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大哥大嫂,我知道我当初风风光光的离开,如今却一穷二白的回来给你们丢脸了,但儿子我现在是真的没办法啊,我现在一分钱都没有了,凤娟那边也是为了孩子跟我离婚了,我现在浑身上下就只有二百块钱,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说道这里,苏有粮故意哽咽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所以,我今天回来,就是想说,当初咱分家的时候,家里头给了我一百块钱的分家费,现在我把这二百块钱都交在这儿,您和我妈,还有大哥大嫂能不能、能不能留我在家,给我口饭吃!”
“不行!”没等苏铁柱说话,王翠芬就跳了起来,“苏老二你个瘪犊子的玩意儿,你赚钱了去首都的时候没想过我们,现在没钱了倒是想回家里头赖着了,我看你是做梦呢!我告诉你,现在这家里头是我跟你大哥当家做主,这事儿你大哥同不同意我不管,反正我不同意!”
“你说了不算!”面对王翠芬的嚣张和苏有田的沉默,苏有粮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以后,又将希冀的目光望向一言不发的苏铁柱和躺在炕上的李秀芹,似乎是在等他们开口。
实际上,在苏有田提出要把家里头的房子卖了,带着他们老两口去首都找苏有粮的时候,早已经住不了家里事儿的苏铁柱和瘫在床上说话不利索但脑子没事儿的李秀芹都各有各的想法与担忧。
苏铁柱想的是就算要去首都,家里的老宅不能卖,为怎么才能说服苏有田不卖这两间房的事情而发愁;李秀芹则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反而开始幻想起了等到了首都以后,见了二儿子该怎么和他告状,好好说一说苏有田和王翠芬的不好,再想办法让苏有粮和田凤娟赡养自己,跟他们住在一块,由他们伺候自己的事情。
但不管这俩人怎么想,这老两口子是谁都没有想过,他们早就已经分了家,赡养的义务是随着当初他们将私房钱都给了苏有田以后,也全权落在他们大房身上的分家契书,也没想过从前苏有粮还在家里的时候,他们因为偏心眼儿对苏有粮,对田凤娟,对苏秋月的不好,更没想过这样做会不会给苏有粮造成负担。
而这,或许就证明了苏有田所谓的突然转了性子,变得自私、算计的表现,其实根本不是“突然”的变化,而是随了苏铁柱和李秀芹,是从始至终都刻在骨子里的。
尽管苏有粮也同样拥有来自于父母性格中的自私与算计,但他却是有底线的,有道德的,也从来都不会将矛头指向家人的。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差别。
但不管是什么样的差别,苏铁柱和李秀芹两个人也万万没想到,再和苏有粮这个二儿子见面的场面,竟然不是在首都,而是在靠山屯,在屋子里,在李秀芹瘫着的炕边。
看着一身狼狈站在自己床边的儿子,李秀芹的心里复杂极了。
在分家以后,面对性格变得越来越自私的大儿子,和因为生了小孙子金宝就变得态度极为嚣张跋扈的大儿媳妇,李秀芹心中的后悔是越发浓郁,越发地想念起没分家时,三个儿子互相掣肘,自己只需要冷眼旁观,捏着全家的钱时,不用干活也不用受气的日子。
而随着后来她突然中风,到彻底瘫痪在炕上,每天都得看大儿媳妇的脸子,在别人的帮助下才能吃饭、去厕所、换一副的日子开始了以后,李秀芹每天痛苦着,也憧憬着。
她希望小儿子或者是二儿子中的其中一个,可以回来拯救自己,带着她离开大儿子,重新过上享福的日子,而不是天天跟家里头动不了还得看大儿媳妇的脸子。
这也为啥,李秀芹在明明清楚大儿子和大儿媳妇说要带他们老两口子去首都的目的是什么,她也还是选择默认他们的提议,一声不吭地等待着自己被当做卖惨的工作带去首都的时间到来。
但有一句话说得好,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
在李秀芹对去到首都以后所做的美梦还没开始,苏有粮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打碎了她的梦。
“啊啊啊……”因为中风而失去了语言功能的李秀芹只能嘴里呜呜啊啊着,用顺着嘴角流出来的口水来宣泄着自己的崩溃。
——你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偏偏在我都想好了去了首都以后会过上怎样生活的时候,一穷二白地回来了呢?!
而面对李秀芹的表达,和她眼里说不出的失落与极难察觉却也有着的怨恨神情,苏有粮只当没有看到,故作激动地指着她,对一旁同样脸色难看的苏铁柱、苏有田以及王翠芬喊道:“爸,大哥大嫂,你们看到了吗?妈这是心疼我呢,啊啊啊啊的是在说一定要让你们收留我,别让真的露宿街头,让我留在家里!”
