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程伯和春绒碧螺顿觉不妥,为了劝阻娘子,忙将她围在当中。
哪知滕玉意喝酒后力大无比,挥手将二婢推开,程伯毕竟是个男子,不好靠得太前,滕玉意一拍石桌,摇摇晃晃撑着桌面站了起来:“你们走开,我要见蔺承佑……你、你进来啊,你站着那儿干什么?”
蔺承佑这会已经看出滕玉意醉得不轻,听她这样叫他,情不自禁朝她走去。
“你怎么喝得这样醉?”他有点好笑,望着那张染满了红霞的芙蓉玉面,目光一时挪不动,原来滕玉意醉酒后是这副憨态可掬的模样。
滕玉意笑容可掬,冲他招手道:“你来,我等你很久了。”
蔺承佑只得走到她过去,刚到近前,不等他开口说话,滕玉意就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当着一院子人的面,拖着他走了几步,然后摇摇晃晃一指面前的廊庑:“……我想……上去,可我的腿脚不听使唤,你来得正好,借点轻功给我。”
“娘子!”这回不只程伯,连端福都冲过来阻止。
蔺承佑把自己胳膊抽出来,转头对程伯说:“没想到她喝得这样醉,那我明早抽空来一趟吧,你们把她扶到屋里去。”
说着转身就走。不料滕玉意的双手再次缠上来,像抱萝卜那样抱着蔺承佑的胳膊不撒手:“我……有话对他说,你们别烦我,你们再啰嗦,我就哭给你们看。端福,你走开你走开。”
端福只得停步。
程伯哭笑不得:“世子,我家娘子喝醉酒就是这样,像个小孩似的不讲道理——”
“你才不讲道理!”滕玉意醉眼惺忪睨着蔺承佑,再次向上指了指屋檐,“我要上去吹吹风。”
春绒和碧螺试图把滕玉意的手从蔺承佑的胳膊上拽开,越拽,她搂得越紧。
蔺承佑自己也拽了一下,不料一碰到滕玉意的手腕,她就哎哟叫痛,蔺承佑怕自己伤到她,只得收手:“要不这样吧,你们拿件披风出来,我带你家娘子上去坐坐,我看她喝得也差不多了,上去坐一会说不定就睡着了,等她一睡着我就把她送下来。”
院子里的人面面相觑,还能怎么办,硬拽怕拉伤自己娘子,又不能把成王世子的胳膊留下。
“快给娘子拿披风。”无奈之下,程伯到底发话了。
碧螺和春绒很快取了一件披风出来,小心翼翼为滕玉意系上。
期间滕玉意不断扭动挣扎,一双手倒是不忘搂紧蔺承佑的胳膊。
“我要上去。”她一个劲地催促蔺承佑。
蔺承佑只得用另一只手把俊奴牵到树前拴好,给俊奴留下几颗肉脯,随后在一院子人的注视下中,带着滕玉意纵上了房梁。
滕玉意重心不稳,蔺承佑搂住她肩膀帮她站稳,试着抽胳膊,她依旧死活不松手,蔺承佑只得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好。
“明日我就离开长安了。”他心口跳个不停,转头打量她,“我放心不下你,所以把俊奴给你带来了,它不但能驱邪,还能治恶人。有它守着你,我也放心些。还有绝圣和弃智,明日起也会住到你府中,我爷娘这几日就回长安了,我托了他们照顾你,你有事就同他们说。”
滕玉意脑袋东倒西歪,看样子一句都没听进去。
蔺承佑怕她伤到脖子,只得搂着她的脑袋让她靠着自己的颈窝。
“刚才在底下那么聒噪,怎么一上来就不说话了?”蔺承佑的目光静静在她脸上打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她,月光下,她的眉、她的睫毛、她的鼻梁……那样美,仿佛一件最上好的玉器,每一处都经过精心雕琢,看着看着,他喉头有些发紧,忙把视线挪开,看着前方道,“喂,等我回长安,你就嫁给我好不好?”
滕玉意脑袋一晃,终于有了点反应,红唇一嘟,很不乐意地说:“我才不嫁给你。”
“为什么?”
“你总是欺负我。”
蔺承佑一讶,愣了一会笑道:“我欺负你什么了?”
滕玉意不知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抽搭了一下:“虫子。”
“什么虫子?”
“我退亲,跟你借虫子,你、你把我的剑封了……”
蔺承佑一拍脑门,真该死。
“我错了,我不是人,我向你赔罪。”
“你说我恶毒。”滕玉意越想越伤心,眼里隐约有泪花打转,“你还让人搜我的身,没收我的暗器…………”
蔺承佑牙疼似的嘶了一声,一想起这些事就恨不得打死当时的自己。
“谁叫我当时是混蛋呢?不,我就是个禽兽。”
滕玉意越说越委屈,用力推开他的胳膊:“你还让我长热疮,你太坏了。”
蔺承佑哭笑不得,这他可不是故意的,但他一句不敢驳嘴,依然点头如捣蒜:“我错了,这些事简直令人发指。”
滕玉意眼泪汪汪:“你不肯教我武功,还说我是世上最恶毒的女子。”
“你想怎么出气?”蔺承佑把胳膊抬到滕玉意的面前,“我让你打好不好?”
