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人间留不住——甯酒酒
时间:2021-04-04 09:08:23

  陆缈上前抚弄着白色的花瓣, 自言自语道:“之前你们没有满足我的愿望,这回我再请求你们一次, 保佑还剩下的那些人就这样平淡安宁的过下去吧。”
  陆缈一间一间走过曾经所有人的房间,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她似乎又看到了甘棠和南嘉在斗嘴,望泞捧着一大串糖葫芦来找她要香,舒窈维桢针锋相对, 谁都看不惯谁,白眼一翻互相无视,锦颀绣着送给念锦的衣裳,还问她什么样式孩子会喜欢,菀青琬琰一起训曾经还在韶园的她阿回还有维桢,慎娘带着她们去锦园被噪的头痛,燕绥摇着绣牡丹的纨扇看着她们一群人闹腾,雅南嘴上嫌弃还悄悄的叮嘱她们要小心。
  一切都好像还在昨天。
  出去了陆缈才知道朱颜辞镜楼要被卖掉了,慎娘放弃了朱颜辞镜楼,战乱过后,这里被官府收没,马上要重新卖出去。
  “被卖掉了的话,就不是朱颜辞镜楼了吧。”陆缈喃喃道。
  朱颜试图安慰她:“娘子,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这里已经没有人了啊。”
  不一样的,它还留着,就证明以前的那些记忆和时光还在,如果被卖掉的话,什么都会变的,娘子们的房间会被别人使用,留下的东西可能也会被丢掉,这是陆缈曾经的家啊,她不想这样的。
  “朱颜,就在这里吧。”
  在这里杀了桓彧,然后一起毁灭。
  有的时候命运真的很神奇,桓彧和她们有了交集,她又碰上了曾经和桓彧关系密切的朱颜,冥冥之中可能真的一切都有定数。
  “外人眼中的桓大将军没有弱点,可是奴婢知道他有的,而且绝对致命。”
  “奴婢曾经有一位姐姐,她也是乐坊娘子,昔年被桓大将军强征入府,在桓大将军出征之后,桓氏众人绞杀姐姐,桓大将军归来后,几乎是杀光了桓氏族亲。”
  “从那以后桓氏再无主母,桓大将军身边有过很多人,都是相似的,或是样貌像姐姐,或是神韵像,她们最后都臣服于桓大将军的温柔,最后也落得凄惨下场,因为桓大将军知道,姐姐是不会喜欢他的。”
  “从前娘子给奴婢看的舒窈姑娘的画像,其容五分似于姐姐,这也正好说明了这一点。”
  “桓大将军一生的软肋尽在姐姐,娘子身怀毒药,加到香料之中,只要桓大将军同你接触的久了,一定可以置他于死地,只要娘子能模仿姐姐到极致,就可以做到。”
  陆缈问她:“原来你也这么恨桓彧。”恨到早就想好了杀他的方法。
  朱颜笑了笑没说话。
  如果不是桓彧强行带阿慈姐姐入府,她根本不会是那样的结局,桓彧该死,他欠的债总该要还的。
  朱颜不是好人,如果不是察觉到陆缈对桓彧的恨,她也不会跟她一起走。
  这本就是个死局,陆缈要想让桓彧中毒,自己就得用那毒药,桓彧身死之日她也会跟着死。
  她赌的就是陆缈愿意用死来惩罚桓彧。
  陆缈不傻,这个法子毒,但是她愿意,不就是和沈将安一样以命换命吗,没什么了不起的,桓彧欠她两条人命,一定要赔的。
