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溜达两圈,交代两句,各自回房忙碌。
春蕊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给严文征发短信:严老师,你在干什么呢?
严文征回复一张照片。
他做了寿喜烧,加厚的日式铸铁锅坐在四四方方的酒精炉上,锅里牛肉卷和蔬菜红绿相间,色彩明亮,甚至还颇有情趣地将香菇切了花刀。
严文征:一人食。
春蕊顿住打字的手,以一种开小差的模样定格半响,突然输入:可以加一双碗筷吗?
严文征诧异:要回来?
春蕊:嗯。
严文征:可以吗?
春蕊:没什么可不可以的,爸妈都要睡了。
严文征:我去接你?
春蕊想着大年夜打车不方便,没拒绝:好。
她把地址发给他。
严文征将燃烧着的酒精炉关闭,扫了眼餐桌,察觉缺了点什么,从边柜里拿了一副新的碗筷,摆放在他座位的对面,这才穿了羽绒服,攥着车钥匙出家门。
屋外,呼啸的北风刮着,街上张灯结彩,他驾车在宽阔的马路行驶,去接一个人,回来吃她的第二顿团圆饭。
第82章 话剧 “我想去演一段时间的话剧。”……
春蕊以去见宋霏羽为由, 将夜不归宿搪塞了过去。
钱芳闵和濮立焕无暇计较,两人可以休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商量着去维也纳度假, 照例询问春蕊是否愿意同行,春蕊照例拒绝, 干明星这一行, 年三十一过, 就要着急开工了。
只是春蕊今年大有不同, 工作处于停摆状态。
她给何斌和孟颖各甩了一个开工红包,然后微信问何斌,有没有本子找她。
何斌说有一个, 剧本大纲传送过来,春蕊翻了翻,依旧是老套的角色设定——富家女女二。
何斌:我的意思是先不接, 片酬给得太低, 再说这种偶像剧演多了对你的事业没有助益。
既然换了公司,春蕊的发展路线需要重新定位, 春蕊没有异议:听你的。
合适的剧本需要等,但不能躺着干等, 春蕊忙碌习惯了,闲来无事两天,心里便开始慌张。
她摇摆不定,征询严文征的意见:“严老师, 我想去演一段时间的话剧, 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严文征十分赞同,“你现在太浮躁了,需要一个舞台沉淀。”
“可是我太久没有近距离接触观众了。”春蕊心中没底:“基本功倒退, 有点没信心。”
严文征却丝毫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春蕊的秉性耐磨,遇到挫折不会退缩,所以让她去碰一碰,一定可以进步,他直白道:“那就多练习。”
春蕊:“……”
鼓起勇气,她联系了师姐陈婕,陈婕这几年坚持演话剧,她想向她打听一些情况。
陈婕热心,十分愿意帮忙,约她:“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见面聊吧。”
刚好她住在北京,便邀请春蕊和严文征来家里玩。
严文征没去,他又被赖松林叫走了,春蕊只身前往。
陈婕准备了精致的下午茶招待她。
陈婕接到春蕊的电话,得知她想回来演话剧,其实颇感意外,毕竟现在的明星费尽心思要曝光、要热度,淡出大众视野,美其名曰是锻炼自己,看似是件好事,其实很大概率失去的要比得到的多得多。
她问她的想法。
春蕊抿掉嘴巴沾着的苹果派碎屑,不藏掖道:“这几年蹉跎得太疲惫了,深感自己的基底薄弱,得放慢步调,去夯实基础,看看自己还有哪些可能,毕竟年纪也不小了。”
陈婕点点头:“褪下明星的光环,单纯以表演者的身份到舞台磨练演技,是一件很需要勇气的事情。”
春蕊自嘲道:“我算哪门子的明星。”
“你还不算明星!”陈婕较劲,亮着嗓门道:“那按照你的标准,我岂不是都没踏进娱乐圈的门槛。”
春蕊掀眼皮看她一眼,两人莫名对上脑电波,默契一笑。
“你有那么多时间吗?”陈婕又关心道:“排一部话剧至少要一到两个月,况且工作室对演员还有演出场次的要求。”
