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闭目养神的双眼,火把是一直都有的,每个方向各一只,以防偷袭。她利落地爬起来,点燃马尾。两匹马疯狂嘶鸣着冲出营地,一匹在壕沟里跌倒了,点燃了石油,轰地燃烧起来,火光猛然爆亮了半边天,照亮了对面牵马着甲,同样准备偷袭的人。
这绝对不是个好时机,姜媛不假思索地喊:“冲!”她在太阳屁股上狠抽一鞭,逼它跨过壕沟。火马惨叫着冲入敌阵,对面崩溃了一半,而另一半狰狞地冲了过来。姜媛这里也差不多,有些马和骆驼怕火,没能依照计划跳出来。
姜媛在夜色下打马疾驰,鹰鸣越发近了。她伸手撮入口中唿哨,给它指引方向,四野有马蹄渐近,她预先布下的援兵寻鹰而来。阿伊·侯宰法在身后暴怒地喊叫:“捉住她——!!”她伏下了身体,咬牙催马加鞭。
但太阳确实不是良马,脚程不快。阿伊·侯宰法的马蹄近了,把她逼得往回头路走。火光和惨叫的声音越来越近,姜媛不得已撞入了敌阵,太阳失了平衡,她及时踹开了马镫,没有被它颠得摔断脖子。她摔得眼冒金花,还没来得及抽出匕首,就和狂怒的阿伊·侯宰法撞在一起。
他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她一只手顶住了咽喉边上,没叫他一把将自己的颈椎掐断。随即她立腰抬腿,拼尽全身力量腾出个空,一把将匕首抽了出来,随即阿伊·侯宰法嘶吼着抬头避开了,还挥飞了她的刀——一头鹰正巧从空中扑下来,爪子撕裂了他的头皮。
她气得喊:“月光?!”居然不是她放飞出去的季风。多年不见,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目中无人,且毫无配合。姜媛来不及捡刀,只能和扑下来的疯子纠缠在一起。她被压在人肉底下,窒息得说不出话来,满耳朵都是尖利的鹰鸣和振翅,随即她听到了季风的声音。
她手上只有马鞭,一弯套住了阿伊·侯宰法的喉咙。他力气太大,一下将她掀翻。姜媛和他在地上滚了两圈,反肘猛击对方鼻梁。好在自己占了先机,她觉得自己骨头一定断了,一边收紧了手中的马鞭。在他们周围,数十匹马掠众而过,刀枪齐鸣,铿锵作响。姜媛无暇顾及。那只掐着她手腕的手终于松开了,像陨石落地,重重落在沙子里。
她不由自主跟着歪了下,喘了两口气,血从头上或者不知道哪里流下来,差一点点他们就滚到石脂火堆里了,炽热的沙子蹦起来,能戳瞎人的眼睛。钴蓝脖颈的鹰落在尸体上,瞅着她,扇扇翅膀,高傲地唳了一声。……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姜媛疲惫地说:“……滚。”
她擦了擦被血模糊的眼睛,手臂抬起来时痛得钻心,他妈的,一定是断了。她眼角余光看到月光飞了起来,落在旁边的阴影里。太阳跑了过来,找到了她,亲热地低鸣,挨擦她的脸。她伸出手,拉住缰绳,摸了摸。
她向旁边走了两步,想先去捡起匕首,腰弯到一半,一只带着蓝宝石戒指的手比她更快地将刀抄起来。更大的阴影随之而来,将她笼罩在内,几颗人头滚在沙子里。
姜媛顿了顿,直起身来,身边有马嘶鸣一声,皮毛黑得发亮。它自如地侧过来,好让骑手贴近。马蹄动了两下,太阳欢快地叫了一声,和它挨擦脖子。
她平静地抬起头,视线有点模糊,好像和记忆中差很多,又不是变得很大。只能仍然看见那双蔚蓝的眼珠子,深渊一般的墨色。马上的人朝她弯下身来,解下面巾,手指上的蓝宝石戒指闪闪发光,头巾落下来几乎垂在她身上,她平静地退了一步,拉开距离,他笑了声,好整以暇地直起身来,月光落在他的肩上。
“听说我的生意伙伴变成了女人,我千里迢迢跑过来看看稀奇。”巴库姆总督微笑着说:“和你的小鸟儿信使在半路上碰见了。我特地将它带了回来,你要不要看看有什么损伤?”他堂而皇之地将她的匕首反手插进腰间。“这是酬劳。”
“破坏了我的计划,拦截了我的援兵,你的鸟耽误我打架,还抢我的刀。”姜媛继续平静地抬头看着他。“一声道歉也不说吗?”
