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磬睫毛掀起,慢吞吞地道:“万一传了病气给你呢。”
萧湛初:“若是真过了病气给我也好。”
顾玉磬软软地瞪他:“瞎说什么呢!”
他身份尊贵,若是自己过了病气给他,只怕是她这皇子妃先受责怪了。
萧湛初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却是仿佛不经意地问道:“对了,刚才大嫂说,你小时候落水,才留了病根,到底怎么回事?”
顾玉磬嘟嘟着嘴:“哪记得这个,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萧湛初移开眸光,去看锦被上的暗纹提花:“便是小,听大嫂意思也有六七岁了,也该记事了。”
他记事比寻常孩子要早很多,两岁多的一些事还有印象,三四岁发生的,但凡重要的,都记得。
但他的感觉里,一般孩子,便是不如他,最晚五岁总应该记事了吧。
顾玉磬蹙眉想了想,之后道:“不知道啊,也是以前听我娘说的,说我落了水,大病了一场,差点没了小命,估计是烧糊涂了吧,当时怎么落水的,甚至落水前的事,都不太记得了。”
她模糊中只记得,好像有个小男孩,挺可怜的,大冷天穿得单薄,瘦弱得很,只一双墨黑发亮的眼睛看着自己,但是再多,却实在不记得了。
后来也曾经在府里暗暗注意过,看看是哪个仆从的孩子,只是从未找到过,后来她和嬷嬷私底下打听起,嬷嬷只说她是做梦,她也就想着自己估计是烧糊涂做梦了。
萧湛初听闻,垂着眼睛,低声问道:“当时病得很重?”
顾玉磬病着,精神也不太好,并没注意到他状若不经意的声音中那丝颤音。
她点头:“应该是吧,反正从那就落下病根,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比寻常人身子骨弱一下罢了,我大嫂说,也是从那时候,家里父母哥哥都太宠着我,生怕我出了什么事,其实能有什么事呢,我这辈子最大的灾也就是那次落水了。”
萧湛初静默了好久,终于抬起手来,修长而有力的手以极轻的力道摩挲过她的脸颊。
那脸上还泛着些许潮红,那么剔透白净的肌肤有了这潮红,便仿佛才爬上枝头的三月桃花一般,娇艳欲滴引人采撷。
若是往日,萧湛初必是忍不住想咬一口,如今却只剩下怜惜。
小时候的事,她全然不记得了,以前心里不是没有暗怪过她。
他一直记得两个人在树底下拉勾勾时许下的诺言,他披荆斩棘,踏着深宫染血的台阶,走出那阴暗荒芜的角落,走到了太阳底下,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她面前,她却不认得自己,用陌生畏惧的眼神看自己。
她还和别人订了亲。
当时自己心里自是怨怪。
可她因为那次的坠水病了,差点丢了性命,由此忘记了之前的事,他心里哪还有怨怪,只剩下心疼和歉疚了。
他将额抵在她的额上,哑声道:“对,你这辈子最大的灾,就是那次落水了。”
所以以后,一定要无痛无灾,健康安稳地陪在他身边。
第60章 分房睡?
萧湛初拿着那方子再次让御医看了看, 御医也说这方子不错,萧湛初这才命人按方子抓了药,让人熬了给顾玉磬吃。
不过他还是让太医院首席御医给开了调养的方子, 想着这病既是体弱,平日里可以好生保养着,务必除根。
那位御医却一口气列了许多事项,都是平日要仔细注意的,其中一项竟然是, 节制房事。
萧湛初看到这一条的时候, 倒是想起她那玉带般纤弱的腰, 仿佛能轻易揉碎一般,倒是怔了片刻。
顾玉磬喝了谭思文带过来的方子后,比之前好多了,只是到底还是体虚,下榻无力, 都要人扶着才行。
这时候宫里头也知道了消息, 圣人皇太后并皇后都送了珍稀药材来, 也传了口谕让顾玉磬好生养病, 而黄贵妃则是亲自过来探病了。
黄贵妃过来的时候, 萧湛初已经两日不曾出府,就那么守在顾玉磬身边。
她看到萧湛初形容间的憔悴,微微眯起眼睛:“原不是什么大病,湛初,你何必如此。”
萧湛初上前见过了黄贵妃, 却没多说什么。
顾玉磬看过去,黄贵妃今日衣着格外鲜艳,妆容精致, 就连眉梢那里都搓了薄薄的胭脂粉,比起往常宫里头那个雍容的贵妃,更添了几分娇媚艳丽,
她挣扎着说要下榻拜见,不过也只是说罢了,根本没起来的意思。
黄贵妃笑了笑,上前,让她不用起来,又问起来她的病,听说是得了风寒,便叹道:“你这身体未免太过羸弱,才下了一场秋雨而已,这就病了。”
顾玉磬垂着眼睛不说话,旁边萧湛初却道:“母妃,她身子很好,只是恰好这次病了。”
黄贵妃淡淡地扫了萧湛初一眼,看他眉眼间都是对顾玉磬的回护,不由在心里冷笑一声。
面上却是波澜不惊:“如今正吃着什么药?膳食可用得好?”
