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各人换了一下姿势,以免手脚发麻。
孟茯也缓缓睁开眼,坐起身来。
没想到那薛蓉蓉见她起来,立即气得抬手要去打她:“你方才为何要假装昏迷?”
孟茯躲了过去,“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还想问,自己好心好意这一车的人都没管,唯独喊了她逃命,她倒是好,反而告发自己。
孟茯有那么一瞬间是想切开她的脑壳看一看,里头装的都是些什么?
马车里的争执,引得那格日勒扭头掀起车帘探进来,“干什么?”这话,自然是朝薛蓉蓉问的。
如今这一车的姑娘都是拉拢着脑袋的,就她一个人一脸嚣张跋扈,还一副要打人的样子。
不想他这一问,薛蓉蓉那眼泪不争气地又从眼眶里争先恐后地流出来。
格日勒冷哼一声,丢下车帘,却是有些绷不住,低声笑起来。
布赫觉得他跟神经病一般,“你干什么?”
就听格日勒小声说道:“我忽然明白贵人为何喜欢汉人姑娘了。”真好玩,随便唬一下,就哭起来了,哪里像是他们草原女人?马鞭打在身上都不哼一声,一点趣味都没有。
布赫一脸不理解,挥着马鞭朝山上爬去。
这凤凰山是山连山,而且一山比一山高。
这矿洞口就在半山腰里。
而半山腰这里,也建了不少房屋,扎了不少帐篷,这会儿正值下午,太阳毒辣,男人们都在屋檐或是树荫下,女人们则坐在一起洗羊毛。
哪里能见着一个汉人矿工?不晓得的还以为这里就是一个辽人的小部落。
院子里还散养着几头羔羊,在马厩附近流连着。
格日勒将马车赶进来,立即就有人迎上来,喊了几个辽人女人将孟茯等人一起带进了屋子里去。
那薛蓉蓉哭哭啼啼地跟在后面,格日勒见她哭得鼻头都红了,跑上去笑道:“别怕,是接你来享福的,你好好听话。”
薛蓉蓉见着他笑,却仍旧觉得害怕,更不理他的好心,加快脚步连忙朝前面的孟茯等人追去。
算上孟茯,一共也就五个姑娘,薛蓉蓉这容貌最是出挑,沐浴过后给她拿来的衣裳,也与孟茯等人的不一样。
“这……这衣裳怎么穿?”薛蓉蓉见了衣裳,不过是几块破布罢了,惊得叫起来。
“该怎么穿就怎么穿,你莫要再大呼小叫了,真不怕这些辽人将你扔进羊圈里么?”一个身材高大的姑娘早就受不住薛蓉蓉这一惊一乍,所以此刻听到她喊,便出言恐吓。
薛蓉蓉果然闭了嘴巴,见大家都到穿了,也只能含着泪可怜兮兮去换衣裳。
这些衣裳都是半道从西域商人手里劫来的,都是些西域舞娘所穿的款式,裙摆虽长拽地,但却是四分五裂的,但凡步伐大一些,那雪白的大腿便露了出来。
更不要说那腰,手臂上也不过像是套上两条水袖罢了,整个肩头是露出来的。
所以这上身穿着的,倒像是一件抹胸,好在配了面纱和头巾,前后也遮挡了不少。
孟茯这张脸是站在人群里也不扎眼的那一种,长得本就偏清纯,唯独那双眼睛出挑些,可她平日里穿得老气横秋,衣裳都是些妇人们穿的老款式,又不曾上妆。
可身材和气质是掩不住的,不然上一次在那照月桥边,也不会叫那位辽人少爷一眼相中,舍弃了那相貌娇媚的小歌女,也要抢了她回去。
正是这个道理。
而如今上了妆容,这身衣裳穿在身上,便活脱脱是一个勾人魂魄的妖姬了。
这些辽人女子想来是这矿上管事们的家眷,除了给她们化妆之外,并不曾盯着她们沐浴换衣裳。
也正是这样,孟茯将那些香囊又明目张胆地挂在了裙子上。
反正这裙子上饰品多,多了那么一两个小香囊,也瞧不出来。
她最先换好衣裳出来,就拉了面纱挡住脸,也一并将那露出来的大片雪白和锁骨挡住。
紧接着其他姑娘也出来,大家装束也都差不了多少,也都唯独露了一双眼睛出来,谁也不认的谁。
外头传来两个辽人女人的声音,“给送饭么?”
