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搞宣传这件事情,林七既然开口承诺了会帮苏秋月,那就一定会帮。
但在这件事情以外,在林七的心里头,他却也还是会对苏秋月能这样快速转换话题,和她话里所传达的意思而感到有些意外。
他还以为……
“我以为月儿你会不喜欢这些事情。”林七在择完了豆角,开始准备洗菜的时候,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
这句话成功引起了苏秋月的疑惑,她不解地问道:“?不喜欢什么,赚钱吗?哥哥你真好笑,那这赚钱的事情谁会不喜欢啊。”
听到这个没有半点犹豫的回答,林七先是将手里刚洗干净的小葱甩了甩,后才说道:“我也觉得赚钱这种事情谁都会喜欢,但自从我在学校里待了小半个月以后,我发现周边的同学好像都比较……”
“都比较视金钱如粪土?”
苏秋月只是随口接了一句,却没想到得到了林七的肯定:“就是像月儿你说的那样,明明这其中有很多人都是在靠学校给的助学金生活,从到学校的第一天起就已经做好省吃俭用,不多花一分钱、一张票的准备,可在我同学生会的成员说起等正式开学,大家在学业上面都渐入佳境以后,可以考虑在暑假寒假的时候,和首都的各个工厂进行合作,给学校里的苦难学生提供打工赚钱机会的提议时,他们却都没有同意,觉得我这样是……”
“有辱斯文。”苏秋月再一次补充道。
林七点了点头,认同了苏秋月的用词,说道:“对,很多人都是这样的态度。可我不明白,等到毕业以后,大家不也一样要接受学校的分配,开始工作,凭一己之力赚钱养家吗?”
面对林七的疑惑,苏秋月故作深沉地开口道:“可能是因为恢复高考这件事情的出现,让一直以来都渴望读书却又不敢也没有书可念的他们终于拥有了挺直腰杆,大声朗读的机会吧。因为这个,他们才格外珍惜在学校的生活,不愿意被金钱和现实所影响,宁可勒紧肚皮省吃俭用着手里的补贴,也不愿意浪费一点读书的机会。”
“当然了,太过在意身份,过度骄傲也不是好事儿,等他们发现有一天,手里头的补贴不够生活,也不够买下那些心爱的书籍的时候,估计就会有所改变。”苏秋月才刚正经了一会儿,就又恢复成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对林七摆了摆手道,“但不管怎么样,这和咱们也都没有啥关系,哥哥你干啥非要去改变他们自由自愿做出来的选择呢?”
“我不是想改变……”
林七想要帮这些人赚钱的目的,只是单纯看中了学生会所拥有的力量,与结交同学,建立人脉有利,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出现。
实际上,他个人的想法,和苏秋月倒是相通。
他们都觉得,人是应该为自己的选择付出努力,也承受代价的。
只是林七以为,苏秋月会喜欢这样的话题,会希望自己更积极向上,也更善良醇厚一些……可她却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答案。
林七只觉得自己好像在苏秋月回答这一句话时回过头来的那一瞥,连同真实的想法,和真实的自己都一起,被她看到了。
但她没有觉得这样不好。
这让林七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尽管他想错了。
他却很开心。
至于什么暑假寒假打工计划,学生会联络人脉,建立关系网的这些事情,林七都跟着抛到了脑后。
反正,什么也都没有此刻,自己手里拿着苏秋月递过来的白菜,一边洗菜,一边抬头看她,还要更快乐的事情。
林七:心满意足.jpg
苏秋月:嗯,葱洗得挺干净。
……
所以,在苏秋月和林七两个人忙活着想要给苏有粮、田凤娟俩人整一桌满汉全席的时候,苏有粮和田凤娟两口子又是哪里,忙活着什么呢?
苏有粮:风里雨里!
田凤娟:我们来庆大看闺女!
苏秋月:危!危机!!大危机!!!
第110章
苏有粮和田凤娟两口子已经有整整一个礼拜没有见过苏秋月了, 心里头实在是惦记得很,一直犹犹豫豫地,想要去学校看她。
但是吧, 这俩人又担心自己在才刚开学不到几天的时间就去学校找苏秋月,一方面会影响同学们对她的印象, 笑话她太过依赖家人, 造成矛盾;一方面他们俩也担心这样做的话, 会让好不容易才愿意住校的闺女受到他们这总频繁去学校见她的行为的影响,变得更不愿意住校。
所以, 这两口子是犹豫着, 犹豫着,就犹豫了整整一个礼拜。
在这一礼拜的时间里,苏有粮和田凤娟俩人是一边“化思念为力量”, 将所有的关注点都放在了工作上,一边又天天对着挂历数日子, 就为了能赶紧数到庆大放假这一天,好能去看一看苏秋月。
——今天,就是他们俩实在憋不住, 打算来学校看看苏秋月, 顺便问问她学校能不能放假, 许不许她回家吃顿饭,住一宿的日子。
站在学校门口,苏有粮和田凤娟这两口子是一个鬼鬼祟祟, 探头探脑, 一个左顾右盼,眼神飘忽。
要是光从背影上面来看,这两口子就跟那话本里头的“雌雄双煞”“鸳鸯大盗”一般的人物似的, 看着就好像是过来“踩点儿”的一样,知道的是说他们俩这是想要见闺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是抱着地雷要来炸学校呢!