对方呵的一声,“这么久没见,我救了你的命,一声谢谢也不说吗?”
地上的俘虏挣扎起来,姜媛一脚踹倒他,抹了把脸上的血。“谢谢,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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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这次断点感觉很好,先发了,给大家当福利
剩下的一半明天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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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好像不太对劲
不过完结了!
毕竟这是后记嘛,后记就相当于另一种番外
接下来是阿巴尔和媛媛的埃及历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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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真的一直加班压力好大,三次元很忙,跟新很随缘
这篇沙漠原来是解压用的,半途又换了新的解压的主脑,总之压力很大就对了
谢谢大家包容我一直追到现在,深鞠躬,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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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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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重写了一遍么么哒
第36章 番外·出埃及记(一)
姜媛觉得自己已经许久没在这样的烈日下走过了。或许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 那种惨痛的干渴和皲裂皮肤的记忆已经模糊, 但就算是那时她也和许多人一起走着, 凶神恶煞的强盗与和她同为俘虏的人。一群骆驼和人在一起走在沙漠中,好歹不叫人感觉这样危险。
她喉咙干渴, 但还是忍着没有喝水,这才刚出发,水刚装满, 得节省着。炽热的阳光从头上直烤下来, 烤得头顶发痛,她沉默地将罩头的布再往身上裹了裹。在被前进的气流吹得向后贴在身上的宽大的白布衣服里,汗水带着难耐的潮气一条接一条地滚下来。
前方重金聘来的向导的骆驼已经走出去十几步远了,他在一个干透了的小遗迹处停留了一会儿,查探前人的痕迹。说那是小遗迹,是因为他在看的是一块砌起来的砖头, 大概才膝盖高,被沙子埋了一大半了,顶端仍在被人当做拴马石用。
砖头下还遗留着便溺的痕迹, 他趴下来闻了闻, 撮起沙子放进嘴里, 抿了抿,再呸出来。姜媛的骆驼正好走到近前。他便抬起头打着手势,用简单的词语说:“骆驼!马!瘸了脚!好骆驼!”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点可惜。在这样的地方生活的人, 驼马就是赖以为生的命。姜媛知道找对地方了, 自己要追的人, 骆驼伤了。她点点头,用这几天学来的简单埃及语与对方交流:“还有多远?”这个棕黑皮肤、脸部干裂、身体从上到下都被沙子覆盖的老人伸出肮脏的手,畏惧又小心地比划了数字:“三,太阳,三次睡觉,太阳。”
姜媛姑且认为还有三日夜的路程。她再次抬起头朝远处看了一下。视线中满是沙丘和昡目的光,哪怕在眼角下抹了石墨,多看一眼都觉得眼睛要瞎了。他们追入沙漠已有两天。这伙人从福斯塔特开始向南,一路明明沿着尼罗河的轨迹,却不进入大城市销声匿迹出赃挣钱,反而反常地向西逃入了沙漠里,左弯右绕,逃命似地跑得飞快。
姜媛也已经追得身心俱疲了,但她却不能表现出来,这让她压着的火气更大了。预算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在找到这个向导,追入沙漠前,他告诉她他们离对方有五六天的路途。
看来那家伙在路上也没少捣乱。她呼了口气,简单地说:“继续,我们要尽快追上他们。”
