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冉接着说:“反正我们家不差钱,至少我不买假包,凭什么上次你就专门租个车载人家小姐姐,轮到我,就这……这啊。”
小姑娘瘪着嘴,声音怪委屈的。
得,拐着弯说他这车不行呗。
时越有些乐,憋不住那种,舌尖顶了顶后槽牙,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丫头怪有意思的,但还是板着脸:“这车怎么了,这叫复古,高级感,懂?”
霍冉并不想懂。
她觉得时越就是在报复她。
这年头,谁还开这种破车啊。
她自刎的心都有了,上次为什么要毒舌说时越租车没品位?
“还有,那能一样么,我租豪车那不是为了讨好客户吗?咱们俩是债务关系,我讨债还给你租个车,得多傻缺。”
霍冉只想跟他呵呵哒,转过头嘲讽:“那你待会儿多吃点,千万把你的利息吃回来,还有这趟的油费。”
“行啊!”桃花眼眼尾勾了勾,时越笑得很妖孽。
霍冉干脆利落得扣上帽子,蜷缩在副驾驶上,继续一脸的生无可恋。
好不容易开到停车场,霍冉立刻蹦跶着跳下车,一副她跟这车主人不熟的模样。
大概刚才实在太龟速,爬台阶的时候霍冉特意加快了一点速度,登上大慈寺的山路曲折,周围林木苍翠,浓荫蔽日,山间清幽雅静,令人心旷神怡。
时越爬得很轻松,小姑娘似乎有点气鼓鼓的,下车后就懒得同他说话,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模样。
但霍冉偶尔回头,会发现时越总是落后他两三个台阶,不缓不慢得跟着她。
他穿了一件姜黄色的亚麻衬衫,材质看起来就很舒服,衬衣松松扎进浅色的牛仔裤里,显得个子极为高挑,背脊笔直,气质慵懒随意,仿佛旁边一棵肆意生长的树。
可是即使是树,霍冉想,时越这样的,大概也是最好看最出挑的那棵。
因为是周末,大慈寺香火旺盛,但他们到得晚,在庙宇内参拜的人已经不算多。
小姑娘规规矩矩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结结实实得冲庄严的佛像磕了三个响头,然后闭着眼睛小声道:“菩萨在上,弟子霍冉虔诚得向您许愿。我知道您平时业务很繁忙,我就说快一点,这次来主要是希望您中考千万千万保佑我考个高分,我知道进A班有点考验您老人家的技术,毕竟您也不能太明目张胆都偏袒我呀,所以我不贪心,考个B班就行,实在不行C班也是可以的。”
时越站在旁边,他身姿挺拔,闲闲得负手而立,不知有意无意,替蒲团上的女孩遮住了门口的一小片炽热的阳光。
霍冉虽然说得小声,但时越耳尖,听她一副商量的口吻说’C班也是可以’的时候,轻嗤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嫌弃她考个c班都要这么隆重的拜一拜。
小姑娘听见了,没忍住睁开一只眼睛斜睨身旁的时越,秀气的鼻尖哼了哼,而后继续念念有词:“虽然我家里可能不需要我奋斗了,我安安静静舒舒服服的当只花瓶也是可以的,但是生命的意义肯定不是为了啃老,没骨气得总是依附别人是可耻的,是卑劣的,是不道德的,我以后千万不要因为学习太差,找不着工作,穷到车都买不起,还要自命不凡得把穷当高级感。”
时越:“……”得,真是句句都在内涵他。
小丫头挺记仇的。
时越有些哭笑不得,手指拧着小姑娘的卫衣帽子,把人往上扒拉,低声提醒:“你专程来跟菩萨谈心的?赶紧起来,菩萨这么忙,还能听你唧歪。”
霍冉就撇了撇嘴,觉得时越这人脸皮忒厚,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拜完佛像,旁边有僧尼推荐她们点灯。
寺庙里的学问也是五花八门的,有平安灯、财富灯、康健灯,也有求学灯。
霍冉自然开开心心的选了一盏求学灯,然后转头望向时越:“哥哥你也选一盏?”
时越向来不大信这些,摇了摇头。
旁边慈祥的僧尼就笑了笑:“阿弥陀佛,点灯不一定有所祈求,只为摧毁芸芸众生种种之烦恼,破人士种种之阴暗。施主也可为逝者点一盏,但求内心的一丝安宁。”
时越脸上的表情凝住。
黑眉微蹙。
那一刻青年的脸上有种难以言说的微妙。
仿佛夹杂着强大戾气,又似乎陷进某种痛苦。
霍冉很快捕捉到时越身上的情绪,眨了一下眼睛,扯了扯时越的衣袖:“时越……哥哥?”
