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伊摇摇头,“我觉得我们都不算特别好运的人,但总体来说也不算倒霉,阴错阳差时刻在发生,错过几年都算幸运了。我这场病生完, 全当给大家当科普医学知识了,”她对着镜头再次强调,“大家记得啊,加湿器、雾化器或者家庭吸氧加湿的水,任何需要小分子吸入的水分都要用很干净的水,不要懒惰图方便。”
任何事情,不论生活还是感情,都不要偷懒!
一分付出,一分健康!一分治疗,一分疗愈!
*****以上是未来采访,可忽略*****
程伊胃内一阵翻江倒海,吐了两次,气味呛人,下出租时很抱歉地多转了10块钱。
急诊量体温39度8。同是39度8,今天比昨天状态差多了,爱情的力量真是强大,让人变得好勇敢,烧成那样都没感觉,这会一个人,就跟条死鱼一样,挪都挪不动。
程伊打了个电话给老程,接着很没素质地在急诊占了两个座位,蜷成一团,张着嘴巴乱喘气。太难受了,感觉快要去见妈妈了。
不到二十分钟,老程拎了个白色帆布袋,气喘吁吁赶了过来。程伊刚好对着地面干呕了完,胸闷缓解,略微舒适,于是开了那个见妈妈的玩笑,程汉生立马就变了脸色,都没管她还发着烧,愤怒地搡了她一下,呵斥道:“年纪轻轻胡说八道!”
完全没有生病时亲人该有的温情。
程伊被突然的呵斥吓呛,嘴巴一扁,戏剧地掉眼泪,一哭起来没个停。
本来就不舒服,玩笑还开错了,老程凶她,男朋友依旧依旧依旧永远永远永远不在位,好难过。
她一边抽噎一边抹眼泪,看起来特别可怜,程汉生揽着她往拍片子的楼走,脸色讪讪,“哭什么,多大了。”
“你凶我。”她下巴颤得像冷风吹打的油菜,眼泪水落得直往他搀她的手背上打。
“我……算了算了,童言无忌……”程汉生拍拍她的背,又利索地蹲下,拍拍大理石瓷砖地,嘴里碎碎念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程伊拉他起来,“脏。”
“下次不许乱说话!”他很介意这些生生死死的。
“知道了,我就是难受了,快点吧,我想挂水了。”她喘不上气,如果身边是祁深洲,她肯定连走都不愿意走。面对同她一样玲珑个头的老程,不好意思耍这种小孩子的赖皮。
由于有胸闷气促症状,程伊拍了胸片抽了血,结果不太好。交流后,医生认为她是加湿器导致的过敏型肺炎,建议除了抗生素治疗还要加上抗敏药物。
程伊惊讶,她没有咳嗽咳痰症状,怎么就肺炎了,至于么?
医生倒是不意外,听诊后表示有少部分人肺炎不咳嗽咳痰,只有体温升高,“不过具体还需要检验结果,我现在说的是推测,不过按照经验来说,八九不离十。”
他平静的表情给人很强烈的信服感。程伊撑着头,疲惫地点动表示附和。她拿着血结果拍了张照给祁深洲,问他上次白细胞多少,那头着急来电,老程在旁边,她不方便接电话,兜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着,搞得人心烦。
老程一旁听着,一直劲点头,“我女儿就是生活粗心,没办法,”见程伊走神敲敲她的肩,“听到没,以后那些人给你的东西不要乱试,加湿器很危险的!”
“我知道了。”
“谢谢您啊,”老程鞠起一脸皱纹,伸出手感谢医生,“医生贵姓?”
男医生淡淡指了指胸牌:“姓林。”
程伊瞥向老程,人像闷在透明瓦罐里,发不出声。急诊坐诊的是位年轻男医生,五官端正,皮肤白皙,配上白大褂的制服保证,妥妥优质婚恋场资源,她心里好笑,想到那个一斤铁和一斤棉花谁更重的脑筋急转弯,心头盘算,也不知道24小时待命的医生和24小时待命的投行谁更忙一些?
果不其然,一出来,老程就忘了程伊有多难受,两眼发光,赞不绝口,“这个男医生有点东西啊,一下子就想到加湿器导致的!年纪轻轻很有经验。”
“还行吧。”干急诊医生的,不见多了她这样的傻缺吗?
老程浑然不觉她的零兴趣,还在那儿感慨,“一表人才啊,读这么多年书头发还挺多的。”
“......”
“看样子应该不到三十,最多三十一二。”
“......”
“你说他结婚没……”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恰是此刻,祁深洲电话又来了,程伊赶紧接起,语态自动黏黏糊糊起来,“我快死了!”
老程瞥了眼她,自动住嘴。
程伊难受死了,咳了口痰做培养,老程代劳送去化验室。她倒在急诊挂水的地方蔫蔫巴巴。
祁深洲一边搜索一边问,“用的是超声波加湿器吗?”
