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打算试么？”贺朝桓盯着后视镜，原本漫不经心的手指握住方向盘，等待她的反应。
良久，宋翎才抬起头，似乎有些意外他为什么还不开车，疑惑地问：“不然呢？一次就放弃？那我早就不在这行干了。”
当初被打压的时候，她自己一个人去跑剧组，也遭遇过不少冷脸与拒绝。与那些相比起来，现在的情况已经不能更乐观了。
贺朝桓深深看她一眼，最后踩下油门，轻笑出声。
也是，如果真这么放弃，那他倒是要开始质疑自己的眼光了。
车子徐徐发动，宋翎下意识回看了一眼孟家，却瞧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欧阳姿和秦若？
……
母亲这个身份对于宋翎来说是陌生的。欧阳姿刚离开那会儿，她还会在晚上睡不着时哭着要找妈妈。幼儿园举办亲子活动，她一个人躲在老师身后望着门口发呆。待在家里的时候，大门一有响动，她不管在干什么都会第一时间跑过去，可惜次次失望。久而久之，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妈妈了。
那会儿巷子里的邻居都爱拿这个话题嚼舌，小孩子不懂，也都学了来。他们的话直接又戳心，围着宋翎蹦蹦跳跳，嘲笑道。
“哦~你妈妈和别人跑了不要你咯！宋翎没有妈妈咯！”
哐当一声，宋翎面色不豫地关上房门，整个人砸进床里。
半晌之后，她又翻身坐起来，不甘心地翻出剧本，打算代入薄雪这个角色试图共情。
薄雪的年纪，如果没有意外，应该是个朝气蓬勃的大学生。刚从重压的高中解脱，满怀着对新生活的期待，恣意又天真。
但薄雪不一样。
她的家族有精神病史。从她的祖辈到她的父母，无一幸免。她的母亲虽然已经能正常生活，但依然被附近的人用有色眼镜看待，生怕犯了病，遭殃的便是他们这些邻居。
而薄雪也因此从小脱离群体生活，在这些眼光中一个人长大。
她对母亲的感情很复杂，既恨她在自己的身体里埋了随时可能爆发的炸药，又心疼她独自拉扯自己长大，受尽外人白眼。
那种血脉相连的微妙情感，宋翎试图代入，却很快又抽离出来。
她叹了口气，一头倒下去，盯着天花板上的镂花吊灯开始发呆。直到数清楚灯上有几个洞之后，才伸手捞起手机，打算找一些相关的影片学习。
可一解锁屏幕，通知栏便和疯了一样，不断往外蹦出消息。
宋翎瞄了一眼，大多都是骂她的，其中还夹杂着熟悉的名字。
【请你独美好吗！阿年最后一部戏还要沾上你这样的狗屎，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我家从来不炒cp！阿年息影也不是被你用来这么消费的！再蹭糊穿地心！】
【滚啊！你宣传你的综艺非得扯上别人？】
【《真相不逃脱》就开始蹭我家热度了，这会儿是直接开始吸血了是吧？要点碧莲！】
手机被大量的消息硬生生卡住，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宋翎直接拨通了贺朝桓的电话，等那头接通才突然反应过来。
我的经纪人是廖鹃啊！
不过这会儿也没有时间让她在意这些，贺朝桓显然已经了解了具体的情况，在电话那头慢条斯理道：“是cp粉在楚泊年的微博下提了你，刚好你录制的那期《星光对抗》今天宣传，撞到一块，被有心人利用起来，发了不少捧你的通稿。”
这是要借刀杀人？
宋翎蹙眉问道：“真的是cp粉？”
不是电影宣传期，两人也没有互动，怎么就这时候翻出水花来了？
听到这话，贺朝桓似乎笑了，赞许地应道：“表面上看起来是没什么问题，但太巧合了反而不正常。”
宋翎眸光闪了闪：“是不是秦若，我先前在孟导家门口看见她了，她也想要这个剧本。”
“八成可能。秦若刚扑了一部电影，想靠孟沧絮翻身，非常合理。”
“而且录制的时候我们就不是很愉快。”
贺朝桓并不意外，说道：“等我查到结果再告诉你。”
吊灯上飞来一只小飞虫，冲着光源撞了两下后坠下来，在半空中晕晕乎乎地转了几圈，又锲而不舍地冲向光源。
宋翎闭上眼，语气不明道：“行，你及时告诉我。如果是她的话，我还非得拿下这个本子不可了。”
虽然不清楚秦若是怎么和欧阳姿搭上伙的，但这两人在一起，总归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贺朝桓不可置否，临挂断前，他顿了顿，扬声问道：“在这之前，我需要确认一下。你和楚泊年，没别的关系吧？”
闻言，宋翎愣了一秒，下意识回道：“当然！”