  “好,”陆缈抬头看朱颜,“我只有一个请求,我死之后,将我葬于栖霞山上。”
  没有人比朱颜更了解阿慈,她熟悉阿慈的一举一动,哪怕陆缈长的不像阿慈,她也能让她从神韵到气质和阿慈如出一辙。
  陆缈接下来所有的日子都用来模仿另一个人,走路,手势,小动作,不同情绪下的神态,做任何事情都用着另一个人的方式,后来她都快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陆缈还是阿慈了。
  可能唯一不一样的就是每晚梦中,陆缈都还在思念着那些死去的人。
  再等等我,很快了。
  所有的准备都只为那一日的“偶遇”
  如果不论其他,陆缈和朱颜精心设计的这一出相遇只能说是俗套。
  上元灯节,玲珑美人孤身出游被混混拦截,逼于墙角肆意欺凌,威武将军挺身而出,救走美人共同赏灯。
  这就是阿慈和桓彧的初见,陆缈完完全全的重现了。
  桓彧是没有见过陆缈的相貌的,隐约的熟悉感被他压了下去,坐镇明徽城的这些日子实在无聊,自从舒窈死后桓彧就没有碰上合胃口的美人了,一年多来,陆缈还是第一个。
  虽说有了一时兴趣,桓彧也没见得有多放松,和陆缈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身后还是一众侍从。
  “还未问过小娘子的名字呢。”桓彧的语气和当年哄舒窈的时候一模一样。
  陆缈强忍着内心的不适,笑道:“回大将军,奴名唤阿辞。”
  她看到桓彧愣怔了一瞬间,眼里温柔的光芒被狠辣取代。
  “是吗,是哪个字?”
  “辞行的辞,将军怎么忽然有些严厉了?”陆缈微微蹙眉,只是半边眉略高一些,神态柔弱无依,阿慈是个柔弱的美人,一举一动都是娇柔惹人怜爱的。
  桓彧心中那种熟悉感越来越强烈,他没再多说什么,继续和陆缈一起走着,最后亲自送了陆缈回云深巷的家。
  云深巷那个家就是曾经菀青和孟和的住处。
  “孟娘子好生休息,本将军过些时日再来叨扰。”
  陆缈敷衍的回应之后提着裙摆往里走,微微侧身把手中动作露给桓彧看。
  大拇指食指中指一起提衫裙,这是阿慈最常用的动作。
  “阿慈,是你回来了吗?”桓彧在那里站了很久。
  桓彧的过些时日也只有一日,他邀陆缈去锦园赏花。
  锦园还在,那里依旧是明徽城很有名的园林,是如今的城中权贵最爱去的地方,从赵明礼和慎娘的私物变成了谁都可以去。
  陆缈和桓彧相处的每一刻都让她难受的很,那张丑恶的嘴脸故作深情的样子真的很让人讨厌,最难受的还是她要应承着桓彧的话。
  她越是这副不在乎样子桓彧的兴趣越浓厚,很久都没有人和阿慈这么像了,她是真的回来了吧。
  桓彧执掌大权这么多年,最基本的戒备心一直都在,从最开始带着很多人和陆缈一起,现在的防守被一点一点的瓦解。
  一个人如果有了执念,再多不可能的念头都会冒出来,桓彧的噩梦和渴望全部都是阿慈,那么多长的像阿慈的人却都不是她,他等了阿慈这么多年,她一定是知道了,所以回来找他了,只是不记得他了。
  这个孟辞的一举一动都那么像他的阿慈,没有理由不是她的。
  桓彧何尝没有怀疑过,只是他宁愿相信他所想的都是对的。
