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国家都是如此，贵族向来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不论是打压还是提拔，大名都离不开贵族。若说主君因为什么原因而厌恶清水城，坚决要惩治清水城，那清水城主必定会相信的，甚至连原因是什么都不必知道，但要说主君直接把整个荣之国的贵族领主都摒弃不要了，这种事情从未有过前例，世界上也没有哪个大名这么做过，清水城主自然是不相信的。哪怕您把原因说的再明白，他都会固执的拒绝相信，因为这代表他一贯以来的认知被骤然推翻了，一直以来贵族依仗的某种特权与大家默认的某种规则也都被推翻了，一国之君不需要贵族了，这是何等令人恐慌的事情，所以他不会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雪村悟停顿了一下，打了一个比方，“这个事情落在贵族耳朵里，比您对他说太阳不是圆的是方的还要荒谬，不可接受，毕竟太阳不论是圆是方，对大地并没有影响，但一国之君不需要贵族，就是直接打碎了他们一直以来的生存规则。”
“如果主君一开始便毫无缘由的宣布荣之国不需要贵族，只会增加荣之国发展的难度而已，现在以户籍为理由，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就连清水城主自己也只会以为是因为怠慢了主君才有此祸事。旁人看到了，只会暗叹一句清水城主的倒霉，居然第一个被开刀。哪怕清水城主少主认罪被惩罚的消息传出去，其他贵族知道了也只会以为是清水城倒霉且无能，无法挽回主君的心，难怪落得这般田地。然后从中得到警示，要么挣扎着要不要效忠，要么赶紧弄虚作假，提交假的人口登记资料，宣誓效忠并奉上财宝以求主君息怒。”
宇智波炽眉头皱得狠紧，他真的完全没有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涉及到这种东西，一方面觉得很有道理，另一方面又觉得很烦恼。
“如果大家都知道主君当真摒弃掉荣之国境内的所有贵族领主了，会怎样？”他问出一个关键的问题。
这个问题他之前是没有想过的。
“大名离不开贵族的支持，但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权力向来是此消彼长，大名手中的权力多了，贵族手里的权力就少了。”雪村悟意味深长道，并不担心其他国家的贵族会因此联合起来排挤荣之国，“主君还是承认境内贵族的身份的，只不过不属于荣之国而已，最多不过是主君与各地贵族权力相争导致的结果，主君想要收拢贵族的权力招致抵制，恼羞成怒把他们都开除了，一拍两散，两败俱伤。自然会有人耻笑主君，没有贵族支持的主君也算是头一个，但荣之国的实力摆在这里，一开始就不曾依靠贵族治国，官员才是维系整个国家运转的根基，主君真的下定决心不要贵族了，旁人的耻笑便只是佐料而已。”
“等他们想明白了，才会知道主君是真的不要贵族，但这个过程是需要时间的。”
惯性思维的壁垒不是那么好打破的。
宇智波炽若有所思，不一会儿直勾勾盯着雪村悟看，就在雪村悟被看的头皮发麻，心里只打颤的时候，他冷不丁开口，“那你呢？你是怎么认为的？你认为主君是当真不要贵族了，还是只是为了逼迫贵族低头而已？”
雪村悟心里一颤，别听他说的好似已经完全接受了“主君决定把荣之国境内的贵族全部开除掉”这个设定，实际上心底还是有几分不相信的，要不然也不会主动过来跟宇智波炽搭话，不动声色的推波助澜，帮助宇智波炽解开疑惑，就是因为心底有诸多的不确定，才会忍不住想插手，只有尘埃落定了他才能真正安心。
雪村悟深呼吸一口气，顶着宇智波炽的目光当真是亚历山大，何况在一个以瞳术出名的忍者面前说谎，绝对是愚蠢的做法。
他没有回避视线，与宇智波炽对视，一字一语道：“我希望是真的。”
宇智波炽面无表情的盯着雪村悟看了一会儿，冷静道：“还有什么？继续说。”
“既然清水城主坚定相信这只是主君强行收拢贵族的手段而已，认罪便成了无足轻重的事情，让主君看到他的诚意才是最重要的。您无视他的要求，在他眼里便是仗着主君的命令自作主张狐假虎威。这种情况，清水城少主就算是死也不会认罪的，他会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主君身上，坚定相信哪怕死在这里，以后也有沉冤得雪的一天。虽然城主和少主都被带走了，他们还有家臣在外面，能够自由活动，一定不会放任自己效忠的主人一直被关在这里，不论出于何种想法，前去求见主君是最快的办法，还会联系清水城的盟友或是姻亲，联合起来一起努力，贿赂蓉城的官员，最好是千手或者宇智波，想尽办法打动主君，让主君下令放人。”
“只要主君不是故意找借口迫使清水城低头，他们所做的一切就只是徒劳的。清水城主身为一城之主，不能离开清水城太久，何况这次连少主都被抓了，时间拖久了，回去谁知道清水城还是不是他们家的，所以只要拖下去，清水城少主一定会低头认罪，因为他们拖不起。但在事态到这一个地步之前，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因为他们会发自内心的相信，主君会放人。”
