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你想怎么改？”
宋翎听出导演语气中的情绪，好整以暇地抬眼看向罗紫婵，却见对方直直地望过来，语带讥讽：“我觉得这块女二应该直接上手打反派一巴掌，才能将情节堆到最高潮不是么？”
她的眼神几乎掩藏不住里面的跃跃欲试，宋翎看穿她的意图，眸光猛地暗下来。
第4章 004 只是试戏，你们自由发挥
导演听后下意识地蹙眉。
剧中女二的人设是个温婉怯懦的小白花，平日里连大声说话都鲜少有过，没碰上情感节点突然给人一巴掌，怎么着都说不过去。
正要驳斥，小臂被身边的副导演推了推，侧耳听见他说了三个字：“七百万。”
闻言，导演抿直唇线。
这个本子本就是小成本狗血网剧，他也不指望会出多大水花，但基本质量还是要有的，否则没有平台肯买。
之所以如此忌惮罗紫婵，除了她所带来的资金，更因为她身后的资本所提供的平台优势。
不管最后成品好坏总归都找着了下家，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再次拖慢进度，导演咽下了欲出口的话，看了宋翎一眼。
“那你们先试个戏看看吧。”
他对这姑娘的印象还不错，也明白罗紫婵这番明显是冲着她去的，不禁撇了撇嘴，对女演员间这些小心思颇感烦躁。
罗紫婵显然很得意，冲宋翎递了个眼神，姿态已然跃跃欲试。
宋翎眨了眨眼，对这个决定并不感到意外。
为了呈现出来的效果，演员在戏中就算被真打耳光，也是很正常的事。至于情节跳脱的问题，连导演都没说什么了，她又哪里有理由反对。
因而她冲导演点点头，神色平静。
导演满意她的识趣，犹豫两下，还是开口道：“只是试戏，你们自由发挥。”
宋翎一愣，而后很淡地呼出一口气。
……
罗紫婵饰演的女二是男主的青梅竹马，从小爱慕男主却始终被对方当作妹妹对待。她长相可人，性格温婉，不愿意破坏男女主的感情，只想默默帮男主排忧解难。
而律师男主在一次公司并购案中遇见了委托人的小女儿，小女儿对其一见钟情，不停制造与男主见面的机会，却意外被女二发现。
宋翎饰演的，正是这个明艳心机的富家女。
当下要拍的这段戏，便是小青梅为了自己心上人的幸福，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成功逼退了富家女。
调度好灯光与镜头，导演拿起对讲机示意。
“Action！”
“怎么是你？不是承哥哥约我来的吗？”宋翎不悦地皱了皱眉，下巴微昂，将高高在上的姿态做足。
罗紫婵嘟着嘴，四十五度角斜视地瞪大眼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是……是我借承哥哥的名义约你出来的。姐姐，我……”
她一开口，导演几乎立刻皱起眉，罗紫婵的风评他也了解过一二，但真实看到对方的演技，还是不禁叹了口气，连身后工作人员压低的笑声和窃窃私语也懒得去管。
“太出戏了，宋翎是怎么做到不笑场的！”
正沉浸在戏里的宋翎自然不知道这些场外信息，一个眼风扫过去，探身捏起罗紫婵的下巴摇了摇：“别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姐姐妹妹的恶不恶心？你以为在拍宫斗剧呢？”
这句台词剧本里没有，是临时加的。导演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眯起眼，没有喊停。
见罗紫婵眸里真实流露的不快，宋翎适时放开了手，用桌上的纸巾反复擦拭，像是碰到了什么秽物。
“你！”接下来本该是罗紫婵大段的说教台词，但此刻她却已经被宋翎调动起了情绪，在出戏的边缘反复横跳，脸上想生气又没能生气的模样倒是与人物设定颇为一致。
宋翎将纸巾扔到她脸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语气讥讽。
“把谁当傻子呢！喜欢承哥哥就直说，畏畏缩缩跟个鹌鹑似的！”
反正她是反派，只要在角色范围内作出合理反应，自然是越讨人厌越好。
“不……我、不是……”罗紫婵被她突来的气势震住了，竟不知作何反应。
“啧。”宋翎在这留了一个话口，然后弯下腰双手捧住她的脸，轻轻捏了捏。
“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明明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是你啊，可他却始终想着另一个人，把你看作妹妹。其实你很嫉妒，很不甘心，巴不得我破坏掉他们的感情然后趁虚而入，对不对？”
她像一个循循教导的知心好友，说出的话却缓缓扎入人心。
