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子一动:“正巧我大哥哥在这里。叫我大哥哥教你骑,保准能学会。”
佟樱惊了惊,不着痕迹的打量了萧玦的脸色,见他紧抿着唇,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心下生怵:“想必大公子还有事,不敢劳烦。”
谁知,萧玦却说:“可以。”
萧紫和萧温去赛马了,转眼间只剩下了佟樱和萧玦。
萧玦牵着一匹黑色骏马走到佟樱身旁,道:“它叫阿季。”
萧玦长的高,肩膀又宽阔,在佟樱旁边站着,几乎把所有的日光都挡了,佟樱只能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想离萧玦站远一点。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一阵风吹过来,佟樱的一缕发丝粘在了唇边,她的嘴唇很好看,水润润着,像颗樱桃。
“过来。”
“啊…是。”
佟樱一脚踩在脚蹬上,还未用力,就感觉到了腰间有一双有力的手掌,那股力量很大,不费吹灰之力将她送上了马背。
徒然一高,心下的惊异还未压下就又被激起来了,萧玦翻身上马,坐在了她身后。
一堵坚硬的,温暖的胸膛,紧紧挨着她的背。
因为离地高,佟樱几户眩晕着,双手无措的捏着袖口,她的声音已经发颤了:“大…大公子…”
“别动,双手揽着绳。”他低声说。
因为离得近,佟樱甚至能感受到萧玦说话时温润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后,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只僵硬着身子按照他的指令做,双手握住了绳子。
“不用害怕。”萧玦握着绳子,手侧不可避免的擦过她的手指。
马儿因为背上的人,在原地跺了跺脚。
佟樱白着脸,尽可能的瑟缩着肩膀,却不想马似乎受了惊吓,忽的向前,因为惯性,她撞上萧玦坚实的胸膛。
萧玦声音很低:“感受这匹马,现在你是它的主人,试着动一动绳子。”
佟樱很不想挥动绳子,光是这样的姿势就足以使她难堪了,她点了点头,小幅度的动了动绳子,那马儿似乎脾气很好,只是歪着头张鼻孔。
她的耳朵,连着露在外面的脖子,不可抑制的红透了,变成了浅浅的粉。
萧玦忽然出声:“走!”
马儿因为主人的指令,兴奋的撒开蹄子往前跑。
佟樱被这刺激吓得叫了出来,声音颤的更厉害,甚至已经带了哭腔:“啊…”
她脑子乱糟糟的,手指想抓住什么东西,没有注意其实紧紧的抓住了萧玦的手。
一圈跑下来,佟樱早就被颠的三魂没了两魄,只顾着抓紧手里的救命稻草。
她身后的萧玦沉声问:“还试么?”
佟樱连忙摇了摇头。
萧玦嗯了声,下了马。
佟樱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朝地上张望着,萧玦朝她伸出手。
她露出个笑容:“谢大公子。”
双脚落地的时候,膝盖都是软的,身旁的人若无其事的扶了她一把。
萧紫回去的路上很兴奋:“怎么样,骑马好玩吧?比读书写字有意思多了。”
佟樱碰碰的心跳逐渐平稳下去,她点了点头:“四姐姐骑马时确实英姿飒爽。”
萧紫盯着她:“有那么热吗?你都出汗了。”
佟樱心里知道,多半是被吓出来的。
她不知道,因为出了汗,脸蛋红扑扑的,几缕发丝粘在了耳侧,粉色的耳朵尖也渐渐白糯,半含秋水的双眸含着柔波,这样的少女,十二分惹人爱怜。
萧紫哼了声:“算你运气好,能叫大哥哥教你骑马,大哥哥都很少教我呢。”
想到萧玦,佟樱觉得他面冷心热,肯亲自教她骑马,她便浅浅一笑:“大公子是个好人。”
去向老夫人请安时,老夫人正在屋里品茶,瞧见这么一群小辈儿,高兴着:“骑马骑的怎么样?”