少女的声音清澈婉转。
那么矮小的一截,仰着脑袋,乌黑的眼珠有些迷茫得望着他,清透得仿佛一汪溪水,印着自己满脸戾气的一张脸。
第26章 谁叫我是有钱人呢!我们……
时越回神, 身上所有的情绪收敛,微微牵了牵唇,从善如流:“那就点一盏。”
霍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是又具体说不出来。
她点完灯后还闭着眼睛拜了拜, 念念有词得希望佛祖保佑她再也不要像霍明煦那两个学渣,她可真不想再被扔进F班, 给老霍家丢人。
再睁眼的时候霍冉瞥见对面时越还站在自己那盏灯前发呆。
寺庙里总是随处飘散着若有若无的烟火气,以及香蜡钱纸燃烧的味道。
并不难闻,反而有种令人屏气安神的力量。
时越的脸隔着缥缈的烟雾, 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此刻是沉静的,薄唇轻抿, 鼻梁与下颌线条流畅,风把他宽松的衬衫吹得有些鼓,隔了点距离看去,清隽雅致得仿佛一幅泼墨画。
每个人都有秘密。
霍冉想。
此刻盯着那盏灯的时越,一定有一个很大的秘密。
中午寺庙的斋菜做得精致可口。
至少时越觉得还行, 他来寺庙的次数不多,少有的记忆还是祖母去世的时候,祖父费了很大的心思与力气把祖母的骨灰安葬在这里,小小的时越被妈妈牵着手, 听和尚们念经听得昏昏欲睡。
时家从祖上起就世代经商, 在A城的势力盘根错节, 多多少少信奉这些。
但到了时越这儿, 作为一个永远走在潮流前沿的时尚boy,似乎就不大热衷于迷信了。
时越倒没想过霍冉这样的小姑娘还信这个。
都走到门口了, 肚子吃得圆滚滚的小姑娘看着门口有卖纪念品的,居然又兴致勃勃得倒回去。
花里胡哨的符咒,外表看着精致, 内里做工粗糙,偏偏老板还要打着在寺庙里开过光的名头,收取高价的智商税。
但不妨碍小摊贩面前驻足了很多年轻人。
霍冉蹦跶着,开心得挤进人群挑了好几个关于求学跟保平安的,最后瞅到居然有关于工作的事业符,暗戳戳的也买了一个。
买完被不解风情的时越慢悠悠得吐槽是交智商税,估计没两天就不知道扔哪儿去积灰。
小姑娘大约不耐烦听这些,仰着头冲他露牙假笑,嘚瑟的一字一句:“谁叫我是有钱人呢!我们有钱人的消费观你不懂。”
时越:“......”
说完,霍冉突然觉得有点渴,把买来的符咒揣进背包里:“我想喝水了,哥哥你要一瓶吗,我请客。”
时越凉凉道:“哦,这也算是你们有钱人的大方吗?”
小姑娘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行吧。”时越似乎觉得有些可乐。
“哥哥你喝什么?”
“苏打水。”
霍冉就去小卖部要了两瓶苏打水,刚要扫码,旁边有两个年轻的小姐姐凑上来,温柔的:“我们帮你付吧。”
“诶?”霍冉有点懵。
她长得有这么讨喜,买瓶水都有小姐姐抢着付账
其中一个胆子大点的小姐姐已经拿出手机,还热心得问她:“你还要什么零食吗?都可以的。”然后红了红脸,指了指后面,“对了,那是你哥哥吧,小妹妹,我们能要个你哥哥的微信号吗?”
霍冉就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青石砖上的时越。
寺庙林荫环绕,遮天蔽日,热闹中透着禅意的雅致。
男人有些懒洋洋得站在门口,正微微垂着脑袋查看手机,往来的人群极多,但他气质是最打眼的那个,个子高挑,长相帅气,浑身上下却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一副不大好接近的样子。
周围偷看他的女孩很多,却没有一个敢上去直接要联系方式的。
难怪找她这儿曲线救国。
霍冉还第一次享受这种买东西有人抢着付钱的待遇,可惜人家是冲着时越。
她有些酸溜溜的,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转头一本正经道:“那是我爸,我妈说了,要是外头有人敢勾搭他,让我立刻报警。”
两个小姐姐:“......”就男人那么年轻的一张脸,能生出你这么大的崽?
