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能推开他,她感觉到他是拼了命地咬住了她。
情急之下,她只能手一环,搂过他粘腻又颤抖的肩,从背后手起重落。
这一敲,怀里的人才晕厥过去。
但令她惊诧的是,他仍死死咬着她,就像落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棵救命稻草那样疯狂。
夏枫心一横,匕首狠狠一拉。
“嘶——”
她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忙扯下腰带把缺了块皮肉的手臂紧紧裹住。
捞起昏迷的何子秋,夏枫起身便要走。
倏然,一阵强风自尘巢最上端猛烈吹来,裹挟着一个玄衣女子簌簌而落,不惹半分尘土,功力可见一斑。
夏枫露出几分厉色,下意识将何子秋护在怀里。
“小姐来者不善,也别怪我不客气。不管你是谁,想从尘巢抢人,得先从我的尸体上过去!”
说罢,玄衣女子从身后抽出一把细长的长满了勾刺的弯刀,阴狠一笑,“自我坐镇两年来,还没人敢在尘巢闹事!”
看台上的人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毕竟看热闹不嫌事大。她们纷纷伸长脖子往场内望,没成想今天一来,竟有意外收获。
戴着帷帽的苏懿看清来人后心头一紧,猛地站起来,就差要跳下去看个明白。
苏纯举着酒殇,十分悠然地冷笑一声:“这个夏枫,当真是飘了,‘地狱阎王’是她能打得过的?看来,她还没参政,就要先去奈何桥上插队投胎了。”
夏枫心情本就极差,如今更是雪上加霜,谁料这时候还有不怕死地非要往她的枪口上猛撞。
你他妈又是哪根葱?
“我今天不仅要从你这挡道狗身上踏过去,还要鞭你的尸!”
好大的口气。
那“地狱阎王”不屑地讽刺一笑,竖起刀,身影倏地一闪。
暗门功夫本就鬼魅无形,快若投光。自她练成这招“无影”以来,便没人能捕捉到她的动态。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再加上她所持之刀细长如剑,一寸长一寸强,眼前的女人根本没有胜算。
正得意间,那火红的身影忽跳将起来,飞向其中一个看台。
“尘巢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她提气猛地追上去,跟着她一跃,忽僵硬住。
夏枫手拿匕首一个划拉,带走了看台里三条人命。
她安顿好昏迷的何子秋,反身一脚,快得看不到痕迹。
这一脚猝不及防,那“地狱阎王”竟没能躲开,提气重重吃下,却不料其中带着强劲的内力,这内力不似水流,反似长满倒刺的荆棘,一下子冲破她的七经八脉。
她闷哼一声,于空中咳出一口血来。
下一瞬,夏枫那一脚掀起的劲风后至,爆炸般訇然冲出看台,把看台周边的木杆炸得七零八落不说,长纱也在空中被炸成碎片。
“地狱阎王”受了这波后劲,箭矢般飞射出去,“轰”一声打入对面那最高的看台,陷进去足有两丈。
这一切只发生在眨眼的功夫。
看客们再次惊呼一声,这下子,连腿脚不便的老太太都惊讶地拄着拐杖站起来看。
好强!
“地狱阎王”抽出一只手按压在胸口,脸色阴沉。
她多年深厚的内力竟被这一击打得散乱不堪。
还没等她寻思过来夏枫师承何处,眼前又扬起一抹朱色。
霎时间,只觉头顶凭空多出一座泰山,訇然压顶。
夏枫面色阴狠,奋力给她补了一拳。
这一拳,用了她全部功力,有摇山瀚海、致山河倾圯之力。
尘巢外站着的两个女护卫还在寻思贤王去哪儿了呢。
倏然大地震动起来,她们回头一看,一股裂风自尘巢内海啸般冲出,把沿途直直的铁墙都吹成了圆弧,临近的几片铁墙持不住,竟飞了出来,差点砸到马夫。
马夫正在喝水,忽觉头顶一黑,吓了个半死,水袋啪嗒掉在地上,忙驾马逃地远远的。
尘巢内的看客们只觉地动山摇,好在尘巢的结构特殊,木杆采用榫卯结构,连接得十分结实,方不至于一应塌陷。
苏纯吓得下巴都快脱臼了,手中茶水倾了一裙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吓尿了。
