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管他和苏青亭清不清白,现在是温乔和苏青亭不清白。
温蹊含糊应过去, 有些费解地问纪北临, “苏小……小姐为何又常做男子打扮呢?”
“苏坚将军膝下无子, 只有两个女儿,苏青亭出生时便一直将其当做儿子教导, 才有苏青亭如今这样。”纪北临同她解释, 苏坚虽说对两个女儿并无亏待, 可毕竟还是想要一个男丁传宗接代, 膝下无子, 就只好将苏青亭当做儿子养,也算是弥补了少许遗憾。
“她年纪比我尚小, 如今还是个未及笄的孩子,也是可怜。”温蹊很是同情苏青亭的遭遇一个姑娘家,成日被压着舞刀弄枪,穿不了好看的衣裳, 戴不了精致的首饰,心里应该也委屈。
纪北临瞧出她的心思,有些失笑,“你也不用心疼她, 她是更喜欢刀枪棍棒一些的。”
“纪大人知道的很清楚。”
纪北临的笑容僵在脸上,让他多嘴!
这话温蹊是故意的,纪北临抬了她的杠, 她就一定要刺回去,就是如此睚眦必报。
“我不清楚,”纪北临认真道,“说不定她或许还是喜欢胭脂水粉。”
温蹊恍惚生出种错觉,这一世的纪北临与上一世并非同一人,因为实在太不像了。
温蹊原是被青阳带出来玩的,现下青阳去和太子叙旧,温蹊也得回长公主身边了,纪北临便送她回去。
宫墙下站着一个女子,是永宁,见了温蹊与纪北临,她先是一愣,目光久久停留在纪北临脸上,温蹊便也跟着她看向纪北临,后者目不斜视,只将眼神放在温蹊身上,仿佛其他人都不存在。
永宁自然也看清了纪北临的动作,收回目光,自嘲一般扬了扬唇,提步朝温蹊走过去。
“见过永宁公主。”
温蹊的身份比永宁低,按规矩需得向她行礼。等温蹊行过礼后,纪北临才像后知后觉发现了永宁,跟着行了礼。
几乎是抱着决绝的心情,永宁将目光从纪北临身上撕下来,抬眼看向温蹊时已经没什么情绪了。
“温蹊,我有话与你说。”
永宁没有问温蹊,反而抬头征询纪北临的意见,“纪大人,我与你的未婚妻私下说几句话,纪大人应该不会介意吧?”
纪北临眼神一凛,一如往常般清冷,“公主与县主有话要说,只要县主愿意,臣自然不敢有意见。”
现在是在宫中,温蹊并不担心永宁万一因爱生恨,妒火中烧害她,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才跟着永宁走。
永宁并未领她走多远,过了一个拐角后便停下了步子。
“公主想说什么?”
“我喜欢纪北临已经喜欢了整整一年了。”
不知从哪处飘来的桂花香,香气浓郁得让温蹊忍不住蹙了蹙眉。
“我与纪大人已有婚约,公主与我说这个又是何意?”
“我曾想过,再过些时日我就与母妃说,说我心慕纪大人,我想嫁与他为妻,母妃疼爱我,一定会答应的。”永宁一脸憧憬地自顾自说话,似乎并不在乎温蹊有没有再听。
这样的心情温蹊也曾有过,她能理解永宁,但如同她唾弃自己的自作多情,她也没有耐心去听永宁的自作多情。
“我已与纪北临有婚约,皇后亲自赐的婚,公主又何必再在我面前说这些话,是想让我内疚,还是想让我吃醋?”
永宁的表情像黏在了脸上一动不动,转而看着温蹊,眼里起了火。她近乎是强压着怒气,咬着牙,“我只想告诉你,我欢喜他,我比你,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欢喜他,可你比我好运,你可以嫁给他,陪伴他左右。我别无他法,只想你能代我好好照顾他。”
温蹊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轻蔑又不屑。她的样貌如今越发昳丽,抬眉看向永宁时有一股艳媚的嚣张。
“我要对纪北临好,自然是我愿意对他好,而绝不会是为旁人代劳,何况公主是以什么身份让我代你好好照顾纪北临?”
永宁像是被温蹊这一番话气到,嘴唇都忍不住在抖。
“纪北临还在等我,我就先告辞了。”
温蹊折回宫道,纪北临早在她衣角露出时便抬步朝她走来,唇角浅显的弧度将冷漠的玄色外衣都柔去了几分。
温蹊索性不动了,就站在原地等他走过来,动作极小地磨了磨牙。
红颜祸水!
纪北临自然不知道自己在温蹊心里已经是个祸水,走近了看温蹊面上并不委屈,知道永宁没有欺负她,终于放下了心。
温蹊随着长公主回家后便迎来一个噩耗。按照大楚的习俗,女子出嫁前都要为自己缝嫁衣,温蹊身为县主,倒也不必全事亲为,好歹束腰的腰带是要自己亲自缝制的。
上一世温蹊是特地为纪北临专门学过女红的,缝腰带并不算难,但却十分费时间与精力。
温蹊仰面躺在床上蹬腿耍赖,“太难了,我不会!”