“他们是第一个被开刀的很倒霉没错，但同时也是向大家展示主君意图的重要砝码，只要最终能够达成和解，主君想要收服其他贵族就会变得容易许多，闻弦歌而知雅意，有的为了避免遭罪，直接投诚了也说不定。”
简而言之，清水城主把自己当成了杀鸡儆猴中的那个鸡，千金买骨中的那个骨，所以才会忍辱负重跟宇智波炽抗争，死活不肯认罪，但同时，他们又等不起，城主和少主都被抓去关起来，谁知道清水城里会发生什么事情啊，有忠心耿耿的家臣，自然也有野心勃勃的，趁机作乱不无可能。
拖久了他们的确会认罪，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清水城要是换了姓，他们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但这样一来就显得宇智波炽很没用。
可要现在让他们认罪，心底有这么一个信念支撑，正忍辱负重呢。
第128章
理清楚整个头绪后, 这个事情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如果试图让清水城主父子俩相信主君是真的不想要贵族，把荣之国地域上的所有贵族领主都开除了,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互不相干，这个真的非常有难度, 现阶段来说，就算是磨破了嘴皮子他们都不会相信的。
宇智波炽就困在这一点上，他试图用让清水城主父子俩相信这个前提条件，让他们知道贵族特权在他这里不管用, 进而迫使清水城少主认罪。思路上倒没有什么毛病，贵族们随心所欲任意妄为, 仗着的就是贵族特权, 如果没有特权的维护, 哪里还能如此风光, 问题是缺乏谈话技巧，跨度太大，超出清水城主父子俩的认知范围, 就显得十分荒唐，导致在他们两人心里的可信度直线降到最低，直接排除掉了。
所以让清水城少主认罪就变得很难, 在这对父子俩心里，整个事件的关键已经不是穗叶了。
重心偏移，谈话自然是鸡同鸭讲，牛头不对马嘴。
但换个角度，事情就变得很容易。
宇智波炽目前显然不具备这个能力，他是个优秀的忍者, 政治触及他的盲区了，显然这种关系到政治的事情，必须要有相应的素养才能精准找出症结，而现在，显然有一个更加合适的人选。
这是宇智波炽的任务，如果让不属于纪委的人插手，似乎并不合适。
雪村悟及时送上了一个台阶给他。
“不知道能否行个方便，让我探望一下清水城主？”雪村悟笑吟吟道，在宇智波炽的注视之下，面不改色，可能是经过谈话，让他的胆子大了一些，心里有更多的把握，“我和清水城主也算是几年的邻居了，一直都不曾互相上门拜访过，难得来我这里，好歹看上一眼。”
宇智波炽扯扯嘴角，说的这么委婉客套，实际上压根就是打算落井下石吧。他又不傻，雪村悟态度摆的这么明显了还不知道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出于某些心照不宣的心思，宇智波炽深深审视一遍雪村悟后，便答应下来。
审讯室里只有两个人，清水城主和雪村悟。
需要认罪的人是清水城少主，但关键却在清水城主身上，他不松口，那清水城少主就是死也不会认罪。
“人生就是这么奇妙，谁能想到有朝一日我们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您说是不是呢，清水城主？”雪村悟端着一张笑脸，仿佛只是专门过来找人闲谈的一样。
清水城主丝毫不买账，脸色很臭，还有些憔悴，这里的伙食仅仅是维持生存所需，简陋粗糙，实在难以下咽，要不是心里撑着一口气，他根本坚持不到现在。雪村悟这个人他是知道的，但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这种从民间选出来的官员，能叫他记住还是因为地理位置离得近。
“这些天的招待实在简陋，真是不好意思，不过我也只是借了一下地方而已，有心想要好好招待一番，却实在是无能为力。主君亲派的人一直逗留在我的地方，真是叫我又惶恐又荣幸，就怕哪里做的不好，这不，找到了机会，就特意过来看一看清水城主。咱俩也算是邻居了，有些话，我真是不得不来说一说啊。”雪村悟保持着一副虚伪的模样，假惺惺的口吻假的不能更假。
当下就把清水城主的怒气挑起来，深觉他是来故意看笑话的。
“你不要得意的太早！”清水城主从牙缝里挤出道。
“怎么会呢，我可是特意过来跟您说说贴心话的，若是清水城主继续这么不识相，下场会怎样就难说了。”雪村悟假笑道。
清水城主神色不屑，只当他是在危言耸听，这几天他已经摸清楚宇智波炽的态度，对自己心底的猜测越发肯定，自然更加不担心，如今依旧在困在这里，不过是宇智波炽从中作梗罢了，等到主君的赦令下来，他就自由了。