“嗯,感觉内核没有什么创新,只是换了身设计,比之市面上同类型加湿器就多了个漂亮的蕾丝。”
祁深洲沉默了会,“还烧吗?”
“嗯,刚刚39度8,比昨天难受,”她这边烧着,人高代谢状态,手机也没消停,一边打电话一边接收微信消息。小白问她是不是忘了把文案和图片发她。程伊面对催促,心头烦躁,被护士戳得哆嗦,左右夹攻,心里委屈起来,“为什么每次有什么事儿你都不在。”
以前是,现在是,感觉以后也差不离。
祁深洲也力不从心,但惯于一个人承受情绪与压力的结果就是在该说话的时候一个字也说不出,“程伊……”
她先行放弃,说了也白说,“你先忙吧,我要挂水呢。”
程伊呼着烫人的热气,情绪起起伏伏,状态逐渐走低,约莫挂了半小时,她又开始喘,平时腰不酸腿不疼,此刻症状全数出现,毫不留情折磨她,人歪倒成扭曲的姿势,半团在座位上,像是垂危的人。
什么叫病来如山倒,她算是明白了,呼吸都是错的。
老程先还没把她发烧当回事,吹热水得间隙抬眼,叹了口气,摸摸她的额头,一个个急诊床位看过去,往护士服务窗口来回跑,好声好气求了好几回,先被厉声拒绝,“床位是需要排队的,很多座位输液患者都在等,急急急,谁不急?”
他赶紧赔笑脸,不断说抱歉,没会溜了一圈,看到两个人输液结束,又硬着头皮到窗口去问,如是四回,市井人士的死缠烂打功夫最终获胜。
老程拎着水杯和帆布袋赶紧将床位占好,回头才把颤颤巍巍的闺女搀过来,看她走得东倒西歪,好笑道,“还指望你养我,就你这样……”
程伊都没力气反驳,是啊,就她这样,能指望啥。
三袋水挂下去,程伊撒了两泡尿,到底用了激素,人神气得特别快,她试图编辑备忘录里的加湿器广告文案,最终又打消了这个计划,全数删除。【加湿器不接了!】
小白连发一串感叹号,程伊再次坚定,【不接了!我不要钱了!】
小白的感叹号飞快上弹,直到占满整个屏幕。
程伊懒得解释,【看我微博!】
陈真心精心编辑了一大段,顺便拍了张输液照——白嫩的手背上触目惊心的胶布缠绕和输液淤青,看着瘆人。网友一通关心,亲如家人,顺便对加湿器的认知加深。网友们一活跃,程伊脑子就活了,依靠互联网而生的人很容易丧气也很容易打鸡血,友好博主纷纷转发,流量来了一波,微信上的关心震个不停,把祁深洲的消息压到了底下。
Q:【陈真心,有空发微博没空回我消息?】
陈真心:【你要加班我也要加班!】
祁深洲试着拨了个电话,程伊看了眼趴在床边斗地主的老程,还是选择了拒绝,【我爸在。】
Q:【等我回来需要我拜访一下叔叔吗?】
陈真心:【你觉得,你的双腿保得住吗?】
按照程汉成的脾气性格,动手是不可能的,但是给脸色是肯定。
祁深洲第一次去程伊家,愣头青,屁也不懂,市井老程一句话一杯酒,不喝就是不爱他女儿,祁深洲唯恐被丈人看扁,被灌得吐了三回,就这样还被老程说小伙子酒量不行,靠不住。
明摆着为难,现在看来更糟糕。
Q:【能帮我说两句吗?】
程伊推推老程,“你说,我找个什么样的啊?”