“女子嫁人这一生只有一次,你怎么能不缝呢。”长公主紧着眉训她。
温蹊瘪了瘪嘴翻身,她这都是嫁第二次了,还这么讲究作甚。
“还有给夫君的香囊,记得一并缝了,你若不会,为娘便请宫里的掌衣司绣娘来教你。”长公主道。
“我会,我会,我一定缝,不用旁人教。”温蹊闻言立刻坐了起来,阻止长公主去掌衣司请绣娘教她的想法。
上一世温蹊求长公主请个掌衣司的绣娘教她作女红,这才见识到掌衣司的人教习起来究竟有多严厉,又有多挑剔。
长公主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吩咐秋霞将材料备好。
香囊要比腰带简易些,温蹊执着绣绷,细如牛毛的绣花针扎进布里,有些为难,“秋霞,你说我绣点什么好?”
“鸳鸯戏水,莲花并蒂,这都是好寓意。”秋霞道。
寓意的确是好寓意,就是图样太繁琐了。
回针,温蹊压着藏蓝色的布先打出一个样式,“绣个北字吧,简单又大方。”
最后温蹊也没有如此潦草,虽说她如今待纪北临不比从前真心,却也不能这样应付纪北临,这一世的纪北临是无辜的。
着人按照温蹊的要求画了图样,将“北”字与竹子巧妙的结合在一起,温蹊端详着图样,竹子寓意节节高升,想必纪北临一定会喜欢。
大楚男女在成亲前虽无不许见面的规矩,但都默认不见面会吉利些,温蹊也就不用三天两头地往纪府跑了,加之手里的针线活未完,反倒是日日窝在明珠院里。
针线筐里已经成了团子的窝,春雨早将针收走免得伤了它,团子便越发放肆,将丝线扯得一团糟,但凡春雨拿来新的,它也一定要上爪子去扯,两个丫头只能将乱了的线团理清。
温乔打大理寺回来,惯常到了温蹊院子里坐了会儿。
秋霞去备茶水,温乔瞄了眼温蹊手里的香囊,忽然伸手夺过,拿在手里左右翻看,啧啧称奇,“不想你的女红手艺居然有如此进步了。”
这一世的温蹊并未认真学过女红,温乔见这针脚还算好看,不免一顿夸赞。温蹊弋了他一眼,又将香囊夺了回来。
“对了,有东西给你。”温乔从袖里袋摸出一样东西。一个鹿皮盒子,看着不像是镐京的东西。
“大哥让人送来的东西,我替你拿过来了。”
一听是温秦送的东西,温蹊喜上眉梢,立刻放了香囊改去打开盒子。盒子里放着一颗白色狼牙,上头刻着一些温蹊看不懂的符号,用小拇指指头粗的黑绳穿着。
“大哥也是,一个小姑娘,送什么狼牙啊。”温乔甩着狼牙,温蹊拍了他一下,将狼牙抢回去。
盒子底下还压着一封信,温蹊将狼牙挂在脖子上,接过秋霞递来的小刀将火漆小心划开。
字迹娟秀,是大嫂的笔迹。
信中道温秦不能参加温蹊的婚礼,无法亲自背温蹊上轿,自己躲在屋里偷偷哭了一场。盒子里的狼牙是温秦亲手打死狼王的战利品,上面的北疆文字是大嫂特意请北疆支琊族的族长夫人刻的字,说是将温蹊与纪北临的生辰八字刻在上面,请北疆最德高望重的喇嘛祈福诵经了七日。
温乔在一旁将信看完,再去看温蹊,小姑娘眼眶都红了一圈。
上一世与温秦便聚少离多,这一世到如今更是还未与温秦见过一面,因两世温蹊成亲的日子不同,这狼牙上一世温蹊并没有收到。
将信仔细收好,温蹊握着胸口的狼牙,唇角抿得极高。
“哦,对了,有件事情忘了同你说。”温乔见温蹊心情颇好,自己亦是忍不住笑,“听了这件事情你会更开心的。”
依照往日里温蹊对温乔的了解,他这样信誓旦旦的,多半又是他自以为她想听到的纪北临的事,不过她现下心情好,听一听亦无妨。
“什么事情?”