向导犹豫又狡猾地说:“说好的,说好的,不、不打,我不打,只带到,一天。”
姜媛说:“好,立刻出发,追上。”
她伸出藏在袍子底下的手,戴着的华丽的蓝宝石戒指的手指中攥着袋子,袋子发出哗哗的钱币声响,让老向导忙不迭地点起头来。
他们催起骆驼,继续向前进。在沙漠中,受水源的限制更大,因此可以想见路线不需多斟酌,就大抵和要追的人重合,这也让向导的工作更轻松些。第二天他们到了绿洲,并在水边发现撕碎的华丽的衣物,证明这伙强盗也在这里停留过。丝绸的白色内袍,用银线锁边,薰来自阿曼的苏合龙涎香。姜媛是不太记得对方的衣着,不过和委托她的人的描述很像。
驼马需要休息喝水,今晚要先在这里睡一觉。姜媛坐在篝火边,取出包裹里藏好的信。用羊皮纸写了两三封,皆封着严丝合缝的火漆,打着三角形的符号十万火急地送到亚历山大港她的店里。里面全都匿名,而且全都写着一样的内容。
她借着篝火和即将天明的曦光,一边将饼烤软一边取出一封再次阅读,好对照她手中这件衣料碎片。
【亲爱的贾南,随信附上叫人担忧的消息。您那位忠诚的生意伙伴无法再依约与您会面,在五日前,他失踪了。在失踪前,他本要送一件三角形渠道得来的宝物前往苏伊士港口,并由那里乘船直达巴格达。但在苏伊士的仆人回报,没有等到他。我们有可靠的证据推断,他没有入城,在入城前就被一伙不知名的人劫走了。
我们还在排查是谁做下了这样叫人谴责的事,我们还在追查和他一起失踪的随从队伍,不好的消息是,在给您写信时,我已经收到一位随从尸体的讯息。……】
姜媛其实并不感到饥饿,不过她还是强行将饼都强行塞入口中吃下,补充体力。绿洲的水实在很凉,她刚还洗了脸,也许是没洗干净,觉得脸上的皮肤冷冷地痛,沙子糊在脸上也干得痛。老向导已经裹着自己的破羊皮板袄睡着了,发出刺耳的鼾声。她对着信出神了一会儿,确定自己没找错路,然后吃完食物,再喝了点烧开过滤的水,用沙子搓去手上油污,利落地翻身躺下。
现在可没空扎帐篷,只有一切从简了。她裹好披风,并在眼睛上扎上布条挡住光线。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觉,不过当她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再次回想信中陈述的线索,没一会儿,就沉沉地睡着了。
【……您也知道,近来这位大人正在争夺某个重要之职位,树敌纷繁,我们难以找到可信和可靠的人追踪,故写信给你,请求协助。
随信附上他当时的衣着和细节。如有耗资,可事后如数向我要取。随信附上的还有一枚蓝宝石戒指,且做押金。
您亲爱的,拜图拉·法蒂尼·埃米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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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长番外开始啦,计算无误它有7万字。
11万正文,7万番外
姑且也可以当下部看,正文是上部
第37章 番外·出埃及记(二)
阿巴尔睡得不太好, 绑架他的这伙人一路用他泄愤, 有事没事总给他一记鞭子。他的随从都已被杀死, 这些原属于他的骆驼上驮着金银珠宝和香料丝绸,被强盗赶着往前跑。他原要带着它们从苏伊士港口乘船前往巴格达, 在那儿打开社交圈,谋图行省官员之位。
但现在他们在沙漠中骑着骆驼,像躲避魔鬼一样逃命,已逃了一个多月了。
这经历对阿巴尔来说可不常见, 这伙人从坟墓里挖出宝石卖给他, 过后又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写信,让他派人将赃物送回孟斐斯去。只因缺一个精美金盒装饰, 他在福斯塔特停了几天,就此遭了无妄之灾。
要不是他们表现的确太反常,他会以为是亚历山大总督听见风声, 使下作的手段派人来捣乱。但这确实是一伙盗墓贼没错, 这种人原本应该没胆子做强盗, 这会儿却凶悍得出奇。袭击了他的队伍, 抢了他的财宝,把他掳进沙漠, 用长长的绳子牵着,双手绑在身前, 整晚整晚地捆在骆驼上颠簸。
自从幼年离开埃及, 他已多年没遭过这种罪了, 不过从前积攒的经验仍烂熟于心。他沉默, 忍耐毒打,有计划地消耗体力,等待好的机会逃跑。值得注意的是他们掳走他的理由,他们惊恐得太反常了,他们逼他写信送宝石回到原本的地方,自己则按相反方向逃命。他们个个如惊弓之鸟,每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衣服底下,神经质地喊:
“诅咒!石头的诅咒!”