“有。”春蕊说,“除了跑宣传,手头上暂时没工作了。”
“那行。”陈婕道,“我托人帮你问问,最近有没有靠谱点的戏剧工作室招演员。”
“谢谢师姐。”春蕊心中温暖,真诚地道谢。
她这个人面冷,也不爱套近乎,当初在剧组对陈婕客气疏离,即使得知与她是同校的情谊,亦没能对她多些亲近和热乎,如今冒冒失失地登门求人家帮助,而人家二话不说便答应了,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举手之劳。”陈婕豪爽,又给她打预防针:“话剧什么行情你也清楚,每天的排练费用撑死一百块钱,你别嫌少,更别叫累。”
“放心吧。”春蕊自我揶揄:“我就擅长干吃力不讨好的活。”
她眉眼生得平静,这样一本正经的开玩笑,陈婕觉得有趣,说:“你可真逗。”
春蕊:“……”
一个星期后,春蕊收到陈婕的消息,有个工作坊今年要筹备一部新戏,文本故事以莫泊桑的小说《项链》为灵感来源,将时代背景置换为民国时期。在衣香鬓影的十里洋场,虚荣的女一号培玲为攀附权贵,不惜一掷千金,伪装成一位养尊处优的豪门小姐,实则背地里游走在各大珠宝商和洋行之间,为填补贷款谎话连篇。
这个角色包含两个身份与场景的转换,一个是面对富商时的千娇百媚,一个是面对催债的洋行和珠宝商经理人的油滑狡黠,层次感丰富,因此驾驭起来颇有难度。
春蕊一下子就心动了。
但是有个问题,这个剧本尚在初期创作中,需要等待。工作坊的负责人答应到时给春蕊试镜机会,并参与读本环节。
陈婕将负责人的邮箱微信给春蕊,春蕊照着地址把自己的图册和简历发了过去,之后便满心期待着。
开年已是三月份,气温渐渐回暖。
一再拖延,小婵终于彻底结束了在苏媚那边的工作,成为自由身,跑来投奔春蕊。
许久未见,她激动地扑到春蕊的怀里,拦腰抱着她不撒手,春蕊被她勒地喘不上气,搡开她,摆架子道:“差不多得了,咱俩感情也没那么黏糊。”
耷眼瞧见她的脸瘦了一圈,蹙起眉头,问:“瘦这么多,媚姐难为你了?”
“也不算难为吧。”小婵哭丧道:“公司本就人手不够,我由带你一人变成负责一个团,有点忙不过来,不过苏媚给我长工资了。”她比了个手势,见钱眼开的馋猫样,“长了两倍,还私下找我谈话,许诺我等李俊霖出道了,分派我去带他,说比带你有前途。”
春蕊:“……”
白被人在背后看轻,她颇有怨气道:“苏媚哄人可真有一手。”
小婵连不跌点头,嚼舌根上瘾了:“她还说——”
“闭嘴——!”春蕊一嗓门打断她,不乐意听了,“你回来是给我找不痛快呢吧。”
小婵一阵傻乐。
其实苏媚说得虽然难听,却是实话,她能不能混出头,实在难讲,“火”的因素除了实力,运气也十分关键,而她的运气……前半辈子大概全用来遇见严文征了吧。
春蕊叹口气,说:“我现在就是个闲人,回头跟严老师商量一下这段时间怎么安置你。”
节目《表演者说》周六登录视频平台,正式上线,严文征作为主嘉宾,应邀参加发布会,为节目造势。
结束后,跟卢福明去吃饭,回来已经很晚了。
春蕊躺在沙发上,捧着iPad正在看李俊霖参加的那档选秀节目,这周刚好播到他的初舞台。
唱的是原创曲目,一首慢的抒情歌,加试舞蹈,跳的是大热的男团舞,当然跳不如唱得稳,但他的舞蹈明显经过了刻苦的训练,在舞台上,十分懂得面部表情的控制,嘴角微微扬起,自信又潇洒。
严文征换了拖鞋走到她身边,俯下身,朝屏幕看了一眼。
春蕊仰着脖子与他对视,询问:“你们当时敲定了他的出道位吗?”
“没有。”严文征坐到一边,脱下外套,说:“具体能混到什么位置,还要看他的个人魅力和吸粉能力。”
屏幕里,李俊霖正在跟导师谈论自己的创作梦想,态度诚恳真挚,有点像初夏的太阳,热烈但不灼人。
春蕊说:“他实力不错,看着挺招人喜欢的。”
严文征瞥她一眼,挑挑眉:“你这会倒是大度了。”
“客观评价嘛!。”春蕊冲她一笑,关掉iPad,栖身到他的腿侧,与他说正事:“小婵今天过来一趟,她已经正式辞职了,我最近没工作,也用不到她,便想着让她去跟着孟颖学点东西。”
“可以。”严文征揽住她的肩膀,“我安排曲澍帮她办理入职。”
春蕊意外:“招进你的工作室?”