“大嫂给娘的那封信里说……”温乔故意拖长了声调想逗她,果不其然让温蹊跺着脚催他不要卖关子。
“大嫂已有了两月多的身孕了。”
第38章 寿宴(四)
大嫂的身孕让温府喜上加喜, 长公主甚至想将长媳接回来。
温蹊如常入宫陪伴太后。
太后宫里,皇后早就到了,一旁还有一男一女, 男人莫约五六十岁的模样, 面庞清癯, 身上的蟒袍似乎都有些撑不住,一双眼睛却很温和。妇人比男人小一些, 体态丰腴, 却也只是恰到好处的富态。
温蹊跟在长公主身后小心翼翼地打量两人, 不出意外, 这二位应该就是理亲王与亲王妃了。
陌生的长辈面前温蹊多少有些拘谨, 倒是亲王妃见了她仿佛很熟络一般同她招招手,唤她过去。上一回有人如此对她还是淑妃娘娘, 给温蹊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温蹊乖顺地低着脖子,声音极轻地叫了一声“亲王妃”。
“期期胆子小,王妃莫怪。”长公主道。
“不打紧。”亲王妃将人拉到面前仔细打量,而后笑着同长公主夸赞她, “期期如今出落的越□□亮,同你那时候生得简直一模一样。”
这样的话无论是否是客套话,总让人爱听。
“说起来,我当年见期期的时候她还才两三岁吧, 我记得当时下着雪,她裹着兔毛玫红的披风,圆滚滚一个, 站在雪地里实在是讨喜。”
讨论孩子的小时候总让长辈有许多话要说,亲王妃很快就与一屋子的人将话匣子打开了。
聊的正热络,亲王妃忽然往皇后身边看了一眼,道:“我们在这说话,小辈们也插不上嘴,思絮初来镐京,不如让期期带她随处逛一逛吧?”
温蹊这才注意到皇后身边还有一个姑娘。
姑娘一身水蓝色的长裙,身材高瘦,面容清秀,笔挺的鼻子倒是让温蹊很是羡慕。她一直站在皇后身边,安安静静也不出声,是以温蹊起初并未注意到她。
思絮?应该就是谢嚣上一世的妻子了。
思絮见到温蹊看她,略显局促地同她笑了笑。
皇后也发现了她的紧张,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你们在这里也无聊,让期期带你出去走走也好。”说罢示意温蹊主动去拉思絮。
后宫虽大,能自由走动的地方其实并不多,左不过御花园或是一些观景的园子。
温蹊抬起下巴让宫女替她系好披风带子,眉眼弯弯地看向思絮,“思絮姐姐,我们去御花园玩可好?”
交叠在小腹前的双手不断摩挲,思絮低着眼,“都听郡主的。”
“姐姐冷吗?要不要再加一件披风?”温蹊眨眨眼。
“谢县主关心,民女不冷。”思絮的肩膀往前缩着,含胸驼背,将自己的身子压得越来越低。
温蹊终于能确定,思絮是在害怕。
温蹊带着疑惑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她的样貌一向最讨人喜欢,她也没有发过脾气,思絮是在怕她吗?
“思絮姐姐,你怎么了?”温蹊拉着她的手,歪着脑袋对她眨眼睛。装作天真是最容易让人放下戒备心的方法。
“我……”思絮左右乱瞟,眼神飘忽,极难为情道,“我,我紧张。”
“紧张什么?”温蹊费解,面对她这样的一个小姑娘为何要紧张?
温蹊天真的表情的确让思絮放松了一些,可声音细听之下却还是发着颤,“我初来镐京,从前,也没有进过宫……我怕做错了事情被人笑话……”
她的声音极轻,温蹊需要认真侧耳才能听清。
温蹊留心到思絮手中的帕子都快被绞坏了。
“思絮姐姐别怕,没有人会笑话你的,”温蹊主动挽过她的手,带着她往御花园走,“对了,思絮姐姐和理亲王是什么关系啊?”
“我……我寄住在亲王府里。”
“为何寄住在理亲王府里,姐姐的父母呢?”
“我爹过世几年了,爹过世后,家里光景就不如从前了,我娘她……改了嫁,我无依无靠,是理亲王收留了我……”
家道中落,寄人篱下,难怪如此小心翼翼。
“抱歉提起了你的伤心事。”温蹊松了手,一脸歉疚地同思絮道歉。
回府后温蹊与长公主提及此事,颇有些奇怪,“我见皇后娘娘似乎是很喜欢思絮姐姐。”
“毕竟是青梅竹马的孩子。”
温蹊闻到了八卦的味道,精神一振。
被温儒压在房里抄书的温乔立刻扔了笔,搬着他的小板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在了长公主面前,两兄妹动作一致地掏了一把瓜子在手上,一本正经,“娘您接着说。”
长公主笑着睨他们。
“皇后未嫁给皇兄为妻前曾与郑家的大少爷是青梅竹马,当时也都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不过后来皇后被谢家送进了宫,郑大少爷也另娶她人,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郑思絮就是郑大少爷的女儿,不过郑大少爷英年早逝,郑府后来逐渐衰败,他娶的夫人将郑府剩下的钱财全部带走,把郑思絮丢下了。理亲王叔与郑家有些交集,见郑思絮可怜,便收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