而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不远处门卫室里的看门大爷盯上的两口子却仍在试图从来往学生中捕捉到他们熟悉的身影,顺便再看看别人都是咋进出学校的,用不用登记,还是直接就能进去。
田凤娟在观察了一会儿后,忍不住捅咕捅咕蹲在旁边的苏有粮,道:“她爸,我看学校这人来人往的,好像直接就能进去不用登记啊……”
同样跟着观察了半天的苏有粮也费解道:“是啊,我看着这些人也都是自由进出的。但问题是,我看这来往的人主要都还是学生,还有抱着书本的老师啥的,这你说咱家长进去能行吗?”
“应该,也可以吧?”田凤娟不确定地说道,“就算是不能像学生、老师一样随意进去,那咱就按规矩登记不就得了,总不能老在这儿蹲着吧……我觉得,咱还是得主动去问问那门口看门的大爷,看看到底是个咋样的规程,按规矩办事总不会错的。”
苏有粮点头认同了田凤娟的说法,却没有立刻行动。
因为,蹲了这么半天,他腿麻了。
这让田凤娟忍不住抱怨道:“你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就蹲这么一会儿腿就麻了?我可还记得以前咱还跟大队里住的时候,你那时候为了偷懒,一上工就说肚子疼,一去村头的茅坑你是能从上工蹲到下工!咋现在这才蹲没有二十分钟就不行了呢!”
是男人,就不能被说不行——被自己媳妇儿说除外。
对此,苏有粮一边小劲儿地锤着自己麻得有点起不来的腿,一边小声地跟田凤娟解释道:“我从前在生产大队也没蹲过那么久啊,那媳妇儿你也说了是为了偷懒,所以我那时候看着好像是奔茅房去了,但实际上我就从那儿绕了一圈,直接回家睡大觉了……”
“……合着这么多年,你是连我也骗啊?”当年为了给苏有粮打掩护而没办法装虚弱装晕倒,跟着没落趟干农活的田凤娟只觉得自己是知道真相以后,眼泪掉下来。
苏有粮:“这不叫骗!这叫、叫善意的谎言!”
田凤娟:“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这个谎言!”
……
两口子这边是继续顶着不远处门卫警惕又审视的目光守在校门口,只是将原本蹲着的姿势变成了半蹲,以缓解苏有粮因蹲得太久而麻痹到快要抽筋的腿肚子。
在等待过程中,田凤娟看着一个个从自己面前走过去的,意气风发模样的学生们,不禁想起了苏秋月,心里头是又骄傲又烦躁。
她既为苏秋月考上了大学,成为了其中的一员,必然也是一样意气风发的模样而感到骄傲,也为苏有粮这个关键时刻拖后腿的“猪队友”这么半天还没缓过来,而造成了让自己迟迟不能进到学校见闺女的行为,而有那么一点点想撇下他,自己去学校。
对此,田凤娟略显嫌弃地说道:“你说你,非得说要培养闺女的独立性,又说现在的大学生都讲究这个,太依赖父母会被瞧不起,硬给闺女送去学校住宿天天看不着面儿不说,你还不许我一个人过来看她,非得跟我一起来。一起来也就得了,可你瞅瞅现在,都来学校这快一个小时了,我连学校大门都没进去!更别说看闺女了!”
说着,她还不住向校园里头张望着,嘴里忍不住念叨:“也不知道咱家秋月在学校里住不住的惯……”
又被嫌弃又被数落又不敢反驳的苏有粮心虚道:“那又不是我的错,明明是媳妇儿你说想要给闺女一个惊喜,想要悄悄进到学校,别引起别人注意才一直没进去的。而且大学就都是要住校的,那得在学校里待够一学期的事儿也不是我说的,是庆大的校领导说的……再说了,咱闺女啥样你还不知道嘛,这要是真的想辙给她办了个走读,不用住校的话,先不说她能不能适应大学生活,交到朋友,不被排挤,就说这事儿要是成了,咱两口子忙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家咋办啊,那安全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啊。”
“……我不管。”田凤娟难得没理搅三分地说道,“反正现在咱俩都已经来到庆大校门口了,今儿要是不能见闺女一面的话,我、我就给你轰去书房住!”
苏有粮看着明显是在胡搅蛮缠的田凤娟,多多少少脾气也上来了点,故意说道:“行啊,睡书房就睡书房,反正等下周一我还得去省城一趟,都不在家里头住了,睡哪儿也都一样!”