但还是灰溜溜得走开了。
时.爸爸.越这时突然抬头,远远的朝霍冉这边看了一眼,被对面的小姑娘皱眉,翻了个白眼。
时越莫名其妙,以为自己眼花。
霍冉付完账,搂着两瓶水朝他走过去。
小姑娘后脑勺的马尾轻轻晃动,饱满剔透的脸颊上,透着时光赋予年轻女孩最美好的礼物,生动与活力。
时越有一瞬间的恍惚,像是进入某种电影里的慢镜头,周遭的声音在那一刻忽然间消弭,那个穿过人间烟火气息朝她走来的小姑娘,仿佛是一种特别的缘分,宛如上天的馈赠,不经意间填补了时越内心不为人知的阴暗和愧意。
她就是那么巧得那天突然走错了包厢,又那么凑巧的对着他的脾气,让他不仅心血来潮得替她开了一次家长会,还显得空闲极了,莫名其妙陪她来郊外求神拜佛。
他 。
时越。
求神拜佛。
说出去都能让那群哥们儿笑掉大牙。
可时越非但不觉得无聊,反而在刚才点灯的时候获得一种难得的平静。
好像前天晚上缠绕他的那个噩梦,奇迹般的,因为这个女孩,停止了那些绵延不绝地伸向他的触角。
霍冉把水塞进时越怀里:“八块,支付宝还是微信?”
“不请客了?”时越挑了一下眉,明显觉得这丫头的情绪转变太快。
霍冉就仰着头理直气壮道:“本来是要请的,但我们‘有钱人’都善变,我们的便宜不好占,快点儿。”她把‘有钱人’三个字咬得特别重,仿佛特意要跟他区分开,或者暗示什么似的,末了还不耐烦的催他转账。
时越rua了一把她脑袋,不想跟她较真儿。
迈着长腿下阶梯。
霍冉被无视,不大舒服得跟上去,追在他屁股后面:“佛教里有句话叫做色即是空,空即使色。意思是美色什么的都是过眼云烟,靠不住的,你懂吧。”
时越走得慢悠悠的,吊儿郎当的逗她:“我高中都没毕业,不大懂这么高深的。”
霍冉顿了一下,这才想起对方算半个文盲,顿时觉得自己就不该那么委婉,直白得解释道:“就是皮囊什么的根本就靠不住,总有一天你会变得又丑又老,糟老头子一个,到时候谁还要你,说不定你最后的命运就是讨饭。”
前面的时越忽然停下来,摸着下巴想了想:“那到时候我应该买张机票去迪拜,不是说迪拜讨饭的都发家致富了么。”
霍冉:“......”突然有点想哭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这个软饭男的人生态度这么积极乐观?连讨饭都能忍,还想着要去迪拜。
时越看她一脸憋屈样,暗自好笑,忍不住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还有,你不觉得哥哥就算老了,也是个帅气的老头子?”
不!
我觉得你老了只会是一具被掏空身体的——
红颜枯骨。
霍冉有些绝望得薅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啊啊啊啊!
没救了这货!
她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瞪了他一眼,那一眼饱含着对对方怒其不争的绝望,气鼓鼓得下台阶。
背后的粉色小背包一搭一搭的,晃动得很有节奏感,诠释着小姑娘怒气值。
时越拧开苏打水的瓶盖喝了一口。
有些不厚道地盯着‘关心’他的小姑娘的背影发笑。
怎么办,他就是——
演上瘾了......
台阶最底端与停车场隔着一段公路。
霍冉气得狠了,一时忘了看路。
小姑娘大步往前走,只想快点回市区,跟时越这个软饭男说再见。
她没注意到过往飞速疾驰的车辆。
在她身后几步远的时越注意到了。
他脸色一变。
马路中央的霍冉只听到喇叭声。
下意识顺着声音望过去,人瞬间吓傻,一动不敢动。
时越整个扑上去,用力把呆傻的小姑娘拉回来,因为惯性,抱着小姑娘一块儿重重得磕到了身后的台阶上。
后背压着锋利的石阶,时越一阵钻心得疼,手肘却牢牢得护住霍冉,下意识保护的姿态没让她伤一分一毫。
霍冉大脑空白后,就是紧张。
时越不顾危险得救了她。
她赶紧从他身上起来,发现地上的时越疼得脸色惨白,英俊的面容有些扭曲。
“哥哥......”小姑娘吓得眼睛立刻红了,眼眶里迅速含了一汪泪,手足无措到都不知道该不该碰他,哆哆嗦嗦的,“你哪里疼,是不是摔到肋骨,你先不要动,我.......我打救护车。”
说完去摸手机。
时越等那种闷痛感过去,拽住小姑娘有些颤抖的手,忍了忍:“不用。”
霍冉呆了呆,身体一软,后知后觉得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如果不是时越。
不是时越拉住她的话......
她已经被撞飞了。
当然也有可能,比如时越晚个一两秒钟。
她俩会一块儿被撞出去。
围观的群众陆续过来。
驾驶司机也过来了。
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挤开人群,吓得额头都在冒冷汗,很是着急:“实在抱歉,有没有事儿,有没有撞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