“不然呢。”严文征说道:“总不能白跟着你,一点保障没有吧。”
他事无巨细考虑得周到。
春蕊自愧不如,感念道:“谢谢严老板。”
严文征被这个称呼逗笑了,揉揉脸,突然说:“你也闲不了两天了。”
“什么意思?”春蕊说。
“刚才回来的路上,接到了赖导的电话。”故意吊她胃口似的,严文征停顿,缓慢喘气,“他说拿到龙标了。”
“真的——!”春蕊欢喜,声音都提了一个调,“一刀没剪?”
“还是剪了一些的。”严文征说,“不过总体改动不大。”
春蕊雀跃,随之又庆幸,不然年前年后的这几顿酒就白喝了,严文征发烧那晚,赖松林身体状况更糟糕,直接进医院挂点滴了。
严文征又道:“赖导跟出品方和发行方商量后,决定电影定档6月28号。”
“嗯?”春蕊愣了愣,颇为茫然,“不是还有技术审查这一关吗?公映许可证还没下来呢。”
严文征说:“技审问题不大,很快的。”
春蕊:“……”
消息过于震撼,过于突然,她需要时间消化,转念想到什么,担忧起来:“可是七月暑期档就开始了,排片竞争……”
“很激烈。”严文征没等她说完,抢了话头,“文艺片受众面窄,而我们的电影热度总体不高,落位小档期其实最合适,跟商业片挤暑期档,下场估计很惨。”
对啊,她都能明白的道理,赖松林岂会不知,春蕊困惑道:“那为什么还要去挤?”
“搏一把。”严文征笑了笑,说:“赖导要参加影展,看看能不能通过展映增加曝光,提高热度。”
春蕊算算日子,猜测:“上海国际电影节?”
严文征点点头:“我说过了他野心不小。”
春蕊隐隐激动,眉眼之间晕染一层翩然的色彩,“准备报名哪些奖项?”
严文征缓缓道:“亚洲新人奖下所属的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女演员。”
春蕊脸色一沉,扭头直直看着他:“那你呢?”
“很可惜。”严文征耸耸肩:“我不符合报名条件了。”
刹那间,春蕊激动的心情如泄洪般哗哗啦啦泄去一半,未有所言,只听严文征又顽劣道:“但可以竞争一下金爵影帝。”
第83章 正文完 灯火满路,形影相随。
杨柳飞絮的四月, 春蕊收到话剧工作坊那边发来的试演片段。
一段培玲最后的心理念白,300多字。
十里洋场烟花地流连忘返,培玲凭借国色天姿, 成功引起了“苏杭船王”的大公子顾茂竹的倾心,并如愿嫁给了他, 培玲以为自此以后她就可以是那放纵享乐的富家太太, 谁知一朝圆梦, 一夕梦碎, 顾茂竹同她一般,是个虚荣的骗子,华丽衣着包裹的躯体穷困贫贱。
现实如此讽刺, 培玲病了,也疯了,可她依旧战胜不了骨子里的爱慕虚荣, 临死前还做着执迷不悟的“美梦”。
——我睡得并不安稳, 仿佛在做梦,梦里我回到了三年前, 我站在舞池中央,穿了一件玫红色的旗袍, 旗袍的滚边上百十来只金丝线绣制的蝴蝶翩跹飞舞着,红宝石纽扣在灯光下闪着熠熠的光辉,有位彬彬有礼的绅士朝我走来,邀我共舞, 我没有答应, 转而投去了另一位豪商的怀抱,踩着音乐,足尖飞旋, 我弄掉了我的舞鞋,他们争先恐后来为我拾捡,我看着他们,几乎要笑起来……
两天的准备时间。
春蕊理顺了台词,实在心里没底,拉着严文征当面试官,给他演了一遍。
严文征看完,绷着嘴唇,表情严肃,他说:“舞台表演我实在没经验,不敢瞎指挥,但观感上确实有地方不舒服。”
春蕊问:“哪里?”
“说台词时的气息。”严文征因跟着全德泽练过发音,能看出些门道,“每句话开头你会明显地从腹腔里提出一口气,尾音时再将那口气全部泄出去,这样两句话之间的间隔里就会有一道呼吸声,让我觉得你表演得非常吃力。”
指出问题的同时,也给了解决意见,“你试着均匀地拿捏一口气,然后在咬字上抑扬顿挫。”
“好。”春蕊咬紧牙关,颤悠悠呼吸,“我再试试。”
她毫不掩饰地表露了紧张情绪,说明真的很在乎这一次的机会。
“别紧张。”严文征走近,揉了揉她的脑袋,“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