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紧放下自己的水,不自觉在床上挺挺身子,向她微微一点头:“林宝珠同志,你来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示意小张出去,小张便道:“嫂子,我去烧壶水来。”
林宝珠看他那个假正经的样子就好笑,她走到他旁边摸他的脸:“别装了,周志平,人都走了。”
她仔细看他的脸,是真生病了,嘴唇被烧得干裂起皮,平常精神抖擞的脸也显得有些疲惫。
他很不自在被她用可怜的目光看着,便说:“只是小病。”
要是只是小病还会病得晕倒,林宝珠信了他的邪。
“生了病请个假不好吗,身体好了做事才有劲儿。”
周志平低着头道:“最近连里事务太忙,我刚交接还有底下几个资历比我久的副连不服。”
林宝珠很少听他说军里的事情,这会听了忍不住看他:“我觉得你对工作好上心。”
他不服气道:“难道我对你不上心?我每天看书你怎么就没看到。”
林宝珠本意是感慨他工作认真,这一会儿却不知他理会错了意思,她不自在地瞪了他一眼。
周志平看着窗外下的大雪,道:“这雪下得真够大,不知道今天装仓能不能装完。”
林宝珠看他忧虑的样子,点他额头道:“你担心别人不如担心你自己。”
周志平却道:“当了连长才知道,在祖国之大我只是颗沙……”
他语调不快,但是不难听出他的怆然之意。
这个时候小张也回来了,他给热水壶满上,周志平便让他回去:“小张,这么晚了你先回去,路上雪大注意安全。”
等小张走了,他又让林宝珠回去:“我就在这躺一晚上,你先回去吧。”
林宝珠看他故意支开小张和自己,怎么还不懂他那点小心思:“你这个人,真小心眼,支开他,我没带伞,你莫不是让我淋雪回去。”
周志平便抓住她的手,耍赖道:“那你留下来陪我。”
他生病了后显得格外脆弱,脸被闷得发红,嘴唇被烧得起皮。他的五官明明和精致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嘴唇却上翘,薄厚适中,看了心生好感。
他皱着眉头,一边拉住她明显是不想她走。林宝珠觉得他好像个大狗似的,她叹口气:“你这我哪有地方睡?”
她脱了外套刚躺在旁边,一只手就往她毛衣里钻,他也穿着件毛衣,在被窝里吻她:“最近太忙了。”
他手上还有点滴,这个时候却硬是要往她嘴上蹭。他一边手臂撑在她脸边,低下头进入她柔软的嘴唇。这个吻炙热濡湿,火热的舌尖探入,追逐纠缠。他的嘴唇刚刚用棉棒沾了水,此刻微微地磨挲着她的脸,林宝珠鼻尖一半是是他嘴里强悍的气息,一半是医院淡淡的消毒水味。
她被他揽在宽阔的胸膛,被他按在身前,好像能够听到他强烈的心跳声“砰砰、砰砰。”
唇舌之间的强烈掠夺豪取令人昏眩沉浮,被子里温暖得好像夏天,林宝珠觉得好像发了汗。
看她被自己肆虐的小嘴此刻微微发肿,杏眼半眯着嗔他,他的嘴唇在她脸上流连,他蜻蜓点水地吻她的眼睛,正想说什么,就听见小张兴冲冲地一把把门推开。
“副连,我忘了嫂子的伞被我拿走了!”
他猛地一推门,就看见副连半坐在床上,林宝珠不知去哪了。他刚想说什么,就见周志平此刻一脸不虞地盯着他。
他挠挠头,傻傻地“啊”了一声。
周志平面色潮红地喘了口气,似是很虚弱的样子,指着门口道:“你放下可以走了。下次记得敲门。”
小张总觉得有什么怪怪地,因为他觉得周连的眼神好像要把他吊起来打一顿似的。
他一走,林宝珠就气得打他:“你个色胚,病中还不好好养病。”
不知道小张看到多少,她一想到自己伏在他怀里任他所为被人看到了,就觉得以后都没脸见人。
周志平把她藏在自己床上,也觉得不好。要是让别人看到她被自己吻得柔顺地靠在身上的娇媚样子,他也是不愿意的。
他拿出她的大衣盖在她身上:“你一个人能回家吗?”