萧湛初没言语,只是一个示意,旁边的嬷嬷见此,忙上前恭恭敬敬地禀报了。
黄贵妃:“哎,这身子骨未免太弱了,照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能为皇家开枝散叶,为你生个一男半女。”
顾玉磬垂着眼,睫毛颤了下,抿着唇没说话。
萧湛初却抬眼,望向黄贵妃的眸中带了几分凛意:“母妃,她只是一时风寒罢了,身子骨倒是未必弱,况且儿臣还年轻,并不着急子嗣。”
黄贵妃打量着自己这儿子,之后笑了下:“湛初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件要紧的事,如今玉磬病着,只怕会过了病气给你,我出宫的时候,过去给太后请安,和太后提起来,太后也怕连累了你,所以想着你们干脆分房睡,等玉磬什么时候好了,再合一起就是了。”
萧湛初声音平平地道:“儿臣问过御医,她这病并不传人。”
黄贵妃叹:“到底是病了,和病人同睡一榻,终究不妥,不说别的,也影响你休息。”
萧湛初:“儿臣不觉得影响休息。”
顾玉磬见此,赶紧捡起体贴孝顺儿媳妇的牌子,用细弱的声音很懂事地道:“殿下,我这里并不需要人守着,晚上时候你不用陪在这里,若是因我耽误了歇息,误了大事,倒是妾的不好。”
说着间,还很应景地咳了几声。
萧湛初却根本没回首看顾玉磬,他湛黑的眸子盯着黄贵妃:“母妃,玉磬应是累了,劳烦母妃移步花厅。”
黄贵妃心情微顿,不过还是颔首:“好。”
待到这母子出去,顾玉磬顿时精神起来了。
其实她已经比之前好多了,只是听说黄贵妃来了,不愿意起来拜她,才这么装一把的。
想到她刚才说让自己和萧湛初分房,心头自然是厌恶得很。
不过是趁机找茬罢了,想让自己和萧湛初感情疏淡,就此再安插自己表侄女冯紫秋进来。
顾玉磬躺在那里,便开始酝酿着,等明后天这身子差不多了,就得设法引了萧湛初和自己恩爱,总之夫妻之间绝不能像上辈子那般冷淡下来,一旦冷了,想要弥补起来,就难上加难。
至于分房睡,更是别想,打死也不能分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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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厅之中,嬷嬷侍卫宫娥尽皆退下,只余黄贵妃和萧湛初母子。
黄贵妃看着案上清茶,茶香袅袅,她轻笑了声道:“湛初擅点茶,倒是许久不曾喝到湛初为我点的茶了。”
萧湛初淡声道:“母妃若是想喝,改日儿臣进宫,专为母妃点茶。”
黄贵妃抬起妩媚的眸,笑盈盈地看着眼前的萧湛初。
十八岁的少年郎,身型挺拔修长,形容俊美无双,这个世间,少有的颜色,美到了极致的少年,却丝毫不损半分男儿气概。
这就是她养了十几年的儿子。
黄贵妃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湛初,我想起你小时候,你小时候一口一个母妃地叫着,对我孝敬得很。”
萧湛初微低首,平声道:“母妃,难道儿臣今日对母妃不孝?”
黄贵妃放下茶盏,那茶盏在红木案几上发出轻轻的磕碰声。
她自那白汽氤氲中抬眼,望向窗外,惆怅地一个叹息。
“湛初,你如今长大了,翅膀硬了,已经不需要我这个母妃了,我说的话,你也不会听了。”
萧湛初眼观鼻鼻观心,一脸的清冷淡漠:“母妃,你我母子,荣辱一体,母妃何必说这种话。”
黄贵妃眯起眼,那打量的目光便幽幽地落在萧湛初身上。
“你娶的这皇子妃,真就这么喜欢?”
“母妃,儿臣既然娶了妻子,自然敬她重她爱她,这不是人伦之道吗?”
好一个人伦之道!
黄贵妃涂了浓艳口脂的唇,突然咧开一个冷笑,之后起身。
“亏你还记得世间人伦,那你可记得,你幼时,是怎么跪在我面前叫我母妃,如今你得了太后宠爱,得了圣人倚重,倒是把往日的人伦抛得一干二净,连我这个母妃,你也不过敷衍罢了!”