“不给,吃了饭显得腰粗,本来这次格日勒他们带来的姑娘就不好看,若是贵人一个没挑中,咱们都要吃苦。”
孟茯还真有些饿了,但是听这话,她们在见到那什么贵人之前,是不能吃饭了。
方才她先换好衣裳出来,看了一眼这矿场的环境,左右都是绝壁,而后面是通往矿洞,前面就是正大门。
她想逃的话,只能往山上去。
正想着,忽然一个蒙了紫色面纱的姑娘朝她旁边走过,“一会儿紧跟我。”然后走到斜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来。
孟茯再向她看去,却见她目光却看着窗外,好像刚才那话根本不是她说的一般。
她们这被劫来的五个姑娘,除了薛蓉蓉是个妆容精致的小姐之外,其他的都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和孟茯一般素面朝天。
所以这会儿大家上了妆,孟茯也认不出她之前是哪一个,只是她与自己说了这样莫名其妙的话,孟茯还是偷偷打量了她一回。
然后便瞧见那姑娘的手不对。
孟茯在马车里时,逃又逃不了,百无聊奈。
盯着人家的脸看总归不好,于是她就看手。
可这姑娘的手,根本就和马车里其他三个姑娘的手对不上,一时纳闷不已,她哪里冒出来的?不由得起身,朝着换衣服的房间去。
可孟茯并没瞧出来哪里可以藏人?这姑娘又是哪里冒出来的?难道这里还有什么机关不是?
她是百思不得其解,刚出来就迎上那紫衣姑娘冲自己抛来一个笑容,也只能微微点了个,算是与她打过招呼。
大家谁都不认识谁,于是全都分开坐着,那薛蓉蓉一直留着眼泪,这会儿妆容已经有些花了,进来的辽人女子见了,将她训斥了一顿,又用辽人话骂了几声,重新给她上妆。
而这会儿,天已经黑了,矿场里打满了火把,只听一阵阵马蹄声从外头传来,随后便是喝酒划拳的声音,好不热闹。
孟茯听得有些饿了,那紫衣姑娘不知何时坐到她身边的,像是变戏法一般,递给她一个包子。
虽有些凉了,但孟茯也好奇她是怎么带进来的?
又检查了没毒,便偷偷背对着其他人,用面纱挡着吃。
才吃了半个,就听外面有人开锁,那格日勒和两个辽人女人进来,“都出来。”
那格日勒特意找了一回薛蓉蓉,因为他记忆里薛蓉蓉是这一车女人里最好看的,于是看到孟茯的时候,下意识地就以为她是薛蓉蓉,侃调着:“怎么不哭了?不怕爷将你扔羊圈了?”
孟茯穿着的一身黑色,这夜里那黑色的薄纱下,越显得她白皙的皮肤犹如月光石一般,似乎白得透着一层光。
格日勒说完,满怀期待地看着孟茯,可没等来反应,反而是孟茯身后的薛蓉蓉开始抽泣起来。
听着这熟悉的哭声,格日勒哪里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认错了人?有些诧异地看了孟茯一眼,又看看她身后的薛蓉蓉,同样一套衣裳,她穿起来怎么平平无奇了……
而且给薛蓉蓉的衣裳,颜色还十分鲜艳的鹅黄色。
薛蓉蓉本就是病体,发育得也不是太好,如今又怕,含胸驼背的,身上也没了那一身华服和名贵首饰来衬托,哪里还有什么气质可言?
如今跟个小鹌鹑一般缩在孟茯的身后。
于是忍不住朝薛蓉蓉喊道:“你站直些。”
薛蓉蓉怕他,果然站直了,可仍旧有些不尽人意。
他还欲说什么,反正那眼里到底是有些失望的,就听前面的布赫催促,忙让辽人女子领了孟茯等人去。
孟茯得了那紫衣姑娘的包子,所以这会儿也紧跟在她身后,不过也不能将所有的期望都放在她的身上,心里还是盘算着,怎么逃。
一行人踏入这最里面的院子里,只见院子中央烧着一堆大火塘,烤着四五只羊,发出滋滋的声音,引得孟茯忍不住看了一眼。
越过了这火塘,方见着这灯火通明的院子里,坐满了辽人。
而最上头坐着的,便是一个二十出头的贵族男子,不知在和旁边的男子说什么,侧着身子,看不清楚长什么样子。
但是莫名的,孟茯竟然觉得那轮廓有些熟悉,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旋即,那人转过头来,目光投到她们这五个姑娘的身上来。
孟茯也瞧见了这位所谓的贵人,不就是那照月桥边强抢民女的辽人酒鬼么?
明明戴了面纱,可她还是担心对方认出自己,眼神有些慌乱,急得朝四周看去,可这里除了辽人,并没有一个汉人。
更不可能有沈夜澜的身影。
忽然,听到身旁那紫衣姑娘在耳边小声说道:“那是辽国皇后的亲弟弟萧元脩,是个不成事的好色之徒,一会儿你见我动手,就趁乱找地方躲起来。”
她说完,扭动着纤细的腰肢,步伐妖娆地朝前走了上去,又娇又柔的声音里带着几丝魅惑,“妾身给贵人跳一支舞,可好?”
她们这些人,本就是那县里临时劫来的,格日勒等人是没指望她们会跳什么舞。
所以听到紫衣姑娘的话,眼睛顿时一亮,齐齐朝她看去。
说不准贵人一喜欢,那事儿就办妥了。
那贵人捧着酒碗,在众人满怀期待的目光中也点了头。
而孟茯,因为这一下信息量有点大,心里反而比刚才还要紧张了,也不解这紫衣姑娘为何只单与自己说?