他扭头看了看外边,这个时候的雪下得更大,外面灯忽明忽暗。他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不该为了一己私欲赶小张走,他一走,林宝珠自己回去都怕被风雪刮走。
“这外面雪太大了,你这小身板怕不是会被风吹走,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看他马上要拔掉自己手上的点滴,林宝珠按住他一只手:“你好好待着,我去找个空着的床睡。”
周志平本来还想让她躺在自己床上,但是又怕病气传给她,便拉了拉床边的铃。
很快有个小护士过来给他们新铺了张床,还给周志平换了新点滴。
林宝珠穿着毛衣躺在床上,露出两只横卧的又圆又大的水杏眼看着他。他越看她越喜欢,便笑说:“怎么越看你越好看呢?”
他实诚道:“我第一次看你就在你家,那个时候你掉进河里。那个时候我只觉得你看上去太娇弱了。”
林宝珠也不禁想起那个时候,那时她初来乍到,哭得眼睛都肿了也没能回去,悲戚得茫然无措。骤然看到有人盯住她不放,只觉得害怕。
不知道自己的父母现在如何了。
周志平见她不说话,只露出几分悲伤和怆然。他问:“你怎么了?”
林宝珠犹豫了一阵还是没和他说自己是北宋扬州人的事情,这件事情太过玄妙奇特。她觉得周志平不会相信,只会觉得自己是在开玩笑。
周志平看她不知怎么地眼泪从那双水润的眼睛里慢慢地流下来,便要从床上直起身子爬起来。
林宝珠看他把刚插好的点滴拔下来,就凑到这边来。被窝里刚刚钻进冷空气,她就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你怎么哭了。”
他不会安慰人,只是笨拙地伸出手一遍一遍地抚着她的背脊。因为发烧,声音还带着沙哑:“别哭。”
周志平的毛衣刺扎扎的,林宝珠躺在他怀里感受到他灼热的体温和气息。林宝珠以为自己只是稍稍伤感,却没想到被他一关心哭便止不住情绪。她斟酌了一会,最终慢慢地说:“我想家了。”
周志平一听居然是这样的原因,不觉好笑道:“又不是不回去了,这有什么好哭。过年也快了,到时候你想在家里多住一会也没关系。”
林宝珠知道他不懂自己究竟在说什么,只看着窗外簌簌落下的雪发呆。周志平被折腾了一天却是真有些困了,他闭着眼睛,声音低低地从她头顶传过来:“你先睡。”
等到林宝珠睡着了,他才从她被子里翻下来。又叫了值班的护士,那护士刚刚帮他接好滴管,就看到他手背上空空如也。
周志平很不好意思地让她再扎了一遍。她不客气道:“同志,你能不能注意一下你自己的身体?你发那么大高烧,还到处乱动,铁打的身体都不够你折腾。”
周志平点头称是,又请她出去。
不知道这病能拖多久,明天还要起来继续出勤。
他并不怕针管扎手,更不怕生病。只是不可否认的是当他看到她眼泪掉的时候第一反应居然是心慌。这种感觉左右他忍不住就做出了这样的行为。
从小到大,周志平很少要求什么。在一个贫苦的家庭中,需求几乎不能够满足。只有当他长大了,能够通过自己的体力和劳动,去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是她的心,他却觉得无能为力。因为这,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寻找这样一个缺口。
他总觉得她放不开,即使是他已经和宝珠结婚,但是他总觉得她对自己、乃至对所有人,都好像淡淡地隔着一层。
这种生来的敏锐让他觉得不知所措。
他想让她爱他,只看着他。但是比起这种占有欲,他似乎觉得能够让她快乐更重要。
怎么样才能让她能够开心呢?
周志平隐隐觉得,这个问题问任何人都得不到结果,甚至是林宝珠自己。如果她仍然对自己设有心防,那这种询问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难道还是要花钱才能让她开心吗?
周志平纳闷了一会儿,心里激烈地斗争着,觉得这真是个又痛苦又甜蜜的麻烦。
这一晚上一向睡眠质量最好的周志平失眠了。
***
林宝珠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周志平已经不在床上了。她穿好衣服,不消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小护士从外面走进来道:“家属同志,周连长吩咐我送您回去。”
她跟着小护士走到外面,雪下了一夜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此刻天气亮堂起来,有淡淡的阳光从屋顶照下来。
她撑着伞走到军属楼下就看见在学校里教书的老师,她围着红围巾和林宝珠道:“林宝珠同志,你的考试过了!”
林宝珠知道自己能过,在考试前她就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李老师骑着自行车笑道:“当初看你年龄虽然不大,没想到你是个沉得下心、肯上进的同学,你进步可真是快!期待下个学期见到你。好好加油。”
林宝珠没想到一大早就得了这么个好消息,身边的小护士看他们聊得开心,便和林宝珠说:“那我送您送到这,我先回去了。”
林宝珠看到她才想起自己忘记问她问题了,便拉住她问:“周志平什么时候走的?”