萧紫性子活泼,亲昵的坐在老太太身旁,道:“我们几个都试了几圈,跑的最快的还是大哥哥。”
丫鬟端了茶水上来。
老太太笑着:“你们大哥哥自幼便擅骑马。书读的好,骑术又练得好,你们可不都得向他学学。”
她又说:“你们的父亲去庄子上选布回来了,都去挑一挑,尤其是你和樱儿,小姑娘家的,就得穿好颜色的。”
佟樱乖巧点头:“多谢老夫人。”
不过,出了门,佟樱脸上的笑容就变淡了,一个寄住在别人家里的姑娘,还要受此优待,实在是叫她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佟樱正心里想着,萧温走到了她身边:“你既然到了家里,就不要多想,好好住着。”
萧温的性格就和他的名字似的,总是温和着,不争不抢,很是谦卑。佟樱对他有天然的好感,露出个小小的笑容:“谢谢二哥哥。”
萧温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年龄正小呢,想那么多做什么。”
屋里,丫鬟刚撩上了厚厚的帘子,将屋外的寒风隔绝在外。
她搬着个小椅子坐在老太太脚边,拿着小锤给老太太捣腿:“奴婢瞧着,是二公子和佟小姐走的近一些。二公子安慰了佟姑娘几句,还伸手揉佟小姐的脑袋呢。”
老太太闭着眼,从喉咙缝儿里嗯了声。
小丫头嘀咕:“也不见大公子…”
老太太笑:“有他坐不住的时候。且等着瞧吧。”
—
布庄的布匹繁多,五颜六色的布堆积在一起。萧紫先挑了几匹自己喜欢的,佟樱在剩下的几匹里挑了几个素净的颜色。
年关近了,临过年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雪,足有十几寸厚,路上全都白了,屋檐上结着冰凌子。
因得天气不好,老太太省了早上晚上的请安,佟樱得了空闲,便缩在自己暖烘烘的小屋子里做衣服。
做了半响,眼睛有点酸,佟樱便揉着眼,走到窗户前,窗上也结着层冰凌。透过窗外看去,只是模糊成一片的白色。
“这雪下的很大。”
“是呢。”小素接话,将炉子里的碳烧暖和了些。
也不知道父亲母亲在家里怎么样了,小弟会不会被冻到。
佟樱便又写了封信,压在桌角,等天气好的时候寄回去。她又拿起父亲唯一寄来的信看。
“在将军府上要守规矩,懂礼数,晨昏定省,切勿忘记自己的身份。你已经年纪不小了…”
佟樱寄回家了很多封信,父亲只回了一封,因为总是看,纸边的褶皱都被摸的透明了。
她眼睛更酸了,将信捧着,小心翼翼贴在胸口的位置。
第3章 高热
化雪的时候比下雪时冷,佟樱不再屋里呆着了,叫小素准备了一些做糕点用的食材。
糯米磨成粉,用热水化开,揉成团子,莫好了的黑芝麻加上糖,当成馅儿包在糯米团子里头,再点上几粒完整的黑芝麻。
做好后,放在精致的碟子里。
佟樱穿着厚厚的夹袄,外头是一圈毛绒绒的白边。
她拎着食盒,到了老太太东苑。
老太太瞧见她:“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在屋里呆着?外头多冷。”
一进门,扑面而来是股暖烘烘的红罗炭香味。
佟樱温声道:“雪化了大半,也不怎么冷了。我做了些糕点,想着请您来尝尝。”
食盒里,十余枚圆鼓鼓的糯米团子。
老太太说好,捏了半颗放到嘴里抿了抿,几乎是入口即化。她道:“这是糯米?”
“是糯米,黑芝麻馅儿的。”
老太太便点了点头,赞许道:“你是个有心的孩子,知道人老了,牙口不好,就喜欢吃些软烂的。”
佟樱:“老太太才不老呢。我也是闲来无事,若您喜欢,我再做一些其余花样儿的,给您送来。”
话音刚落,门口的帘子被撩开。
一片光影里,笼罩着来人的脸,佟樱逆着光,看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位公子。那人近了,佟樱的胸膛猛地一跳,眼睛落在他身上的云纹上,原来是大公子来了。
萧玦瞧见佟樱,点了点头,转头和老夫人请安:“祖母。”
佟樱思忖片刻,压下胸膛里的惊慌,又觉得自己好笑,她没做什么别的事,怕个什么劲儿呢?
老太太“嗯”了声:“有几日不见你了,现在倒想起给我请安。”
萧玦面上含笑:“祖母勿怪。前几日,孩儿奉父亲的命令,去了趟韻州,昨个踏雪回来的。”
老太太点头:“未曾冻着吧?三兄弟中,你是个踏实的孩子,你父亲也最相信你。”
她见佟樱低着头,话音便转了转:“尝尝樱儿做的糕点。”
佟樱听见念她的名字,才抬起头来,迷惘的看了眼盘子里的糯米团子。
只见萧玦的捏了一团,他的手指宽大,骨节分明,衬着这团子只有小小一个。半响,含进口中,他点了点头:“甜而不腻。”
佟樱挨了夸,倒并未扭捏,脸上露出个小小的笑:“大公子喜欢,我再给您做。”
“嗯。”萧玦只简单回应,起身向老太太行礼:“祖母,孩儿还有事,先走了。”
他行礼的动作十分规矩,眼睛半垂着,分辨不出神情,只是佟樱发觉大公子很少笑,整个人就像他身上穿着的云纹袍,见不得一丝褶皱,颇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
等萧玦走后,佟樱也起了身:“太太,您先歇着,说了半响话,想必您也累了。”
“好孩子,快些回去吧。”
“是。等过两天我再来看您。”
虽说府里谁人都对她客气,可这并不是在家里,佟樱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她给老太太做糕点,除了讨老太太的欢心以外,还有别的心思。
难不成,住在人家的家里头,要白吃白住吗?她总得做一两件事情,要不然是绣帕子,要不然是做糕点,也算是尽了自己一点点的心意,免得到时候丫鬟在背地里偷偷说,那个佟樱啊,就是来府里白吃白住的!