“若您在等主君的赦令，我奉劝一句，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您以为，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一切，都不过是您自作做受。”雪村悟面露怜悯之色，渐渐变得不屑，透出几分居高临下的味道，“其他国家或许都离不开贵族的支持，但荣之国靠什么立国的，您不会忘记吧？正是因为贵族领主们一个个都像您这样矜持自傲，对刚刚建立荣之国的主君不屑一顾，千手和宇智波才能牢牢把握住权力，成为主君的心腹。现在荣之国发展起来了，贵族们就想向主君靠拢，您觉得，千手和宇智波会愿意把手里的权柄分出去吗？”
雪村悟的神色充满了讽刺之意，“不论清水城的家臣使出什么法子，千手和宇智波都不会如他们所愿的。既然贵族一开始选择了冷眼旁观，那就一直这样下去好了。”
清水城主脸色顿时一变，“他们敢！”他重重的呼吸，神色变了又变，极其难看，最后不可置信的说：“难道千手和宇智波还能和整个荣之国的贵族作对不成？凭他们这些下贱之人，还想独揽权力，妄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荣之国有多大，他们两族加起来的人才多少！？”
“为什么不敢？单靠千手和宇智波两族自然不行，但这不是一直都在从民间提拔官员吗。因为主君的这个举动，其他国家民间的人才都在往荣之国涌来，希望能够得到主君的赏识，一举翻身改变自己的命运。贵族们的存在已经变得不那么必要，不可替代，偏偏你们还一个个都那么不识相，早早得罪了主君，如今有了可替代的官员，贵族的效忠自然就不那么重要了。”
“直到现在，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不是吗？从一开始，你们就错了啊。”
清水城主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之所以这样自信，就是仗着贵族的不可替代性，没有哪个君主不需要贵族的支持，然而荣之国确实从一开始就很特殊。权力的圈子就只有那么大，有人进去，自然就有人出来，贵族们一开始自作聪明，冷眼旁观的同时错失了最佳机会，所以就有其他人走进了荣之国的权力圈子里，他们现在想要进去，反而难了。
“荣之国里有这么多的贵族领主，主君不可能全部都……”清水城主摇摇欲坠，坚守着最后的底线。
“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有谁能入主君的眼也说不定。说起才能，那自然是贵族更有优势，民间的人才哪里比得上贵族传承久远，若是愿意参加主君举办的选拔考试，应该更加容易通过，到时候也能封个官员。”雪村悟没有一口咬死，适当的放松，留了余地。
以后会不会有贵族前去参加选拔考试他不知道，但现在肯定不会有贵族参加。
贵族天然具有参政能力，跑去和庶民竞争，那是自降身份，这对极为看重尊卑，重视自身身份的贵族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其他人怎样我不知道，但清水城主您……既然主君派了人过来，足以说明您的处境了。”雪村悟不紧不慢的瓦解清水城主的心理防线，摧毁他心底的坚持与侥幸，把血淋淋的现实展示在他眼前，“您还不明白吗？主君想要治您的罪，您这样死撑着不肯低头，就是在跟主君作对。主君的意思，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最后一句直接叫清水城主脸色煞白，他颤抖着说：“我……我愿意向主君效忠，我愿意……”
“您怎么想的已经不重要了。”雪村悟毫不犹豫打断他的话，“重要的是，主君想要让其他贵族领主们知道，敷衍怠慢主君的命令会是何种下场，不能为主君所用的贵族只有被抛弃。荣之国境内有诸多贵族领主又能如何，主君可是太阳神女，贵族既然是神明在人间的眷族，本就该匍匐在主君的脚下。”
“若您现在乖乖让清水城少主认罪，那您至少还是清水城的城主，您儿子犯的又不是死罪，只不过吃点苦头而已。”
雪村悟的一字一语都落在清水城主的心上，直击灵魂。
末了，还好整以暇的问了一句，“哦对了，您知道主君为何要先拿清水城开刀吗？”
这清水城主自然想知道，眼睛一下子瞪的老大，心底瞬间闪过无数个怀疑。
“是我啊。”雪村悟笑了，笑得一脸心满意足，还故意停下来好好欣赏了一下清水城主不可置信的表情，以及反应过来后眼底喷出的怒火，就连那瞬间握紧的拳头，他也没有忽略掉。
“您的清水城距离我治理的地方太近了，平日里总有些摩擦，您自视为高高在上的贵族，素来瞧不起像我这样从民间提拔上来的官员。我也想过要和您合作发展的，但是您真是太目下无尘了，您的儿子跟您一样，目下无尘不说，还老是跑来我的地方横行霸道，给我制造麻烦。那我只好，在主君面前狠狠参你一本，哪里料到效果竟然这么好。”
“你！”清水城主差点气得吐血，一手指着雪村悟，哆嗦着说不出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