说着,苏有粮不要脸地感动道:“我就知道,当年妈因为我结扎了生不了儿子的时候,还曾经说过要把小弟的儿子过继给我,现在我也离婚了,娃也没有了,小弟也去公社住了……大哥,你家的金宝就是我亲儿子了!”
苏铁柱:“……”做人怎么能这么无耻?
李秀芹:“……”啊啊!我不是,我没有!
苏有田:“……”痴心妄想,儿子就是我儿子!
王翠芬:“……”家里头的铁锹呢,让我拍死他!
苏有粮:睁眼说瞎话的感觉可真好啊~
……
在确定了苏有粮是真的没钱也真的离婚,更是真的想要赖在家里不走以后,苏有田和王翠芬虽然遗憾没办法去首都占便宜的事情,但也十分庆幸他们还没来得及把房子卖了,也没有用手里头的钱去买火车票。
而既然他们啥成本也没付出,也没从苏有粮那占着便宜,那对于苏有粮的安排,自然也不需要犹豫,两口子是直接说服了苏铁柱,拉着已经赖在家里头蹭吃蹭喝好几天的苏有粮去了大队长那边打算开个断绝关系的证明。
这个举动简直是太合苏有粮的心意了,但为了保证表演不会被看出瑕疵,在苏有田提出要和自己断绝关系的时候,苏有粮是撒泼打滚耍赖了整整两天,闹得整个生产大队都知道了这件事情以后,才在苏有田的威胁之下,“勉强”答应了这件事。
而就在苏有粮签好了断绝关系契书,还不忘再巩固一下自己的表演效果,又赖在老苏家好几天,以增加苏有田、王翠芬和老两口子对自己“看一眼就烦,不想再见面”的印象,永远不会再想起来自己的时候,远在首都的苏秋月也终于写完了要投稿登报的文章了。
——
在将写完的稿子交给林七以后,苏秋月就又开始每天上课、图书馆、宿舍三点一线的生活了。
当然,上课这一项需要特别强调一点,那就是苏秋月要上的课,指的不光是她需要完成的自己数学专业的必修课,还包括她日常在林七的陪同下,四处去其他对自己有帮助的专业教室,所蹭到的课。
像是今天,在林七和苏秋月都忙完了各自要负责的事情以后,已经因为林七不在而憋了好几天没能去蹭课的苏秋月终于可以继续蹭课了!
看着才刚下课回来宿舍,就又要出去的苏秋月,宿舍里的老大姐冯春燕好奇地问道:“秋月,你今天又要和你对象一起去哪个专业听课啊?要不要来我上我的会计专业?这个在生活里的实用性可也是很高的!”
“等下次我一定去!”苏秋月笑着应了下来,随手拿起梳子叨了两下头发以后,便背着包出发了。
目送着苏秋月离开以后,冯春燕忍不住对其他说道:“要不人家秋月是全国状元呢,我现在天天对着专业课的内容就跟听天书似的,得费老鼻子的劲儿才能跟上进度。可你们看秋月,人家不光是学自己专业,连着其他专业也都跟着一起研究,换我可是真的吃不消啊。”
听到这话,捧着书的张青青直接截住了话茬,来了一句:“所以啊,全国也就只有一个苏秋月。”
原本还想跟着调侃几句的其他人:“……”
全国也只有你一个张青青!
苏秋月并不知道在自己离开后发生的事情,因为她正在专心致志地坐在机械制造系专业课的第一排,认真听着讲台上的周教授说着各种原理以及分析数据。
在自由提问的时候,苏秋月第一个举起了手,得到了周教授的允许后,她起身,清了清嗓子,认真问道:“教授您好,我想请问一下,在我们已知的发动机领域中,其中以涡轮发动机为例,究竟是哪个国家的发动机最先进发达,我们国家在如今发动机的研究中心,又比国外那些国家相差多少,又应该怎么做才能将这些差距缩小,甚至赶超呢?”
