兜转转的,他们竟是在贡院这边看到了路谦。
  路谦对这些人还是略有些印象的,因此等他们进入贡院时,便冲他们点头微笑示意。身畔的同僚看了路谦一眼:“你的朋友?”
  “同乡。”
  “是了,我记得路侍读是江南人士吧?”
  “金陵那边的。”
  两人其实也不熟,毕竟一个是翰林院的,一个是明史馆的,平常也没什么接触。只是对方要比路谦年长许多,既问了,路谦肯定是得好好作答的。
  殊不知,就这么简单的两三句对话,却给路谦那些可怜的同乡造成了致命打击。
  “我没听错吧?侍读?侍读!”
  “对,我也听到了。”
  会试跟乡试一样,都是提前一天入场的,这会儿还处于应考生们查验身份资料入场的阶段,因此对于小声的互相交谈并不会做出干涉。当然,假如是大声喧哗,那自然是另当别论了。
  几人交头接耳了一阵,再回头看向路谦时,那眼神简直心碎。
  差距太大了,也太离谱了。
  都走上科举入仕这条路了,可以说每个人对自己都是抱有一定期望的。譬如说,做梦都想金榜题名,甚至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成为三鼎甲之一,策马游街。
  但就算是做过的最离谱的梦,那也没有三年跨越到侍读的份上。
  就算通过了会试,三榜的同进士就不提了,哪怕是二榜的进士好了,绝大多数也都是等候吏部选拔。考上进士肯定是有官做的,这个倒是不必操心,区别大概只有缺的好坏而已。但就算高中状元……
  那状元也不过是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而路谦这就已经是侍读了?从五品?
  初时,他们只是震惊,过后,却是由衷的感觉到一阵阵无力。
  从五品是什么概念?很多人就算少年入仕,忙碌一辈子都未必能升到从五品。而路谦……
  “他还未及冠吧?”
  “肯定的,他看起来那么面嫩。”
  这些人跟路谦都不熟,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路谦今年到底几岁,但可以确定的是,路谦尚未到及冠之龄。
  太夸张了!
  人比人,果然是要气死人!
  不过,兴许是因为差距太大了,等他们依次进入自己的号房后,反而冷静了下来。没办法,这个差距已经大到了让他们完全兴不起攀比之心来。
  随着应考生们的陆续到达,贡院四处都传来小声的说话声,之后不久,大家都进入了号房,四下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此时,路谦却一脸懵圈的看着正在排队的应考生队伍……呃……
  秦举人一贯是个跳脱性子,他读书倒是很用功,要不然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中举的。但这人是属于该用功的时候就用功,该玩乐的时候就玩乐,再者因为天生乐观的缘故,他没有其他考生身上都有的紧迫感。
  这不,应考生都进去一大半了,秦举人这才姗姗来迟。
  其实也不算太迟,毕竟这会儿也才刚下半晌,反正肯定是来得及入场的。
  让路谦震惊到两眼发直的,不是秦举人来迟了,而是他身边的人。
  秦举人啊,他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把程大少爷给拽过来了。
  路谦:……您有事儿?
  他赶紧撇开同僚,上前道:“请未取得举人功名的人离开这里,立刻离开。”
  秦举人见着路谦,冲着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路谦再度重复了一遍,后来索性拽过了程大少爷,压根声音咬牙切齿的问道:“你来这边做什么?不能在贡院外头捣乱!”
  程大少爷绝望的看着他:“你以为我想来吧,他强行把我拖来的!我挣扎了,我挣脱不了他!还有,我也跟他解释了,他不听……谦哥儿,你赶紧帮我跟他解释一下!”
  路谦无言以对的看着这俩,突然间觉得好心疼自己。
  祖宗及时出现,抱着肚子哈哈哈大笑,仿佛看到路谦吃瘪是他鬼生里最大的快乐。
  这场乌龙到底是解决了,就是路谦怎么也不想明白,到底是为什么让秦举人误会了程大少爷也要跟着一起考会试?噢,应该是这段时间程大少爷那刻苦用功念书吧,可那不是因为九江书院要考核吗?
  甭管怎么说,秦举人还是带着满肚子的疑惑进入了贡院,路谦随后也进去了,丢下了满脸绝望的程大少爷。
  程大少爷倒是带了东西的,笔墨纸砚以及吃食都带了,这是秦举人提前就准备好的两人份。但独独没带银两,毕竟在贡院是没处花钱的。
  但问题来了,他现在要怎么办呢?
  来贡院是秦举人提前叫的马车,吃过午饭就过来接人,到了贡院前面的那条街就把他们放下了。如今好了,程大少爷身无分文,还拎着两个又大又笨重的篮子,面对这个已经待了几个月但还是相当陌生的京城,无辜迷茫又绝望。
  路谦的家倒是不难找,就算不认识路,他还是知道巷子名的。距离也不算特别远,反正按照正常人的脚程,最多两刻钟肯定是能走到的。
  但程大少爷真的不是正常人,他就是个文弱书生,而且还提着两个大篮子……
  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仿佛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他的悲惨境地,于是,天空开始洋洋洒洒的飘下了小雪花。
  这都二月初了啊!又下雪了啊!
  程大少爷满脸震惊的抬起头,随后又悲伤的低下头,他太苦了,真的太苦太苦了。
  ……
  此时的贡院里,路谦也跟程大少爷有着同样的感触。
  太苦了。
  看看底下那些应考生,都已经收拾准备打算提前休息了,毕竟明个儿才是正式考核。那么问题来了,明明到了明个儿早上,主考官才会拿着卷子过来,他们这些监考官来得那么早又是干什么呢?
  这个问题就问得很好,路谦身边的同僚安慰他:“等你再往上升一升,就不用来这边受罪了。”
  “我觉得不可能。”路谦的脸上露出了程大少爷同款的绝望,“就冲着我这个年岁,这份罪就免不了的。”
  很正常啊,只要同级别里面需要出来个人,那不是路谦还能是谁?官场是看官阶没错,但当官阶相同的时候,看的就是年岁和资历了。
  路谦这个情况,外头的人看着就特别羡慕,可里头的人却明白,以后再有苦活累活,就有人分担了。
  同僚笑得很开心,边笑边点头:“确实,确实是这个道理。对了,路侍读可曾娶妻了?”
  “没有。”路谦知道对方下一句要说什么,索性抢着道,“我年岁轻倒是不着急,再者……我姑母人在金陵,这婚事不好办呢。”
  同僚愣了一下,大概是第一次听说婚事还要姑母同意的,好在随即他就想起来了,路谦自幼丧父,母亲随后改嫁,他则是跟在早已出嫁的姑母身边长大的。
  想到这里,同僚就觉得路谦这事儿不好办。
  世家大族都有自幼丧母长女不娶的规矩,那么同样的,从小就没了父亲的男子,在亲事方面也是有一些艰难的。还有一些比较仔细的人家,是不愿意将金娇玉贵养大的女儿嫁给只有寡母和独子的人家。
  路谦倒是没寡母,但同样的,他也没个兄弟姐妹,甚至他连可以依靠的宗族都没有……
  当然,真要娶妻也不算难,但想要寻那些四角俱全的亲事,却是无异于做梦了。
  “我记得路侍读同朱大人的关系不错?是了,朱大人正是上届会试的主考官。”这届主考官就不是朱大人了,而是另一位大学士。
  路谦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还是那句话,朱大人可以不认他这个学生,但他却不能反过来当这个白眼狼。关系好就关系好呗,上赶着大腿给他抱,凭什么不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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