夏枫“咦”了一声,一爪往凹陷的木墙里掏过去,把那“地狱阎王”捞了出来。
只消这一会儿,那“地狱阎王”哪里还有阎王的样子,分明就是个破落的穷鬼。
她玄色的衣袍东耷拉一块西坠下一条,头发散乱。但她脸上没有丝毫伤痕,只从口里猛地喷出一大口血,面色惨白。
可见千钧一发之际,调动了全身内力护身,才留下一条小命。
只是接下了夏枫这拼尽全力的一拳,不死也得残废。
“你竟没死。”夏枫忽觉得有意思极了,她薅住对方头发的手往下一摁,把人家半插/进麻袋尸体堆的正中间。
放罢,她还拍拍那人的肩,颇为欣赏地点点头:“不错,你挺厉害的。”
那人想狠狠瞪她一眼,眼神挪到她脸上,又怯怯地划出了天际,一说话便要吐血:“咳咳——呕——你到底——呕——是谁——”
夏枫跟着直嘬牙花子:“恶心死我了。”
她觉得这人有“可塑之才”,虽然对方已被她打得再也没有“可塑之身”了,便突然惜才起来。
她刚才也发泄完了,又寻思自己毕竟是个好人,便决定只应对方那句话中的前半句,往她身上一踩。
那人身中内伤,本已极尽晕厥,只盘着最后一口气,想问夏枫身份,却不料夏枫一脚下来踩在她胸口,她整个人往后一仰,又因下身埋在尸堆里动弹不得,生生卡成了个直角形。
这一下子,一口气没顺上来,胸口一堵,再一吐,最后一口气立马烟消云散,最终晕厥过去。
好了,老娘踏着你走了。
夏枫一撩裙摆,洒脱地跃上先前的看台,从桌子底下捞出何子秋。
她把人背在身上,轻盈跳上墙头,往门口走去。
夕阳下,麻袋尸山之上,圆弧形的墙头,那一袭红影背着一个人,走得不徐不疾,竟颇有几分惨烈又唯美的意境。
临到门口,夏枫轻盈跃下,撒腿就走。
“王……姑娘留步!”
她闻言回过头,望见一个戴着帷帽、身材瘦削的男人。
尽管对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还特意放沉的声音,夏枫还是从做作的走路姿势辨认出来者就是苏懿。
“姑娘,”苏懿轻喘着气,拿出一份卖身契,指指何子秋,“姑娘,这是我家的奴隶……卖身契在我手里呢,多谢姑娘高抬贵手搭救,你把他还给我吧。”
“你家的?”
苏懿尚未听出夏枫语气中复杂的怒意,天真地点点头:“嗯嗯。”
“哦。”夏枫腾出一只手,接过那卖身契。
她狠狠一握,那张脆弱的纸片瞬间在苏懿眼底下化为灰烬。
“滚,这是我家的小孩子,再轮不到你染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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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二更
今日,墨松特意去东街的百味园排队买了著名的蜜桃果子,名曰“蟠桃宴”。
这是整个天京最好吃的名果子,由百味园大厨创制,用料考究,桃味浓厚。据说外酥里嫩,清甜可口,是甜点中的上品,就连宫里的长皇子都爱吃。
夏枫出门往象白楼去时,墨松经了陆乘元的提点,以陆乘元的名义方插队买了过来。如今,他正哼着小曲,把漂亮的“蟠桃宴”一颗颗放进盘子里摆好盘,就等主子回府了。
陆乘元说发现夏枫喜食甜点时,墨松还疑惑了一会,毕竟平日里,主子但凡吃一口甜点,眉头都能皱成个川字,久而久之他还以为主子不喜。
原来,是嫌弃府上的甜点难吃。
“墨松!”一女仆忽急急忙忙跑过来,喘着粗气,干吞了口唾沫,“王女叫你速速准备好澡水,温度要适当。”
主子回来了!
墨松心下一喜,忙点头:“好!”
老太君前几日好不容易醒过来,张氏缠着夏枝在老太君房内哭诉了好多天,说夏枫继承贤王印后多么多么嚣张,他们仨受了多少多少苦。
夏枝觉得憋闷得慌,又听闻今日尘巢那儿举行涅槃。入天京这么久,她也才看过两次涅槃,这么盛大的活动她怎么能错过呢?
这不,正穿戴整齐准备去凑凑热闹。
夏枝嬉皮笑脸,一步刚跨出贤王府,迎头撞上一片血红。
她“呸呸”几声,抹了一把脸,浑身猛地哆嗦了一下:真的是血!