贺朝桓的语气立马变得有些幸灾乐祸：“OK，不过作为……你的助理，我还是要提醒你。上升期艺人恋爱，我并不反对，但也绝对不建议，你自己应该有决断。”
等挂断电话，宋翎有些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这才打开微博翻看起来。
原来今天有粉丝上传了《星光对抗》的路透，将宋翎下厨的一小段场景发到了网上。cp粉们纷纷说宋翎贤惠、和楚泊年好配云云，甚至有不少人转发直接@了楚泊年。
下午楚泊年发了一条微博，热门全部被cp粉占据。紧接着《星光对抗》发布这期的预告，许多营销号闻风而动，开始夸起了宋翎，还不忘带上楚泊年的名号。
蹭着自家偶像做宣传，这种做法彻底惹怒了楚泊年的粉丝。
他们本就因为息影的事情闹得有些动荡，现在还要看着别人将阿年的最后一部作品利用得干干净净，怎么能不生气？
【毁灭吧赶紧的！本来我还对《一字情书》有点期待，想着是阿年的收官之作要好好支持，现在一看到宋翎这张脸我就恶心到吃不下饭！】
【嗑这对cp的都是谁家粉丝不言而喻了吧？阿年演戏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哪个合作明星这么不要脸，就摆明了想吸血呗？】
【不是阿年当初谁会注意到她？靠着一部综艺翻身还不好好珍惜，搞出这一顿骚操作我也是看不懂了，不靠男人你活不了吗？】
而引起动荡的cp粉们也互相争吵了起来。
【说了圈地自萌圈地自萌，那几个跑到阿年微博下提翎翎的是不是有病？！现在被营销号搬了你们满意了？】
【非要舞到正主面前才能满足你自己吗？嗑血糖开不开心？！】
【话说也不一定是我们家粉丝吧，可能是别人反串呢？】
【那几个ID我挺眼熟的……一开始就在了，平时也很活跃，应该不是反串……】
楚泊年粉丝觉得是宋翎找的营销号为自己造势，cp粉则觉得是不安好心的人故意为之，双方体量差距过大，前者没骂过瘾，便转向了宋翎的微博。
你们不是爱在正主面前蹦跶吗？好！干脆一起蹦跶个痛快。
而宋翎粉丝本来还在为自家偶像有了新综艺感到高兴，见状也不甘示弱，最后还是在后援会的调停下在渐渐平静下来。
【宋翎后援会：已联系公司。不挑事、不背锅，专注自家。】
可惜有心人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趁着这波势头，更是爆出了一些大料。
比如宋翎搬了新公寓，进小区十分钟后楚泊年便出现在了门口。
比如宋翎当初在云天被人打压，全靠楚泊年才得以翻身。
比如宋翎的许多资源，全是走了楚泊年的后门才从别人手里抢下来收到自己口袋里。
总之，就是一句话。
宋翎心思不正，两人关系匪浅。
而宋翎当初在《真相不逃脱》的一个镜头，更是被人转发了无数遍，许多人附言。
【当初还以为是这姑娘演技好，没想到这番心机算计的模样是本色出演啊。妹妹你还没作品能站得住脚呢，可别这么心急啊……】
这一波波的爆料，吃瓜路人只当是宋翎营销不当翻了车，但敏感的人就想得多了些。
“居然有人借阿年的由头来毁宋翎？”
楚澜舟拍在桌子上，秀眉拧成一块。
一个脚跟都没站稳的艺人，想捆绑顶流炒cp，还是楚泊年这样特殊的情况，怕只能走黑红路线。这种规划，以宋翎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同意。当然，他们也不会这么做。
“阿年刚接手楚氏，又是负责新拓展的版块，也有不少人盯着。查到是谁了么？”
贺朝桓眉梢微扬，眸子里漠然一片，冷冷道：“你想想宋翎最近动了谁的蛋糕，这么急不可耐的，总共也没有几个。”
楚澜舟抬眸：“秦若？”
贺朝桓没有否认：“就是不知道这位一姐是冲宋翎来的，还是冲我来的。”
楚澜舟显然是清楚两人的恩怨：“她知道你回国了？”
“帝都就这么大，即便我不想遇见也没办法，苍蝇总是无处不在。”
“那你和宋翎商量了么，她打算怎么办？”
第26章 026 垃圾都觉得自己干净了还要什么……
“他们的底牌全出完了,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呢？”
接连几天的爆料简直将宋翎的声誉压到了谷底。其中踩得最狠的，除了部分楚泊年粉丝之外, 还有浑水摸鱼的秦若甚至罗紫婵的粉丝。
前者是要等宋翎的道歉, 而后者则单纯是为了泄愤和补刀。
“唔……当然是从秦若最想要的东西下手。”
听到贺朝桓的话，宋翎抬头看他。两日的通宵在她脸上留下了浓重的印记, 青黑色的眼圈被苍白的肌肤衬得越发明显, 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疲惫。