滕玉意也不客气,对准他的胳膊一口就咬下去。
蔺承佑心里叫痛,面上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千万别客气,怎么出气怎么来,等到出完气了,肯答应嫁给我就行。阿玉,这些事我一辈子记在心里,从前我是有不少混蛋的地方,以后我对你加倍地好,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滕玉意却不肯再咬了,猛地抬起头,醉眼惺忪打量他一阵,也不知想起什么,含怒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上次你还咬破了我的嘴唇。”
没等蔺承佑回过神,她一把捧住了他的脸。
蔺承佑浑身一僵,胸口像同时跑过一千匹野马般隆隆直跳,眼看滕玉意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连呼吸都滞住了。
“你这、这是要做什么,上次我可是为了救你。”蔺承佑强行保持最后一丝清明,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喂,底下都是你们府里的下人,端福也在,你可别公然轻薄我啊。”
滕玉意红唇鲜若樱桃,双眼迷离如翠湖,并不听他废话,鼻尖一碰上他的鼻梁,二话不说咬住了他的唇。
嘴唇上立时传来一阵钻心的痛,好在她似乎只咬一口就要松开,蔺承佑心里耳边全是电闪雷鸣,眸色一深,不等她躲开,追上去吻住她的唇。
第122章
一触到滕玉意的唇舌,蔺承佑的腔子里就像着了火,这世上最甜的酒,就在她的唇齿间,他肆意追逐那芳浓的酒香,醺醺然无法自抑,醉意仿佛能传染,仿佛只一瞬间,他脑中便只剩她身上甜净的气息,他沉醉无法自拔,咬着她的唇低喃:“阿玉。”
滕玉意不知是醉糊涂了,还是傻了,身体热乎乎的,绵软得像只猫,依在他的臂弯里,乖乖地被他吻着。
蔺承佑迷醉地想,她醉成这样,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对她做什么?可是他已经停不下来了,身体无法控制,只能贴着她的唇低问:“阿玉?”
滕玉意挣扎了一下,宛如一个大口喝甜浆的孩子突然被人夺走了水槲,何止是不满,简直要发脾气,懊恼地贴紧他的唇,毫无章法地咬起来。
蔺承佑轻吮她的舌尖,她就磕他的牙,他改而亲她的唇角,她就嘬他的唇。
这份鲁莽的热情让蔺承佑像着了火,心里的花苞承受不住这份强烈的悸动,膨胀成了一朵世上最绚烂的花。
一个人的心房里怎能盛得下这许多欢乐,那快意的清风吹过来,带他蹿上了高高的云端,他宛如一只乘着轻风的白鹤,肆意在天空里翱翔。
他扣住她攀附上来的双手,回应得比她更鲁莽,然而滕玉意身体出奇的软,他身子稍稍向前一倾,她就支撑不住往后倒去。
情急之下,蔺承佑伸手护住滕玉意的后脑勺,可就是这意乱情迷的一瞬间,滕玉意就倒到了瓦当上。
倒下时滕玉意仍搂着蔺承佑的胳膊,顺势把他也拽得倒下来,蔺承佑一手护着她的后脑勺,另一手撑在她的脑袋旁边。
屋檐上的瓦当被两个人的身体所压,发出一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听上去格外刺耳。
紧接着,底下传来嗷嗷嗷呜的怪叫声。
蔺承佑汗毛一炸,刚才只知放纵和沉溺,早忘了底下还有一群人,两个人鼻尖贴着鼻尖,炽热的气息交缠在一起,每一声凌乱的呼吸,都叫人浮想联翩,蔺承佑望着怀里那宛如初绽花蕾的娇艳脸庞,心里再舍不得,也只能暂且离开她嫣红的唇瓣。
撑着胳膊肘,他侧头听去,院子里安静得出奇,那些人不知避到了何处。
院子里似乎只剩下一个俊奴了,但蔺承佑知道,那帮下人一定就在附近听着屋顶的动静,他心跳如雷,赶忙把滕玉意搂起,哪知滕玉意似是尝够了甜浆的孩子,依着他的胸膛打了个呵欠,然后就再也没动静了。
蔺承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这边仍耳热心跳,滕玉意倒是说睡就睡。
下意识用手背擦了一下嘴,才发觉嘴唇已经被她咬破了。
啧,今晚他——何止被她亲了,简直被她狠狠啃了一通。
这吻就像永远磨不去的印章,一旦烙印在他身上,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蔺承佑,都是她滕玉意的人了。
同理,她滕玉意,也早就是他蔺承佑的人了。
要是她明早起来就忘了这事,他找谁说理去?