罗紫婵想到了黄也成，似乎被某句话触动到，完全被代入了戏里，怔了两秒后，猛地开始摇头，“不是，不是这样！”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片场响起，导演瞬间睁大了眼睛。只见宋翎捂着左脸顺势倒在地上，而罗紫婵维持着打人的姿势，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止不住发抖。
她瞪着宋翎，像是要把她拆骨入腹，大段台词下意识地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蹦出，虽然僵硬，但因为带着情绪，也不算违和。
宋翎站起身，腰背挺直，散落的头发遮住半张脸，却看不出丝毫狼狈。
她瞥见罗紫婵带泪的眼眸与通红的两颊，突然嗤了一声，调笑道：“总算像个正常人了，以前没感觉憋得慌么？”
导演：？
怎么感觉剧情走向有点歪？这隐约的惺惺相惜之感是怎么回事？
他后知后觉地喊了卡，待自己仔细琢磨之后，喊了声：“行，这条过了！”
其余人：？？？
不是试戏吗？怎么就过了？
导演可不管其他人的想法，兀自摘掉耳机，走到两人跟前一顿猛夸：“发挥得很不错！演得好演得好！去休息一下吧。”
罗紫婵第一次被导演如此夸赞，关键对方说得真心，不像是勉强恭维的语气。一时间，她也没反应过来，愣愣地说了句谢谢，连原先自己改戏的目的都忘了。
直到被助理带到保姆车旁才猛地回过神。
不对啊！我明明是打算每次打完耳光就NG，不停扇宋翎出气，怎么就一条过了？
助理不知道她的内心活动，只觉得她现在格外安分，不由得拍马屁道：“我就说婵姐的演技一直都很好，只是没遇见合适的角色罢了，你瞧刚才导演不都一直夸您么？”
话音刚落，罗紫婵就突然转身，大步向片场走去。
“诶？婵姐！去哪啊婵姐！”
……
导演正在监视器前回看方才的片段，半晌后才转向身后的宋翎，语气温和道：“脸没事吧？”
宋翎摇了摇头，将头发挽至耳后，露出白皙柔嫩的脸颊，很浅地笑了笑。
导演微微一愣，随后看到她手背处的泛红，这才反应过来，赞许道：“时机掌握得不错。”
罗紫婵那一下明显用了狠劲，如果真的打到脸上，怕是几天都不能消肿。因此他也没说什么，毕竟宋翎的表演并不出戏，就连他都以为是真打。
更何况谁都看得出来，这场戏全靠宋翎带动情绪，罗紫婵也算沾了光。
“抱歉导演。”
饶是对方没说什么指责的话，宋翎仍然微微鞠了一躬。
先前只说是试戏，她猜到罗紫婵会有的动作，便冲动又大胆地改动了许多，完全带着对方走。现在想来，或许会影响故事的情节走向。
导演倒不以为意地大手一挥，将不远处的编剧招来：“没事，说起来你还帮我解决了一个麻烦呢。”
“导演！”
正在这时，罗紫婵神色莫名地走了过来。
“怎么了紫婵，有什么问题么？”
罗紫婵扫了宋翎一眼：“刚才那条，我觉得不行！”
导演神色一凛，还没开口，就听见副导演连忙说道：“怎么不行了？我觉得你表现得很好啊！非常好！不能更好了！”
进度已经很赶了，这位能不能别再出幺儿子了？真当剧组是你家啊！
“没错，这段戏你改得不错！”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完，导演也没给她时间，话锋一转：“你看我把编剧也叫来了。这个女二吧，既然达到了剧情的小高潮，我觉着这几场就没必要加了。”
罗紫婵带资进组之后不但要重拍先前的戏份，还给自己额外添了许多个人戏，将情节拉得又臭又长，充满水分。但经由宋翎这一改动之后，反倒找到理由砍掉大半。想到这，导演又对宋翎添了几分满意。
“什么？！”罗紫婵一听就急了，立刻将重拍的事抛到了脑后，“怎么可以！”
偏生包括导演编剧在内的几个工作人员说服她的过程中，又对她大加夸赞，让她发不出脾气，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最后脑子一热咬着牙说：“我让黄总跟你谈！”
说完，就拿出手机火速拨了个号。
导演几人面面相觑，心里也存了一丝忐忑。
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接通，罗紫婵还没开口，就听见那头传来一阵怒吼。
“都说了最近别打电话给我！屁大点事也要我管！滚滚滚！”
黄也成音量很大，饶是没开免提，也让站在一旁的几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宋翎更是有些意外，联想到先前突然上线的综艺预告，心里有了些猜想。
难道是黄也成惹到了哪个大人物？
她垂了眼睑，没看到罗紫婵几乎一秒涨红，又几经变化的脸色。
“婵姐……”罗紫婵的助理瞥见其他人露出古怪的神色，拉了拉自家艺人，小声地提醒。