甭管那不知名的诅咒是什么,金钱哪怕不能解决,人总还巴望未来的好日子。阿巴尔许以丰厚赎金,因此暂时性命无虞。他暗自计算方向,他们在沿着尼罗河向南、向西,绕了个大弯躲进沙漠里,方向应是鬼城。
在埃及久住的人都听过鬼城的传说。它在沙漠深处,毁于天火和地震。那座城传说是魔鬼建起来的,去那里就会被魔鬼缠上,被天火淹没,被毒蛇和蝎子吞噬。……也不知谁想出的歪门邪道,盗墓贼们觉得这样就可以以毒攻毒,用鬼城的诅咒对付宝石。他们准备躲到那里,躲到自己身上的诅咒完全消失为止。
但这伙亡命徒怎会齐心协力地前进。无形恐惧笼罩在头顶,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争吵,咒骂,每停下一次都爆发一次自相残杀,一路减员。疯狂愈演愈烈,恶性循环。阿巴尔到中途才窥得一丝端倪。那晚他们照旧跑了一夜,黎明时首领——叫做巨手哈贝的下令扎营,据说他那双大手可以扭断狮子的头。要阿巴尔说,狮子他们未必有胆子,捅伤人后再扭断头是够了。
他的属下怨言满腹,不过是沙丘边刨个坑将就着躺下,火都没人肯去点。又是一次推搡斗殴,好歹没死人。不过阿巴尔已有经验了,没马上入睡,闭着眼睛养神,果然没一会儿尖叫响彻夜空。
他清醒地睁开眼,呼出口气。
“它又来了!魔鬼!魔鬼!”
“霍普!你搞什么鬼!”
所有人惊弓之鸟地抓起刀。叫霍普的小个子发了疯,跳起来,衣服撕开了,面上狰狞地向他们冲过来。
阿巴尔心跳确实快了一瞬。因为月光明亮,照得霍普胸口一片血红。那决不会是正常人的样子,他的胸膛分明跳动着内脏,肠子,肋骨,搏动的心脏。
血没按照常理地带着内脏倾泻出来,仿佛还能看到它们流动,热腾腾的。这情景可称人间地狱。随之阿巴尔想到这队伍里,除了他大约人人身上都有……这诅咒般的玩意儿。
“他妈的,这是魔鬼的地方,我们都被魔鬼盯上啦!”霍普疯了,涕泪横流:“我不要再在这里了!都是你们骗我,你们骗我去了火狱!你们都死在这里吧,我要走!我要走!我要走!”
他目眦欲裂,扑到骆驼边上撕扯包裹,还不忘拿钱。而貌合神离的同行者咒骂着操起兵器。有人靠发疯发泄,有人靠杀人。盗墓贼已减员到十个了。巨手哈贝咆哮着掠过阿巴尔,冲过去,一刀捅进霍普的胸口。
透明的地方终于破了,血哗啦涌出来。死人被捅了十几刀,霍普圆睁双眼从沙丘上滚了下去,还带着那些至死惦记的黄金。血痕拉得长而惨烈,兀鹫照旧没有来,亡命徒们在一片死寂中悚然而立,唯有哈贝疯狂的喘息。幽幽的月光照射下来,沙海在他们面前展示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