  桓彧越来越靠近陆缈了,陆缈活成了阿慈的样子,两个身份都一样的恨桓彧。
  曾经那个善良柔弱的女子也有着自己安宁的生活,是桓彧打破了一切,把她带入深渊,直至死亡的。
  甘棠给的药被她碾碎加在香里,陆缈把那些东西涂抹在身上,桓彧的每一次靠近,每一次说她异香扑鼻,都是在吸入毒药。
  桓彧睡不好觉,总是要靠燃香入眠,多年以来他也喜欢身上馨香扑鼻的美人,当初的舒窈就是因为身上那种香味可以让桓彧心安才被留了下来。现在陆缈身上的香让他也没有什么防备。
  比起桓彧来说,陆缈受的伤害更大,她开始经常做噩梦,梦里总有着无尽的鲜红的血液,再到后来开始吐血,完全要靠大夫开的药吊住精气神。
  “你还能撑下去吗?”朱颜问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迷茫,她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她到底是帮了陆缈还是害了她。
  “你放心,我会撑到桓彧倒下的那一天的。”
  这一撑就又是两个月,陆缈的身体已经崩坏的不成样子了,桓彧也越来越喜欢她,甚至说出了要娶她的话。
  陆缈用了半年表现着阿慈,让桓彧相信她就是阿慈。
  最后那一天,陆缈用了最大剂量的药。
  陆缈第一次认真的打扮了自己,将两弯黛眉仔细勾勒,在苍白的双颊上抹上了胭脂,手不停的颤抖,很久才抹匀,她将鬓发梳理的整整齐齐,簪着以前娘子们送她的珊瑚珍珠宝石玛瑙堆砌的钗子,腕间戴她十八岁生辰那年南嘉送给她的鎏金云纹镯。陆缈从来没有穿过红色的衣裳,第一次穿就是海棠红的百褶烟霞流仙裙,明艳动人。
  要去见见那些亲人了,怎么能不是最好看的样子,大家看她这么好看,一定会很开心的。
  陆缈拿出了那把紫檀木琵琶,上面的琴弦有两根沾上了血迹,那是舒窈的血,被掐死之后桓彧还捅了她好几刀,血溅到了她最喜欢的琵琶上。
  陆缈笑了笑,说:“阿回,我会把这个给你带过去的。”
  她去了朱颜辞镜楼,把琵琶放在了白玉台旁的琴架上,轻轻拨弄了几个音,就往韶园去了。
  桓彧来的时候,陆缈正在给那些绣球花松土。
  “阿辞在做什么?怎么在这个地方见?”桓彧的语气是真的温柔了,像是面对珍宝,话稍微重一点都怕它会碎掉。他就站在陆缈身后,闻到她身上浓郁的香气,头忽然有些痛。
  陆缈没有抬头,继续着手里的事,“将军忘了吗,这里就是我最开始在的地方啊。”
  桓彧想偏了,阿慈就是出身乐坊,他以为陆缈是承认了她就是阿慈。
  “你是阿慈,你是阿慈对不对!”桓彧想把陆缈拉起来,身子却不自主的向后倒去,气血上涌,嘴角有鲜血渗出。
  “将军真的不认得我了吗,我是孟辞啊,怎么会是那个被你强行带入府中,受尽众人欺凌,最后还被绞死的阿慈呢。”陆缈慢慢靠近桓彧,莞尔温言。
  “阿慈早就死了的,是将军亲手杀了她,你不记得了吗?”
  “将军那么喜欢阿慈,怎么在她死了之后还有那么多红颜知己呢,一个又一个,将军不觉得自己辜负了阿慈吗?”
  “将军既然喜欢阿慈,那为什么在害死她之后自己不去死呢?”
  桓彧七窍都开始流血,他捂着耳朵,神情痛苦,“别说了,别说了!”