“什么什么样的啊?”他也是霉,大王出出去被对方炸了,作为地主留了一张小三在手上,人家一轮轮出牌试探,都出到单张Q了,他还是要不起。
“对象。”
“反正不能是你第一个那样的。”
“他怎么了!不......挺好的吗?”程伊一噎,急了。完全忘了当时自己哭得多惨,老程多着急。
“他!根本就不喜欢你,就你一天天贴着。”他语重心长,跟她掰扯起来,“听我的,找个喜欢你比你喜欢多的人,这样日子好过。”
第42章 Chapter42 Stay Rea……
程伊的男性朋友程汉生见过不少。
一个叫家乐宝的, 来他这儿用进价拿了三箱车厘子,利润都是小钱,出门是朋友, 能帮程伊稳住的人脉绝不会从他手上流失。只要安全, 多交朋友总是无碍。
但祁深洲,从父亲的直觉来说, 不管他自身条件如何, 程伊还是陷得太深了,这恋爱谈得太累了。
没有人喜欢自己的孩子谈个恋爱整日哭哭啼啼,总想她乐乐呵呵,就算清贫又矮胖也好过高帅而扎心。不过她们这种年轻女孩儿就喜欢那种不实用款,说了也不听。
眼见女儿年纪大了, 他发愁, 不过听说她们这行结婚都晚,结了也得离个一趟两趟, 又想着算了, 随她吧。
回到S市,老程的好汉水果店也是几天都不开张,买水果来的人问起, 附近的门店老板都会帮忙答复:这家女儿生病了, 老板去照顾了。顺编挤个眼色,你懂的, 女儿奴嘛。
程伊输液四天,一时昏沉,一时神气,时间的刻度被拉长,好像过了大半年, 以至于吴蔚来她家时,久别重逢一样。
程伊一张脸蛋素了一周,好不容易粉饰的成熟感彻底青葱了回去。
吴蔚跟老程问了声好,老程一看是程伊的好闺蜜,赶紧去水果店拿点新鲜的水果。
“真爱的代价果然暗中标明,”吴蔚拉过程伊的手,细细抚过几星针眼,咂咂嘴,“我觉得这个价格我付得起。”
“还有别的呢。”程伊将手机摊在她面前,“给你介绍,我的新男朋友。”
经过这几天,她飞快适应了异地恋的节奏,一回生二回熟,电话恋爱是长在她基因里的东西,也是讽刺。
吴蔚秒懂,浮夸地演绎惊喜,“小身材大智慧,不错不错,新新人类,新新爱情。”
“是吧,不过,”她话锋一转,暧昧挤眼,“实际不小。”
“我不想听。”
“哦,我也不想说。”
“你很喜欢分享这种事。”
程伊反问,“你遇见过小的吗?”
吴蔚一顿,“我没有比较的空间。”
程伊“哦”了一声,略过这一part,“我告诉你,多看看,就知道为什么要吃回头草了。”不是爱情的力量,是生活的真相。真实地催人泪下。
吴蔚噗嗤笑出声来,“程伊,你胆子太大了!”吴蔚实在羞耻与好友聊这种事,偏偏程伊和家乐宝那帮gay友混多了,讲话尺度大到咂舌,她可能自己都没发觉,现在的她很爱分享这种事,吴蔚很想提醒她,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就没劝过。也许她的怯缩是错的,不该劝人和她一起缩回壳里。
“程伊,我想恋爱了。”
程伊还在讽刺,拿起手机摇摇,“这种恋爱谈吗?”
“谈。”
程伊翻白眼,也真是不挑剔。如果手机信号那头不是祁深洲,她不可能考虑异地。她给吴蔚推送了三张微信名片,吓得吴蔚手软,来回比较,问,“哪个比较好下手?”
问题很流气,态度却丝毫没有放浪之感。
“当然是要聊了才知道啊,”程伊让她三管齐下,找个顺眼的着重下手,“你慢慢了解,慢慢筛选。逐一击破,就凭你这个三天加班两天熬夜的工作,估计明年都不一定找得到合适的,视频网站都是常态倍速了,既然24小时的生活无法倍速,那就多频道同步收听吧。”
程伊见她犹豫,了然地拍拍肩,“放心吧,是平行信号,不会打岔的。”
程伊家在学区,每小时都有下课铃和上课铃,铃声一响,躁闹鸡叫,铃声二响,一片沉寂,铃声再一响,又一次吵闹的循环开始。
来来回回,一惊一静,微风中哗啦呼过窗边绿萝,好像时间的进度条慢悠悠,能清晰听见细细的流动声。
程伊和吴蔚在房间耗了一个下午,一边八卦这三个男人的详细,一边翻阅她小时候的照片,吴蔚说这是她度过的最像高中时代的周末午后。
程伊最后一次这样生病好像还是高中,“你来探病了吗?”
“我没有,我在读托福班。”
“哦,对。”程伊嘻嘻一笑,那天来的人太多了,虽然现在都散了,但当时一个房间都挤不下的热闹还历历在目。年轻真好,现在哪儿凑得到这么多人来看望病人啊。不过,如果垂危或是过世,自是另说。她妈妈走时,全校师生来了大半呢。
四点多又量了个体温,37度8,没有再高烧。
程伊莫名其妙心里失落了起来,健康了就又得做回无坚不摧的大人了。她这两天被老程当宝宝一样对待,祁深洲也是好声好气,处处顺她,小姨恨不得拿起勺给她一口一口喂饭,再加上这个烂漫的少女午后,她想继续病下去了。
做大人好累。
*
祁深洲说自己下周回来,说的时候带了点不确定,小心翼翼怕她生气。
她敷衍地安抚他,随你随你,忙吧忙吧,我不是那个世界跟着你转的程伊了。
他来劲了,反问她,“你的世界什么时候跟着我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