怀揣着疑虑,一面小心翼翼的跟着薛蓉蓉等一起退到后面。
随着马头琴圆润的琴音响起,那低回宛转中,紫衣姑娘也跟着旋律翩翩起舞起来,一举一动随着琴调,一颦一笑,却是冲着那上坐上的萧元脩。
萧元脩盯着紫衣姑娘瞧,似十分喜欢,看得心花怒放,又喝了些酒,索性跨过矮桌,直接朝紫衣姑娘走来。
只是走近那紫衣姑娘了,他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反而向后走来。
紫衣姑娘心中甚是不解,舞步连朝他靠近过来。
只是没曾想他竟然走到孟茯几人的面前,来来回回扫视了一回,吓得那薛蓉蓉两眼冒着泪光。
可最后他的目光却落在孟茯的身上,随着那张扬肆意的笑声,萧元脩一把扯下孟茯的面纱,“一眼就认出你了,怎的?不愿意跟着那小白脸了,眼巴巴地跑来找爷?”
孟茯被他忽然扯了面纱,又听到这话,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识朝裙子上挂的香囊摸去,却被萧元脩抢先一步抓了住了纤细雪白的手腕,低着头在她手腕手嗅了一回,听他好不得意地笑道:“哈哈,怎么?还想给爷下药?你觉得一种伎俩能在我面前用两次?不过这小手,真香!”
薛蓉蓉等人见孟茯被这萧元脩选上了,一个个都松了口气。
而且听那萧元脩的口气,好像与孟茯是认识一般。
这会儿着急起来的反而是那紫衣姑娘。
这时候只听格日勒大喊一声:“小心。”
孟茯便见着那紫衣姑娘手里不知何时拿着一对双刺,正向这萧元脩刺过来。
危机靠近,萧元脩只能先放开孟茯的手,一面朝孟茯道:“等着!”这里是辽人的地盘,他也带了不少人,不似上次一般,在那玖皁城里施展不开。
所以并不认为,孟茯这只手到擒来的小羊羔还能有机会逃跑。
忽然有人刺杀萧元脩,那些辽人顿时也都起身拿了刀。
薛蓉蓉等人被吓得尖声叫起来,四处抱头逃窜。
孟茯不晓得那紫衣姑娘能有几分把握,也趁着乱想要跑。
慌乱之中,却撞进一个人的怀里,也来不及看撞着了谁,吓得忙要跑,却被这人按着头,搂住了腰。
她刚要挣扎,就听着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别怕。”
孟茯六神无主的心顿时找到了主心骨,想都没想就朝他怀里那宽大的黑色披风下躲去。
然后只听见耳边传来刀剑厮杀声,脚下踩空,耳边竟是些呼啸声音,一丝丝凉风灌进披风里,使这穿得本就单薄无比的她下意识朝沈夜澜的怀中贴紧。
片刻,这凉风止住,她被沈夜澜放在一株老树上。
“在这里等我。”没有什么多余的话,沈夜澜摘了披风将她裹起来,扶她坐在树桠上,旋即那黑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树林中。
孟茯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依稀记得那紫衣姑娘动手后,在场的辽人们也都拔了刀,然后不知从什么地方跑来许多黑衣人,好像也是辽人。
自己就撞着了沈夜澜。
当然也不是她巧合地撞上,肯定是沈夜澜早就在暗中了,当时是专门来寻自己的。
那薛蓉蓉呢?
不过孟茯很快反应过来沈夜澜一直在这郦县城外,根本就不知道薛蓉蓉来了郦县,那薛蓉蓉跟着其他的姑娘又是蒙着面纱的,他肯定没认出来,所以才没将她一起带来。
薛蓉蓉此时此刻正被那格日勒扛在肩膀上,朝着山里逃去。
那紫衣姑娘动手的时候,他就晓得完蛋了。只怕萧元脩还以为是他们专门找来刺杀他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然事情却不止如此,当时也不晓得哪里忽然冒出了这许多人来,而且武功高强,他们没了战马铁骑,又喝了不少酒,根本来不及做准备。
这些黑衣人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却在萧元脩来到矿上的时候才出现。
别说是他和布赫逃不掉了,就是他们这整个矿上的人,都要被问罪。
所以见当场打得乱糟糟一片,想着就算是侥幸活下来,到时候也要被问罪的,如此不如逃了。
正要跑,忽然见着那角落里抱作一团的薛蓉蓉,仍旧是满脸的泪水,一时竟然生了些怜惜之心,扛着她一起逃了。
而孟茯坐在树上,因有那宽大的袍子裹着,这夏夜里也不觉得冷。
只是等了不知多久,见着山上燃起的火光越来越猛,心里担心起沈夜澜来。
也不敢乱跑,免得他到时候来了找不到自己,只能心急如焚地等着。
又等了半个多时辰,沈夜澜回来了,满身的血腥味儿。
他身上穿的是黑色的袍子,孟茯也看不出到底受伤没,只着急地问:“你怎样了?”
“没事,别人的血。”他将孟茯抱着,跳下树走了没多远,便有一匹马。
孟茯认得这马,上次在照月桥边,他也是骑这一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