“滚。”
夏枫冷漠的声音仿佛刚从地狱走一遭,吓得夏枝头往后一挪,挤出一排双下巴。她赶忙往大门一旁走了几步,一个磕绊,重重跌了个狗吃屎。
等夏枫入了府,夏枝一个王八翻盖坐起来,用袖子擦擦额头上不争气冒出的冷汗。
“晦气……”她嫌弃地嗅了嗅手心的血,往袍子里面抹了抹。
出门没走几步,她忽然停下来。
等等,刚才夏枫背得那个,好像不是麻袋啊。
好像是尘巢里的奴隶啊!
堂堂贤王,去尘巢里捞了个奴隶回来?
她一个跺脚,老鼠似的跑回去:太无法无天了!太丢祖上的脸了!她要告诉老太君!
墨松伺候夏枫,向来是用了心的。
夏枫但凡有什么吩咐,一刻钟内他便能交上答卷。
这不,夏枫前脚刚踏入小桃园,墨松便招呼人准备好了洗澡水。
听到脚步声,他笑盈盈迎了出去:“主子,您回来了……”
她这是……背了个血袋?
墨松茫然地怔在门口,忽然眉头一皱,五官全挤在了一起:好臭!
穿过屋子来到小桃园的澡房,把何子秋轻轻放在青石砌成的澡池边,夏枫捂住手臂,瞥了一眼墨松:“把他擦干净。”
这竟是个人?
墨松欲哭无泪,只得应下。
退出澡房,夏枫关上门,紧咬的牙关才放松下来。
她怕何子秋伤口发炎,想回房拿点药,兜兜转转,才发现自己出师后,压根没受过伤,哪里来的药呢。
无奈之下,她只得翻上房顶,两点一线跑去找陆乘元讨药。
澡房内,墨松撸起袖子,却哭丧着脸,根本无从下手。
且不说这“人”一身臭气混合着血腥,味道过于浓重,熏得他忍不住干呕了好几回。这样的污垢,哪怕整个丢进澡桶也洗不干净,更别说擦干净了。
他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掀开那人身上的麻袋,因为血都干了,黏在了皮肤上,他废九牛二虎之力才脱下来。
拨开那人身上的血块,他发现这人受了太多太多的伤,怪不得只能用擦的。
哭丧着脸,墨松沾湿一条偌大的浴巾,开始为他擦洗。
这人满身血渍,一时分不清正反,只能摸瞎。
他一点一点清洗过去,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出型。
“唉?”一声疑惑,墨松发现这竟是个年轻男子,登时心中疑窦丛生,颇有些酸味显而易见地在脸上荡漾。
主子去尘巢,竟带回来个男奴隶?
且他方才余光看见她手臂受了伤,难道也是因为他?
想着想着,墨松心里萌生出一丝怨念,越发觉得这人可恶,越发不快。
他拿起一块小方巾浸湿,好奇地擦洗这人的脸。
什么嘛,长得也不怎么样,脸上还有好大的疤,是个丑无盐。
墨松一颗心才刚坠下,待那人眉目清晰了些,忽又直提到嗓子眼。
哐当!
他陡然起身,因太过激动,撞翻了身后架子上的花瓣。
是他!
是苏府的那个下人!
一时间,墨松不知所措,不长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整个人抖如筛糠。
苏府的那一幕重新浮现上来,他不敢出声,又将他的五官擦清楚了些,确认是那个下人无疑。
他无端地发怵,脸色苍白,连唇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主子认识他。
还特意把他从尘巢带了出来……
若他醒了,认出了他,把那日之事告诉夏枫……
按照夏枫的性子,恐怕真的会用匕首把他捅成筛子!到时候别说当贤王府的小郎了,他保不保得住脑袋都是个问题。
墨松不敢再想。
心头早已发了芽的暗念又肆意生长起来,开出了花。
他不能让这个人活着。
恐惧排山倒海般袭来,墨松张望四周,确认无人。
深吸好几口气,他当机立断,捡起池边那厚厚的浴巾,叠成整齐的四方形。
是你自己太倒霉……
这事不怪我……我也是为了自保……
这个世界……本就没什么道理可言的!
他心里念叨数回,吞下一肚子害怕,手颤抖地举起浴巾。
下一刻,墨松一咬牙,狠狠闷了上去,就像当初在苏府,他那一匕首下去,打懵了非要去找夏枫的何子秋一样。
澡池里的蒸汽徐徐而上,熏过撒落的花瓣,散发出阵阵幽香,静谧异常。
手下的人因昏迷,并没有挣扎,如同死了一般。
墨松度秒如年,大汗淋漓。他着急地咬着牙,想着要闷多久人才能死。
突然,澡房的窗户被大力打开,“啪”的一下,骇得他整个人跳了起来,忙收回浴巾,心脏在胸口狂轰乱炸。
“墨松,你擦干净没。”