趁两人还没回到院中,他忍不住拨弄滕玉意腮帮上的碎发,接着,又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头,真想问她一句:滕玉意,你记不记得今晚我和你——话到嘴边又轻声改口道:“阿玉?阿玉?”
看样子是叫不醒了,蔺承佑只好用披风裹住滕玉意的身体抱她起来,回到屋檐边,纵身落到了院子里。
底下果然只有俊奴,其他人不知跑哪去了。
蔺承佑厚着脸皮咳嗽一声。
话音刚落,程伯带着下人们从院门口冒出来了。
蔺承佑用很平常的口吻说:“她睡着了,带她回屋安置吧。”
“有劳世子。你们快上前伺候。”程伯一向慈和的面孔上透着几分不自然,端福的脸看上去比平日更加面无表情,剩下那些丫鬟不是脸红彤彤的,就是目光有些闪烁。
碧螺和春绒急着把滕玉意弄回房,赶忙围上去,可是手刚碰到滕玉意的胳膊,滕玉意酒意再次涌上来,先是干呕几声,随后推开二婢的手:“不要……”
程伯嘴角抽搐了下,娘子在成王世子怀里扭来扭去的样子,活像一条肉虫。亏得成王世子受得了这个。醉酒的人比平日更沉,他自是不好近前,端福虽是阉人,也没有抱着娘子进闺房的道理。
若是即刻让人外院弄一架肩舆来,以肩舆的宽度,充其量只能抬到廊下,无论如何进不了门。
“抬!”程伯当机立断下指示,让春绒和碧螺抬滕玉意的头肩,另一拨小丫鬟负责抬滕玉意的腰臀,剩下的抬膝盖和双腿。
样子是很丑,但这已经是最好的法子了。
眼看婢女们一窝蜂涌上来,蔺承佑抱着滕玉意后退一步:“欸,何必这么麻烦,弄摔了怎么办?她既然不愿意让你们碰,还是我送她进去吧。”
院子里的人面面相觑,抱也抱了,亲也亲了,再送一程好像也不是很过分,况且方才他们都看见了,是娘子主动啃上去的,成王世子的嘴唇都破了……
噫,都不好意思盯着看了,
现在娘子又死活不撒手……
发愣的当口,蔺承佑早抱着人走到了外屋的门外。春绒和碧螺连忙跟上,推开门引着蔺承佑往里屋走。
蔺承佑第一次进滕玉意的闺房,尽管目不斜视,也不小心瞟见了几个角落。
案上放着一端乌油油的素琴,原来她喜欢抚琴么。床前的帘幔上挂了好些小玩具,小娃娃小纸鸢小香囊小扇子……琳琅满目看着出奇热闹。
到了床前,蔺承佑轻轻将人放上去,刚要直起身,岂料前襟又被滕玉意揪住了。
蔺承佑脸一热,这一拽可就要把他拽到床榻上去了,碧螺和春绒急中生智,忙从枕头下面抽出布偶塞到滕玉意怀里。
滕玉意抱着布偶呢喃几句,痛痛快快地松开了手。
蔺承佑松了口气,改而打量滕玉意怀里的布偶,这布偶是她娘留给她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被她珍视着。
他轻柔地摸了摸布偶的头,却意外闻到了一股臭臭的味道。
这味道……他皱眉,怎么像是口水的味道。
再次嗅了嗅,没错,是从布偶上面飘出来的,换别人肯定闻不出,可谁叫他嗅觉比旁人灵敏。
滕玉意这么大了睡觉还流口水……
碧螺和春绒忙说:“这布偶是夫人留给娘子的,看着是很旧了,但婢子们时时清洗的。”
蔺承佑对着滕玉意恬静的睡脸细细端详一会,心知再留下去不妥当了,解下腰间的玉佩放到滕玉意枕边,对仍在酣睡的滕玉意道:“这是我从小就佩戴的玉佩,拿着这个就可以直接进宫。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说了几句,只换来滕玉意一连串不耐烦的咕哝声。
蔺承佑低眉笑了笑,直起身,从怀中取出那对步摇放到滕玉意的枕边,转身朝外走去。
***
大理寺,办事阁。
阁内一灯荧然,时辰已经很晚了,有位年轻官员仍端坐在案前整理卷宗,正是严司直。
灯光映照下,严司直的脸色分明有些疲惫。
蔺承佑:“严大哥。”
严司直搓搓脸庞振作精神:“你来得正好,喏,案宗都在此处了。”
蔺承佑接过笑道:“有劳严大哥了。”
翻开看,案宗上不但整理了庄穆、静尘师太、宋俭、卢兆安、武绮、王媪等涉案者的证词,还誊写了树妖出现那晚紫云楼的宾客名单,甚至胡季真出事那日英国公府的赴宴名单也都没落下。
至于“月朔镜”、“天水释罗”、“银丝武器”等相关证物,也都一一在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