罗紫婵睁大着双眼，耳朵尖都烧了起来。
丢人！太丢人了！
她将手机砸向助理，终于忍受不住，捂着脸跑了。
过了许久，导演才幽幽地开口：“小宋，你可真是功臣啊。”
宋翎：“……”
第5章 005 万一呢
宋翎也没时间去猜黄也成究竟得罪了谁，她才下戏，就接到电话——宋安华摔伤了。
傍晚的空气还有些闷热，她打了辆车，到医院的时候，后背已经沁出了点点汗渍。
没走多久，就看见宋安华被人搀扶着一瘸一拐走来。他额间也覆上了块纱布，嘴角发红，这模样不像摔伤，倒像是和人打架落下的。
宋翎愣了一下，随后抿了抿嘴，大步上前。
“昭昭……你怎么来了？”宋安华讪讪地看着女儿，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推开旁边的人，拿过拐杖就要自己走，“没什么大事，就脸上破了点皮。”
说完，还赶忙冲着搀扶自己的小伙子说道：“那个小李，局里是不是让你回去呢？快着些吧，叔这儿不用你帮忙了。”
被叫作小李的男生也穿着便装，看起来像刚从警校毕业的小年轻，有股愣愣的傻气。这会儿他摸了摸自己的寸头，一脸的正直和纯洁：“局里没让我回去啊，队长让我把您送回家呢。”
似乎不明白宋安华为什么一直朝他眨眼睛，他脑子转了转，状似恍然大悟道：“您是惦记着今天被您打趴下的那伙人吧？嗐！没事儿，有队长他们在呢！”
宋安华没好气地闭上了眼，想着小李这家伙平时也算机灵，怎么这时候就这么愣呢！
要是搁在别的场合，他就出手教训了，但现在女儿在旁边，宋安华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苍白地呵呵两下。
宋翎哪里不明白父亲的眉眼官司，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他身旁扶着，温声开口：“回家吧。”
宋安华没敢将自身的重量放在女儿身上，连忙拉过小李，宋翎余光瞥见，冲小李笑了笑。
“麻烦了，今天谢谢你。”
“没、没事，为、为人民服务。”小李憨笑道，小麦色的脸上晕开两道不自然的红晕，被宋安华一瞪才收敛。
路上宋翎一直没说话，健谈的小李也被宋安华瞪着没敢聊天。宋安华时不时偷瞄女儿的表情，咽了几次口水，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昭昭……”
昭昭是宋翎的小名。小时候巷子里的大人们都爱一口一个昭昭地逗她，现在长大了，也只有宋安华会这么叫。
可他们其实算不得关系亲密的父女俩。宋安华早年工作忙，三天两头把她托在亲戚家，相处的机会并不多。后来他腿伤了，能在家的时间富裕了起来，却发现女儿都已经长大了。
记忆中活泼开朗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了成熟稳重的模样，可父女俩之间，却总归少了点亲昵。
说句不好听的，宋安华觉得自己在女儿心里，恐怕也没占多少份量。
想到这，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抓住宋翎的手说道：“你过来不耽误工作吧？要是忙就先走，我让小李送回家就行了。”
宋翎紧了紧手指，长睫微微颤动两下，说道：“我有分寸。”
天边染着大片晚霞，橙红的光晕落在宋翎脸上，显得格外明艳。
楚泊年转向窗外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女孩微蹙着眉，一双秋水剪瞳含着浅浅的担忧，像前世见过无数次的神情。
“看什么呢？”周剑说了半天没得到回应，这才顺着自家艺人的目光回头往车外望去，正好将宋翎三人尽收眼底。
高大的男生正在路边拦车，宋翎则搀着位眉眼相似的中年男子站在一旁，画面竟然有些美好。
周剑的表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他想了想楚泊年最近的举动，以为他是在意那个男生，摇着头拍了下他的肩膀，含糊道：“那应该是宋翎的弟弟吧。”
昨天送达的资料上详细记录着宋翎的个人信息，周剑只稍微瞄了几眼，并不确定。
楚泊年收回目光，在心里默默否认。
宋翎确实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但随父母常年定居国外，不在帝都。
周剑看他一副面无表情的神色，似乎对那三人并不关心，顿时觉得有些意外。他想了想，试探性地说道：“楚董那边要拍一个饮料广告，正在收集演员资料，你看要不要把宋翎推荐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