这话一说出来是硬气得很,如果苏有粮不是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出来,并在说完以后就后悔得试图逃跑的话。
而面对苏有粮这样的行为,也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
那就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因为,在苏有粮这边话音刚落的时候,田凤娟的大拇指与食指的……指甲盖,就已经狠狠地掐住了苏有粮暴露在阳光下的手背肉上。
苏有粮:我疼,但我不说。
田凤娟:呵呵。
两个人是都快要奔四的年纪,感情却还是如此甜蜜,实在是羡煞旁人啊。
……
在田凤娟只运用了大拇指和食指的力量,就成功降服住苏有粮,给他安排得妥妥当当,整个人都变老实以后,田凤娟又用胳膊肘捅咕捅咕他,说道:“她爸,你腿还没缓过来呢?那要是还走不顺当道的话,咱俩就唠会儿磕?”
苏有粮捂着被掐得肿起来一小条的手背,非常识时务地点了点头,问:“唠什么”
“就唠你昨天和我说的,下礼拜要回省城的事儿。”田凤娟十分严肃地问道,“你真的打算折腾好几天的工夫,又得辛苦坐火车,又得离开家至少一俩礼拜见不着我们娘俩的,就为了回去省城一趟?当然,我知道这马上就要第二次高考了,咱家的生意能赚不少钱,还属于是和政府合作,不会被举报……但你就不能省事点,把闺女整理出来的那一套新的复习册邮给省城寄回去吗?”
从私心而言,田凤娟是不愿意苏有粮回去省城的。不光是因为她说的那些原因,而是因为她知道,苏有粮想去省城,说要回去确定印厂进度和销售盈利,去给印厂带去新的复习册内容,加大销售力度的话都只是他的目的之一,而不是全部原因。
而让苏有粮非要舍近求远,非要浪费时间、金钱坐几天火车来回,不辞辛苦地赶回去,也不愿意选择邮递而是自己回省城真正原因其实就是……
田凤娟苦口婆心地说道:“她爸,我知道你在咱闺女报道那天听到那个叫赵和平的入学新生提到了苏有年的事情有些介怀,又在头几天发电报给大队长想问问家里头的情况,却迟迟没有收到回信以后一直心里头都觉得不踏实。但你要记住,咱们小苏家已经和你爸妈还有你大哥他们的老苏家分家好几年了,这每年该给的钱和礼品是一次不落,从来都是只多不少,你已经很对得起他们了。你忘了当初他们做的事情,忘了在咱家秋月考上大学,当了状元以后,他们又想扒上来,被拒绝以后,还故意在那些报社记者面前抹黑咱们,说咱家坏话的事儿了吗?”
“我没忘。”
苏有粮在沉默片刻后,声音沉重地说道:“大队长给我回信了,就在昨天。电报上,他说我妈……我妈在苏有田他们两口子故意去找记者卖惨未遂,被我着了一趟大队长,给他收拾了一顿以后,我妈她,在那不久以后,就瘫炕上了,我爸也跟着一起,因为队里头的风评……身子骨也不行了。大队长在电报里说,苏有田好像是想把家里头的房子卖了,再把他们老两口子甩给——”
“是,听起来你爸妈现在是挺惨的,但你是不是忘了,你妈之前就因为受风嘴歪斜眼过一回,那一次去医院看病的钱还是用咱们每年给的养老钱!”
田凤娟直接打断了苏有粮的话,愤恨地说道:“当时大夫说过,不能再受风受累啥的,不然就会直接中风。但你妈听吗?你爸管吗?他们不还是更心疼你大哥大嫂,心疼小孙子吗!为了他们,你妈不顾你也是她亲儿子,月儿也是她亲孙女的事实,装病装中风,被你大哥大嫂抬去了公社,你不管她,是个没良心的不孝子,说咱家秋月也是白眼狼,说这些都是我唆使的,是给教坏的,硬生生在公社那躺了好几个钟头,那可是二月份的时候啊,她不中风才怪呢!还有你爸,他是看着啥事儿也没干,啥话也没说,但袖手旁观,任由他们这样做,他就是活该!他比你妈,比你大哥大嫂他们还可恶!!”
说到这里,田凤娟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她其实不愿意提起这些。
因为这些事情也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当时在大队长过来报信的时候,正是苏秋月闷家里头跟林七增进感情,顺便埋头搞研究的时候,所以她一直都不知道当时苏有田会在得到她当上状元以后所做的那些事。所以田凤娟不想提,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她不想被苏秋月知道。
但不管怎么样,每次提起这件事情,想起当时苏有田他们怎么在公社闹的样子,她就会气得脑仁疼,恨不得回去靠山屯再给当时就被公社领导训斥、教育过的他们狠狠揍上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