贺朝桓见状抽了抽嘴角，语气不明地说道：“你这幅模样说出的话，还真不太有说服力。”
宋翎嘿嘿一笑，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抬手随意在脑后挽了一个髻：“剧情需要, 等拿下薄雪这个角色我就补回来！”
“尽快吧, 还有个代言等着你呢。”
……
【吃吃吃一口：会长，怎么样？云天回复你了么？】
【垃圾云天：都多久了连个动静都没有, 这公司吃枣药丸！】
【宋翎后援会：公司有安排, 安抚好其他粉丝，让他们不要担心。】
【翎翎一定会红的：可是……】
【在下宇宙级猛男：听会长的就是。】
【翎翎一定会红的：好吧……既然猛男哥你都这么说了，我就相信你。】
【在下宇宙级猛男：不是相信我, 是相信宋翎。】
欧阳姿挎着她新买的包包走到偏厅, 一眼就看见了花园内正在玩手机的儿子。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双手抱胸斥道：“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学校上课？怎么还待在家里？我帮你交了几十万的学费就是让你逃课的吗？！”
说着，就要上前去抢他的手机。
杨逸之退出聊天界面，侧身躲过，将手机翻面盖在腿上，投过去一个冰冷又讥讽的眼神：“今天是学校活动, 我没有家长参加，就只能回来了。”
闻言，欧阳姿心虚地结巴两下，这才想起来前几天学校的确有通知这件事，不过当时她正忙着和圈子里的其他太太结交，转眼就抛到了脑后。
她自觉心虚，讪笑道：“要不，我让管家或者司机去一趟？”
“我难道没有父母么？”杨逸之嗤笑一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顺便提醒您一下，那几十万的学费都是我爸的钱。您虽然每天忙得看不到人影，但花的每一个子儿，都姓杨。”
“杨逸之！”
仿佛没看见母亲因为自己的话而勃然大怒的模样，杨逸之露出一个无比阳光的笑容，落满星辰的眼睛璀璨夺目，挥着手告别：“不打扰您外出了，祝您玩得愉快，欧阳女士。”
“果然孩子生出来就是来讨债的！”
欧阳姿捶着拳愤怒道，惹得前排开车的秦若开口安慰：“听闻贵公子现在在明德读书，那可是我们帝都数一数二的高中，杨太太真有福气。”
不得不说经过这些天的相处，秦若已经拿捏住了欧阳姿的脾性，这一顿马屁拍得她十分舒坦。她忍不住坐直了腰，按下嘴角的得意摇摇头道：“勉勉强强过得去吧，就是整天气我，平时说不到两句就不耐烦。”
“你说我们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哪里敢违背父母的话，还不是说什么听什么。”
被迫沦为欧阳姿的同龄人，秦若表情裂开一条缝，很快又柔声道：“现在的孩子主意都大，不爱家长管着。不过您说的也对，这父母毕竟有生养之恩，无论什么情况下孩子都得听之任之，才叫孝顺嘛。”
欧阳姿像是找到了知音般对秦若好一顿赞扬，心里对儿子的那点愧疚和纠结也立刻一扫而光：“小若你真是太懂我了！放心啊，待会儿我一定在孟导演面前大力推荐，保准你拿到她的剧本！”
秦若笑容更大：“那我先谢谢杨太太了。”
……
宋翎到达孟导家的时候，几人还在喝茶寒暄。见她进来，最先做出反应的，是欧阳姿。
“昭昭？你来这里做什么？”她惊讶地站起来，看到宋翎的装扮，上下打量了一会儿，目露嫌弃地教训道，“到人家家里来做客也不知道收拾一下，这么灰头土脸的像什么样子！真是丢姓宋的脸！”
宋翎脚步一顿，长时间没有休息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就那么一抬眼，便像是含着万千讽刺与怨怼：“我们姓宋的脸面，就不劳欧阳女士操心了。”
她的声音有些喑哑，乍一听仿佛带着丝哭腔，令疲于应酬的孟沧絮登时来了精神。
对！就是这个感觉！
剧本里有一幕讲的是薄雪遇袭，对前来解救自己的母亲又惊又怒，因为怕她牵连其中，因此冷言以对。薄雪表面装作一副厌恶忌恨的模样，觉得母亲丢脸，半真半假地说着戳心窝子的话，但自己却先红了眼。
孟沧絮隐约察觉到欧阳姿与宋翎之间不寻常的关系，但教养使然没有打算过问，只觉得宋翎今天的状态简直超出了自己的预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