  他眼前有好多个阿慈,都仇恨的看着他,不停的让他给她偿命。
  桓彧慢慢倒在了地上,蜷缩着身体,带着阿慈对他的怨恨,绝望而痛苦的死去。
  陆缈扫过他几眼,笑容讽刺至极,这种人渣也配喜欢人吗,从一开始他对阿慈的爱就是罪恶的,他毁掉了多少人。
  渐渐的,陆缈感觉自己快没了力气,她扶着青墙去了主楼。
  她走后,朱颜才从杉树后走出来,手中的匕首迎着阳光折射出光芒。
  桓彧,不配留着全尸去死。
  那一日,曾经为南楚第一乐坊的朱颜辞镜楼燃起了大火,那座繁华绮丽的高楼被火焰吞噬着,火星子都蹦起了优美的弧度,数层高楼尽燃,无数人前来救火,还能听到楼里传来的琵琶声。
  遥遥望去,精致华美的厅堂内,那雕刻着牡丹的白玉台上坐着一红衣女子,轻歌慢吟,泪眼婆娑。
  赤红火焰中间,一抹倩影,昙花一现,刹那芳华。
  陆缈终于想起了那句诗的意思。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世间所有美好最终都会归于灰烬。
  可她依旧为曾经见证过而感到欢愉。
  (正文完)
 
 
第46章 燕绥   君子有酒,嘉宾式燕绥之
  我的故事好像很平淡又好像是所有人当中最幸福的那一个。
  母亲改嫁那一年, 我很害怕,那位继父总是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我,起初还没有做什么, 越到后来他的眼神越加肆无忌惮, 母亲是个柔弱的女人,她不敢反抗, 总是一遍一遍的告诉我要听话。
  我很听话的,还很小就会帮母亲干活, 继父打我骂我我也忍着不说,上山找些胡乱的药草胡乱的敷一敷, 伤口好像慢慢的就好了。
  后来我长大了一点,变的更加好看, 周围的孩子没有一个比我更好看, 继父看我的眼神又增添了一些不好的意味,他开始对我动手动脚,我很害怕, 却又什么都不敢说。
  直到有一次,他在夜里闯入我的房间,我开始反抗, 我抓花了他的脸,我不想再忍了, 我拿起棍子打了他的头。
  这样的后果就是我被狠狠的虐待了一次,然后在母亲的哭喊声中被卖掉。
  其实相比于原来的生活,我更喜欢在乐坊的日子。
  这里很精致很好看, 我过上了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日子,可以吃饱穿暖,不用担心有人会在夜里闯入我的房间肆意妄为, 我可以学习很多才艺,这些美妙的乐器为我敞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和我一起进来的孩子们总是会有很多抱怨,我并不那样,并没有觉得被卖到乐坊里是一件很耻辱的事情,没有觉得抛头露面当众表演很没有脸面。
  我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和努力赚钱,没有做坏事,不偷不抢,这没有什么好耻辱的。
  因为这样的心态,我是韶园里最优秀的那一个,我也结识了一位好朋友,静姝。
  静姝性情温婉,我和她很合得来,我们一同挂牌,成为南楚赫赫有名的朱颜双璧,我以为我们可以一直这样好下去。
  直到她背叛了我,我才发现原来感情在利益面前可以大打折扣。
  我从来没有想过攀附权贵,也没有想踏入深宫,享受什么泼天富贵,如果静姝和我说了她的愿望的话,我也愿意把她引荐给陛下的。
  那之后我很是失落了一段时间,难道我的真情就这么被践踏了吗。
  我不再去想那些多余的东西,认真的做好一个乐坊娘子,和所有人关系都很好却没有最好,我曾经以为,这一辈子就要这样过去了,直到他出现了。
  我们的相遇实在算不得太好,我是被客人带到海外的贱籍女子,他是海盗,一场海难让我们相遇。
  见到他以后,我才知什么是真正的喜欢。
  他待我很好,把我介绍给他所有的兄弟,在那些时日里,我甚至幻想了所有和他的未来,我也希望这些能够成真。
  可是时机不对,他危险重重,我尚未赎身,挡在我们面前的困难还有很多。
  我想,我是愿意为他做出努力的,就像曾经努力的和静姝要好一样。
  他说要为我赎身我拒绝了,我想自己努力着去靠近他,唯有双向奔赴才是最美好的。
  我成为了南楚最受欢迎的乐坊娘子,有了很多的钱财,唯独缺的就是一个继承人。
  我等了很久,终于等到那三个孩子,我其实都很喜欢的,看到云胡和舒窈,就像看到曾经的自己和静姝,维桢又总是很让我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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