萧湛初微垂着眼,连看都不曾看黄贵妃一眼,只道:“母妃,儿臣哪里不孝,请母妃指正,儿臣知错必改。”
然而就是这么一句话,就是这永远恭敬漠然的神态,彻底激怒了黄贵妃,黄贵妃一抬手,直接将案几上的茶盏扫在地上。
茶盏清脆的一声,摔了一个四分五裂,茶水也四溅开来,有那么两滴,溅在了萧湛初下巴处。
萧湛初面上无半分波澜,平静地望着地上,声音清冷:“母妃息怒。”
黄贵妃挑眉道:“你还叫我母妃,我哪里有你这样出息的儿子!”
说完,甩袖而走。
萧湛初拿出锦帕来,轻擦了下脸上,确认没半点茶渍后,这才回去后院
到了后院,恰见丫鬟小惠儿捧了血燕窝羹来,说是要喂给顾玉磬吃的。
他便命道:“放下吧,我来喂给娘娘吃。”
这几日一直是这样,关于娘娘的一切,九殿下都亲力亲为,如今见了,倒是也没奇怪,放下后,恭敬地拜过退下了。
待到小惠儿离开,萧湛初便要扶着顾玉磬坐起来,取了勺羹来喂她。
然而顾玉磬一双晶亮的眼儿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
萧湛初:“怎么了?”
顾玉磬还是端详他:“你好像哪里不对。”
萧湛初想起刚才溅到脸上的茶渍,心中微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不对?”
顾玉磬微往前倾身,凑到萧湛初面前。
她身上素来有软绵绵的甜香,这几日因为吃药,那甜香掺了一些药香,并不难闻,凑近了时嗅到,尾椎骨那里有什么便点着一般,酥麻直往上窜。
如今她距离这么近,水雾朦胧的眸子就那么凝视着自己,娇弱到一碾就碎的身子几乎偎依上来,全身的血液便开始向一处冲击,渴望犹如熔浆一般在胸膛沸腾。
但是萧湛初依然眸光平静,就连呼吸都不曾乱上半分。
他蹙眉,低声道:“如今病着,别乱来。”
说着,就要扶着她在床榻上躺下。
他记得御医说的,说房事定是要节制。
顾玉磬当然不听他的。
她如今精神头好了,就是要勾搭他上床,就是要夫妻恩爱,就是不要分房!
什么黄贵妃,什么御医,统统滚远了,夫妻敦伦,天经地义!
重活一辈子,她才不要重蹈旧辙!
她捧住了萧湛初的脸,笑着道:“我终于发现了!”
萧湛初心头跳动:“发现了什么?”
顾玉磬:“原来你是内双!我一直以为你是单眼皮,却竟是双眼皮!”
萧湛初:“……”
顾玉磬轻笑着,一把抱住了萧湛初:“你过来,我得仔细看看。”
萧湛初无奈:“先喂你吃燕窝羹,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
顾玉磬:“就不,我要先看。”
她根本不想吃燕窝羹,能不吃就不吃。
萧湛初:“我又不会跑,等会让你看。”
顾玉磬才不依,搂着不放开:“就要现在看。”
萧湛初抿唇,默了片刻,命侍女取走了燕窝羹,先放着,之后关上门窗,上了榻。
第61章 顾玉磬的折磨
顾玉磬腻歪着萧湛初, 先让人取来宫灯来,仔细地端详了一番,时不时让他不要动, 闭着眼睛乖乖的,她要仔细看才行。
萧湛初还能如何,少不得屏住气息,闭着眼睛,随便她怎么摆弄打量。
顾玉磬对着他的眼睛好生探究了一番, 总算明白了两辈子都没搞明白的事情, 最后下了结论:“你一只眼睛内双, 一只眼睛介于内双和外双之间,喔,也许偏内双。”
这样还挺好看的,如珠似玉的少年,那么一抬眼, 剑眉入鬓, 眼睑轻开, 特别有味道。
顾玉磬托腮感慨, 之后忍不住, 在他眼睑上亲了一下,故意问道:“生得这么好看的少年郎,你是谁啊?”
萧湛初肤白胜雪,眼尾染红,睫毛低垂, 倒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听得这话,星眸半抬, 凝着她道:“你不记得我是哪个?”
顾玉磬只当他和自己逗着玩,便用手轻轻捏了一下他挺直的鼻子,笑盈盈地道;“呀,我当是谁,原来是我的小夫郎!快来,让我亲一个。”
萧湛初抿着唇,眉眼间掠过一丝失落。
顾玉磬看出来了,低哼一声:“怎么,你竟敢不从我?”
萧湛初有些倔强地挑眉,故意道:“就是不从,你要如何?”
顾玉磬直接俯首过去,用手捧住了他的脸,低哼一声道:“你是我的男人,竟敢不从我,难道是要红叶出墙,去找别的女人?那我定不能饶你!”
萧湛初今日见了黄贵妃,倒是想起过去一些事,心里其实多少有些不快,更不喜她早不记得幼时给自己的承诺,只是如今听她说“你是我的男人”,心口泛酸,那是带着甜的酸,足以将他所有的不满和倔强全都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