这个问题让其他跟着一起举手,但所想要提出的问题也都是今天课上所讲内容相关的同学们下意识地将手放了下来,全都将关注点放在了提出问题的苏秋月,和站在台前还没有回答的周教授身上。
这是一个极为敏感,却又让这些年轻人十分感兴趣,也格外好奇的问题。
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在经历了十年运动后的华国,让原本就在各方面的技术上有所落后国外的距离被拉大了更多,是需要花费极大时间、金钱以及精力、人才也都还是很难追赶上来的。尤其是在文○期间,人们对于国外的态度简直是风声鹤唳,谁也不愿意和外国人,和在外国的华国人有所牵扯,就更别说向国外输送人才求学,以获取更先进的知识技术了。
而这样的记忆与经历,也让如今哪怕已经考上大学的青年们对于外国的概念,产生了两极分化的态度。
有部分人持有“国外的月亮比国内圆”,将出国留学,甚至是留在那里视作自己的目标,满口都是十年文○已经成为历史,四○帮也被粉碎,这就说明他们的观点是错误的,是需要改正的,说明国外就是比华国要好的。
可也有一部分人坚持传统思想,坚持国外都是资本主义思想,是不能接触不能学习的,华国现在要做的,就是闭门造车,山后练兵,想要强大自己不需要别人,他们这群年轻人就可以。
但在苏秋月看来,这两种观点都太过极端。要她说,华国青年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不断进步,不断学习,保持谦虚,对国外的态度也应该是用批判的目光,和“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精神,学习他们更先进、发达的技术,拒绝也屏蔽他们不符合划过发展特色的观点洗脑。
毕竟这学到手里的东西才是真东西,光嘴上说的那些也永远都是嘴把式。
基于目前校内只有两种声音,以及不少人选择沉默的现状,作为持有不同看法的人,苏秋月也不想浪费时间和他们证明或是辩论谁对谁错……但她想要听一听周教授的看法。
“既然宿主你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又为什么要执着于想要知道这位周教授的回答呢?”在周教授似乎是在思考,还没有回答的空隙中,9527冒出来将疑惑问了出来。
站得腿有点算的苏秋月一边不着痕迹地用伸手锤了锤腿,一边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他是这一专业中的权威,还是一个刚正不阿,有了自己的实验室,在国○部都是有一定发言权的大佬啊!”
这个解释听得9527是一头雾水,摇了摇头,表示不理解。
苏秋月恨铁不成钢道:“这有啥不好理解啊?那俗话说得好,大树底下好乘凉,我之前整化肥和高温反应炉的时候就是没能明白这个道理,以为和那几位专家认识,整个农学院都是好的了,巴巴把研究交上去以后,现在整成了一地鸡毛。所以,我现在既然想搞涡轮发动机了,那自然是得先找个正直不好欺负又说了算的大腿抱上啊!”
9527理解了一下,反问道:“难道本系统的大腿还不够粗吗?”
“……”苏秋月一脸无语道,“你不光是腿粗,你还脑袋粗呢。”
“本系统是认真的。”9527晃悠着大脑袋,说道,“本系统可以为宿主你提供所有你想要知道的书籍、资料以及论文研究,宿主你根本不需要借助别人的力量。”
在听出系统口中略显嫉妒语气以后,苏秋月想了想,难得温和地安抚对方道:“我当然知道你厉害了,但问题是,我就算是再天才,也不可能在没有任何信息、资料基础的学习下,就无师自通学会怎么搞涡轮发动机,你的存在又不能让除我以外的第二个人知道。所以,为了你的安全,我肯定要找一个在这方面有一定权威的人跟他一起学习,为你打掩护!”
9527:“!!!”
“原来,宿主你是这样想的吗!”9527感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了,“呜呜呜呜真的是太感动了,为了回报宿主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现在就去给你下载新资料!”
“嗯?你之前不是说资料库的内存满了,暂时不能下载了吗?”
“没事,我把我下载的小说清理出来就行!”
苏秋月:“……”闹了半天你在公开摸鱼!
9527:“……”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就在苏秋月和9527开始就占用公共空间下载小说的行为进行“友好”的探讨的时候,一直沉默着,没有开口回答苏秋月所提出问题的周教授在沉吟片刻后,终于开口,给出了一个令在场人都有些反应不及的答案。
沈教授:“这位同学,你应该不是我们专业的学生吧?等会儿跟我去办公室一趟。”
苏秋月:“???”
我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没等苏秋月反应,沈教授就又对教室里其他翘首以盼,想要听自己回答的学生们说道:“刚刚那个问题提得很好,但很遗憾,提出问题的人并不是本专业的学生,你们应该为此感到惭愧,也应该感到庆幸,因为这位要去办公室的同学在你们之前就提出了问题,没有给你们将想好的那些简单到不应该坐在这间教室而是重读高中的问题说出来的机会。所以,这堂课的作业就是针对刚刚我没有回答的问题写一篇论文出来,阐述你们的观点,验证你们的理论。”
从始至终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的背景板同学们:“……”
教授,你无情你残酷,你无理取闹!!!
然而,没等这些学生回答,沈教授就拿起了放在讲台上的课本,提醒了一句苏秋月快点过来办公室以后,连看都没看哀嚎的同学们,径直离开了教室。
教室里一片安静。
但这样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随着苏秋月起身,教室里发出的凳子脚摩擦地板的“斯啦”的一声响动。她就这样,在教室里其他人又是幸灾乐祸,又是感同身受的目光中,和林七担忧的神情中,坦荡地走出了教室,直奔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