小护士心说这对夫妻对彼此的亲疏态度还真耐人寻味。这丈夫看上去蛮在乎她的,但是妻子过了这么久才想起来,好像对他并不是特别感冒。
她老老实实回答道:“周连长体温降下来后,一大早就去训练厂了。”
林宝珠一听就觉得他大胆,昨天病了一大场,又紧张地投入到工作之中。
她问:“你们连队难道不能请假吗?”
“倒是能,但是周连自己看上去不是很愿意请假的样子。”
所幸周志平回来的时候看上去精神好多了,他脱下军帽,又抖抖靴子上的雪。
林宝珠走过来看着他亮晶晶道:“周志平,我高中的名额也到了。”
他看得出她心情很好,便从身后提出一袋橘子给她:“吃点橘子。”
这个季节的橘子不是稀罕水果,但是这种不在基本需求内的东西他会买就显得很稀罕。她提着偏头问他:“你是在路上捡到钱了还是怎么?”
周志平不知怎么地有些恼怒起来,他在她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虽然这确实是她看到的最便宜的。
他理直气壮道:“你怎么把我想成这种人,我难道就不能是买给你吃的吗?”
林宝珠被他吼了一嗓子也觉得莫名其妙。这人怎么突然在意起这种东西了?
难道他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第47章 她不确定 他会永远对她好吗?他会只对……
周志平看她愣住又觉得自己一番心意被她误解。
好不容易想起给她买次东西还被她当成驴肝肺。
“你的心像石头。”
周志平坐在凳子上生闷气, 林宝珠颦眉看向他。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
她是可以看得出周志平情绪不佳,但是却不太能理解。或许说,最近他做出的事情她都不太能理解, 本来夫妻不就该相敬如宾, 他忽然像团火一样向她扑过来,他的行为只让她有些不适应和害怕。
林宝珠看他回来后, 手也不洗, 鞋也不脱,就沉着脸生气。明明他比她大了两岁,怎么觉得他越来越像个小孩似的。
“你别生气好不好?”
她无奈地走到他身边:“我不就说了你一句你就要生气。”
周志平被她软软的手指似是讨好地摸着,心里气消了一半。他憋屈地看着她素净精致的脸,被她抱在胸前。
他靠在她怀里, 抱住她纤细的腰肢。
“媳妇, 你小日子干净没。”
他倚着她高耸的胸,觉得她好软好香。
林宝珠看他眼神就知道他要干什么。最近几天因为忙, 很久没来了。
她刚想骗他说还没完, 就听见周志平肃起神色道:“我想起来了,你该是前天结束的。”
他自己的福利自然记得清清楚楚。他说完便得意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样,我说得是不是对的。”
林宝珠被他无耻的样子给气得想笑又羞愧, 她推开他嗔道:“你记这种肮脏的东西做什么。”这种东西是不能够让夫君知道的, 会挡了人运道,没想到这人居然不仅不在乎, 还记得比他还清楚。
周志平咬她小巧的下巴笑道:“你第一次掉的血还是我洗的,我说什么了吗?”
林宝珠一巴掌甩在他头上:“不正经!不许说了。”
今晚他格外缠她,他长手长脚地抱住她,轻轻吻她脸上的泪痕。他在她耳边道:“宝珠,还有一个星期我们就回家去。”
林宝珠觉得自己被他折腾得快死过去, 此刻两个赤.裸相对。她贴着他隆起的肌肉曲线,躺在他强壮的臂弯里,觉得自己像被碾碎又糅合的花瓣,此刻被揉搓地逐渐泛出香来。
***
等到这一天终于回家,站在门庭若市的火车站门口,林宝珠才觉得自己之前从省城来的那天根本不算是人多。虽然他们已经来得很早,但是火车站里排队的人从昨天晚上就睡在地上等待第二天工作人员的上班。
周志平让她看着行李,自己挤到人海中买票。她抱着东西站在门口,看见他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她站在那里等了很久他没出来,便四处看。火车站人流如织,恰逢春运。林宝珠正盯着售票处发呆,就看见有人走到她身边。
她一警惕抬头,却见那人冲她轻轻一笑:“同志你好,想问问西站口往哪儿走。”
他这一笑实在是好看,这人长得就像是符合她的心意长的似的,高鼻秀目,温和漂亮的眼睛里是真诚的询问。
他看林宝珠不说话,便掏出江大的学生证给她看:“我是外地来江大上学的大学生。”
林宝珠没想到这还能遇到大学生,那学生证上按了硬戳,不似作伪。她指了指那边,那人忍不住问道:“看你一个人,你也是回家过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