思及此处,佟樱默默的垂了垂眼,心头挥之不去的惆怅。她光想着别的事情,脚底一空,身形一个不稳,眼见要跌在地上,腰间横然伸出来一只强有力的手掌,将她整个上半身提了回来,佟樱来不及想,脱口而出:“诶呀…”
转头一看,是萧玦。
佟樱的脸上失了颜色,怎么自己连走路都走不好…
她弯了弯膝盖:“多谢公子。”
萧玦语气平淡:“看脚下的路。”
佟樱小声嗯了声,慢慢的踱着步,她看不见的位置,萧玦的手指拢了拢,很快又放下。
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佟樱并没有放在心上。
日头渐低,将军府的院子隐藏在暮色中。白雪皑皑,窗户里映着雪光。
佟樱一边在蜡烛下打着络子,一边听小素说话:“奴婢很小就进了将军府,以前一直在厨房那边,后来才调到了姑娘身旁。”
小素的话很多:“奴婢们最喜欢二公子那样的主子,好说话,又平易近人,时不时的还给我们带新鲜的马奶糖回来。三公子和四姑娘爱玩,平时见不到什么人影。不过,我们都不太敢和大公子接近,大公子事情多,不常见面,也不会轻易到旁的院子里去。”
佟樱点了点头,过了这么些天,她也能琢磨出个一星半点来。
小素笑了笑:“这不临近年关了,等年后,姑娘就能出门逛花灯会了。到时候,满街的灯,大大小小的,什么颜色都有,湖面上,街两旁,阁楼上,挂的都是花灯,叫人眼花缭乱。姑娘一睁开眼,或许您就分不清了呢,分不清楚是花灯还是天上的星星。”
佟樱被小素的描述吸引,好像站到了点点的灯下.面。
她在乡下的时候,哪里会有什么花灯节?好不容易一年熬到了头,用那些年前在牙缝儿里省下来的钱买些吃食。买吃的都不见得够用,更别说买这些赏心悦目的东西了。
算算日子,离家也快有半个月了。
佟樱有些牵挂家里,她估计着,过年后没准能回家一趟。
打了会儿络子,佟樱把线放在篮子里,简单盥洗后灭了灯。
她做了个梦,迷迷糊糊又回了家里,当时还年幼,母亲将她搂在怀里,一口一个小心肝儿的叫着,后来弟弟出生,这种时候就变少了,往往是她跟在母亲身后,母亲怀里搂着弟弟,小小的她只能仰着头,地上有个形单影只的影子。
再后来,日子就不好过了,家里的地被发卖了一大半,父亲也生了病。母亲在灯下缝鞋面儿,她眼睛已经花了,看不太清楚,父亲躺在一旁,咳嗽,咳嗽,一直咳嗽,转头来对她语重心长道:“你已经年纪不小了…该懂事了…”
父亲母亲的面容逐渐变得虚空透明,佟樱不由得着急,冷汗涔涔的点了点头:“我听话!父亲,我一定听话…”
夜里,小素听见了屋里姑娘的哭声。她忙敲了敲门,不等回应,便端着个灯台走进去,一瞧,佟樱正闭着眼躺在枕上,泪湿了满脸。
小素以为佟樱是梦魇住了,连忙开口喊了几声:“姑娘,姑娘!”
佟樱半响没睁开眼。她唇色苍白,面上浮着股不自然的潮红,小素探着手放到她额前,竟然是烫的吓人。
“不好了!姑娘发了高热。”
小素跑出门,屋外不知何时又变了天气,鹅毛大雪满天纷飞,朔风夹杂着寒风滚滚而来。小素六神无主,跑到廊前,一个守门的婆子听见了动静,探身出门:“怎么了?”
小素急忙道:“佟樱姑娘发了高热,奴婢去喊人。”
那婆子一听,思忖片刻,白了小素一眼:“你疯了?这么大的雪,难道你要跑出去叨扰夫人老爷么?就为了这么个借住的孤女?”
小素不知所措:“那怎么办?”
婆子打了个哈欠:“给她灌热水,捂着,出了汗,就好了。谁发高热不是这么过来的?别那么没眼力见儿,大半夜的去烦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